105 靜好

這兩日昌平帝的心情其實委實稱不上好, 不僅因為長子的“糊塗”之舉, 更因大理寺最新搜羅的證據顯示, 南诏武士冒充穆朝悍匪襲擊苗寨之事,恐怕與敬王脫不了幹系。

托賴于穆肇之前供出的那枚私制兵符, 大理寺順藤摸瓜, 發現在敬王被秘密下獄後, 他所豢養的那批士兵也遁入了南诏境內。此前襲擊苗寨, 興許就有這批人馬的功勞。

與外敵勾結屠殺本朝無辜平民,已不是簡單的謀逆罪, 而是叛國罪, 國法當誅。朝堂上炸開了鍋, 平日勾心鬥角各成一派的朝臣們此次空前的團結, 一致要求殺敬王, 平民憤。昌平帝縱使有心想留這個同胞兄弟一條性命,也是不可能了。

他是帝王, 肩上擔負着千裏錦繡江山和十三州百姓的期望, 他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昌平帝禦筆揮下,将敬王問斬日期定在秋後, 并特許穆肇可以逢三逢七入大理寺探望。

被陰霾籠罩了這兩日,昌平帝度日如年, 直到此刻聽說長子終于開竅,回府思過去了, 太子也遵守承諾主動來禦書房學習政務,方稍有欣慰。

昌平帝的欣慰之情在傍晚穆允離開後達到巅峰, 因為他發現,今日他的太子格外聽話格外懂事格外乖巧,不僅認真完成了他分派過去的任務,一點沒有偷懶怠工,還主動幫他這個父皇攬了一些折子,好教他這個父皇可以早些休息用膳。離開時,他的太子甚至還規規矩矩的給他行了個禮。

這讓老父親昌平帝倍感受寵若驚。

“太子殿下真是長大了啊。”王福來在一旁跟着唏噓感慨。

昌平帝與有榮焉的點頭:“這麽多天,總算有件高興事了。對了,朕方才看那孩子大熱天裏還穿着那麽厚的袍子,悶得額上全是汗,哪裏有過夏天的樣子。是不是司衣局那群奴才又厚此薄彼,忽略太子了?哼,朕就知道,那群刁奴慣會看碟下菜,都是皇後給帶壞了風氣!這樣,你親自去一趟,告訴他們,這兩日什麽也別幹,專給太子趕制幾套涼爽的夏裳。若敢懈怠,朕絕不輕饒。”

“是。”難道見陛下興致這麽高,王福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前兩日江南新貢了十匹名貴的天蠶紗,正适合做夏裳呢。”

王福來将要退下時,忽又聞昌平帝嘆着氣吩咐:“等辦完事,你再去趟太醫院,讓章太醫開幾副去暑氣的方子送到大皇子府,順便再給大皇子診診脈。他身子骨不好,在太陽底下跪了這兩日,別再牽出舊病了。”

王福來曉得昌平帝素來是個慈悲心腸的,也不意外,躬身應是,這才慢慢退下了。

昌平帝望着殿外暮色四合的天際,再度長長嘆了口氣,他這一輩的皇子幾乎每個人手上都沾着兄弟的血,只望下一代不要重複這個悲劇了。

……

從承清殿出來,穆允并未出宮,而是直奔內閣。

此時距放班還有一段時間,衛昭照舊在與兵部衆人議事,見穆允過來,便依舊命人搬了把椅子過來,讓少年坐着等。

本來氣氛熱烈的內閣一角瞬間安靜如雞。官員們心照不宣的對望一眼,十分自覺的将議事速度推進了兩倍。縱如此,到放班時間,依舊有幾樁重要公務未解決。

聽着殿外傳來的鼓聲,一名官員偷偷打量了眼托腮坐在案邊的少年,有些不敢說話。但這是緊要軍務,贻誤不得,官員抱着破釜沉舟大不了被小太子剪斷胡子的決心,正要開口,本趴在案上的少年突然坐直了身子,朝衛昭道:“師父,我有些困了。”

那官員登時頭皮一陣發麻,但緊接着,又聽少年道:“我想去榻上睡會兒。”

衛昭點頭應好,命內侍去準備一套新的寝具。

方才要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的兵部官員暗松一口氣,有些納悶,這小太子何時改性子了。剩下幾個官員自然也有同樣困惑,但既然小太子拎得清輕重,他們又何必矯情這些,軍務第一。

穆允自然不是突然轉了性,他只是覺得,現在他既然與便宜師父好了,就不能只勾着他做壞事,拖他後腿,他也要深明大義一些才好。何況身為太子,他還是分得清哪些是軍務要事,哪些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議事一直持續到華燈初上才結束。

衆人陸續散去,就剩衛昭一人。衛昭入內一看,見少年果真睡了過去,且睡得十分香甜,看樣子昨夜是真累着了。

他并不急着叫少年醒來,只撩袍坐在榻邊,就着燭火認真打臉少年宛靜睡顏,從濃密的睫、挺翹的鼻、潤澤的唇瓣一直到光潔的下颌。他這時方發現,少年今日穿的并非輕薄透氣的雪袍,而是一件兩層的翻領緋袍,于這個季節來說實在有些厚了,想來是為了遮掩昨夜的痕跡。

然越是遮掩,反而越容易勾起他蠢蠢欲動的念頭。他手指不自覺就伸到了少年頸間,想解開那截高翻的衣領,飽覽其下雪白肌膚。但那扣子不知是怎麽設計的,他解了半天,竟一粒都沒解開。

衛昭一陣惱火,第一次覺得這件金絲緋袍竟如此可惡礙眼,等今夜回到府中,他定要尋一件輕薄軟滑的袍子給這小家夥換上才好。

穆允就在這時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見便宜師父竟眼冒血絲隐有怒意的盯着他,不由一個激靈,道:“師父怎麽了?”

