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謝糖和藺決說了換病房的事情,藺決也才意識到,讓奶奶和這種自費治療的病人住在一個病房,可能的确有點不合适。

原本主任還是特地照顧他這種拿過獎學金的學生,才幫他把奶奶安排在好一點的病房。

但是現在想來,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自己家的狀況如今遠不如從前,或許給奶奶換到免費病人的病房去,那些病人親屬們還能出于同情,幫着照顧着點兒。

他上學打工兩條線,忙得沒空喘氣,倒是根本沒考慮到這麽多。

藺決不由得再次感嘆謝糖的細心,于是立刻去了主任那裏進行申請。畢竟是從付費病房換到稍微簡陋些的免費病房,申請下來很容易,主任答應明天就給換。

換病房的時候經過繳費處,他打算把下個月的護工費先繳了。

“已經有人幫忙交了?”

藺決站在收費處的窗口前,有些懵。

家裏出事之後,親戚就找借口不再來往了,而學校裏的朋友要麽繞着自己走,要麽也都掏不出什麽能夠幫忙的錢,畢竟都只是學生。

誰會這麽好心?

藺決的第一個念頭自然是謝糖。

他眼睫輕顫,彎腰湊近窗口,有些焦灼地問:“能看下是誰交掉的費用嗎?”

可——

護士找出簽字本,遞給他,上面狗爬潦草的兩個字:“陸晝。”

藺決頓時愣住,眸子裏劃過一絲驚訝和不能理解。

沉默了會兒,他埋頭往回走,隐隐意識到陸晝幫他交掉這麽大一筆費用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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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陸晝那種天之驕子,對這麽一筆錢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手,但是他替自己付了這筆錢,自己便欠下了他一筆人情賬。

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沒辦法一下子還掉這筆錢。

況且,陸晝幫他交掉的錢,也可以讓奶奶被護理得更舒适點,而非被質量比較差的護工粗魯對待。

他是在告訴自己,不要對謝糖動心思。

藺決走着走着,停下腳步,眸中一片複雜的情緒。他擡起頭,謝糖剛好關上病房的門出來,穿着件水青色的長裙,長發垂在腰際,溫軟漂亮。

他不由得嘴角扯出一絲澀意,覺得陸晝大約是想多了,自己現在家裏情況這樣,自顧不暇,謝糖怎麽可能對自己有什麽好感,頂多就是把自己當成朋友對待而已。

再說了,自己也配不上。

“換病房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嗎?”謝糖走過來問。

藺決掩去眸中情緒,笑了笑:“嗯,我送你回去?”

“真不必。”謝糖立刻道:“你白天時間要上學,晚上得打工,送我回去又要占用時間,太辛苦了,我們一塊兒出醫院就好。”

藺決點了點頭,将繳費單揉成一團,塞進自己褲兜,送謝糖出醫院。

謝糖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沒多想,以為藺決還是在為債務的事情煩心。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書包,自己也沒多少零花錢可以幫忙。

謝家雖然現在經濟狀況很可以,但謝父是白手起家,從來就不鋪張浪費,因此,給謝翩跹的零花錢還算大方,但對謝糖就沒那麽大方了。

謝糖連幫藺決交一下下個月的護工費都做不到,她不禁有點赧然。不過想來,即便她想幫,藺決也不會要。

“明天見。”藺決送謝糖上了公交車,又追了幾步,道:“對了,明天發你短信,音樂教室見,節目的事情我來安排。

“真的?”

謝糖說不感激是假的,畢竟奶奶對她那麽好,她當然也希望在奶奶心中成為更加優秀的人。倘若能讓奶奶為自己感到驕傲一點的話,那自己也不至于愧對奶奶的厚愛。

她握着書包肩帶,淺淺漾出笑容:“好,如果能表演咱們就表演,不能上臺就算了,不要強求。”

“答應你的事情一定得強求。”藺決笑着揮揮手:“明天等我消息。”

“好。”謝糖點點頭,在座位上坐下來。

公交車很快啓動,謝糖回頭看了藺決一眼,心中又增添了幾分感激,她思忖了下,覺得有一件事必須盡快提上日程,那就是通過玉石盡快賺些錢。

今天她也看到藺決奶奶的困境了,藺決的債務問題拖太久,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的一座山。如果能賺到錢就好了,既是可以幫藺決一把,也是為了給自己籌劃,讓自己離開謝家之前可以有一筆可以動用的資金,好無後顧之憂。

