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元槿看着藺君泓,忽地重重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那就不麻煩端王爺了。”又側首和楊可晴說道:“我們下了學後買一個去罷。”

藺君泓沒料到她竟然不肯。臉上的笑意猶在,心裏頭卻跟打翻了醬料鋪子似的,什麽滋味都有。

有心想要指責她一番。偏偏他又沒有任何立場——

要她陪的話,是他自作主張說的。她拒絕,合情合理。

好似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不對的,只是他的心情而已。

端王爺內心裏鬧得翻江倒海,面上卻擺出兇惡表情,咬牙切齒說道:“你就這麽不樂意幫我?”

元槿倒是不怕他。

她算是知道了。這人也就看上去兇,其實……

她輕嘆一聲,“不是不願,是無能為力。”

畢竟這事兒是她主動提起來的,元槿倒是沒覺得他那要求有多過分,而是真的沒辦法。故而好生與他解釋。

“等會兒還得上課,哪有功夫去做這個?原本我們下了學後還有點時間。可是,到了晚上鬧鬧和騰騰就要尋地方睡下了。從下學到天黑的那點兒時間,哪裏夠用!”

聽她這樣說,藺君泓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對。

小丫頭還得上課呢。

雖然他也需得教藺松華,可他們的時間,是他說了算。想怎麽用怎麽用。反正他随随便便教一下那小子,也能比那些個正兒八經的老古板要有效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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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孩兒愧疚的模樣,端王爺這回心裏總算舒坦些了。斟酌了下,說道:“我先準備材料。等到你們下了學後,我們再把屋子釘起來。”

“你有這麽好心?”楊可晴狐疑地脫口而出。

被端王爺淡淡掃了眼後,小姑娘立馬端正坐好,一本正經說道:“小舅舅最好了。小舅舅萬壽無疆!”

藺君泓輕嗤一聲,繼續凝視元槿。

元槿思量了下,笑道:“那就麻煩王爺了。”

藺君泓聽着“王爺”兩個字,怎麽聽怎麽刺耳。秀挺的眉端緊緊擰着,擡指輕叩桌案,一臉不悅。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能逼人太甚。

不然惹毛了這小丫頭,她指不定腦袋一熱跟着可晴叫他一聲小……

那可麻煩了。

想到那種可能性,藺君泓臉黑了黑,将這話題揭了過去。

将要吃完飯的時候,藺君泓随口問了句今日學琴學得怎麽樣了。

楊可晴笑眯眯地講了後,忽然想起來元槿的琴被摔壞一事,頓時臉色一變,把今日徐雲靈所做種種說了出來。

末了,她還道:“表姨欺負人。我不喜歡她。”

她的母親明樂長公主是徐雲靈的表姐。她口中的表姨,便是徐雲靈。

不過,藺君泓的注意力卻是放在了那壞了的琴上,問元槿:“你沒琴了?”

“今日姚先生将她的琴借我用了一堂課。我已經讓人帶話回去,讓哥哥把我在家的琴拿來。”

自打她開始學琴後,便每日裏都要練習一番。家中也給她備了一張琴。

如今她在公主府沒有可用的,就讓人把家裏那個拿來先用着。

藺君泓接着問道:“帶給誰?鄒元欽還是鄒元鈞?”

元槿不清楚藺君泓為何問得這麽詳細,卻還是實話實說道:“大哥如今正在國子監。帶話回去,是給我二哥。”

那就是鄒元欽了。

藺君泓聞言點了點頭。

鄒元欽現在在清遠書院,這個時候還是上課時間,肯定不在家中。

他思量過後,似是不在意一般,淡淡嗯了一聲。

下午上課的時候,只有元槿和楊可晴兩個人,倒是十分和樂。

楊可晴原先還會坐不住,偶爾地發一下呆,然後被姚先生呵斥幾句。幾次下來,課上時間便不夠用了,就會稍微往後拖一會兒的課堂,将要點講完。

姚先生驚訝地發現,今日的小郡主聽課十分認真,半點兒也不走神。這回不僅不需要往後拖堂,甚至比起之前計劃的還要早了一盞茶的時候下學。

姚先生還在暗暗驚奇小郡主怎麽轉了性子。元槿可是對楊可晴的目的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

姚先生剛出了屋子,楊可晴便拉起元槿的手,急沖沖說道:“走!我們看小舅舅做東西去!”

