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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隔壁病房,謝糖臉色蒼白,因為嗆了過多水的緣故,肺部像是被什麽貫穿了,揪住一般疼,她右手打着點滴,生命儀表顯示一切都正常,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沒醒過來。
謝糖落水那一瞬,被擠在人群當中,救生員趕下去沒那麽快,要不是陸晝立刻跟着跳下去,将她托了起來,可能現在她的情勢比現在要遠遠危急多了。而陸晝因為骨裂的腳踝在海水中再次損傷,現在正在做手術。
……
最先趕過來的當然是就在會場內的汪教授和舒美清,随即匆匆趕來的便是藺決和王香雯等幾個朋友,見謝糖臉色白到近乎透明,而且明明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卻還是宛如在做噩夢般,渾身濕透,手指緊緊攥着病床床單,幾人都是擔憂不已。
但病房也不能多待,以免影響謝糖休息,于是幾人還是暫時轉身離開了病房,将門關上。
走廊上。
汪教授皺着眉,略有些自責:“是我沒照顧好我的學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舒美清心中擔憂,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坐在一邊沒說話,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剛剛才認回謝糖,謝糖就出了意外。不過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受傷,否則她真是……
“謝糖怕海,她怎麽會到那邊去的。”藺決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先是在學校看臺發生事故——學校操場沒有監控,當時人太多,也不知道具體謝糖是怎麽被推下去的,可能真的只是被粗手粗腳的同學們不小心擠下去的,後來謝糖沒事,他便也只将那當做是一場意外。
可是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了,如果再用意外來解釋,那麽這意外未免太頻繁了些。
藺決知道,謝糖不可能招惹什麽仇人,雖然元旦晚會之後她在學校論壇漸漸開始很火,吸引了很多男同學的注意,可謝糖低調安靜,一向都是繞道而行,絕對不和校外校內人士發生什麽糾葛。
而校內的時候,王香雯大多都陪在謝糖身邊,校外的時候,他也經常和謝糖待在一起,也沒遇到過什麽沖突……
那麽,到底是誰在下手?
藺決腦子裏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了謝翩跹。謝糖和謝翩跹之間的矛盾,他雖然不怎麽知道,可卻也多少能看出點,包括每次他去教室外面找謝糖時,謝翩跹都會夾槍帶棒的言語。
……但是,這未免太離譜了些。
藺決雖然家道中落、破産、父親逃亡國外,留下一身債務,可從小到底也是在氛圍良好的家庭氣氛、和睦疼愛的環境中長大,在他的世界裏,他還從未見過親姐姐為了嫉妒之欲,三番兩次害親妹妹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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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言語諷刺,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吧,怎麽至于背後做什麽手腳?
罵人和殺人,這可是兩回事。
藺決一時之間又有些猶疑不定了。
……可無論怎樣,得把背後的這個人揪出來,否則,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開始懷疑,等到第三次就來不及了。
但該從哪裏下手呢,聽舒美清老太太說這次party較為私人,也沒有設置監控攝像頭。
藺決緊緊擰着眉頭……
王香雯因為擔心謝糖,眼圈都紅了,為了避免王香雯在病房外面哭,藺決先把王香雯帶出了醫院,路上,藺決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問:“王香雯,謝糖被推下看臺的那天,你們身邊都是哪些人,還記得嗎?”
“謝糖最近怎麽這麽倒黴……”王香雯揉了揉眼睛,仔細回憶了下,可還是搖搖頭:“這怎麽記得起來啊,當時太混亂了,班級之間又全都是打亂來的,可能別的班擠到了這邊來,我們站在第一排,也不知道。”
藺決追問:“不記得是哪些人,那麽,記得謝糖姐姐位置在哪裏嗎?”
“謝翩跹?”王香雯臉上登時流露出幾分厭惡:“她應該是和她那群小姐妹坐在一塊兒吧,于雪嬌,梁蘭之類的。”
梁蘭?
