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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下鋪滿了金條,硌得蘇樂渾身酸痛,再加上國師前些日的舉動,讓她一夜無眠。天剛亮,她從床上坐起來,頂着兩個黑眼圈,一臉的倦意。
她看着銅鏡裏憔悴的自己,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她拿着木梳整理發髻,一梳到底的木梳上粘連了數十根斷發。她将斷發一根根在白色毛巾上排列好,嘆息道“賺錢真的好難。”
蘇樂洗漱得當,準備去找栢清輝一同進宮,敲了半天他的房門也無人回應,她有些納悶,不應該呀,這個栢清輝不到五更,就起床去書房看書了,怎麽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
佩蘭看到她傻傻愣愣地站在國師的房門口,微微一笑,走過去告訴她“國師今日早就進宮啦,他說小姐這些天煩心事多,就在府好好休息一天,聖上那邊他會去說。”
“什麽?!”蘇樂一聽大驚失色,這個栢清輝撇下她自己進宮面聖了,那還得了,沒有了自己的制約,這不是恰好給他制造機會讓他在聖上面前颠倒是非嘛。她搖了搖,暗吶不好,提着裙子不顧佩蘭的阻擋就要去追他。
“哎,小姐,小姐,國師已經出門很久了……”佩蘭在後面一邊喊着,一邊跟上她。
她出了國師府才想起來第一次跟着栢清輝進宮的場景,自己沒有令牌,哪怕是跟在他身後都會被侍衛攔下,更何況是自己單獨進宮。別說面聖,就連大殿百米外的宮門她都進不去。
罷了,罷了,他和自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如果自己出了事,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到時候就算死也要拉上栢清輝這個墊背的。
佩蘭看到蘇樂突然停下的腳步問道“小姐,你不去啦?”
“不追了,借他幾個膽,他也不敢怎麽樣。”
就在佩蘭以為她要打道回府,剛轉身準備走的時候,蘇樂忽然調轉了方向,朝另一邊的巷子走去。佩蘭嘆了一口氣,趕緊跟上蘇樂,又問“小姐,這是去哪?”
“回府。”
“阿?”
“回家,好些天沒看見爹娘了。”
聽到這句話,佩蘭喜滋滋地跟在她身後,離開蘇府有一段時日了,在國師府雖然不用幹活,可是總覺得渾身不舒服。
蘇樂那日回府後,對國師的話反複琢磨,總覺得他那時刻意的停頓別有深意。蘇冬青作為太醫院院首,常年進出後宮,也許對昭迎公主和聖上的關系會更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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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栢清輝坐在議事廳當中,看着幾位尚書大人對自己抱怨他們對于蘇蘇樂的不滿。
他今天之所以大發慈悲放了蘇樂大假,是因為前幾日幾位大人輪番到國師府詢問關于煉丹進展一事。煉丹和蘇樂的事跡在坊間被傳得神乎奇跡,就連皇上都有所耳聞,也是基于此,栢清輝那日在大殿上才會主動提起這一事。
與其等着被詢問,不如主動出擊,蘇樂每次出府在酒樓大吃特吃的時候,他都派了家丁暗中跟随。對于她的招搖過市,栢清輝并沒有過多反對,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是幾位尚書大人已經坐不住了,流言四起,各處人心惶惶,歷代君王因為沉迷煉丹而勞民傷財的不在少數。
戶部尚書拿着一本賬目率先發難道“我看了聖上為煉丹一事的撥款,這一次就是一個省一年的稅收阿。一個月過去了,煉丹爐不過剛剛建成,往後還需要多少開銷,國師可曾算過?”
他說完,工部尚書一樣拿出自己的賬簿和各縣衙的公文,附和道“眼下江南陰雨連連,河堤需要加固,太後的壽宴在即,開福寺的修繕的工程款也是一筆不小的數額。”
他們二人把賬目統統堆到栢清輝的面前,他皺眉随意地翻閱了幾頁,對于他的态度,兩位尚書大人極為不滿。他們走上前,親自拿着毛筆劃出了最近需要的款項,和煉丹支出的數額。
栢清輝正拿着擺弄算盤的時候,吏部尚書又發話了,他踱步至栢清輝面前,說道“聖上此次破格提升蘇蘇樂為太醫本就有違先例,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如此抛頭露面成何體統。她到好,不過一晚的功夫,直接連升三級。國師可知道現在朝野中都如何在傳嗎?”