當晚,謝糖在樓上看書,聽見樓下汽車響起的聲音。

她眸子一亮,立刻拉開窗簾,就見奶奶從車上下來,她心中頓時雀躍,合上書本跑下樓去。

謝翩跹一早就知道謝老太要來,早就在客廳裏候着,聽見謝糖從樓上跑下來的聲音,她扯起嘴角冷笑一下,快步朝別墅門口走去。

這一回她一定要讓謝老太改變對自己的印象。

“奶奶,我好想你。”她親熱地叫道,上前扶住謝老太的胳膊。

謝老太不冷不熱地瞥了她一眼,倒是也沒有扯開胳膊。

這就算上次的雪梨事件已經過去了。

謝母在一邊,也是松了口氣,這個婆婆還真是小心眼,就因為上次翩跹給她倒了一杯雪梨水,居然對翩跹冷臉那麽久,不過到底是優秀的孫女,謝老太也不至于生氣太久。

謝翩跹扶着謝老太進來,心中正要得意,卻見謝老太在看到謝糖跑下來之後,臉上神情明顯變得驚喜慈愛多了。

她輕輕将胳膊從自己懷中抽走,越過自己,過去抱了謝糖一下:“丫頭,怎麽樣?這陣子過得還好嗎?”

謝糖眸子裏滿滿當當的全是欣喜,無法掩飾。

謝母都有些詫異,這陣子謝糖在家裏異常沉默,跟變了個人似的,謝老太一來,才見她這麽高興。

“我很好,奶奶,你呢?”

謝老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奶奶當然也好。”

祖孫倆扶着在沙發坐下。

方才第一個沖過去讨好謝老太的謝翩跹像是被忽視了一樣,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

謝母心中也微微不虞,這謝老太真是夠了,簡直跟故意的似的,她心疼地拍了拍謝翩跹的手,示意女兒不要和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計較。

謝翩跹深吸了口氣,這才緩和了臉上的表情,重新漾起笑意,在沙發上坐下。

等謝父從公司回來,全家人開始吃飯的時候,謝翩跹才拿出兩張文藝彙演的票,放在餐桌謝老太和謝父的面前,臉上笑意中透着驕傲和自信:“這是參演人員才會有的家屬票,最靠近舞臺的中心座位。”

前排座位很少,每個參演人員就兩張,有外校的人為了過來看陸晝,高價買票。

謝糖在學校人緣不好,肯定是拿不到票的。

即便人緣好,約摸也是拿不到,畢竟這票千價難求。

謝父拿起票,臉上明顯笑逐顏開,拍了拍謝翩跹的肩膀,自豪道:“不錯,這次好好表演,讓奶奶看看。”

謝翩跹面露得意笑容,側過身去抱住謝老太胳膊:“奶奶,我到時候要表演一支歡快的鋼琴曲,您肯定會喜歡。”

謝老太到底是老年人,喜歡熱鬧,看表演這種事還是很上心,于是難得沒抽開謝翩跹的手。

不過,她接過票看了眼,問道:“只有兩張嗎,那永華不去嗎?”

哪個當母親的不想去看女兒的表演,但是這次主要就是為了改變謝老太對謝翩跹的印象,而謝父又想借此機會,看能不能攀交上陸家那位少爺,所以只好犧牲謝母了。

謝母笑了笑,說:“我去不去無所謂的,婆婆您去看就行了,您去,翩跹才高興。”

謝老太卻忍不住看了眼身邊安靜吃飯的謝糖,想到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肯定也喜歡人群中央的熱鬧,她沒有票,不能坐前排,可能會有點失落。

于是她猶豫了下,道:“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其實也不愛湊那個熱鬧,要不讓糖糖去吧。”

謝翩跹一下子有些急了,但又不好說什麽,只柔柔地笑着道:“糖糖的性子沉默,也不愛湊熱鬧吧,再說,她和她班上的同學一塊兒比較好。”

謝父也覺得這票給謝糖實在是浪費了,道:“對,本來就是為了讓您去看翩跹的演出嘛,您不去,把您接過來有什麽意義呢。”

謝老太心中猶豫,嘟囔道:“怎麽就兩張票,再多兩張不就能全家人一起去?”