元槿生怕她摔着,趕緊拉住她。給她整了整衣衫,讓她稍微停了會兒,這才牽了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急什麽?大熱天的,跑出一身汗。等會兒天黑了冷風一吹,少不得要着涼。”

楊可晴再心急火燎,被元槿這樣好生一說,也冷靜了點兒。雖腳下速度比起以往來要加快了許多,但也沒像剛才那樣急慌慌的了。

她們到達習武場的時候,藺松華正抱着一疊木板哼哧哼哧地往前走。

認真說來,藺松華着實是個漂亮的孩子。不過五歲大小,卻已經顯現出沉靜儒雅的氣度。平日裏溫和懂禮,很是可愛。

這樣漂亮的一個小家夥,抱着一大堆東西、而且這堆東西險些把他的面孔都要遮住的時候,那樣子,當真是又可愛,又讓人忍俊不禁。

楊可晴被他這難得一見的樣子給驚到了。想想大人們常說讓她要照顧好這個小外甥,忙噔噔噔跑過去,伸出手就要幫藺松華抱一些。

誰知小男生倒也硬氣。

藺松華把身子一扭,躲過了楊可晴伸出去的手。懷裏的木板晃了晃,差點掉下來。他忙僵着身子站直,一動不動。等那木板不晃了重新安靜下來,他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們繼續前行。

“小舅舅說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做這樣的苦力活。你們女人家不要多管。”

說話語氣,竟是帶出了些硬氣的武将口氣。

這倒是奇了。

要知道,藺松華一向是個很溫和很規矩的孩子。說話輕聲細語的,哪有這般的時候?

想來,是端王爺的功勞了。

楊可晴和元槿都覺得有趣,就也聽了他的,不再相幫。而是靜靜地看着他一趟一趟地把樹下劈好的木板從木屑裏一個個撿出來,然後摞成一摞。整理好了,抱在懷裏,擱在另一個大樹的樹蔭下。

小男孩憋得滿臉通紅,全是汗水,依然固執而堅強地一趟趟這樣來回跑着。

元槿看得心疼,卻也尊重藺君泓的做法。只是在藺松華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經常拿帕子給他将汗拭去。

楊可晴受到元槿行為的啓發,扭頭跑走了。不多會兒,自己晃悠着小身子端了一盆水來。

盆不過一尺左右寬,裏面的水裝得滿滿的。

小姑娘走一步,水就晃一晃。不多時,便灑出了将近一半。待她來到樹下,已經只剩下一小半了。

楊可晴看看水,估量了下還算夠用。就把它放到了地上。然後拿過元槿的手帕,浸在水裏,揉了兩下。

“槿姐姐,看!幹淨了吧?而且,沾了水,很涼爽!”小姑娘邀功一般地說道。

元槿沒料到楊可晴去端水居然是為了這個。

看着小姑娘可愛的模樣,她抱着楊可晴坐到旁邊石凳上,狠狠誇贊了她一番。又和她一起,給藺松華擦了擦汗,還有已經髒了的小手。

藺君泓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那孩子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裏,任由一大一小兩位姑娘給他擦臉擦手。他局促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只能僵着身子任她們倆為所欲為。

看到這一幕,端王爺心裏冒出的頭一個念頭,竟然是豔羨和嫉妒。

只因那帕子是元槿的。

而元槿,正親手給小男孩在擦拭。

端王爺扭過頭去,穩定了下情緒,這才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他剛才出去,是吩咐繁盛去找把好琴去了。又讓繁興去清遠學院,想辦法攔住下學的鄒元欽,然後告訴他琴先不必送來。

說實話,他也沒料到藺松華居然有這樣的心性。

小男孩雙手通紅,有的地方有點擦傷。臉上沾了木頭屑,漂亮的小靴子裏還灌進去了一些。更遑論衣服上、褲子上,到處都是木頭渣子。

就連腦袋上,都清晰可見烏黑發間站的點點淡黃色。

“做的不錯。”藺君泓拍了拍藺松華的肩,“不愧是咱們家的孩子。”

他是真心贊賞藺松華的。畢竟這孩子看上去那麽弱氣,誰會想到竟然能這樣堅定地做下來?

