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将方才翻亂的包裹收拾好之後,謝初語再度敲開了隔壁朝顏的房門,輕咳一聲問道:“你好了嗎?”

“還……還沒。”朝顏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透着些猶豫與窘迫,似乎對于謝初語的這番決定十分不滿。

謝初語想到對方此時可能會有的神情,忍不住唇角微翹。然而她這般幸災樂禍,自然是不能被人給看出來的,所以她收回笑意,板起臉又做出認真的模樣道:“不過是穿女裝而已,朝顏公子不是向往過江湖人的日子麽,我們江湖中人,平時要應付各種事情,喬裝打扮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扮男扮女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屋子裏面又是一陣響動,謝初語這次也懶得再回自己的屋子,便幹脆倚着牆靜靜等了起來,等了沒多一會兒,屋子裏面就再次傳來了朝顏的聲音:“……我好了。”

“出來看看。”謝初語站直了身子,來到朝顏房門之前。

房門吱呀一聲,緩緩被人自裏面推開,謝初語看着門內的光景,唇畔的笑意微凝,卻是不禁怔住了。

縱然知道這位朝家少爺臉蛋兒漂亮,在心裏面也早有猜想,但真正見到他穿着女裝出現在自己眼前,謝初語還是說不出話來了,朝顏的五官本就柔和,不論哪一處的棱角都精致得恰到好處,此時着了一襲淺紫色紗裙,将那面容襯得更是清麗秀美,而他此時眉眼微垂,頰邊紅雲微染,更是将那份秀美渲染到了極致。

看到這幅畫面,就連謝初語也忍不住在心裏長嘆一聲,實在是太好看了。

一個男人生得這麽如花似玉,實在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就在謝初語沉默之際,朝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道:“我說了,我扮不好女子。”

謝初語搖頭,終于再次開口道,“你已經很像女子了。”

朝顏睜着眸子,不知道這句話究竟算不算誇贊。就在這時候,謝初語接着道:“不過還差了一點東西。”

“什麽?”朝顏不解。

謝初語手執着方才自朝顏那裏拿來的折扇,用扇柄輕輕點了點朝顏的胸口,猶豫片刻道:“你……沒有胸。”

朝顏:“……”

于是謝初語又替朝顏折騰了一番,總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待做完這一切之後,謝初語才終于低聲問道:“你的腳怎麽了?”

朝顏原本正拖着腳步要往窗邊走,聽到這問話,不覺停下腳步,回頭向謝初語搖頭道:“沒事。”

謝初語沉吟不語,事實上她自方才就已經發覺了朝顏的問題,然而剛才她忙着替朝顏折騰那一身女裝,便也沒有多問,現在看到朝顏腳步虛浮得更加嚴重,這才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朝顏不肯多說,她便也沒有再問,只直接道:“什麽時候受傷的?”

“不是受傷。”朝顏脫口而出,待對上謝初語眉峰微挑的神情,才終于挪開視線,低聲道:“只是磨破皮而已。”

謝初語不由得又是一怔,他想到了許多種可能,倒還真沒想到會是這個,她行走江湖已久,的确沒有考慮過旁人能不能跟随她走這麽多路,當然,讓她沒猜到這點的,還是因為朝顏原本走得就極慢,走上片刻就休息一會兒,她确實沒料到就這樣趕路,朝顏還是能磨傷腳。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世家少爺嬌生慣養的程度,謝初語來到朝顏身前,扶着對方到了床邊坐下,這才道:“你将鞋脫了。”

朝顏連連搖頭,謝初語卻不客氣,上前直接捉住了對方的腳腕。

她也不願這麽多事,但朝顏這樣,分明會影響到兩人趕路,無奈之下她也只得先看一看對方的情況。

忽略掉朝顏毫無作用的輕微掙紮,謝初語一把脫了朝顏的鞋襪,看清了對方的腳底的情況。

這位大少爺的确是沒怎麽趕過路,一雙腳卻是白淨,只是腳底處通紅一片,竟有些血肉模糊。謝初語看得一陣無言,忍不住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去淌了刀山火海回來。”

朝顏被個姑娘這麽看着,神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支吾着道:“我歇會兒就能趕路了。”

謝初語擡眸看他,低聲道:“什麽時候弄成這樣的,你怎麽不說?”

