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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糖擡頭看了眼,這是一家新開的特殊日式料理,由于新開,還很冷清。隔着玻璃窗,藺決身影清瘦,穿着單薄的白襯衣,正拎起袖子,低頭認真擦桌。
謝糖走進去。
少年擡起頭,望向她,放下抹布走過來:“歡迎光臨。”
他襯衣幹淨,沒有淩亂的痕跡,應該是躲過了中午追債的那群人?謝糖松了口氣。
藺決上輩子幫助過她,是她唯一的朋友,這點滴之恩,對于上輩子絕望無助的謝糖來說太重要了,既然她重生了,那麽她想幫他規避上一世倒黴的命運。
這家店生意似乎不是很好?
謝糖環視了一圈店內裝飾,覺得老板應該是個身份不俗,且非常有品味的人,但因為店沒有開在鬧市區,暫時生意還沒有起來。
自己有玉石的能力,應該有把握能讓這家店變得紅火。
她對藺決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這裏還缺人嗎,我也是來打工的。”
藺決看了眼陌生的少女,拉開椅子,讓她坐下,遞了杯水給她。
“你在這裏等等,我去叫方老板出來。”
老板是個瘦高的男人,從圍簾後面出來,謝糖回頭看了眼,覺得有些眼熟。老板也瞧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你也不錯,但是我這裏暫時沒生意,只是一些打掃的工作,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你們是同學?看誰留下來吧。”
謝糖一怔,站起來,正要說自己也不是很需要這份工作。
就見藺決對她笑笑,解開圍裙遞過來,道:“沒事,這裏輕松點,你女孩子比較适合,男生很容易再找。”
說完将圍裙放在謝糖手上,轉身朝店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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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決是個溫柔的人,可謝糖完全沒想要給他帶來困擾,于是趕緊對老板解釋了句自己不幹了,追了出去,跑了兩步,叫住藺決。
藺決回頭,有些不解,女生剛剛還說需要這份工作,為什麽又突然不要了。
“你留下來吧,你應該更需要。”
想了想,謝糖又掏出手機,打開本市的地圖。
藺決的大提琴十級,拉得很不錯,她記得上一世藺決去路人很多的地方拉大提琴,很容易賺外快,但是他第一次選擇的地方有混混收保護費,導致惹了一些麻煩,後來頗費了一些周折才找到一個好地方拉大提琴。
這一世完全可以幫他規避這些曲折麻煩。
她在地圖上圈了一個地鐵口,拿給藺決看。
“你不是會拉大提琴嗎,你可以去這裏,這個地方沒有混混收保護費,會比較安全。”
“……”
藺決怔了怔,低頭看着眼前的少女。
謝糖讓藺決記住地址後,又搜出一家醫院的聯系方式。
上一世一開始藺決的奶奶在私立醫院住院,每一天都是一筆昂貴的醫藥費,再加上那些債務,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後來有一家公立醫院打算研究他奶奶的病例,竟然願意提供免費治療。
謝糖記得當時藺決十分高興地告訴她,眼中滿是對未來的希冀。
這一世他完全可以把奶奶提前送進去。
“這裏是一家公立醫院,我見到他們成立了阿爾茨海默病的研究組,會免費接收一些病人進行照顧治療,你可以帶你奶奶過去看看,就可以減輕很多壓力了。”
“……”
藺決漆黑的眸子透着一絲不解。
視線落在她白皙的鼻尖上,泛着的細密汗水,他睫毛輕顫。
告訴完藺決這些,謝糖如釋重負,上一世藺決幫助過她,這一世讓她什麽都不做,她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她又看了藺決一眼,想了想,将中午買好的跌打損傷的藥袋拿出來,并從書包裏将另外一半用透明盒子裝着的做好的甜品拿出來:“這個給你。”
買了就買了,藺決沒受傷當然最好,但還是給他,多少省點錢嘛。
謝糖擡頭,額前劉海被風吹動,她見藺決怔愣,元氣十足地笑了笑:“逃避不是辦法,你還是得繼續上學,先借安全一點的貸款把那筆漏洞補上,其他的慢慢來,總有辦法解決的。”
“……”
藺決喉嚨略微有些發緊:“為什麽幫我?”