藺松華從沒做過這樣的苦差事。早就累得氣喘籲籲了,不過拼着一口氣,硬是獨自完成了。

聽到端王爺的稱贊,小家夥嘿嘿一笑,歪靠到了楊可晴的身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楊可晴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然後喚了丫鬟來奉茶。

——習武場裏,仆從未得命令不得入內。這是規矩。

丫鬟把茶捧來後,就趕緊退了下去。

藺君泓只字未提琴的事情,只是邀了元槿一同把木板拼接起來。

這個時候的家具還不是用釘子組裝起來的。而是利用榫頭和卯眼拼接而成。

元槿完全不會這個,生怕幫了倒忙,有些遲疑。

藺君泓也不勸她,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她成功地抛棄了剛才那點猶豫。

“松華都能将這些東西一點點搬了過來。你我不過是裝起來罷了,有甚難的?”

想到剛才小男孩的堅持和努力,元槿當即答應下來。

說實話,藺君泓做得手工極其精巧。

榫頭和卯眼十分契合,卡在一起,紋絲不動。木板的表面和邊緣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摸上去,一點也感覺不到紮。若是貓兒狗兒住在這樣的木板做成的屋子裏,絲毫都不會有被木刺紮到的危險。

一看便是用心做的。為了騰騰和鬧鬧過得更舒适,所以将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

元槿心下感慨,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拼接木板的時候,兩個人距離太近,一不小心,指尖便碰到了一起。

柔滑細膩的觸感襲來,藺君泓心神猛地一蕩,忍不住就想要奢求更多。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更進一步。那觸感便驟然消失。

仔細去看,原來是女孩兒快速地收了手,刻意躲避了。

藺君泓心裏頭好一陣失落,低垂着眼眸,握着木板的指尖泛了白。但,轉眼瞧見女孩兒認真的模樣後,他思緒翻騰。片刻後,已然改了主意。

——他只求着自己開心,妄想要更多。可她呢?

她分明自珍自愛,不管他是端王還是誰,都特意保持着分寸和理智,根本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和想法。

他若真刻意去握了她的手,倒是對不起她這份心性。

而且,一定會惹得她厭惡他。以為他是個浪蕩登徒子。

心念電轉間,藺君泓改了主意。收起自己那差一點就把持不住的遐思,認認真真和元槿一起拼好了兩個小木屋。

因着刻意壓抑自己的心情和思緒,這一會兒下來,藺君泓已經是額上有了汗。

之前打造木板他都神清氣爽,好似簡簡單單完成。如今卻顯得要更累一些。

藺松華大奇,問道:“小爺爺你這是怎麽了?”

藺君泓沒開口。只淡淡地掃了眼楊可晴端來的小水盆。

——那裏面,還放着元槿之前拿來給藺松華拭汗的手帕。

只可惜,在場的三個人裏,沒一個看出了他的用意。

元槿把手帕拿了出來,擰幹。然後攤到石桌上,等它晾幹。

端王爺只得慢慢地把視線挪開,硬生生地怄了一口氣在心裏,不上不下地,堵得難受。

實在是憋屈得沒邊兒了。他終是忍耐不住,側過身與元槿輕聲道:“你打算怎麽謝我?”

不待元槿反應過來,端王爺已經自顧自說道:“不如與我一起吃頓飯吧。福順酒樓?”

在他看來,福順酒樓是他聽到她那番剖析時的甜蜜之所。

可是在元槿看來,那地方就是不堪回首的和鄒元桢一起用餐的地方。

于是元槿婉拒了。

端王爺的臉色頓時精采起來。

好在元槿又提議了其他地方,這才讓他的心情放松了些許。

這時候藺松華忽地說道:“我們不如去端王府頑吧?”