朝顏沒有回答她前面的問題,那處被磨破的腳似是有些疼痛,他微微收了腿,這才正色道:“我們不是正在趕路嗎,你一個女子都沒有堅持不住,我是男人,當然更不能拖你的後腿。”

謝初語神情微妙的看着朝顏,卻沒有立即出言反駁,對方此時還着着一身女裝,但謝初語卻是從他身上看到了些許從前未曾發覺的堅持與執拗。

她突然覺得此人真是極有意思。

說他嬌生慣養身嬌體弱,他的确連幾步路都走不了,但他雙腳被磨成這個樣子,卻偏還能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趕路,實在又是叫人費解。

想到這裏,謝初語沒有同他再争辯,只低聲道:“你等等。”

朝顏不解,卻見謝初語忽而起身,自旁邊自己随身的包裹裏面翻出了幾瓶藥來,她随手從裏面找出了一瓶藥,這才再度回到朝顏身前,自其中弄了些藥膏出來,動作小心地塗抹到了他的傷處。她低頭塗着,口中又道:“要是疼就說。”

“不是很疼。”朝顏搖頭道,“我自小就挺能忍疼的。”

謝初語自然不相信他的辯解,她放輕動作替這人塗好了傷處,這才重新站起身來,只是她剛站起身,就看到對方正專注的盯着自己,她輕輕眨眼笑了笑道:“怎麽,看着我就能不疼了?”

朝顏連忙收回視線,似乎是不知該回應什麽,只找了個話題道:“你的包袱裏怎麽還帶了藥?”

“江湖中人出門自然要随身備着這些東西,我要是像你這樣只帶銀兩和玉佩扇子,肯定早就死了好多次了。”謝初語不以為意道。

朝顏問道:“你的仇人很多嗎?”

“不知道。”謝初語搖頭,“反正想我死的人很多。”

她說完這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忽而盯住朝顏道,“你好像不怎麽好奇我的身份。”

朝顏喃喃道:“我對江湖本來就不了解,就算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是什麽人。”

這話有幾分道理,謝初語輕笑一聲,随之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朝顏連忙問道。

“如今你已經扮了女裝,我們倒是可以暫時不必擔心被人發現,所以我明天去買一輛馬車,我們駕車直接去琥城,從琥城再往斬月峰去。”謝初語這般說完,但見朝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即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開口問道,“怎麽了?”

朝顏想了想道:“琥城旁邊有一座小鎮,叫做桐雁鎮,我們從那邊經過再去琥城可以嗎?”

謝初語沒料到朝顏竟會知道那種小地方,那處地方她倒是也聽說過,不過她趕路卻從未自那裏經過過。她将眉稍微挑,随之道:“我聽說那裏有許多山賊,你若是當真不怕,我們從那裏經過也可以。”

朝顏笑了笑,謝初語随之又道:“為什麽非要去那個地方?”

“有些熟人在那裏,想要順道去看看。”朝顏解釋了一句,謝初語不是好奇的人,聽了這個解釋也沒有再接着問的意思,很快轉身回到自己房間開始休息。

第二天一早,謝初語便又敲開了朝顏的房門,朝顏揉着惺忪睡眼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兜頭被謝初語塞了一身女裝。

朝顏瞬時清醒過來,看着面前的女裝這才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謝初語将朝顏叫醒之後便又離開了,等朝顏穿好衣服,收拾好一切,謝初語已經買好了馬車回來了。

“走吧。”謝初語行動極快,自是朝顏這個慢吞吞的公子哥不能比的,朝顏站起身來,步履還有些不穩,謝初語知道他腳上有傷,便主動伸出手來扶着對方,兩人一道往樓下走去。

如今謝初語依舊是一襲女裝,而朝顏也是一身女裝,兩人這般想扶相持,看來絲毫沒有不妥。

朝顏忍不住低聲道:“既然換了性別便不會被人認出來,為什麽是我換女裝,而不是你換男裝?”

謝初語随口道:“因為那些人要抓的是你,不是我。”

朝顏無話可說,他足下還痛着,只能接着找話分散注意道:“你昨天晚上為什麽沒有吹笛子?”

兩人在山林裏的時候,每一夜謝初語都會坐下吹奏那麽一段,然而昨夜卻沒有,朝顏顯得有些不習慣。

謝初語道:“不想吹就不吹。”

“你以後能教我吹那支曲子嗎?”朝顏又問。

他已經說過好幾次讓謝初語教他吹笛,然而謝初語只當他是在瞎鬧,便也沒有理他,直到今日想到這位大少爺腳上受了傷,心裏終于稍稍一軟,松了口道:“有機會就教你。”

她開始越來越覺得這位朝家二少爺是個有趣的家夥。

就在謝初語暗自在心中對這位少爺做出評價的時候,朝顏終于忍不住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嗯?”謝初語看他。

朝顏面色微紅,低聲道:“你扶我就好了,為什麽老摟着我的腰?”

“……”謝初語頭一次意識到男女有別,她很快松開手,分辨道,“我老是将你當成女子,習慣的就摟上去了。”

朝顏被這句話再次砸懵,他正想問謝初語喜歡對女子摟摟抱抱的毛病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對方卻已經抛棄了那點僅有的關于男女有別的意識,皺眉看着對方道:“你走得太慢了。”

朝顏無奈道:“可是我已經最快了。”

謝初語道:“你還記得我是怎麽帶你出來的麽?”

朝顏不解,謝初語沒等他發問,已經一把将人拉過,然後輕輕松松打橫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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