自從家裏陡生變故後,學校裏的同學朋友就視他如瘟疫了。
這個問題完全無法解釋。謝糖感激上蒼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像上一世那樣犯傻,而很多對她施舍過善意過的人,都是好人,也值得被溫柔對待。
她将事情交代好,輕松許多,淺淺笑了笑,道:“我們是同學,能幫上忙的地方,理應幫你一點啊。”
她見也沒什麽事了,對藺決說了再見。
“對了,這是我電話號碼,美食系的謝糖。”
藺決接過女生的電話號碼。
他微微在原地怔愣了會兒,才趕緊擡眼,只見女生已經走了。
長發如海藻被風輕輕拂動,白棉布裙染了一層光,她腳步輕盈,很快消失在車流中。
隔了很久,藺決才拎着白色紙袋和甜點,朝着日料店走,進門時微微低頭,個子太高。他将甜點放在桌上,正要繼續擦桌子幹活兒。
坐在櫃臺後面的老板方秋盯着那透明塑料盒裏的馬卡龍色系甜點,忍不住直起了腰,盯着看:“這是什麽?”
藺決回頭,看了眼甜點,道:“我同學做的。”
“我嘗嘗!”方秋一躍而起,快步走到桌邊,掀開盒子蓋就撚起一大塊塞進嘴裏。
他是來本市當半個月後的校園美食大賽的評委的,提前半個月來,就是打算嘗一嘗本市的美食,同時幫朋友接管一下這裏的日料店,百無聊賴地待了幾天,壓根沒碰上什麽比較有特殊的美食,可萬萬沒想到——
他眯起眼睛,仔細品嘗過後,驚訝至極:“是剛才的女孩子做的?”
藺決盯着被他挖走一大塊的甜品,眉頭幾不可察蹙着:“嗯,她是我們學校美食系的。”
方秋驚訝了,看來這個市也有不錯的美食系學生嘛,他作為一個四級美食鑒定師,居然也意猶未盡,還想再吃兩塊,可還未來得及下手,藺決就不着痕跡地把甜品收進了自己書包。
方秋:“……”小氣!
晚上七點,謝糖回到家,謝父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母親正在給姐姐熨燙明天要穿的校服,姐姐在茶幾上,捧着一張報名表,面露興奮。
謝糖繞過她們,正要上樓,謝母不悅地叫住她:“糖糖,你回來了,你說說汪教授的助理是怎麽回事?”
奶奶已經走了,沒人給她撐腰。
謝翩跹用叉子叉了塊蘋果塞到嘴裏,用埋怨的語氣道:“你在美食方面又沒什麽天賦,真的去給汪教授做助理了,還不是丢人,我也是擔心你犯什麽錯,惹汪教授不高興。”
謝母也皺眉,把謝糖拉過來:“你白天怎麽不和汪教授說,你勝任不了,把這個機會讓給姐姐?”
盛夏的天氣,謝糖覺得透心涼。
她記得上一世姐姐拿到了汪教授助理的機會,家裏都很高興,母親特地帶她去外面吃飯,買了漂亮的衣服,父親也嘉許了幾句。
而現在是自己,父親一動不動看報紙,眼皮子都不擡一下,母親卻一開口就是一個“讓。”
上一世的謝糖很固執,也并沒有那麽柔弱可欺,姐姐要她的玩具,她不給,姐姐要玉石,她也不給,姐姐要陸晝,她也掙紮着為自己辯解。可是有什麽用呢,最後全都是姐姐的。
自己反而被父母罵自私,不讓着姐姐,什麽都惦記姐姐的。
所以現在,她明白,自己上一世哭泣、掙紮、絕食等方法根本就是錯的,父母心裏根本沒有自己,所以自己做這些,半點都無法讓他們心疼動容,反而只會讓他們厭煩。
自己能徹底讓他們對姐姐倒戈的辦法是什麽呢……
謝糖擡眸看向謝父,謝父只關心他的酒店,他在意的其實并不是姐姐,而是天賦最高的那個孩子。
“我也想讓。”謝糖淡淡地說:“但是汪教授嘗了我的作品之後,不知道為什麽一定選擇我來做他的助理。”
謝父聞言,有些詫異,放下報紙看了謝糖一眼。
“他是嘗了你的作品之後,才決定讓你做他助理的?”