元槿還沒開口,楊可晴當先拍手說道:“好啊好啊。小舅舅那裏最好玩啦!我要去我要去!小舅舅,就那裏吧?”

藺君泓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看着元槿。

楊可晴這個時候哪還有不明白的?當即曉得,這事兒究竟是誰說了算。

她跳到元槿身邊,拉着元槿的手臂,讨好似的晃啊晃,“槿姐姐,你不知道,小舅舅那裏可好玩了。就是平時不準別人過去。你答應吧。你答應了,小舅舅肯定答應。”

元槿哭笑不得。

她哪有那麽大本事讓端王爺同意啊。可是看着小姑娘一臉的期盼,她硬着頭皮說道:“要不,就你那裏?”

“好啊。”

端王爺勾唇一笑,淡淡說道。

元槿怔住了。

她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答應。

剛剛可晴明明說,平時不讓人去那邊的……

藺君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忙站起身來,說道:“好了,看看還差什麽東西,趕緊補齊。不然等下就要天黑了。”

楊可晴咦了一聲說道:“小褥子。現在還沒有給它們用的小褥子。”

她說的是給它們在屋子裏底下鋪一層小薄褥。這樣的話,兩個小家夥躺上去能更舒服點。

特別是鬧鬧。

它已經瘦得皮包骨了。如果直接歪靠在小木屋裏,怕是都要被自己的骨頭硌得難受。

元槿忽地想起來,當初葡萄過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小包袱。後來那小包袱被楊可晴的侍女幫忙拿進了府裏,而後交給了秋實。

裏面放着的,就是一個挺大的薄褥子。想來是為了鬧鬧準備的。

如今它們既是有了各自的小木屋,倒是可以把褥子一裁為二,給它們各自鋪一個在屋子裏。

元槿将這個打算講了出來。

藺君泓也覺得不錯。便道:“你現在過去把它拿來,我想辦法在裏面加一層邊兒,把褥子卡住。”這樣一來,無論它們在裏面怎麽亂動,那褥子都不會卷起來、挪動地方了。

楊可晴自告奮勇去拿。

元槿笑道:“你能比我跑得快?倒不如我去。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就好。”

藺君泓也很贊同,說道:“我去把需要加的木板趕出來。等下你回來了也好用。”

兩人商議已定,元槿便打算離去。

楊可晴指了一個方向,說道:“槿姐姐從那個方向過去,穿過一個院子,離你那裏就不遠了。”

元槿往那邊看了看,有些遲疑,“那裏我沒去過。”

如果一個不小心走錯了路,那可不妙。

楊可晴笑眯眯地說道:“你不用怕。那邊一路過去,也不過是幾個荒廢了的院子罷了。”

公主府占地頗廣,但這裏的主子不過是明樂長公主、楊驸馬和小郡主楊可晴三人而已。空置的院落極多,平日裏基本上都不會有人過去。

聽聞是閑置的院落,元槿放心下來。看看天色不早了,若再晚下去,這小木屋怕是趕制不完了。

元槿趕緊和他們道了別,叮囑兩個小家夥好好玩,萬不可随意亂跑。得了他們的保證後,她方才急急地往楊可晴指着的方向行去。

公主府內綠樹成蔭,環境清幽,精致很好。

元槿快步行過了一個院子,眼看着再穿過兩個院子就到自己的住處了,不由心下暗喜。正跨入第二個院子,準備繼續前行的時候,突然,她聽到不遠處有隐隐人聲從前面傳來,漸漸往這邊靠近。

原本元槿沒把這個太當回事,想着直接過去便好。畢竟這裏雖然平日裏無人過來,但偶爾有人掃地灑水,也是可能的。

于是她徑直前行。

可走了沒幾步,她突然察覺了不對。

那兩人的說話聲,被她聽了個七八分準。甚至還聽出了說話的人是誰。

……分明是楊驸馬,還有長公主身邊的丫鬟瑩珠。

原本長公主在的話,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并沒什麽。又或者是,長公主不在,這兩個人出現在正大光明的地方,元槿都不會過多去想。