栢清輝擡頭,挑眉問道“傳什麽?”
“唉……”吏部尚書嘆了一口氣,老臉一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些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見到他如此為難,較為年輕的刑部尚書走上前,附耳悄聲說“說她靠媚藥迷住了聖上。”
栢清輝聽到這話,胸膛裏的怒火直沖腦門,他一揮手,寬大的衣袖将桌上的物品通通掃到地下。筆筒、硯臺掉落地面發出巨響,毛筆散落在地滾了好幾滾終于停下,墨水也打翻了,所幸賬目沒有被墨漬所染。
戶部、工部二位尚書大人見狀不好,趕緊收起自家的賬本,要是這賬簿出了什麽問題,他們也難逃幹系。
國師博學多才,卻無一點傲氣,待人謙和友善,皇上對于此十分欣賞。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栢清輝發怒的模樣,他緊緊攥住的拳頭放在書桌上輕輕顫抖,面色鐵青。他們以為栢清輝是因為蘇蘇樂妖言惑衆一事生氣,不僅沒有住嘴,還不斷說着自己的委屈。
禮部尚書厲聲道“自古以來煉丹從來都是有害無益,旦夕禍福自有天數,這世上哪有什麽長生不老之法,這點國師,你應該明白阿。”
兵部尚書補充道“她如此厲害,都能改天數了,那為何還要我們奔波在前線,讓她的秘術來護衛疆土好了。”
栢清輝大喝一聲“夠了,都夠了。”他起身,指着幾位大人的鼻子說道“各位也是熟讀聖賢書之人,市井傳言怎能偏聽偏信?蘇姑娘用藥治好了容格格的怪疾是真,緩解了聖上的失眠也是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既然是怪病,用奇藥醫有何不可。”
刑部尚書似乎還有話要說,他朝前一步,還沒開口,先被栢清輝打斷“葉大人,刑部掌管律法之事,這無端诽謗,尋釁滋事之人,應當如何處置,您應該最清楚阿。”
“是是是。”葉尚書拱手,拜了下風。
他退到一邊,不敢再言,資歷較深的禮部尚書輕咳一聲,示意栢清輝要注意自己的儀态。
栢清輝絲毫不顧他的面子,對着禮部尚書說道“煉丹術既然能流傳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聖上曾看過了蘇姑娘的草圖,也請太醫院的太醫們看過煉丹方子,多方确認才如此用藥。難道尚書大人認為皇上是老眼昏花了嗎?”
禮部尚書聽到這句話,吓得跪在了地下,他轉身對着青天磕了幾個頭,趕忙解釋道“臣從來都沒有這個意思。沒有這個意思阿。”
工部尚書皺着眉,他放下賬本,走過去攙扶起禮部尚書。他朝栢清輝鞠了一躬,拱手說道“國師不必如此,我等從未見過蘇姑娘,方才如有失言還望見諒。可有一事不得不提,就算蘇姑娘當真由此神力,眼下各地所需撥款衆多,煉丹一事是否可以暫緩再辦?”
因為栢清輝的發怒,工部尚書的語氣都柔了三分,态度也比之前恭謙了許多。他們和栢清輝同朝為官,各有各的不易,栢清輝也不願和他們因為此事結下梁子,他也放緩了語氣說道“工部的賬冊我方才也看了,确實眼下各地請求撥款的奏折衆多,但煉丹一事不可緩,煉丹爐已經建成,現在停下豈不半途而廢,等同于之前所花銀兩全都打了水漂。”
“那……這……”工部大人猶豫着要如何勸栢清輝的時候,栢清輝先開口“撥款一事向來由工部負責,其中輕重緩急陳大人比我清楚。百姓之事無小事,堤壩要修,瘟疫也要處理,聖上的龍體安康就是太後壽辰的最好獻禮,所以我以為,寺院的修繕可以先緩一緩。”
他說完,工部尚書仍然一臉的猶豫,太後壽辰如果出了什麽差錯,他可是擔待不起。
栢清輝繼續補充道“陳大人,如果能夠盯緊每筆赈災款,确保每筆款項都用到實處,我想這個難關還是可以渡過的。”
栢清輝的話裏有話讓戶部尚書聽着十分不舒服,在他們眼裏煉丹一事本就是有違天理,害國又害民,怎麽到了國師這裏,全部都成了自己的不是。他替工部尚書出頭,反駁栢清輝的話“國師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煉丹不能停,至于如何調度庫銀,如何安撫臣心是你們的工作。”
吏部尚書看到如此劍拔弩張的氛圍,趕緊出來打圓場“這……國師大人,但凡我們有辦法,今日也不用聚在這裏。聖上對你贊賞有加,相信如果是你去勸阻,此事定能事倍功半。”
栢清輝搖了搖頭,重新坐下,他一邊收拾書桌上的亂象,一邊說“停了煉丹等于把治療聖上失眠的最後希望掐滅,請問各位大人,有誰能夠治療聖上的失眠之症?”