謝翩跹正要開口說這票很難拿到,很多人想要根本沒機會,得和藝術系的人特別熟才行。就見安靜坐在旁邊的謝糖忽然起身,去沙發那邊打開書包,拿出兩張票來,走過來放在桌子上。

“一起去吧,我這裏剛好也有兩張。”

“……”

謝翩跹笑意一下子凝固在嘴角。

謝老太自然是非常高興,拍拍謝糖的手:“糖糖也很厲害,能拿到票嘛。”

謝翩跹臉色難看地抓起那兩張票,想确認是不是假的黃牛票,但是翻到後面,發現還是藝術系的特制票。

這下她徹底繃不住臉色了,宛如被誰打了一巴掌似的,心頭泛起了怒火。

什麽意思,謝糖一早有票不早說?讓她像是個小醜一樣拿着票炫耀,結果謝糖也輕而易舉地拿出了兩張票?還是比她更靠近中心位置的票。

她忍不住問:“糖糖,你這票哪兒來的?”

謝糖坐下來,繼續吃飯:“朋友給的。”

謝翩跹一時之間想不到謝糖哪兒來的朋友,在她印象裏,謝糖在學校一直處于邊緣,而并非她這樣衆星拱月,身邊一群小姐妹捧着。

可是現在,怎麽,竟然……

上次在食堂看見謝糖的時候,還見王香雯和另外兩個女生和謝糖說說笑笑,還幫謝糖買了飲料……

她身邊什麽時候聚集了這麽多朋友了?

謝翩跹咬了咬牙,沉着臉不再說話。

謝父和謝母倒是都有些詫異謝糖也能拿出票來,尤其是謝父,格外看了謝糖一眼,上次就覺得這小女兒身上發生了某些改變,還被汪教授賞識了,而這次,竟然也能拿到文藝彙演的票。

他聽謝翩跹說過,這票很難拿到手,但現在謝糖也有,就說明,謝糖在學校裏也開始有人脈了。

謝父心中多少起了一點波瀾和變化,他思忖地看了謝糖一眼,道:“既然現在有四張了,那剛好,咱們一家人都去。”

學校一向重視文藝彙演,這兩天學校四處彌漫着歡快的藝術氣氛,尤其是今天,幾場壓軸的表演都要上臺。

很多學生激動不已,下午還在上課的時候就忍不住悄悄議論晚上的節目,做好了等到放學鈴聲一響就立馬去禮堂占座位的準備。

謝翩跹昨晚因為票的事情有些不痛快,大半夜沒睡着,但今天一早,還是精神奕奕地來了學校,給輔導員卓瑞請了假之後,就提前去禮堂彩排。

她是鋼琴曲獨奏,特地選取了一首難度非常大的十級曲目,打算以此來震撼全場。

彩排的時候,于雪嬌不停給她鼓掌,誇她怎麽談得這麽好。

謝翩跹不愉快了一晚上的心情這才好轉起來,将耳側頭發撥到耳後去,柔柔地笑了笑。

她趾高氣揚地想着,即便謝糖有票,那又怎樣,今晚全場矚目的,只能是自己。

……

而與此同時,藝術系的音樂教室,謝糖站在電子鋼琴面前。

藺決抱歉地道:“借不到好一點的鋼琴了,先用這臺練習一下。”

“沒關系,能借到就已經很好了。”謝糖體諒地道,她低下頭,輕輕撫摸着這臺鋼琴,試探性地觸碰了G調開頭兩個鍵。

果然,上輩子的記憶還在,她對自己擅長并練習得滾瓜爛熟的曲目無比熟練,觸碰到第一個鍵的時候,右手一連串音樂淌出。

她将左手放了上去,開始伴奏。

藺決正蹲在地上打開大提琴,聽見聲音,都有些訝異地回過頭:“你最近練習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熟練。”

他不知道謝糖家裏的情況,只以為謝糖和謝翩跹兩姐妹都是出生在酒店大亨的謝家,自然擅長一些特長。

謝糖偏頭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只會這一首。”