可偏偏是在長公主不在場、偏偏這個地方是幾乎沒什麽人過來的……

如今的境況下,這兩個人還這般的親密無間。

這就有些奇了。

而且,他們兩人說話時的腔調,簡直像是情人間的低喃。怎麽聽都不對勁兒。

元槿心知有異,暗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被人發現。

她快速掃了下四周。還好,周圍有個巨大假山。

腳步聲離近。

元槿來不及多想,忙側身一避,跑到了假山後壁和院牆之間的那一小塊間隔地方。

她剛剛站定,攏好了衣裙的下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挪到最好的姿勢站定,那調笑聲已然離近。輾輾轉轉在院子裏晃悠了許久,最後,竟是停到了假山的另一側。

楊驸馬說了些無恥的話。瑩珠輕哼着拍了他幾下。

不多時,啧啧的親吻聲響起。

突然,瑩珠一聲低叫。而後,她聲音婉婉轉轉地繞了幾個音,最終,變為舒服的悶哼。

高大假山的兩側,冰火兩重天。

一邊,戰況激烈,如膠似漆,低吟淺唱。撞擊聲時時發出刻刻傳來。

另一邊,驚得僵立不動,心下冒着冷汗。

偏偏熱烈的那邊不光做事,口裏頭還不閑着。出了心肝寶貝地亂喊一通,又說了許許多多的心裏話。

“若是被長公主發現了,她一定、一定不會留下我的命。”

“她不留,我留!你就是我的命!那個木頭一般的,哪有半點的女人味道?和她一起,我如行屍走肉一般。只有在你這裏,我才能感受到當男人的快活。”

興頭起來,兩人說的話愈發不堪。不光是海誓山盟,就連诋毀長公主的一些話,也口不擇言地說了出來。

元槿知曉這些定然是不能讓人看到、聽到的。

她驚駭莫名,只想着怎麽掩飾住自己的身形不被那兩個發現。努力放緩呼吸,努力讓自己連呼吸都不發出丁點兒的聲音。生怕那兩個人察覺有異,會發現到有別人的存在。

假山和牆邊的空隙很小。元槿擠進去後,只能努力踮腳站着。她緊繃着身體的同時,還得刻意讓自己放輕松。不然,就會喘息聲太大。

這樣的境況下,沒多久,元槿就開始有些體力不支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元槿覺得,再多上一點點時間,自己許是就要暈倒在這裏,被人發現的時候,女子終于壓抑地捂着嘴悶聲叫着。男人也低低吼着,到達了最頂點。

兩人重重喘息的時候,元槿總算能放松一點點呼吸兩口空氣了。但,也只一下下,她就重新繃緊了神經。

半晌後,兩人才将甜言蜜語說罷。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着這才離去。

元槿聽着那兩人離去的方向,是往她住處的那個方向走的。

她生怕自己這個時候回院子裏去會在半途碰到他們,顧不得自己之前是為了什麽而來的了,忙急急折轉了回去,往習武場跑。

走了兩步,才發現腳麻了。

元槿顧不得許多,踉踉跄跄往外跑着。

經歷了這樣一場驚心的偷聽,她此刻心裏七上八下的。

——人人都知道,楊驸馬和明樂長公主伉俪情深。人人都知道,楊驸馬極其喜歡長公主,連個妾侍都沒有。

可這一且,在剛剛元槿經歷的那一切裏,全被米分碎。

最關鍵的是,元槿早就聽說過,明樂長公主不允許楊驸馬沾染任何旁的女人。

長公主還說,一旦楊驸馬不忠,那麽,驸馬和那個賤女人全家,都得死。

元槿自打腳麻的那一陣過去後,生怕被人發現異狀,硬撐着腳步不亂地跑回了演武場。

還好。這個地方當真是沒什麽人來。一路過去,真的沒有再遇到別的人。

有驚無險地順暢回到遠處,看到熟悉的兩個小家夥和那個少年,她心下松了口氣,竟是覺得有些暈眩。

元槿努力平複了下心神,暗暗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遇到一對偷情的人罷了。

可是,前世今生她都未曾經過人事,根本不知道男歡女愛那些事情。如今頭一回遇到真人實戰,就是在隔了一個假山那麽近的位置,難免心裏有些失措。

更何況,實戰的人,是不能納妾的楊驸馬?