方才翩跹沒說明白整件事,只回來就委屈地抱怨謝糖在汪教授面前表現,搶了她助理的位置。
謝糖:“是。”
“你們這教授倒是怪了,放着天賦這麽好的翩跹不要,收了你做助理。”謝父心中納悶兒。
他又打量了謝糖一眼,總覺得這兩天自己小女兒身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謝翩跹笑意凝固在臉上,神色都變了,盯着謝糖,像是盯着從未見過的人。
她不能讓謝糖把自己和她交換了作品的事情說出來。
她趕緊拉起謝母的手,不自然地笑着:“算了,讓妹妹去汪教授事務所歷練歷練也好,就當鍛煉。”
“再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準備。”
她拿起手中的報名表,志在必得道:“爸、媽,我打算參加這一屆校園美食品鑒大賽,聽說進入決賽的人可以直接被頒發一級美食品鑒師的證書,這樣我就可以提前獲得榮譽了。”
“而且你知道經常上美食新聞的那位游歷美食大師,方秋大師嗎,聽說這次他被邀請來當評委了。”
“要是能獲得方秋的賞識,他人脈資源都那麽廣,那可不比一個本地的汪教授更厲害?”
謝父對此很是認可,贊賞地點點頭。
“謝糖,你跟你姐姐學學,汪教授的助理機會縱然難得,但還是在這種比賽中多露面,多拿獎,才對我們酒店形象有好處。”
而謝母瞧了謝糖一眼,還在嘟囔:“這周末你去了汪教授那裏,和他講講看,能不能把助理位置讓給你姐姐,就說你生病了。”
謝糖不言不語,茶色的眸子朝她望去,心底諷刺,只掃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謝母連忙握住她的手:“糖糖,媽這也是為你好,你大病初愈,多休息才行。”
謝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道:“我會和教授說的,但是媽媽,我也沒辦法左右教授的決定。”
“不如你讓姐姐親自去和教授談談,姐姐這麽聰明,教授說不定立馬就選她了。”
謝翩跹心頭一怒,卻見謝糖轉身朝樓上走了。
她盯着謝糖的背影,眼皮子跳了跳,只覺得謝糖似乎真的變了個人,而事情越來越脫離自己的掌控。今天那作品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得到那麽多導師的青睐,只是巧合嗎?
對,謝翩跹定了定神,她不相信以謝糖平庸的天分,會做出讓導師青睐的作品。
或許,只是個意外,再平庸的人也有靈感乍現的某一次。
但很可惜,像是妹妹這樣的人,或許只能擁有那樣稍縱即逝的可憐偶然了,她永遠只能站在自己腳下,仰望着自己。
……
謝糖回到房間,思考姐姐方才說的校園美食品鑒大賽的事情。
上一世,這個比賽吸引了全市所有學校的美食系學生來參加,姐姐雖然有天賦,可是很多高年級的學生比姐姐學得久,自然熟練度等能力都比姐姐更強。
因此,按照正常流程比賽的話,姐姐其實是拿不到好的名次的。
但是,這個比賽的漏洞就在于,可以讓一名家人陪伴,免得比賽時選手出現過敏、意外因素,所以上一世姐姐通過母親,半懇求半脅迫地要求自己一起去了。
比賽每個選手一個房間,攝像頭只對準選手的那一塊範圍,不會照到旁邊的家人。
而比賽又是計時比賽,也就是說必須在短時間內做出比較優秀的作品。
當時姐姐做的是一道自創的甜品蛋糕。
那麽短時間內,她根本沒辦法從容的做完,最後只能和大多數選手一樣,做一個八分完成度的作品出來。
而當時,她是計劃好了,讓自己陪着她,幫她做蛋糕的基礎底,以此來節約不少時間。
可以說,是微微做了弊,才勝過全市所有選手,成為全市第二的。
……
那場比賽之後,姐姐的名氣更大了一些,先前還只是在學校裏受到美食系三個班老師同學們的誇贊,那之後,就更是被當地媒體報道為“有創意的天才少女”。
可是,誰又能看見那場比賽中,角落裏的自己呢。
謝糖知道,不久之後,姐姐得知比賽規則後,應該會來求自己,自己要是不答應,又會和上一世一樣,被母親指責自私冷漠,甚至家裏鬧翻了天。
而唯一的辦法就是——
她打開手機,找到比賽報名的網頁,悄悄用匿名方式報了名。
