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下唇脹麻感襲來,驚愕之下,賀喜隐約覺得在哪經歷過。

沒功夫作他想,用力推開禁锢她的人,臉漲通紅怒瞪他,“客生你、你不要臉…”

反手用力擦嘴,想起方才,又踢他小腿骨,“欺負人!”

客晉炎似疼痛似誇張,嘶一聲,彎腰撫小腿骨。

賀喜既惱且羞,才不管他是真是假,蹬蹬跑下站臺。

周圍立時有人朝客晉炎看,有阿婆幹脆直接開口指責,“啊,先生,妹妹仔才多大,下得去嘴?”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喲!”

一手撫嘴角,客晉炎站原地任由旁人指責,頗感無奈,但不後悔。

不戳破這層紙,等她反應過來,只怕黃土要埋到他頸脖。

索性明年到結婚年紀,他娶她進門當老婆仔就是。

幾轉雙層巴士,總算到家,有電話鈴響,賀喜一看來電,立時漲紅臉,擰開電視放大聲響,拒絕接聽。

直到晚上粱美鳳歸家,聽見電話鈴,接起的同時展開笑顏,“客生,找小囡啊,在,在。”

又喊賀喜,“小囡,快來接電話,客生找。”

“阿媽我要洗澡。”

粱美鳳瞪眼,“沒禮貌,接完再洗。”

環抱睡裙不情不願接話筒,“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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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發沖,生怕話筒那頭聽不出她惱怒。

一聲咳嗽,他竟沒話接,憋半天才道,“看你有沒有到家。”

“我阿媽都說我在,還問…挂了。”

啪一聲,她合上電話。

粱美鳳奇怪看她,卻也沒多想,忍不住碎念,“小囡,大個女了,懂禮點知不知?你看客生,教養好…”

未待她講完,賀喜便接話,“品行佳?阿媽,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大色狼一個,輕薄你家大個女啊。

夜半,窗外月光皎潔,賀喜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半響,竟然笑出聲,反應過來,慌忙捂住嘴。

他們隔海,客晉炎每日又要去上班,他來九龍的次數極少。

賀喜由最初的羞惱,到中間些許悸動,近來這幾天,發展到日日念經打坐。

“阿喜,你不開心。”到底年輕,馬琳娜将養數日,氣色漸佳,只是多數時候她也不開心。

圖書館天臺欄杆上,二人捧腮,齊齊望天嘆氣。

放學歸家,半路有人跟她,不近不遠,似在猶豫。

賀喜索性回頭,自報家門,“我是賀喜。”

他立時恭敬道,“賀大師,我是港督府上警衛。麥港督邀您府上一坐。”

怕賀喜不信,請柬遞給她,“麥港督親筆,上有他印鑒。”

此人面孔方正,一身正氣,雖穿便裝,猶有氣勢。

不擔心他騙,賀喜象征性看一眼請柬,又合上,不應反問,“能告訴我有哪些人會去?”

他道,“我知道的,有鐘大師和徐大師,還有郝大師…”

“好,我會過去。”

對方怔愣。

來之前,他已經做好請不動賀喜的準備,畢竟在請前面幾位大師時,他們也多有不願,如果邀請人不是港督,只怕他們會當場翻臉。

也能理解,同時請數個名聲在外的大師,某種層面上也是對他們抱有懷疑。

對術士來講,無疑是種羞辱。

相較之下,賀喜是應邀最幹脆的一個。

港督府位于中環上亞厘畢道,建成百年,歷任港督皆住此地,由英女王委任,兼任港地三軍司令,主持港地的行政、立法,權利頂天。

現任港督麥加浩,來港上任時間不長,卻時常聽見港府內有怪異聲音。有時是腳步聲,有時嬉鬧聲,甚至還有悠揚的琴弦聲。

初時,他以為自己健康狀況出了問題,可體檢報告出來,并未見到任何器質性病變,醫生講他過度勞累,睡眠不佳導致出現幻覺。

很快,他回英國公幹,換地方之後,夜間酣眠,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聽港府老人講只怕是風水出問題,甚至是鬧鬼。入鄉随俗的道理,麥加浩懂得,所以才生出請大師的念頭。

賀喜幾轉巴士才抵達港府,報上名。警衛不敢因她年紀小而怠慢,忙領她進去。

麥加浩一如電臺新聞播報,金發碧眼,額高鼻挺,神采奕奕,講話帶笑。

只是他來港不久,白話生澀,間或夾雜幾句英文。

“賀大師,早聽講你名號。”麥加浩朝賀喜豎拇指,又開個無傷大雅玩笑,“百聞不如一見,原來是靓女。”

賀喜笑彎眼,和他握手。

已經有兩位大師在,相互之間分別點頭致意。

未幾時,郝國強帶兩個徒弟姍姍來遲。

以往詹大師在世,本埠人提及名氣在外的幾位大師,首推詹大師,同樣擅長相風水,郝大師名氣始終靠後。現在詹大師與世長辭,郝大師當仁不讓成港地首屈一指風水師。

名氣大,架子随之也大。好在麥港督還不大懂這些排場,面上帶笑,仍舊歡迎。

其他幾位大師神色各異,也有直接沉了臉來表達不滿。

賀喜也總算見到郝國強,他獨眼,瘦削,面皮幹枯如老樹,穿着與常人無異,只是手腕上金勞有些晃眼。

幾位大師中,賀喜年齡最小,太過惹人注意,郝國強第一個向她看來,先開口,“賀天罡契女?”

