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來的人很多,但對于謝初語來說,她懼的從來不是人多。

而是身旁之人的安危。

這群人的功夫不低,比之從前謝初語遇上的那些對手恐怕還要厲害不少,江湖上擁有這樣多高手的門派不多,而能夠提前探知這個地方,并且計劃好來到此處伏擊她的,也不多。

算來算去,不過也就那一處而已。

謝初語心念至此,将朝顏往自己身後推去,往那微微敞開的大門外道:“是司空清派你們來的?”

門外一陣靜默,唯有刀劍出鞘的聲音清晰入耳。

謝初語冷笑一聲,知道自己所料應相去不遠,便又道:“我本以為司空清身為天下第一高手,總該有高手的氣度,沒想到不過還是個怕死的老頭罷了。”

依舊無人應答,但突然呼嘯的風聲卻表達了外面那群人的意思。

他們動手了。

謝初語知道如今不是占口舌之利的時候,她再次攬住朝顏後腰,帶着他縱身自屋頂穿出,而也在她動作的同時,數十支羽箭自四面八方而來,瞬間将整個小屋四壁洞穿!

原本就破舊的木屋承受不住這般攻勢,頓時随之傾塌。

朝顏随着謝初語落在了一旁空地之上,神情擔憂的望着不遠處已經毀掉的木屋,喃喃道:“屋子沒了。”

“別管屋子了。”謝初語一把拉住朝顏,沉聲道。

朝顏低聲道:“可是你不是要在屋中找東西嗎……”

他話音尚未落下,便又不禁頓住,因為他已經看清了周圍的情形。

就在兩人身旁的空地處,正站着數十名蒙面之人,他們手中兵刃早已經出鞘,皆向着朝顏與謝初語二人,謝初語神情冷肅直視衆人,山谷中凜風蕭瑟,席卷了亂草與落葉,寒冽殺意彌漫整座山谷,森森的寒芒包圍住兩人,竟是讓人絲毫看不見生路。

朝顏怔怔看着這群人,一時之間竟是僵住。

謝初語知道朝顏不久之前在那山莊才經歷過一次生死,這種場景或是引發了他腦中的噩夢。她心中微嘆一聲,本是想要來此尋找一線生機,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司空清派來的人,她心中再清楚不過,眼前這群人雖然厲害,但自己一人縱然受傷,卻還能夠搏命逃出,但若帶上朝顏,一切就不一樣了。

她必須要護住朝顏安危,不讓人再傷及他分毫。

想到此處,謝初語一把扣住朝顏手腕,看着對方漸漸蒼白下來的面色,輕聲道:“閉上眼睛。”

朝顏似是有些怔愣,聽着謝初語這句話,片刻後才有些恍惚的回頭看來,視線與謝初語撞在一起。

謝初語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不忍,放柔了聲音耐心道:“把眼睛閉上,相信我。”

朝顏盯着謝初語的眸子,兩人對視片刻後,終于認真點頭,然後合上了雙眼。

朝顏似乎有些緊張,他站在謝初語的身旁,雖閉着眼睛,眼睫卻還是輕輕顫動着,謝初語看着他這般模樣,心中微動,也不管旁邊還站着許多黑衣蒙面人,側過臉在對方頰邊輕輕吻了一記,旋即再次動作迅捷的将這還未及反應的人摟了起來。

那邊幾名黑衣人眼神微變,已經在同時出了手。然而謝初語出手更快,只聽得風聲響動,恍若一簇流雲飄過,謝初語已經帶着朝顏沖入人群當中。

軟劍再次抽出,謝初語動作絲毫未曾猶豫,劍光猶如銀河自九天落下,四周的劍芒便是被濺起的浪花,無數寒光同時襲來,謝初語不閃不避,挺身而上,軟劍仿若在瞬間開出數十朵劍花,頓時只聽得铿然一片,幾名黑衣人手中匕首脫手而出,朝着四面八方落去。

四周頓時又是一陣響動,卻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朝顏依舊緊緊靠着謝初語,他閉着眼睛看不見周圍發生的事情,卻知道此時的情況十分危險,他不由得拽住了謝初語衣角,然而又怕耽誤謝初語出手,動作顯得無比小心翼翼。

謝初語明白朝顏的擔憂,但她此時卻是無暇分心,因為敵人的下一波攻勢已至。她成名多年,敵人們對她的武功與路數早已經熟悉無比,所以出手布陣自然也早有針對,謝初語看着對方開啓劍陣,無數羽箭自劍陣後方往此處奔襲而來,不由得又是一陣疾退,使用軟劍将其一一擊落。

她的武功重在快,然而力道卻不夠,若要消耗,絕非是這一群人的對手,只得速戰速決,或是早早抽身而退。然而此時這些應對辦法皆無法做到,此時對方人多勢衆,謝初語想要速戰速決自是不可能,而要抽身而退,帶着一個不會武功的朝顏,更是無法做到。謝初語微微蹙眉,心知這一戰艱難,當即再不留手,将軟劍送回,旋即卻是憑空抽出了一柄渾身漆黑的匕首。

