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稚童狠心吧。

不過,這也是之前秦豐與周語商量好的托詞,找秦流韻來當兩人的屏障,面上兩人并不交好。

等周語拿下了老媽媽手中的權利,把那青樓戲園子的勢力都收為己用後,兩人才能将秦流韻這個屏障放一放,尋一個新的出來。

眼下,周語要來秦府,只能是靠流韻請了。

除了這遭事,秦豐還要想想自己如何報複才甘心。

是東宮那位害了自己,要報複自然也該是他。但太子他如今得勢,在朝的皇子無一人能有他那般權勢。

太子貪污受賄謀財害命的事情本都與秦豐無關,但他既然沒被害死,又猜出了是誰針對自己,這太子怕是日後不殺死他不安心了。

既然總是要死一邊才能安心,那他勢必要找個能跟太子相抗的人扶持了。

秦豐的身份說來也有趣,他還沒有繼承爵位,但已經可以入朝議事了。雖不上戰場握有兵權,但在朝中說話不比那些皇子們的分量輕。皇帝見此,竟也不打壓,由着他做大。

皇帝不打壓他,大抵是他母親的緣故。他母親是皇帝最小的一個妹妹,素來受寵,下嫁給了他的父親後,兩人恩愛非常。

早些年,他母親生下了秦流韻後便去了,他父親自此後一振不厥,死活出去當了和尚。

秦家大小事突然就落到了年僅十幾歲的秦豐身上,他要對付庶弟們的争奪,又要對付皇子們的拉攏,這毒舌刻薄的脾氣也漸漸磨練了出來。

秦豐先前還恨過他的父親無作為,母親去了後,就把一切都丢給了他,不幫襯一二。

但自從看了本子後,才發現他父親的苦。

秦豐的母親是在宮內難産失血過多致死的。

那日本不該是秦風母親的産期,不知怎麽的,在入宮見過皇帝後突然就腹痛生産。産下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後,止血不住而死。

Advertisement

秦豐在看見本子上的事實之前,一直以為母親難産而死,卻不曾想她的難産他弟弟的癡傻,都是因為太子要給父親一個教訓。

太子為了警告秦侯,迫使他不再相助賢王李世,在秦豐母親入宮喝的茶水中加了藥,更是在她生産時派了人害她。

她的嫡兒在前朝什麽都不知道地等候,她的夫君在外辦着差事,一個孤苦無依的女人獨自在宮內拼盡全力生下了流韻後,被人活活晾在那裏不理不睬,失血而死。

若不是流韻出生後表現怪異,太醫認定是個癡傻的,如今秦豐還不見得有個嫡親的弟弟。

皇上當時震怒,杖斃了好些人,為此還追責了許多太醫,而周語的父親作為太醫院之首,自然也在其中。

周語的父親本是無辜之人,被那些混賬們設計替了罪,說是他無作為看着公主血崩而死。皇上大怒之下,抄了他們全家,男的遠走邊疆為奴,女的入風塵之所為婢。

而秦豐的父親為了護住他們兩兄弟,從此退出黨争,卻也不敢把爵位給了秦豐,怕他成為太子的目标,只能自己隐世不聞。

不曾想秦豐雖然沒有爵位,卻也能憑自己的手段坐到讓太子忌憚的地位,他最終還是成為了太子的目标。

殺母之仇,殺身之仇,還有弟弟的癡傻,父親的遠走……這一條條的恨加起來,秦豐不去報複都不甘心。

秦豐看着趴在自己膝頭的弟弟,極輕極柔地揉了揉他的發,眸中暗沉沉一片,瞧不見半分光。

作者有話要說: 莫心疼,我既然給了這般委屈的身世,自然要還他們公道。

☆、四 一場好戲(始)

四處茫茫,明明不見絲毫水汽,但身子周遭卻寒冷刺骨,胸口像是壓着千斤的大石一般,喘不過氣來。

看不見東西,聽不到聲音,一切都是霧蒙蒙的一片,刺骨的痛楚與冰冷紛紛圍繞過來,無法求救,無可救贖。

周語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濕透,一如那晚從深不見底的湖下面,一步一步踏上來,破冰而出。