那年暑假在奶奶那裏學會以後,之後被關在謝家別墅二樓,她大半夜的坐在鋼琴前彈琴,絕望又憤怒,家裏看守她的下人都說二小姐瘋了,說起她都一身雞皮疙瘩。

謝糖想起來,回過了頭,長長烏黑睫毛垂下,眼眸幹淨剔透,卻是說不出的複雜。

藺決看不懂謝糖的神情,卻覺得她把這首曲子彈奏得格外……格外哀傷,倒真像是一場觸碰即碎的幻影一般,音樂從她指尖流淌下來,好像都在編織一場沉重的故事。

以至于,當他渾厚的大提琴加入以後,也無法改變整個曲子傷心的基調,藺決想了想,幹脆配合謝糖,為整首音樂又添入幾分悲怆。

……

藝術系的教學樓下,陽光斑駁,陸晝和向宏坐在臺階上蹲牆角。

陸晝嘴裏叼着根草,眉弓下的糾結和妒意擰成一團,他拼命告誡自己,忍住,不就是和別的男生合奏嗎,有什麽大不了的,音樂團那麽多女孩子,難不成她們“男朋友”都要把和她們合奏的人揍一頓?

陸晝,忍住,你可以的。

然而,當聽到音樂教室傳來的曲子,竟然是《夢中的婚禮》之後,他:“……”

腦子裏名為忍耐的弦“啪嗒”頃刻斷裂。

陸晝扯掉草摔在地上,站起來,面無表情往臺階上走。

向宏一把把他拉住:“人家原本練習時間就不多,你又要去打岔,等下人家更讨厭你了!”

陸晝衛衣衣鏈都被拽壞,指着三樓飄來音樂的窗戶吼道:“他們居然彈這首曲子,什麽意思,要結婚啊?!”

向宏毫無音樂細胞:“不是叫夢中的婚禮嗎,說明只是做夢,其實沒結成啊!”

“走開!”陸晝憤怒道:“做夢也不行!”

向宏:“忍住,晝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陸晝頭爆青筋:“松開!”

“哦,那你去吧。”向宏憐憫地松開他。

陸晝:“……”

陸晝滿頭火,像是無處發洩的藏獒一樣,踹飛一塊石頭,又頹喪地一屁股在臺階上坐下來,抓了抓頭發。

一切全亂套了,他只覺得。

他從小到大就不是會忍讓的人,他想要什麽,總是長驅直入,勢在必得,可這一回……

他的傲慢被他自己按捺,揉成一團,扔進了遠處的垃圾桶裏。

晚上七點,學校禮堂附近燈火通明,很多富二代的家長都來看表演了,前排座位簡直就像是另一個社交場合,只是沒有舉起紅酒。

謝父明面上說是陪謝老太而來,實際上卻是為了這場社交。

這所學校裏,尤其是陸家小少爺所在的系,家長中有多少權貴他一清二楚。

他笑着和幾個人打了招呼,謝翩跹正接了謝母和謝老太往禮堂走,路上笑盈盈地對謝老太介紹這次自己的表演曲目,話中不無得意,謝父走過來,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并沒見到陸家有人來。

他不由得有些納悶兒,聽謝翩跹說這次陸晝是主持人,陸家怎麽沒有一個人前來?

陸家一向對外宣稱陸晝是唯一的繼承人,将所有的光環堆砌于這個小少爺頭上,真正到了這種場合,卻沒人來,好像不怎麽關心似的。

這倒怪了。

不過謝父也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遺憾不能趁着這次機會認識陸家的人。

想到這裏,他把謝翩跹叫到一邊:“你們學校的陸晝呢?”

謝翩跹連忙道:“今晚他主持,他應該在後臺,很忙,怎麽了?”