江湖上許多人都知道她的成名武器是軟劍,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真正的殺招,卻不是軟劍,而是匕首。

這柄匕首的名字叫做玄砂。

玄砂出鞘,與方才的軟劍不同,匕首沒有分毫劍光,沒有了先前那般鋒芒,出手卻是更快,更加詭谲,不留絲毫生機。

匕首與敵方衆人兵刃相接,卻沒有铮然劍聲再響起,數道寒光零落之間,那群人手中的兵刃,竟是早已經斷去。

兵刃的裂口十分平整,竟是被玄砂直接切斷,沒有絲毫阻礙。

面對着這般情形,眼前衆人一片驚異,謝初語卻是微微挑眉,絲毫不覺意外。

削鐵如泥,吹毛斷發,這把匕首或許是這天底下至強的神兵之一,然而卻極少有人知曉,而這也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

玄砂出手,戰局瞬時變化,有這把名刀在手,無一人再能夠近得謝初語之身,謝初語心知機不可失,随即運招而出,帶着朝顏往人群之外而去。

然而便在此時,又是數十支羽箭襲來,謝初語匆忙格開羽箭,視線往遠處而去,神情卻變得更為凝重起來。

縱然這群人無法近身,但他們卻還有外面的弓箭,他們早就有所準備,而這種準備比謝初語所想的還要多。司空清知道玄砂,所以才會有這些弓箭手,那麽司空清所知道的東西究竟還有多少,他又準備了多少?

然而如今已不是思考這些的時間,羽箭劃破長空再度襲來,謝初語帶着朝顏不住閃躲,朝顏雖閉着眼看不見如今的情形,但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夠給謝初語帶來麻煩,所以一直乖乖任由謝初語帶着自己移動,不敢有絲毫動作。

然而縱然如此,依舊艱難。謝初語帶着朝顏,動作仍是受到了影響,比從前要慢了許多。

也在同時,敵方劍陣再出,這一次卻是輔之以弓箭,不再強勢出手,而是限制謝初語的動作,要她将空門暴露在弓箭之下,無處可逃。

謝初語看出了這一戰的兇險,也知道再不離開,便無法再離開,她不禁咬牙,将方才的軟劍再次抽出,倏然往前方擲去。

銀色的軟劍猶如一道游龍霎然鑽入人群當中,引來一片混亂,謝初語以劍開路,當即抽出匕首帶着朝顏往那處突破口沖去。衆人早已經見得謝初語的動作,他們布陣許久,自然是不允謝初語逃脫,頓時往此處奔襲而來,而人群後方的羽箭亦是瞄準了此處,統統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謝初語何等修為,早知自己的動作會引來這般阻攔,然而她卻是毫不退縮,她心中再清楚不過,若是退開,便是一場必死的鏖戰,而若是拼着受傷離開,或還能夠有一線生機。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将朝顏卷入其中,她必須要為他博取這一線生機。

羽箭如雨而下啊,謝初語格開身側刀劍,卻再無能力去阻止這些下落的箭芒,她只得挺身将朝顏擋在身後,自己迎着箭雨往前沖去。

鋒利的箭矢劃開衣衫,刺破肩胛,謝初語卻仿佛無法感覺到疼痛,拼着一口氣繼續突圍,頓時風聲驟停,血光四濺,刀劍缭亂聲聲入耳。

一篷鮮血濺落在了朝顏的臉頰上。

朝顏原本緊緊閉着眼睛,任由謝初語帶着自己往前而行,但到此時,他卻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看見了滿目晃眼的寒刃,還有滿身染血的謝初語。

“謝姑娘!”朝顏失聲叫了出來,面色頓時變得比謝初語還要蒼白,他看着謝初語肩頭的羽箭,還有對方搖搖欲墜的身形,當即出手扶持住她,一時間顯得手足無措。

謝初語緊咬着下唇,沒有開口去回應朝顏,只睜眸死死盯着遠處樹叢中的一抹身影。

她仍是低估了司空清派來的人,就在那樹叢之後,站着的恐怕是一名頂尖高手,方才射出這支羽箭讓她受傷的,便是那名高手。

突圍失敗,她與朝顏便會被困死在這裏,她心中不甘,頭一次生出了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朝顏依舊擔憂的看着謝初語,看着她身上那道劍傷,想要幫助謝初語,卻苦于什麽都不會,只得站在一旁着急。

而就在那處樹叢之後,就在謝初語的注視之間,一名身形高大輪廓分明的年輕男子手持弓箭,緩步走了出來。

樹影将他的身形遮住大半,他遠遠看着謝初語與朝顏,聲音低沉的道:“看來我料得不錯,你果然會出現在這裏。當初你在雁城外的山莊救人,你的身手便已經暴露了你的身份,縱然你當時男扮女裝,也逃不過我們的追查。”靜默片刻,他盯着謝初語,口中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牧棠。”

聽得“牧棠”二字,謝初語神色微凝,手中匕首握得更緊。

而就在謝初語身旁的朝顏,聽見這話也不禁面色微變,對上了謝初語的眼睛。

謝初語微微移開視線,用只有朝顏能夠聽見的聲音道:“……我沒有男扮女裝,我真是女的。”

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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