她驚醒的動作很大,很快就引來了外屋的女侍前來詢問。

那孩子才十二歲,年紀小小,也不知道是怎麽淪落到了這裏,前幾日被老媽媽以表關心時撥給了周語,周語給了她一個名字,曉曉。

若是有一日,能看見破曉,該是多麽絢麗。

漫長無際的寒夜,總是叫人心驚。

曉曉疾步過來,周語是她的第一個主子,又是紅透半邊天的姑娘,她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拿了椅子上的披風半坐到她的床邊輕聲細語地詢問:

“姑娘,可是夢魇了?要不要喝口水?”

她在問話間,就把披風給周語披上,摸到她滑膩冰冷的手時也吓了一跳:

“姑娘這是怎麽了?身子怎麽這麽涼?還出了一身的汗,可要沐浴更衣?”

小姑娘年紀雖小,照顧起人來很是老練。幾句話間就忙着倒水喚人,生怕周語出了什麽事情。

周語下意識地按住她的手,僵了一會兒後才有些回神。她将自己過于冰冷的手縮回了被子裏,輕聲問她: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曉曉并沒有在意她不正常的體溫,姑娘家有體寒症的人并不少,又是大冬天的,手冷些也是正常。

曉曉先将她扶了起來,在她身後放了一個軟枕,确保周語是舒舒服服躺着的,才又跑出去問了值夜的人時辰回她:

“回姑娘,現在是寅時,天還未亮,姑娘還能再睡一會兒。”

周語順着窗外的光亮看去,看見天邊很遠處有一星半點的紅光。那紅光看着甚是遙遠,仿佛還要很久才能到達眼前。

而周語卻知道,自己這是該起了,哪還有什麽時間睡。

昨日老媽媽來提醒過她,今日卯時要去梅園準備下午與晚上的戲。梅園與她住的蘭園隔了三四條街道,過去得好一陣子。更何況她現在出了一身臭汗,起床就得沐浴更衣,用了早飯後趕過去便差不多了 ,即便是要睡,也只能是在馬車裏眯一會兒了。

“起了,不睡了,叫人上來幫我沐浴吧。”

周語收起了倦怠的神色,将神智一點點恢複過來,又慢慢地緊繃起。

每一天每一夜,只要這裏還不是自己的地盤,她就不能掉以輕心舒舒服服地大睡。

誰知道老媽媽會不會突然讓她接客,誰又知道老媽媽會不會突然投靠了□□的人,誰知道那些個想讓她死的人還有沒有在暗處盯着……

一切都還是尚未開始,她還不可以累。若是現在就累了,秦豐又該笑話她沒用了。

周語想到秦豐,眸中閃過些許無奈之色,這世上,清清楚楚了解她所有的,大概也就他一人了。然而他的毒舌有時候也實在叫人受不了,一張嘴就能把人批得狗血淋頭,也不知道他怎麽坐上禦史中丞的位置的。

不過再仔細想想,他這樣的人當了禦史中丞,也的确是能讓一部分人收斂作風。

周語勾了勾唇,心情好了許多。她坐在床邊,看着曉曉幫自己穿上木屐,又來扶自己過去沐浴。

她正要起身時,看見從窗戶外頭翻進來一個人。周語一眼就認出那是秦知,她冷下臉立刻看向曉曉,她跟秦豐交換信息通過的便是秦知的好輕功與秦流韻的偶爾相邀,這小女孩兒來伺候她後,還是秦知第一次來與她送信。

周語心裏暗自納悶,今日秦知怎麽如此沒眼力見,又旁人在場怎麽還敢明目張膽地進來?

再一思索,她大致也明白了,放心大膽地由着他從窗戶進來。

果然,曉曉十分謹慎地關上了門窗,跟兩人告了退,主動去門口守着。

“這也是你們秦公子的人?”

