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初語醒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昏暗,像是才下過一場雨,空氣中四處都透着濕冷,她才意識到夏天已經過去,秋天來了。
她撐着身子自床上坐起來,感覺到身上傷口的疼痛感熟悉無比,卻比之從前要好了許多。
不過一瞬,謝初語便反應了過來,自己身上的傷早已經被人處理過了,且那人手法不差,應當醫術極佳。
能夠擁有這樣醫術的人她認識的只有一個。
“顧嘉?”謝初語出聲喚道,這才發覺自己聲音低弱,顯得嘶啞無比。
就在她出聲之後,門外竟當真走進了顧嘉的身影,他手中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似乎是早已算準了謝初語會醒來的時間,早早地就準備好了東西。他面上神情有些不大自然,但卻依舊笑着,朝謝初語打了聲招呼道:“這麽快就醒了,我本以為你要等這碗藥稍稍涼些了再醒的。”
謝初語沉默看着他,心中卻不知為何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她原本應當是在斬月峰外的山谷裏,再有兩天就是斬月峰之戰開始的日子,她還要去參加比試。
可是為什麽她會遇上顧嘉?
“你怎麽會在這裏?”謝初語喃喃問了一句,待看清四周的環境之後,才不得不又重新閉了嘴,只怔怔看着顧嘉。
她所處的地方,分明就是雁州城裏顧嘉的客房,她應該問的,不是顧嘉為什麽會在這裏,而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分明應該出現在斬月峰,但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如今斬月峰之戰究竟開始了麽?她未曾趕到,江湖上會有什麽樣的傳言?
就在她心緒萬千,心思複雜不知應當從而理清之際,顧嘉終于輕嘆一聲,緩緩開了口:“你受傷太重,已經昏迷半個月了。”
半個月。
謝初語動作驟然一僵,定定望着顧嘉,心中的問題雖未問出口來,但顧嘉已經看了個明白。
然而他卻沒有立即解答,而是輕咳一聲,将手裏的湯藥放到了桌上,搖頭苦笑道:“真是的,我這也不知道是多少次替你療傷了,你這個朋友可真是叫人不省心,一次比一次傷得重,我看啊你這次恐怕得修養個兩三個月才行了,你就別想着到處走了,這幾個月都留在這裏吧。”
謝初語沒有去回應顧嘉的話,她神情忽而變得凝重起來,不顧身上的傷勢,撐着身子不肯睡下,只低聲問道:“朝顏呢?”
似乎早知道謝初語會問出這個名字,顧嘉背對着謝初語,聲音似乎平靜沒有絲毫變化,只搖頭道:“現在是關心別人的時候嗎,你還是好好休養身體吧,等養好了再說。”
謝初語沉默不言,她動作有些艱難地用受傷的手捧起了藥碗,湊到唇畔卻沒有立即喝下,只是喃喃道:“他回朝家了?”
朝顏離開朝家本就是為了看斬月峰之戰,如今斬月峰一戰什麽都沒有發生,他應當也回去了才是。謝初語這般告訴自己,然而無法見到那人,謝初語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卻不知為何變得更加濃烈。
她垂下手,盯着倒映在黑乎乎的藥湯中自己的模樣,低聲又問:“斬月峰一戰,鏡月閣閣主牧棠沒去,是不是叫人看了不少笑話?”
頓了片刻,謝初語擡眸問顧嘉道:“江湖衆人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你別想那麽多玩意兒。”顧嘉依舊閃躲着謝初語的視線,擺手看來有些不耐的皺眉道:“你倒是趕緊喝藥,喝完我好回去收拾藥房,你也剛醒過來,趕緊躺回去休息。”
謝初語沒有聽從顧嘉的話,她何其聰明,一眼便看出了顧嘉的閃躲,而也到這時候,她心中那層隐約的擔憂才終于變得無比強烈,漸漸浮現而出。
顧嘉不肯對她說實話,也不肯告訴他朝顏的蹤跡。
她分明記得,在她昏迷之前她與朝顏還在那山谷當中面臨絕境,她最後一招無法打敗那名黑衣人,那名黑衣人勢必是要置他們于死地,但為什麽她卻活了下來?
救下她的人究竟是誰?
以朝顏的性子,必然不會讓人将他帶回朝家,就算他回去了,也一定會差人替他傳話給她,為何現在卻毫無音訊?
謝初語越想心中便越亂,甚至生出一種無端的惶恐,她驟然往顧嘉看去,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究竟瞞了我什麽?”
顧嘉早知謝初語不好應付,卻沒有想到她會不好應付到這般程度,聽得對方的問話,顧嘉不由一時語塞,僵在原地良久才長嘆一聲,搖頭嘆道:“這種事情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口,你就別……”
謝初語依舊盯着顧嘉,似乎并不打算放過他,就在顧嘉左右為難的時候,門外突然又是一人走了進來,随後那人朝顧嘉道:“神醫,此事還是讓我來與她說吧。”
顧嘉見到那人進屋,頓時如獲大赦,朝那人颔首道:“那就……拜托你了。”
那人點了點頭,神情卻沉重了下來。
直到顧嘉離開房間,那人才回過頭看向謝初語,動作緩慢地來到謝初語的床前坐下。
自顧嘉離開之後,謝初語的視線便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這個人謝初語自然是認識的,但她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裏見到此人。
他的名字叫做葉映清,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也住在這雁城當中,與朝顏是朋友,當初她能夠從雁州城外的山莊內找到朝顏,也是多虧了葉映清的消息。
謝初語并不好奇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見到葉映清,她只知道既然葉映清在這裏,那麽他一定知道朝顏的消息。
她沉默片刻,打算出言詢問,然而便在她開口之前,葉映清凝重着神情,當先開口道:“斬月峰比試已經過去了,你不用擔心。”
“比試?”謝初語低聲問了一句,她一直昏迷不醒,這場比試又是誰與誰之間的對決?
便在謝初語遲疑之際,葉映清接着道:“與司空清比試的人是朝顏。”
“他才是真正的牧棠。”
一句話猶如驚雷,将謝初語聽得半晌無法再回神,她只覺得仿佛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她無法動彈,只得茫然的看着葉映清,就像是眼前一切都是一場不真實的幻夢,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畫面,都透露着虛幻。
怎麽會是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是這個樣子?
謝初語不敢去想,甚至無法去想。
葉映清一直在看謝初語的神情,他不敢有絲毫停頓,一字一句将話說完,閉目無奈道:“事情就是這樣,這件事情你本就應該知道真相,我會為你慢慢解釋。”
謝初語來不及聽這個解釋,她自方才那叫人難以接受的荒唐真相中回過神來,心中最為在意的,仍只有一事。
“朝顏呢?”謝初語死死盯着葉映清,眼神在絕望中透着掙紮,“決戰的結果呢?”
葉映清語聲一頓,聲音低沉微有顫抖地道:“鏡月閣閣主牧棠,藏鋒殿殿主司空清,在斬月峰上……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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