謝父有點埋怨謝翩跹不開竅,直接挑明道:“既然來了,可以趁這個機會,你對他介紹一下你爸。”

陸晝是晚輩,他雖然不至于把巴結表現得太明顯,但陸晝是陸家的繼承人,光是這一層身份,就讓多少人趨之若鹜,謝父自然想要早點結交,最好是通過陸晝這少年,和陸家搭上線。

謝翩跹哪裏能不明白謝父的明示暗示,只是,她想起上次化妝間外陸晝那冰冷的一聲“滾”,她臉色便有些發白。

她勉強笑了笑,道:“當然,我和他很熟,待會兒表演完了,我來負責引薦。”

謝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謝翩跹心中忐忑,匆匆将謝老太和父母的位置安排好,才去了後臺。

上回去找陸晝,是因為化妝間剛好沒人,即便被拒絕也不會丢臉。可今晚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後臺全是等待參演的選手,她剛走過去,去找陸晝的心思便打消了——

這種場合,再被陸晝給臉色看,必定會傳出去。

謝翩跹有些焦躁,而正在這時,臺前已經報了她的節目,她只好強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禮服,昂着脖頸,竭力儀态自然地走了出去。

……

謝翩跹順利地按照計劃完成了自己的表演。

她表演的曲目那麽難,幾乎是在炫技,底下除了藝術系的人,大多數學生都聽不出好壞,于是雖然知道此刻上臺表演的是美食系的女神,但還是交頭接耳,心不在焉,說說笑笑。

尤其是大多女生,迫不及待等待着陸晝上臺,都對謝翩跹的表演很焦灼。

謝翩跹完成自己的曲目,自信地起身,對着臺下鞠了一躬。

很順利地得到了掌聲,她看向臺下的謝母,謝母對她豎起大拇指,她微微一笑,覺得今晚圓滿成功,轉身下臺。

可正在這時,紅布被掀開,打了領結,風度翩翩的陸晝從後臺出來,開始報幕。

謝翩跹下意識被他吸引了一眼,腳步便慢了一下。

然後就聽見在人山人海的尖叫聲中陸晝低沉磁性的聲音報出來的節目——

《夢中的婚禮》。

美食系的謝糖,藝術系的藺決。

……

謝糖???

開什麽玩笑?

謝翩跹僵硬得不能動彈,片刻後,聽見有人上場,她飛快轉身,驚愕地瞪着後臺進場的地方,只見,真的是謝糖——!她穿了一件自己未見過的潔白的長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朝着三角鋼琴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陸晝的視線同樣也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今晚的謝糖黑藻長發散開,在腰間微微晃着,白色裙角在膝蓋處搖曳,她皮膚比雪白,清澈剔透的眸子在燈光照耀下,仿佛吸進了光亮。

陸晝盯着她的背影,腳步忽然就慢了下來。

他回頭看了眼臺下大多數因為謝糖出場,而安靜下來、被吸引了目光的觀衆。

他忽然揚起嘴角,漆黑的眉梢重新飛揚,郁悶一掃而光,他頗有幾分洋洋得意,既是為自己的眼光,也是為自己的深藏功與名。

閃耀的燈光下,陸晝的人生裏,頭一回為別人而驕傲。

……

陸晝離開了舞臺,謝翩跹卻是半天都驚愕得緩不過神來。

她又看向謝糖身邊穿着白襯衣在長腳椅上坐下來的藺決,忍不住咬牙切齒。

又是這個人幫了謝糖?

臺下的人看着謝翩跹一動不動,都不明所以,開始有人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點下去。旁邊的人也急了,匆匆上臺,拽着謝翩跹退至後臺。

謝翩跹踉跄一下,跌坐在後臺的臺階上,頗有幾分狼狽,她擡起頭,指甲掐進了掌心。不知為何,她隐隐感覺到,她這個妹妹,一切都偏離了原應有的軌道。

……

不止是謝翩跹感到震驚,臺下的謝父謝母也全都是驚愕無比,謝糖會彈鋼琴?他們從所不知!

當年,生下謝翩跹的時候,謝父還在白手起家,謝家的錢財和資源只夠把一個孩子盡心盡力培養好。而這個讓謝母差點難産的女兒好不容易生下來以後,更是兩個人的心頭肉,兩人開心地對視,決定要把寶貝女兒當成公主來培養。

可萬萬沒想到一年後她就檢查出來那種病。

兩人愛女心切,自然都做了配型檢查,可惜,都不匹配,于是,兩人只好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再生一個。

幸好,生下來的妹妹謝糖和謝翩跹完全匹配,能夠在未來翩跹最危難的時候救翩跹一命,兩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當時謝氏還在起步,兩人沒有錢也沒有精力去培養兩個孩子。

于是才将謝糖送去了鄉下,只給她外婆一些生活費。

若不是謝糖外婆去世,兩人可能永遠也想不起這個出于意外才出生的孩子。

因此,他們的翩跹從小就被精心培養,被視若掌上明珠,而謝糖一早就在鄉下長大,十歲以後再帶回來培養,想必也已經晚了,于是兩人并沒有費心思……

鋼琴、小提琴、劍術,各類才藝他們都讓謝翩跹試過,最終謝翩跹熟練的只有鋼琴。

而謝糖對此連接觸都沒有接觸過。

現在怎麽竟如此擅長——?