他們六人面面相觑,來時套好的說辭統統咽進了肚子裏。
栢清輝再次擡頭,指着方才情緒最為激動的戶部尚書問道“你能嗎?”
戶部尚書搖搖頭,栢清輝又一連指向餘下的五人,他們不是低頭裝作沒看見,就是擺手搖頭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也不能,可是蘇姑娘能,如果煉丹最終不能治好聖上的失眠,後果自然由她全部承擔。但現在就讓煉丹一事停下來,那麽遭殃的不僅是蘇姑娘,連帶着你們也不會好過。”
栢清輝一語中的地指出問題的關鍵,他們六人一想有道理,本來治好治不好聖上的失眠和他們也沒有關系。而且這庫銀的調度從來都是個缺口,哪次不是拆東牆補西牆,也不差這一回。
他們六個人如此着急地找栢清輝商量此事,也不是因為什麽憂國憂民的情懷,而是眼紅蘇蘇樂一個女子竟然能夠連升三級,一下成了聖上面前的大紅人。
當然他們這點小九九栢清輝一眼就看穿了,但他沒想到朝野之中,竟然有這麽多愚鈍之人,有時間嚼舌根來傳些不利于自己的謠言,不如多花點心思在自己的仕途之上。
栢清輝問“如此一來,各位大人還有事要商議的嗎?”
六人紛紛搖頭,看到他們不再鬧事,栢清輝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聖上還在禦書房等我,那……”
栢清輝的話還沒說完,他們六個人很自覺地讓開路,微微俯身将國師送出了議事廳。
到了禦書房,果不其然聖上也問起了關于蘇蘇樂煉丹一事。
栢清輝拱手說道“請聖上放心,臣定能協同蘇姑娘辦好此事。”
看到他如此胸有成竹,皇上倒是有一絲驚奇,他這次能夠如此重用蘇蘇樂有一半的功勞還在栢清輝身上。他對于煉丹術也不是沒有猶豫過,他曾私下問過栢清輝的意思,栢清輝向他大力舉薦了不過認識幾天的蘇蘇樂,如今謠言四起,他卻還一副鎮定自若,一切盡在掌控的模樣,讓皇上有些不解。
皇上問道“國師為何如此相信這個蘇姑娘?難道她當真有神功?”
栢清輝微微一笑,回道“臣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今日便可見分曉。”
另一邊,回到家的蘇樂,剛踏進蘇府大門的一刻,蘇夫人聞聲從後堂小跑出來,她一把拉過蘇樂,心疼地摩挲着她的臉龐說“瘦了,瘦了。”然後湊近她,低聲問“皇上沒有為難你吧?”
蘇樂搖搖頭,她攬着母親的手臂,走進大堂,她屁股還沒坐熱,丫環就端上了一桌的糕點。
蘇夫人拿着糕點,說道“看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一直不回來,為娘多次想去國師府見見你,可是你爹那個老頑固總攔着我。只能準備下這些糕點,想着也許哪天你就回來了。”
蘇夫人盛情難卻,蘇樂咬了幾口綠豆糕,還沒來得及吞咽下肚,嘴裏嚼着綠豆糕含糊地說“爹爹呢,我這次回來,是有事要問他。”
一聽蘇樂的話,蘇夫人有些不開心,她用手絹擦掉眼角的淚珠,她埋怨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為娘還沒看夠你,你又有公事找你爹了。”
蘇樂放下糕點,坐到她身邊,摟着她的腰撒嬌道“哎呀,娘,別這樣嘛,等這邊的事忙完了,我馬上就回家,然後一直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你呀。”她刮了刮蘇樂的鼻子,惹得蘇樂嘿嘿一笑,她摟着蘇樂說道“你這嘴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就會挑好聽的說。也罷,我這就去叫你爹。”說完,她放開蘇樂,拉着她朝書房走去。
剛出後堂,蘇夫人就在亭廊裏喊道“蘇冬青,你不看看是誰來了?”