莫非嫌他來內閣給他添亂。

如此一想,穆允便不敢再睡了,定了定神,揉着眼睛坐了起來,俨然一只貪睡的小懶貓。

衛昭眉角眼梢寒意頓融,刮了刮小家夥鼻頭,柔聲道:“無事,瞧你出了一身汗,想是衣服太厚了。”

穆允被他說得耳根一陣陣發燙,心道,他也不願大夏天的自己找罪受呀,還不是為了遮擋那東西。哼,說到底,都怪便宜師父太沒有章法了,害他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既是兩個人一起做壞事,為何只有他承受這個尴尬,等下次,他一定要狠狠報複回來才好。

穆允心裏最後一點心虛也沒了,反而咬牙瞪了眼某個便宜師父。

他兩眸水汪汪的如一潭清水,青澀又難為情的模樣委實撩人,若非地方不合适,衛昭簡直恨不得立刻把這小東西就地正法才好。

穆允本就敏感,經歷過昨夜之事,幾乎能很清晰的察覺到衛昭情緒變化,尤其是那方面的意圖,于是唬了一跳,近乎無措睜大眼睛:“師父,這裏不行……”

“哦,這裏不行呀。”衛昭故意不高興的一挑眉毛:“那去哪裏?”

“去……”少年語結片刻,想說去太子府,但又有些不大妥當,更準确說,是難以啓齒。

衛昭這時始無聲一笑,貼着少年耳根,氣息溫軟如輕雲拂過:“去師父府裏如何?”

穆允耳根倏地一燙,好半天,才把腦袋埋進衛昭懷裏,輕輕點了下頭。他明白,便宜師父這是要到自己地盤上,心無旁骛為所欲為了。

……

有了皇帝陛下的指令,司衣局當夜就趕命似的趕出了兩套輕薄夏裳,用料做工都堪稱極品。

王福來親自捧着衣裳送到太子府,見迎接自己的只有高吉利一人,書閣與寝閣的燈都黑着,不由訝然:“殿下不在府中?”

高吉利自然沒臉說自家小殿下當着自己的面,上了別人家的馬車,只能含糊其辭道:“唔,殿下跟着陛下學了一日政務,有些累,早早歇下了。”

“哦。”

王福來将信将疑的點頭,心道,這個時辰就睡下,未免也太早了些。不過,聽說太子出了承清殿後,又到內閣跟着定北侯學軍務去了,用腦過度也是有可能的。

王福來不疑有他,囑咐了高吉利幾句,便揮着拂塵出府了。

而另一廂,在聽說孫兒竟然把太子領回府中過夜時,衛老夫人老懷甚慰,根本不消衛昭費腦筋,便讓院中仆婦送來了十來套輕薄軟透的寝袍。

因這些寝袍尺寸都是依着衛昭裁的,且衣料十分軟滑,穆允幾乎要時時用手攏着,才能避免寝袍滑落到肩下。

衛昭沐浴更衣出來,就見少年正攏着衣袍,坐在燈下百無聊賴的畫烏龜玩。因畫得專注且傳神,少年并未察覺到有人靠近,直到身後傳來一聲低笑,少年吓了一跳,丢開筆就要站起來,因動作太急踩住了寝袍,肩頭衣料不可避免的滑了下去。

穆允慌忙要攏住,剛有動作,雙臂便被一只鐵掌鉗住,反剪到了身後。衛昭踢開那礙事的椅子,将人抵在書案上,目光炙熱,笑道:“怎的?殿下是在考驗臣的定力麽?”

穆允一臉無辜,要解釋,眼前一暗,唇已被堵住,只能本能的嗚咽一聲。

周深識趣,已将院中下人全部遠遠打發開,他自己也坐到外院廊下美滋滋喝酒去了。衛昭低聲一笑,把人抱到鋪着簟席的大床上,啞聲道:“臣在殿下面前,丢盔卸甲,毫無抵抗力。今夜,咱們做點其他事如何?”

穆允本能的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立刻搖頭如搗蒜。

“不要。”

他說着,手還不老實,懶洋洋攀上衛昭脖頸,小狐貍似的眼睛一眯,咕哝道:“衛侯,你還沒給孤講故事呢。”

“唔,待會兒講。”

“待會兒是多大會兒?”

衛昭笑而不語,伸手從床頭暗格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罐,打開蓋,一個異香立刻在昏暗的帳間彌漫開來。

衛昭沒急着動瓷罐裏的東西,而是先将指間一粒藥丸融到水中,喂着少年喝下了,竟等了片刻,方伸指自瓷罐中挑了些藥膏出來。

室內燈燭昏暗,室外安寧靜好,只偶爾傳出幾聲夏蟲的鳴叫。

作者有話要說: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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