兩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臺上的謝糖,渾身在發光,從她指尖淌出的音樂,如訴如泣,哀傷冷清,宛如少女的低吟。

大提琴的渾厚抒情,更是為此增添幾分悵然。

臺下一開始還有人在遺憾陸晝報幕時間那麽簡短,還在說話,可漸漸的,都停止了聲音,都忍不住擡頭朝舞臺上看去。

他們沉浸在旋律裏,莫名有些想要掉淚。

謝老太也握緊了自己的手,渾濁的眼珠裏出現一些濕意,她覺得這旋律似乎流淌着的是孫女的難過,讓她心裏也揪着疼。

……

一曲畢,全場安靜幾秒後,氣氛竟然一瞬間達到了最頂峰,鼓掌尖叫聲是方才謝翩跹表演時的數倍。

謝父發現自己身邊好像是一個叫做王香雯的c班女生,竟然在悄悄抹眼淚。

他心底雖然也被謝糖的旋律給觸動,但他到底是成年人,冷石心腸多了。

他看着臺上謝幕的謝糖,移不開眼,并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己這個小女兒,好像在自己和她母親看不到的角落,無人問津中,悄然變得優秀起來。

這,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謝父一時之間心中掀起了一些疑惑和波瀾。

……

等謝糖也表演完後,謝老太實在坐不住了,不打算繼續看表演,竭力忍住老淚盈眶,要去找自己小孫女。正好謝母心中也驚愕不已,于是一道起身離開。

幾人去後臺,謝父一眼看見坐在角落裏,脫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襯衣,正拿着礦泉水瓶喝水的少年陸晝。

他是長輩,自然不好主動過去搭讪,于是趕緊叫來謝翩跹。

謝翩跹臉色正發着白,心不在焉,止不住地去想謝糖演奏的事情,被謝父一叫,想也沒想地過去,卻是聽見謝父催促她快些引薦。

謝翩跹臉色一下子更虛浮了。

她心虛地看了眼陸晝,正要找個借口說陸晝還有事,卻只見,陸晝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仿佛是正好看到了她們一家人,于是眸子凝了凝,走了過來。

朝自己這邊走來的?

謝翩跹頓時心中一喜,以為陸晝大約是知道謝氏在酒店行業赫赫有名,主動過來認識,這樣正好,不用自己費盡心思了。

她趕緊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角。

陸晝走過來,站定,少年的身影修長,被後臺的光照在地上,雖懶散立着,卻氣勢迫人。

他定定看着謝父,眸中沒有多餘情緒,道:“伯父伯母好。”

謝父早就想結交陸家了,只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陸家的宴會他去過多次,卻根本和陸家的人插不上話,所以才動了通過謝翩跹認識陸晝的心思。

他心中簡直狂喜,只不過面上還要端着,點了點頭,像長輩一樣沉吟道:“你和翩跹是朋友吧。”

謝翩跹心中一咯噔,期待地看着陸晝,覺得陸晝應該不至于當着自己父親的面給自己難看。

可誰知——

“謝翩跹?”陸晝皺眉,“不認識。”

“……”

謝翩跹臉色猛然慘如白紙,難看至極。

陸晝看向遠處剛下臺正在角落裏整理服裝的謝糖,濃黑的眼底才掀起了情緒,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笑意,眉弓下藏起了一些不易察覺的寵溺。

他視線仍落在謝糖身上,揚起唇角:“謝糖不是伯父伯母你們女兒嗎,介紹一下,我在追謝糖小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在轉折出現,所以別問啦,一定會寫到噠,我是有大綱的人(驕傲)

話說……

暗搓搓求一下作者收藏?

小明感覺自己專欄作收太低有點寒碜qaq,小仙女們動動手指,你收一下我收一下,小明很快可以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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