藺決對這個姑娘有點印象,他想到了什麽,思忖一番後,催促王香雯快點上公交車,盡早回學校去,他得先從上次看臺事件找起,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
而這邊,向宏從陸晝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站起來,焦灼地走來走去,這都手術幾小時了,真的不會有什麽事嗎?所以說陸晝真是瘋了,旁邊不是有救生員嗎,幹嘛非得逞能,這才從鬼門關逃出來多久,又他媽進去了!真他媽以為命是撿來的!
可他急也于事無補,又一屁股在長椅上坐下來,兩只手插/進頭發裏。
關宇也來了,擰着眉擔憂地坐在一邊,對向宏道:“你也別太擔心了,陸晝吉人自有天相。”
“我真是被他氣死了,攔都攔不住。”向宏怒氣沖沖地道,他側頭,就見不遠處走廊上,藺決和王香雯從謝糖病房裏出來,臉上神情還算得上松了一口氣,沒剛沖進謝糖病房時那麽焦灼如焚了,便知道,謝糖應該是徹底脫離了生命危險,她的朋友們心中大石都落地了——
可陸晝還沒有啊!
真他媽造孽。
作為認識陸晝多年、從小到大的兄弟,一開始,向宏是很支持陸晝追謝糖的,甚至還幫兄弟支招,因為,他和陸晝認識以來,就沒見陸晝對哪個女孩子面紅耳赤過,這不是情窦初開嗎,他和關宇還笑話,說陸晝一動心了就跟個小學雞一樣,連追人都不會……
可現在,他真他媽一百個後悔。
就應該當初在那家火鍋店,攔着陸晝進去的!
什麽竹筍妹妹,現在他掐死謝糖的心思都有了。
不對,第一天從學校院牆翻牆進來時,他就該和關宇一人給陸晝一胳膊肘,把他打暈的,這樣也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
可無論他和關宇如何憂心忡忡,手術室的燈一直未熄。
……
窗簾拉開着,舒美清坐在一邊,攥着謝糖的手陪着,她畢竟是老了,撐不住太長時間,就讓自己助理在門外守着,自己趴在床邊打着瞌睡。
陽光照進來,落在謝糖臉上,謝糖昏迷不醒,眼皮子卻劇烈顫抖。
她正在做噩夢。
這夢簡直太過真實,讓她宛如在深淵中一直下墜一般,渾身汗水淋漓,壓根醒不過來。
夢裏,是她死了後的場景,她在手術臺上猝死之後,就感覺自己變成透明的了,她惶然地從自己身體上爬起來,飄在地面上,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便聽到“哐當”手術室外傳來一聲劇烈的、驚天動地的,什麽東西砸碎的聲音。
謝糖看了眼自己面色蒼白的身體,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變得透明的手指,多少明白了些,自己這是,魂魄離體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不感到害怕,而是解脫。
她無處可去,便從手術室的門出去,她還下意識地想要将門拉開,可當手指一下子穿過去之後,才明白,自己現在遇到什麽都可以通行無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好笑還是難過,只是,變成魂魄之後,胸腔中一切情緒都變得淡淡的了,這大概就是人死如燈滅,愛恨都被碾成了過往,看淡了。
可是,她剛從手術室飄出來,她就愣住了,她看到——
陸晝眼睛猩紅,狠狠一拳揍向自己父親的臉,謝父眼鏡都被打歪掉在地上,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被他摔在地上,嘴角都溢出血來,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劇烈喘息,狼狽至極。
冰冷慘白的醫院走廊玻璃瓶四碎,混亂一地,謝翩跹跌坐在地上,捂着臉,惡意地擡起頭,說了句什麽,陸晝終于注意到她。
陸晝朝她走過去,撿起地上一塊碎玻璃,蹲在她面前,抵在她脖子上,像是在逼問什麽。
他漆黑的發被汗水打濕,垂在英俊的額上,猙獰狠戾,卻形同惡鬼。
謝翩跹吓得慘叫,那慘叫聲劃破醫院,聽起來比謝糖去世之前所遭受的那些痛苦都要痛苦多了,尖銳刺耳。
透明狀态的謝糖腦內一片漿糊,都忍不住擡起手捂住耳朵——