一旦身份證被占用,到時候姐姐即便想讓自己陪她去,也會發現自己身份證根本沒辦法注冊陪同家人信息……姐姐和母親只會以為是系統出了問題,毫無辦法。
那麽,事情就會變得和上一世截然不同。
報完名,謝糖放下手機,躺到床上,注視着窗外的風景。她手指撫摸着頸間的玉石,玉石溫潤,給她帶來生機和好運。她希望,這一世自己可以盡快有能力離開這個家。
清晨,陽光跳躍着金黃,灑在樹間。
尚華學校很大很大,逛一圈都未必能遇到的人,謝糖不明白為什麽,又這麽巧地遇見了。她下了公交車,急促地跑進學校,潔白的書包拍打在腰間,額前劉海微微散亂。
她腳步驀然一頓。
校門口學生三三兩兩,在被學生會檢查周一需要戴的名牌,陸晝抱着籃球側身站在那裏,眉眼十分不耐煩,他身邊立着向宏,左掏右掏,“卧槽”了一聲,拍了下腦袋,“我還真他媽忘帶了。”
北校門檢查嚴,只有一道鐵門,要進去,勢必要從他們身邊擦過。
謝糖猶豫了下,退後幾步,轉身,飛快地順着公交車的方向追過去。
再往前幾百米,能從南門進去。
少女身影剛離開,陸晝就仿佛有所察覺一般,眉梢跳了跳,下意識擡眸看了眼。
她今天穿着校服短裙,拉得很下,膝蓋彎像是雪一樣白。她快速溜走,背着的書包極重,但她像一只機敏的兔子,忙不疊從自己這邊逃跑。
陸晝:“……”
向宏邊不情不願地着在扣分名冊上簽字,邊順着陸晝的視線看去,樂了:“竹筍妹妹還挺機靈,瞧見這邊檢查,就趕緊遛了,呃——”
他看着少女飛快轉過街角時的側影,名牌分明好端端地在她胸前閃着金色的光,晃眼得不行。
“…………”
沉默幾秒,向宏止不住的狂笑,肩膀都抖了起來。
“晝哥,小丫頭難不成真的移情別戀了?躲你跟躲洪水猛獸似的,你這他媽也太沒吸引力了吧,小姑娘才臉紅心跳幾回,就變了目标?”
陸晝臉色黑如鍋底:“閉嘴。”
向宏還要繼續開玩笑,可陸晝戾氣橫生一眼瞥來。
“……”向宏愣了愣。
開個玩笑,怎麽一大清早這麽大的火氣?
等他回過神來,卻見陸晝已經沉着臉離開了,背影莫名透着濃濃的煩躁。
去的方向也不是他們系的方向,而分明是美食系的方向。
此刻,c班的人都知道了謝糖成為了汪教授的助理,一個二個臉色異常古怪,交頭接耳。
不是,怎麽會是謝糖啊,憑什麽是謝糖,汪教授這什麽眼神啊?找助理難道不應該找天賦高的嗎,就找謝糖這種長得好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能行嗎?
但不得不說,盡管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很多人還是很羨慕的。
跟着汪教授,說不定朽木都能被指點成奇材了。
徐茜聽着身邊的人小聲議論,冷冷瞥了眼從教室後門走進來的謝糖,臉色很是難看,昨天謝糖當衆侮辱她七十多分的事情,她還沒找謝糖算賬呢。
她轉過身走過去,踹了謝糖桌子一下:“喂,你還真當汪教授是根據天賦能力來找助理呢,他可能就是把助理當成個跑腿的,所以可憐你,才讓你去,你可別自以為是。”
徐茜家裏很有點本事,她又認識外校的混混,班上大多數人都不敢惹她。
女生把她巴結着,男生說她是母老虎。
謝糖覺得和這種人沒什麽好争辯的,不理她,扶正自己的桌子坐下來。
王香雯捏了捏拳頭,猛然站了起來:“徐茜,你不要太過分了啊。”
“關你屁事?!”徐茜橫了她一眼,她吓了個哆嗦,又坐了下去。
謝糖回頭,對她搖搖頭,示意沒事。
徐茜回到自己位置上,對兩個小姐妹嘲諷:“三天後理論成績出來了,姐不讓她低頭認錯叫爸爸,姐不姓徐!”
她這話一說完,不知為何,教室裏陡然死寂,身邊的人齊刷刷朝着教室門口看。
小姐妹倒吸一口冷氣。
男生走進來,手裏的籃球帶着火氣重重砸在她桌子上,“砰”地一聲,擦着臉頰飛過,驚得徐茜猛地偏頭。
籃球在地上砸了一下,彈到後面的天花板上。
等她再睜開眼,見商業系的風雲人物陸晝站在她面前,眼皮子下撩,戾氣的眸子裏滿是警告:“叫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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