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抵達京城

周冰和方青梅進了梅園,裏頭幾個下人忙忙碌碌,是周寒正安排着打點行裝,見方青梅和周冰一起進來,先問道:

“小寶怎麽樣了?”

“他身體底子好,沒什麽大礙了。”周冰看看院子裏的箱子,“不必帶這麽多東西。我已經寫信囑咐京城別院的周平,讓他該置辦的都提前置辦好。你們輕車簡從就好。”

“好。”周寒點頭,看向方青梅,“進京的事,我剛才已經分別禀告過父親和祖母母親了。你也再去跟祖母和母親說說話,道個別吧。”

方青梅聽了,便乖乖出了門。

周冰看看周寒,開門見山道:

“京城的人事你本來就比我熟悉,也不用我多說什麽吧。”

周寒點點頭:

“你放心吧。”

“我沒什麽不放心的,官場的事,你比我懂得多。”兩人進了書房,周冰坐在桌前,自己倒了杯茶,“倒是有句話,我得囑咐囑咐你。祖母,父親,母親,你嫂子和我,還有小寶,都覺得方姑娘做周家二少奶奶,是再好不過的事。正好趁着出這趟遠門,你們把話說開,就不要鬧別扭了。”

周寒不語,許久才道:

“大哥,我之前已經許諾于令姑娘了。況且——”

周冰皺起濃眉,有些生氣的打斷他:

“你怎麽非要在這事上鑽牛角尖呢?那個令晚秋,你提都不要再提了!”

說完起身就要走。

“等一等,大哥。”周寒喊住他,慢慢走上前,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白玉菩薩遞到周冰手裏,“這是我小時候生病,祖父帶我去廟裏求摩雲大師開過光的。你給小寶戴上吧,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小寶平安無事度過一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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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冰伸手接過去,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站在原地不動。周寒站在他身後,忽然擡手輕輕扯一扯他的袖子,低聲道:

“大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半分。”

周冰身形動作一僵。

周寒嘆道:

“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了。出意外,是因為我不小心;這半年不碰千裏,是我越不過心裏那道坎。但我從來沒怪過千裏,更沒怪過你,千裏仍是匹好馬,你仍是我最敬愛的大哥。你也不要因為內疚一直為我費心操持。我想要什麽,會自己拿主意的。”

房裏安靜了許久。

周冰許久沒有做聲,最後轉過身拍拍周寒肩膀:

“我明白了。小寶病着,到時候我就不送你們了,記得一路小心,有事打發人送信回來。”

然後便轉身,大跨步的出去了。

去京城這一路,随行的除了小海小莫,還有長壽和陳方。

話說陳方接到方青梅的信,得知方青梅與周二公子和離,一時心急如焚往揚州趕,誰知路上遇到大雨,被耽誤了幾天,直到周寒和方青梅臨行前一天才趕到揚州。幸虧他為人穩重,先托人打探消息,得知周二公子被打的傳聞,又聽說與新婚妻子十分和睦,便直接上周府去見方青梅。

方青梅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細細跟他說了一遍,陳方聽了,倒不像長壽那樣哭哭啼啼,思忖片刻:

“我倒覺得小姐做得好,不卑不亢。只是事到如今,咱們要仰仗周家的事還多,只能先委屈小姐在周家屈就了。等老爺夫人和大少爺的事有眉目了,小姐和周二公子的婚事再做打算。”

商議定了,一行人辭別揚州,便急急往京城趕路。

才從京城到揚州不到一個月,又要從揚州回京城。

方青梅在馬車上不由跟周寒感嘆:

“這兩個月走的路,比我半輩子走的都多了。”

周寒看着手中的書冊,目不轉睛笑道:

“還半輩子呢。你這才多大年紀,就說得上半輩子了?”

這馬車布置的十分舒服,座位中間的小桌下面有抽屜,有筆墨紙硯,點心酒菜,棋盤棋子,一應俱全。方青梅知道周家有錢,但看到這馬車,才深切體會到周家确實有錢。外頭看着平常無奇,裏頭卻寬敞舒适,地上鋪的西域風格的羊毛毯子,座上靠的雙面刺繡的綢緞墊子,馬車頂上懸的琉璃八角燈,小桌抽屜裏用木槽固定的青花瓷,無一不精致周到。此刻已經出了揚州城半天,周寒就靠在竹席軟墊上,一邊看着不知從什麽地方抽出來的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說話。

方青梅坐在窗口,不服氣的回道:

“你別看不起我。我走過的地方肯定比你遠,小時候就一路從關外走到京城呢。你肯定也沒去過關外吧?”

周寒聽到這話,放下手中書冊:

“倒真沒去過。你那時候多大?”