而且,他偷情的對象,還是長公主身邊的近侍。

元槿雖努力遮掩自己的憂心和緊張。但藺君泓一直用心地看着她,她的表情變化分毫都逃不出他的眼去。

看到女孩兒雖面色平靜,但眼中蘊藏着驚慌,甚至指尖都在發顫,他暗道不好,趕忙丢下手裏所有東西,急急地往元槿這邊趕來。

“怎麽了?”他靜立在她身邊,急切問道:“你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在經歷了那樣的驚慌失措後,元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關懷,口唇張閉幾次,最終,在看到一旁的楊可晴後,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這時,楊可晴圍着她轉了兩圈後,疑惑地問道:“槿姐姐,你去了那麽久,還沒把小褥子拿來嗎?”

一聽“去了那麽久”,元槿暗道不好。

剛才生怕那兩個人發現,只能等他們倆完事,如今細細算來,時間可是過去了許久。

她有心想要遮掩,卻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若說自己回了院子沒能拿來小褥子,那麽,春華秋實還有卓媽媽她們都能證明,她根本沒回去過。

若說她沒有回自己院子,那麽,剛才那麽長時間,她去了哪裏?!

元槿頭一次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說謊的天賦。

無論怎麽想,這都是圓不過去的謊。

藺君泓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大聲說道:“剛才我讓繁武過去拿小褥子了。所以,元槿就不必過去拿,繞了一圈兒就回來了。”

語畢,他朝某個方向望了一眼。看到繁武的身影飛速掠走,顯然是往元槿院子那個方向去了,這才收回視線。

元槿不敢置信地看着藺君泓。

她沒料到,端王爺竟然主動出手相助。

這分明是在幫她遮掩去了那麽久卻空手而回的事實。

藺君泓看着女孩兒怔怔地望過來的目光,心下一軟,驟然俯下身去,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你竟然敢不信我?晚一些再與你細算。”

他這話說得含糊。

元槿雖不知他這話裏暗含了怎樣的情感,卻也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過于親密了些。忙後退了半步,和他離開遠點的距離。又想起來剛剛他幫過他,趕忙道謝。

藺君泓一聽她的“多謝”就開始煩躁。好在,他瞧見了她的羞赧。

眼看着女孩兒的耳上慢慢泛起了米分色,他方才稍稍愉悅起來。

元槿扶着石桌慢慢坐下,沉默不語。

楊可晴繞着她走了兩圈,忽地“咦”了一聲問道:“槿姐姐,我給你的小尾巴怎麽不見了?

“什麽小尾巴?”元槿怔了下,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

“就是你的手帕,”楊可晴比劃着說,“我看它差不多幹了,把它系在你腰帶後面了。想和你開玩笑呢。可現在它不見了。”

元槿愣了下,藺君泓也擰了眉。

他們倆都沒注意到小姑娘是什麽時候開的這個玩笑。

藺松華倒是曉得,在旁說道:“就是鄒姑娘離開之前的時候。”他朝元槿腰後比量了幾下,“表姑姑動作很快。所以鄒姑娘沒有發現。”

可現在元槿的關注點不在于什麽時候把它放上去的。

而是那東西什麽時候不見的。

如果是在路上倒還好。就怕是在那假山後。

想到那楊驸馬和瑩珠随時都有可能回去,再想到那帕子上有個木槿花的繡紋,元槿登時有些緊張了。

藺君泓看不得她這樣難過的樣子,把聲音放到最柔和,輕聲說道:“發生了什麽?你與我說,我定然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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