或許郝國強本人還不知,他講話自帶三分傲慢,三分輕視,還有一分沾沾自喜。

賀喜裝聽不見,怠懶理會。

郝國強幹瞪眼,被拂了面子,心裏窩火,暗道不識好歹小囡!

等人到齊,麥港督才開口,詢問他們從哪裏看。

徐大師性直,講話也直,“若是可以,我們分開看,最後各自講有異常的地方。”

話至此,他別有深意,“以免有渾水摸魚。”

賀喜暗撫掌,為徐大師爽快喝彩。

分開行動,賀喜自己裏外閑逛,逗花弄草,碰到靈物,再吸點靈氣。

以往,有術士評判,講港府是港地龍脈所在,筆架山直透尖沙咀,是為主龍,飛鵝山經鯉魚門直達港口,是為護龍,雙龍出海,在港府彙合,可謂風水之最。

因為華人墳場鬥法,賀喜因禍得福,汲取神靈贈送的靈氣,猛增數十年修為,看東西格外清晰,港督府內一草一木在她眼中自帶色彩。

衆觀港府上空,紫金之氣盤繞,唯有一處不對勁。

正打算上樓,巧遇麥加浩,身後始終不離警衛。出于紳士禮,他主動陪同賀喜觀看。

“麥港督,方便帶我去您房間看看?”

“當然可以。”麥加浩領前幾步,帶賀喜去他卧房。

卧房極大,起居室和書房連在一起,最裏面才是卧室。

麥加浩手指屋頂,“幾乎每晚都能聽見有人在走路。”

賀喜仰頭看,不由詢問,“樓上查看過嗎?”

“我聽見腳步聲的當晚,就搖鈴喊警衛,沖上去開門,沒有人影,只有上任港督留下的幾件東西。”

講話間,又帶賀喜上三樓,警衛先把屋門打開,進去巡查沒問題之後,麥加浩才進。

此時也有其他大師過來。

郝國強四下掃一眼,先開口,“屋內久不不住人,難免犯煞,堆砌太多舊物,容易引來不幹淨東西彙聚,麥港督最好讓家仆每日開窗通風,上位港督遺留的舊物也要搬出去。”

其他幾位大師連番附和,有多少本事,他們自己清楚,盡早講看法,以免之後出醜。

唯有徐大師不贊同,“講來講去,還是沒講到點上,郝大師是看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了?”

郝國強不答反問,“徐大師有何高見?”

哪知徐大師卻攤手,“我就是不知,才問你嘛。”

賀喜想笑,莫名喜歡徐大師脾氣。幾位大師裏,他名聲最小,也最臭。聽講時常自砸招牌,直接向福主講明他解決不了問題,惹得福主給報酬時極不情願。

但凡他故作高深莫測,指鹿為馬,昧良心随便亂講點,名聲也不會比其他幾位差。

“郝大師,別藏着掖着了,快給我們講講到底哪有問題。”徐大師摸着肚皮,笑意岑岑,好似看不出郝國強臉黑。

郝國強語塞,餘下的一只眼直打轉,最後将視線落在賀喜身上,“賀大師還沒講,哪有我講話份,聽講賀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人。”

賀喜沒理他,徑自在上任港督遺留的物件裏翻找,最後從靠牆的瓷器花瓶裏抽出一卷畫。

笑眯眯道,“麥港督,我把你樓上鄰居帶走可好?”

麥加浩回神,不由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他、他們在這裏?”

“鬼?”

入鄉随俗,番佬對鬼這個詞一點不陌生。

郝大師一把抓過賀喜手中的畫,打開看,竟然是副仕女圖。

只需一眼,郝大師便篤定道,“這幅畫是贗品。”

又居高臨下俯視賀喜一眼,“賀大師有無常識?就算是鬼,也不會藏在贗品中。”

其他幾位大師面色如常,心裏卻驚詫,尋常肉眼凡胎很難辨真假,這郝大師到底修為有多高了?

賀喜總算接他話,“我也沒講麥港督鄰居是鬼啊。”

郝大師神色幾變。

賀喜拿過畫卷,又問麥加浩,“港督,我能不能帶回去?”

她臉帶笑,又會賣乖賣巧,麥加浩不過略猶豫,就應了下來。

搭乘巴士回家,賀喜寶貝一樣撫摸手裏畫卷,依稀能聽見裏面嬉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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