“剛七歲吧。”方青梅想起小時候,心情忽然有些惆悵,“那時候入京,真是滿心的惴惴不安……我爹頭七剛過,我在靈前跪了七天,第八天時候,父親派陳叔去接我入京,我就跟着他上路了。一路上明明心裏怕的不行,又不想露怯,還在陳叔面前裝作天不怕地不怕一樣。現在想想,小時候真是夠傻乎乎的。”

周寒本想打趣她一句現在也一樣傻乎乎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來。

想象着當年孤伶伶一個小人兒,跟着一個陌生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同一群陌生人生活,怎麽可能不怕?光想想,就讓人忍不住心疼憐惜她的身世了。

方青梅卻毫不在意,滿眼憧憬說道:

“一入京就是十多年,到現在還時常夢見關外的景色,也時常夢見我爹。這麽多年沒回去,我爹一定怪我把他忘了。什麽時候等父母親和陳鳳章平安無事了……然後身邊事情也都料理清楚了,我一定要到關外去走走,看看父親,看看當年的家,再會會小時候的朋友。”

這些念想,她心裏時常想起,卻不曾對陳家父親母親說過,也沒有對陳鳳章說過。

在方青梅心裏,陳家是她的第二個家,玉門關的受降城卻是她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家,是難以磨滅的。陳氏夫婦待她縱然極好,陳鳳章也拿她比親妹妹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這些懷念小時候,懷念爹爹,懷念玉門關的話,她總覺得跟他們說起來,不是那麽合适。

但此時對着周寒一個不是那麽熟悉的人,反倒沒什麽顧慮,一股腦就說出來了。

周寒默默聽着,并不作聲。只聽到她說那一句“身邊事情料理清楚了”,心想這該“料理清楚”的事,應該指的就是自己了。

這方青梅,說潇灑還真是潇灑的很吶。

一路行色匆匆,天不亮出發,日落才落腳歇息,比起方青梅來時走走停停用了一個月功夫,這一趟只走了二十來天。

到京城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們白天緊趕慢趕,才趕到城門落下前進了城。一進城,方青梅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陳家看看,被周寒攔下:

“不宜輕舉妄動。先到別院安頓下來吧。”

周家在京城有一處別院,正是當初方青梅成親的地方,這別院說起真是歷史久遠,正是周老婦人當年與周老太爺成親時候的地方,而且還是福王府送做周老婦人的嫁妝之一。管家就是之前送方青梅下揚州的周平。周平一看到周寒和方青梅到了,十分喜悅,眼中激動地湧出淚花:

“有一年多沒見到二少爺了……”

方青梅有些不明白周平為什麽這麽激動,卻覺得不好直接問。看周寒微微笑着握住周平的手:

“周二叔,叫你挂念了。”

“是很挂念,是很挂念!不過看二少爺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周平抹抹眼角濕潤,抽出手來,看向方青梅,“少爺少夫人快請進,這一路舟車勞頓可辛苦了!”

“飯菜廚房都準備好了,說一聲菜就上桌。新房一直讓他們打掃着,一直很幹淨。”周平直接領着他們二人進了成親時的新房,臉上洋溢着喜悅,“從那時候老夫人和老太爺成親,這宅子可好久沒有喜事了,這麽長時間了,這喜字和紅綢我都沒舍得讓他們揭掉。”

方青梅頓時有些尴尬。

周寒稍微轉身背過方青梅,向周平輕聲道:

“周二叔……我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不宜同房……你讓他們把書房打掃出來吧,我這陣子現住在書房。”

周平一愣,看看二人:

“不能同房……也沒必要分開住啊,這新婚燕爾的……”

說到新婚燕爾,随即看到周寒耳梢泛紅,周平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笑着拍自己嘴巴一下:

“咳!看我這多嘴的!我這就叫他們收拾去!”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覺得周寒年紀輕,新婚中唯恐難以自持,又因病不能同房,所以才要分開住,所以不僅不覺得不正常,反而還高興的不得了,覺得二少爺跟少夫人真是恩愛難分。

方青梅自然不懂周平的緣故,但周寒卻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朵整個立刻紅透了,向方青梅點點頭:

“你和長壽先安頓下。等會我過來喊你去西廳吃飯。”

方青梅點點頭,細想方才周平小聲跟周平說兩人“因為腿傷不能同房”的話和周平意味深長的笑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因此忽然想起周寒的腿傷,趕緊的跑出去追着周平:

“周二叔!周二叔!”

周平正在廊下跟周寒說着什麽,看方青梅小跑過來,便迎上前幾步:

“少奶奶慢着些跑,有什麽着急吩咐的?”

方青梅看看周寒,笑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

“二公子的腿近來還時常的疼。這是請大夫開的養傷的方子,請你找人去藥房照着配幾服來。我們從揚州帶了二十服藥,路上已經都喝完了。”

周寒微笑着搖頭:

“你這大驚小怪的脾氣。什麽大不了的事,周二叔這麽忙,過兩天也不晚。”

方青梅搖頭,認真道:

“我答應了周大哥要好好照顧着你的傷,就得認真辦到。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周平卻喜滋滋接過方子塞進袖子:

“少奶奶放心,我回頭就讓他們去辦這事。我看大少爺說得真沒錯,就得給二少爺娶一位您這樣的少奶奶,才能好好管住他,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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