一直到她拉着蘇樂進了書房,蘇冬青都沒有擡頭,他仍舊抱着那本藥典翻看,他淡淡地說“不用看,能讓全家上下弄出這麽大動靜的,除了這丫頭也沒有別人了。”
蘇夫人走過去,按下他的藥典,有些不滿地說“你這人就是這樣,女兒不在天天唠叨,她回來了你又裝嚴厲。”
“哎,我什麽時候……”蘇冬青的話沒說完,蘇夫人已經走出了書房,還幫他們把門關上了。
蘇樂甜甜地叫了一聲“爹爹。”
“哎,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不懂的嗎?聖上的失眠症現在如何了?”
蘇樂眼睛一轉,她搬了張凳子,挨着蘇冬青坐下,問道“不是,這次回來,女兒有其他事要問。”
“何事?”
“就是關于呂丞相。”
蘇冬青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怔,然後起身再次确認門窗都關好了,他回身低聲問道“為何要問這些事?你專心治病即可,政權紛争你萬萬不可多言。”
從蘇冬青一臉的慌張來看,蘇樂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她也放低了音調,她問“爹爹,聖上和昭迎公主關系緊張,此乃聖上一塊心病,此病不除,無論用什麽藥,聖上的失眠之症也不會痊愈,你明白嗎?”
蘇冬青嘆了一口氣說“昭迎……”他遲疑了一會,緩緩開口“昭迎和呂丞相的兒子青梅竹馬,皇上原本也有意将昭迎許配給他。只不過,幾年前呂丞相和六皇子密謀篡位一事東窗事發,滿門抄斬,昭迎在大殿前跪了一天一夜,都沒能救回他的命。”
“難怪……”蘇樂終于明白了栢清輝為何不對自己直說的原因,其中牽扯的事務繁雜,況且也已經過去多年,篡位一事在哪個朝代都是最忌諱的事,也難怪他不敢直言。
說完事情的原有,蘇冬青再次囑咐道“此事所涉及官員衆多,切記不可再提,我們太醫所關心的只有病情,不問政事,明白嗎?”
蘇樂點點頭,她向蘇冬青保證道“爹爹放心,女兒絕不會多言。”
聽到她的保證,蘇冬青提着的心放下一半,他拉着蘇樂的手問道“朝野之中人人都在議論煉丹一事,咱們蘇家學的是正統醫道,從來不搞歪門邪術。蘇樂,你這是有違祖制阿!”
蘇樂之所以總是不敢回家,就是害怕蘇冬青和她提起此事,她知道蘇冬青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煉丹,可如今除了這一辦法,她也想不到其他方法來撈錢。
她握着蘇冬青的手,說道“爹爹不必擔心,這事我絕不會連累蘇家上下,如若出了事,全由我一人承擔。”
蘇冬青長嘆一口氣,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傻孩子,為父和你說這事,難道是害怕你連累蘇家嗎?為父是想告訴你,不管出了什麽事,父親永遠會站在你的身後,所以不要害怕。要不是我這當父親的沒用,也不需要你一個小女子來抗這個重擔,我怎麽忍心責怪你?”
蘇樂被他的一番話所感動,雖然眼前人和她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他的一番話讓她想到了大學在外地讀書的日子,平日裏寡言少語的父親在電話裏說的最多地一句話就是“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要和家裏講,我們永遠都不會責怪你的每一個決定。”
蘇樂颔首,說“爹爹,我明白了。”
蘇冬青拍了拍她的肩膀,抹掉她眼角的淚水,安慰道“好了,別哭喪着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母親可是盼了好久,她還不知道這些事,別讓她再擔心了。”
蘇樂哽咽着答應下來“好。”
她深吸一口氣,将眼淚全部憋了回去。
“哎,我說你怎麽回事……”書房門口傳來家丁的聲音,兩個人被突然闖入的小厮吓了一跳,家丁對蘇冬青拱手說“老爺,我和他說了您和小姐有要事相商,可他非要闖。”
蘇冬青擺擺手示意家丁退下,他問道“你有何事。”
小厮換了一副恭謙的模樣,對蘇樂俯身說道“我是公主府的小厮,昭迎公主身體不适,聽聞蘇姑娘醫術高超,特來請蘇姑娘到府上為公主診治。”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蘇樂告別了父母,跟着公主府的轎子走了,她倒要親自會一會這個昭迎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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