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萬事萬物有其法則,窺探天機或多或少都将遭到懲罰,再厲害的術士終究逃不過五弊三缺。

所謂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獨、殘。”

三缺,缺“錢、命、權。”

所以賀喜極不願為人逆天改命,只助人少走彎路,損陰德的事也是能避則避。

“臉色發白,太凍?”講話間,客晉炎脫下西裝,裹在她身上。

她人小,好似偷穿大人衣裳。

又捉她手捧在嘴邊呵氣。沒忍住,啵一口。

她只顧想事,竟沒注意,任由他連啵。

客晉炎總算慢下來,緩啵一口她手背,改捏她面珠,“怎麽了?”

賀喜抽回手,瞪他一眼,不瞞他,“客生,你有無聽過五弊三缺?”

“聽過。”他道,“那又怎樣,你五弊三缺,我克妻,正好湊一對,不用去禍害別人,旁人若是知道,該放煙花慶賀。”

“我有認真在講。”本來挺嚴肅,被他一講,賀喜竟想笑。

他正色說,“阿喜,我也認真在講。”

德貞女中距富康花園不過一道街,賓利轉個方向盤便到,看她脫了西裝跳下車,頭也不回要跑,客晉炎後悔,當初該建議粱美鳳洋樓買遠點。

“明日我教你騎馬。”他拉住她,再約。

賀喜笑,“不行,明叔托我陪他去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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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晉炎警惕,“遠不遠?”

“不遠啦。”賀喜趕他前道,“你別跟我,明叔不認識你,不好介紹,他們會亂講的。”

看她抱書包飛跑上樓,客晉炎呼出一口郁氣,拍拖還偷摸,好似他勾搭上了有夫之婦。

白手套司機透過後車鏡看他,開口寬慰,“年紀小都這樣啦,面皮薄,又知羞,再過幾年就好。”

轉天,賀喜收好東西,樓下等明叔。

明叔老家在鄉下,靠近新界地帶,他蹬三輪載賀喜,一路跟她講情況。

明叔兄妹兩人,他帶老母搬家到油麻地,阿妹仍住鄉下。他阿妹有三個仔,年紀最小的小囡不知什麽原因,夜夜夢魇,總覺房內有人經過,耳邊能聽到窸窣走步聲,卻怎麽也睜不開眼,晨間起床猶有涼意,好似吹一夜陰風。

“從換屋之後,已經一年多,夜夜如此,消瘦異常。”

明叔并無隐瞞,“先前怕撞邪,黃大仙廟裏請了平安符,戴上也不見效。”

“沒請人去阿姑家看?”賀喜問。

“名聲在外的幾位大師尋他們沒門路,鄉下倒是有一知半解的,看不出問題,所以…”明叔不大好意思,“阿喜,這麽遠帶你去,也沒太多酬謝。”

賀喜不在意,“明叔,我們熟人了,不說這些。”

蹬半日三輪,總算到鄉下。

明叔阿妹家新建的屋舍,兩層小樓,知道賀喜過來,明叔阿妹和侄女一直在家等候。

“阿姑。”賀喜喊人,也見到明叔侄女,和她差不多大年紀,比她還瘦小,面黃肌瘦,頭發枯黃,顯得無精打采。

“阿姐。”她怯生生笑。

賀喜笑眯眯和她招呼,見她印堂發黑,煞氣盤繞,有點像被陰物幹擾,但奇的是,只她身上有陰煞,阿姑身上并沒有。

既然是這樣,應該不會是心術不正術士暗害。

賀喜先問她要來生辰八字,掐指默算。

古人講,掐指一算,其實并非故作神秘,它只是算天幹地支的一種方法而已。古時,尚無紙筆,絹帛又太昂貴,術士在推算命理時不大有機會能用到筆墨,所以把手指三節,固定十天幹,與地支相配時,就按指節念地支。

當然,能靈活運用此種方法的,必然心算犀利。

“小囡八字沒問題,并非重陰輕陽的人。”賀喜說道。

相反眼前小囡是重陽輕陰,本該是氣運不錯的人,日後即使不是大富大貴,也不會為生計發愁,并且她桃花旺,将來旺夫旺子,晚年運勢最佳。

現在印堂發黑,一臉衰相,也是令人費解。

阿姑愁苦滿面,“自從搬家,小囡再沒去過學校。”

賀喜理解,夜不能安眠,一日兩日還好,日日如此,哪還有精力去學習。安撫阿姑幾句,賀喜去外面看屋。

裏外前後看一圈,又特意去小囡卧房查看,她并沒看出任何風水煞。

賀喜又問小囡,“之前有沒有去過什麽地方?譬如夜間走山路?”