可捂住耳朵後才發現,鬼魂是沒辦法拒絕聲音鑽入耳朵的。
就像現在,她明明捂住了耳朵,卻仍是在陸晝手中那片碎玻璃“哐當”清脆一聲落地時,聽見了陸晝喃喃一聲她的名字。
……
陸晝轉過身來,身形高大,但卻看起來搖搖欲墜。
所有人都很狼狽,都很驚恐,可更加狼狽的是陸晝。
謝糖看見他鮮血順着指尖滴下來,在他眼裏看到了悲痛欲絕、痛徹心扉。
他虛空朝自己看來,可謝糖知道,他看不見自己。
——他視線足足凝望了很久很久,然後朝醫院外走去,他淚流滿面,那還是謝糖第一次看到他那般憤恨悲傷,死死握着拳頭,卻極力壓抑的樣子。
……可,那一天她去世,不該是陸晝和姐姐訂婚的一周前嗎,陸晝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她的手術室外,是最後,不訂婚了嗎……
即便變成鬼魂後的謝糖情緒像是一潭死水,被淡化了很多,可那一瞬,她還是忍不住匆匆跟上陸晝的腳步,她感受到了胸腔中不知道什麽地方隐隐作疼。
……
她開始懷疑這是個夢,為什麽和上一世自己死前所看見的,全都不一樣,為什麽陸晝如此悲恸,甚至為自己複仇。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不喜歡自己、看自己一眼都覺得厭惡嗎——
他說過“謝二小姐,請自重。”的。
……
時間飛速流動,謝糖像是被卷入了一場漩渦當中一般。她茫然地看着周圍昏暗的天地,這是一片墓地,是有人為自己立了墓碑嗎?
謝糖重生之後,考慮過這個問題,上一世自己死後,是不是無處安葬。
因為,外公外婆早就去世,唯一對自己有幾分憐憫的奶奶也先于自己去世,而謝翩跹、謝父、謝母會為自己立碑嗎?
那個時候因為她不肯做手術,甚至想告訴陸晝真相,都鬧得魚死網破了,父母必定厭惡極了她,而謝翩跹那麽憎恨她,說不定在她去世後,迫不及待就立刻将她身體火化了。
可是,自己居然真的有墓碑嗎?
謝糖心中微微一痛,她遲疑着走過去……
果然,墓碑前,神情死寂一片,為自己悄然撐傘的,是他。
……他和姐姐還沒訂婚嗎?
……還是說,有什麽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上一世的他又不是這一世的他,為什麽也,用那樣憎惡恨不得千刀萬剮的眼神盯着姐姐。
謝糖看了會兒陸晝悲涼的背影,忍不住走了過去,看了眼自己的墓碑。
是這一片墓園裏,唯一一座單獨占據一小片山頭的墓碑吧,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仍然冰冰冷冷的,盡管墓碑前有漂亮的雛菊,可仍是讓這一片灰暗的天地亮不起來。
陸晝在哭,他聲音壓抑地說,對不起。
謝糖怔怔地站在他背後,不知道為什麽他要說對不起,她記憶裏的陸晝,狂妄自信、傲慢又無禮,沒有對誰那麽輕易地說過對不起,也沒哭過。
少年時期的他皺着臉,對哭泣的人厭惡至極,說,有什麽好哭的,眼淚能解決任何問題嗎?
可現在,謝糖看着他躲在這裏痛徹心扉、泣不成聲。
何況,他又有什麽對不起自己的呢,海嘯中不過是個玩笑而已,自己當真,本來就是奢望,而且,自己也沒有後悔……
後悔了嗎?
謝糖不知道,無論重生以後如何,可至少上一世,直到死亡的那一個瞬間,她心中也只是有悲涼,并無後悔。
陸晝渾身都已經濕透了,唇色蒼白,雖然英俊,但已經憔悴得看不出來人形。
……
他說:“或許是沒有緣分吧。”
他說:“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有緣分,能不能是我先追你。”
他忽然笑了下:“你甩掉我也沒關系。”
那一瞬,謝糖感到難過,明明只是魂魄狀态,沒有心,但心髒的位置,還是痛得不行。
她只是個半透明的影子,在雨幕中,和他置身兩個世界。
……
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可是,卻一瞬間,穿透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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