新界地帶多山,山腳下村民,不乏因為種種緣由夜間登山的。

路分陰陽,夜晚山間陰氣重,陰物飄蕩,路自然就成了陰路,若是人發衰,再走陰路,很容易沖撞陰物。

小囡臉色煞白,恐懼搖頭,“阿姐,我一直膽小,天黑從不出遠門。”

賀喜再想不明白。

她沒有故弄玄虛,直接道,“明叔,阿姑,房子風水雖然不是最好,但只有些許小問題,不至于影響健康,小囡問題出在哪兒,我看不出。”

明叔和阿姑有失望。

某種程度上,相風水算命,猶如為人治病,并非所有病都能找出原因。

當然,也是她修為還不夠。

阿姑人和善,仍舊熱情挽留賀喜吃便飯。

飯後,明叔問賀喜,“阿喜,急不急回去?”

賀喜笑,“不急,明叔你有事就去辦,我等着。”

“也沒要緊事,就是許久未回鄉下,想為去世老父燒柱香。”

聽明叔提祖墳,賀喜一時間想到張佩才,當初張佩才家中老母妻女生病,問題不在陽宅,卻出在陰宅上。思及此,賀喜道,“明叔,方便帶我一起去看看?”

明叔連應聲,“墳不遠,我先去買冥幣。”

沒幾時,明叔拎冥幣回來,帶賀喜去他老父墳墓。

走一半,賀喜察覺不對,喊明叔,“等等。”

賀喜視線落在離阿姑家屋後不遠處的拱橋上,正對小囡房間窗戶。

不僅路有陰路,橋也分陰陽,特別是拱橋,因為神似奈何橋,常常是陰物聚集地。

距拱橋大約三十英尺的地方,除卻明叔老父的墳墓之外,還有其他幾座墳。

賀喜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了。

“阿喜,怎麽了?”明叔順賀喜視線看去,除了看見一座年久待修繕的拱橋,看不出有問題。

賀喜無奈指墳墓,“明叔,他們夜晚過橋出門,是小囡的房間擋住了他們去路。”

待明叔想明白賀喜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臉色煞白,兩腿發軟,差點癱坐在地。

“那怎麽辦?”猶如溺水抓草,明叔緊抓賀喜不放。

“給小囡換個房間,那間房空出來,供他們夜間走路。”也是最簡單的方法,兩不相犯。

明叔瑟瑟發抖,似在自言,“想想就怕啊。”

賀喜能理解,哪怕他們再無惡意,依舊人鬼殊途,家主知道他們每晚路過,自然畏懼,長久下來,也損害身體健康。

思及此,賀喜道,“我再想辦法。”

片刻,賀喜想到了引魂咒。顧名思義,為他們另辟一條道,在不傷害他們的情況下,引開他們。

他們愛走橋,那就為他們再搭一座橋。

賀喜對阿姑家人講明情況,問阿姑願不願意為他們建橋。

比起陰物日日路過家中,阿姑幾乎不作考慮就應下,“願意,願意搭橋。”

“阿姑,等你們搭建好之後告訴明叔,我再過來。”

和阿姑告別,明叔蹬三輪回去,已是天黑。

賀喜在金魚街下。

粱美鳳為她留了飯,“客生過來,我告訴他你還未回,他讓你回電話。”

賀喜大口吃飯,含糊應好。

看鋪到八點,賀喜和粱美鳳一塊回家,猶豫片刻,還是撥通客宅電話。

菲傭接通,賀喜講找大少。

沒幾時,菲傭又接起,言語支吾,“大少不在。”

“那菲比,祝你好夢。”賀喜挂了。

轉天下雨,賀喜在校服裏添毛衣,撐傘往學校走。

有人撐傘走她身邊,捉住她手放進他口袋,“小混蛋,沒給我電話,害我一夜沒睡好。”

六月飛雪,賀喜心裏喊冤。

好在客晉炎沒繼續講,她手仍在他口袋中,只是撐兩把傘不方便,客晉炎收攏她的,把她拉進他傘下。

又問她昨天去鄉下做什麽。

賀喜知道他不怕,悉數講給他聽。

“還要再去?”

賀喜點頭。

“我開車送你。”

“可明叔…”

客晉炎打斷,無限委屈,“講我是你英文老師不就好了?”

賀喜忍不住腹诽,誰家英文老師開賓利。

快到德貞女中,賀喜抽出手,“客生,同學會看到。”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早知道會這樣,客晉炎捏她面珠,暗嘆時間慢,“你快些長大。”

她随他的視線一起降落在胸前的包子上。

他道,“一丁點。”

賀喜怒,漲紅臉,“比你強!”

不解氣,踢他小腿,搶過雨傘就走。

盡管躲避,馬琳娜眼利,還是讓她捉住。

課間,她拿一份明報連刊的《越女劍》擋住兩人腦殼,偷偷道,“我看見啦,有男人捉你手,是你英文老師?”

賀喜想否認,随即又自我否認,捉她手的真是她文老師。

馬琳娜托腮嘆氣,“英文老師有邪氣,我們都栽在英文老師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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