周語待曉曉出去後,挑眉問了句。

秦豐在她身邊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想方設法地給她送人進來。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能叫他訓練到來此地接應,該是何種能耐。他就這麽撥給了她使喚,也不知道心疼人家小姑娘。

秦知還是那個木頭模樣,把懷裏包了牛皮的信件往周語面前一拍,剩下就是站在一旁發呆等候回信了,半天都不見得能逗出個字兒來。

周語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也知道秦知這人的脾性如何。她不跟他計較,取出信過了一遍,把信紙放進火爐裏燒了。

她粗粗一看秦豐的信,對今日的演戲也有了幾分掂量。

本以為今日老媽媽特地把她安排去梅園演戲,是來了哪家的公子哥,這般氣派。

但看過秦豐的信後,這公子哥可不只是一般的氣派了。

太子殿下要來看戲,哪能不奉上最好的戲子?

而且來的還不單單只是太子殿下,賢王,秦豐都會到場。

這三者不可能無緣無故就一起來了,他們可不是能一起和氣喝茶看戲的緣分。這恐怕是秦豐有意安排得了。

秦豐的父親支持賢王,可是他卻久久不見有何表示。出席任何場合也不見得他去跟賢王攀談,從來都是自己獨成一流。

太子既然現在對他起了殺心,只将他以前的中立全部看作是為了跟賢王避嫌,這私下早就跟賢王交好了。

他這樣一來,反倒是把秦豐推向了賢王,加上這殺母之仇,秦豐早在前些天就跟周語明确表示了要助賢王抑太子。

但秦豐站在中立之位頗久,先前他雖然名聲大人脈廣,卻并沒有介入這兩派之間,從來都是站在皇帝那頭,冷眼看着這兩幫人互相鬥。

不管是誰犯事到了他的手上,他素來毫不留情面地解決。

這樣一來,難免兩方都要得罪。況且他又不好私下約見賢王,表明自己的意圖,只能暗中設計三人在梅園的巧遇,請周語暗中相助見面。

周語回複了秦知後,又坐到鏡前。她手中取了幾枚花簪把玩着,眸色深沉一片,宛如從最純粹的黑夜裏截了一抹黑,絲毫不透光。

曉曉此時已經進來随侍,無聲無息地站在她的身後,仿佛只要她不吩咐,她便永遠這般沉默無聲地站下去似的。

秦豐身邊,都是群啞巴,周語暗暗想。

她不知道的是,秦豐這個禦史中丞的身份,幹的都是掉人飯碗的活兒,若是不嚴厲教養這群手下,又如何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秦豐的手下,永遠都是少言多做事,愛說話的都是拔了舌頭再使喚,那秦拔舌的名頭可要比他秦中丞的名頭更加響亮。

周語是老媽媽培養出來的戲子,對于各位達官貴人的喜好,早在三四年前老媽媽就讓她背得滾瓜爛熟。

她撚起了一朵富貴花,鮮紅的指甲輕輕一抓便掐爛了花瓣,白膚紅花看上去有些妖冶的美感。她抽出絲帕拂去了爛花瓣,驀地就笑了起來:

“走吧曉曉,準備沐浴。”

十二月份的天氣,本就是寒冷刺骨。又是臨近年關的時候,許多戲園子都早早地關了門回老家過年了。

也就這梅蘭竹菊四園的胡媽媽還點着紅燈籠迎客人上門。

不管是哪路爺,哪家公子哥,只要出的起價格,就進得了梅蘭竹菊的門。

戲園子賣的是聲音,是故事,是文雅。年關大家都回家過年,少不了回皇城來的公子少爺們尋一個雅致的地方談天說地,加上其他對手都紛紛關門,這讓胡媽媽近期的腰包充實了一圈,樂得合不攏嘴。

不過今日,胡媽媽的表情看上去卻不怎麽明朗了。

她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候在了外門,憂心忡忡地想着今晚該怎麽過。

她身後的小厮原想着要在媽媽面前露一露臉,讨好一下媽媽,賠着笑湊到媽媽面前問了句:

“媽媽,等那位爺來還要些時候,我替您看着,您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他本是想在媽媽面前賣個乖,卻被媽媽揪住了耳朵厲聲斥責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怎麽養了你這樣的飯桶?!那位爺什麽身份的人?他來時見不到我候着,我該是什麽罪名?!滿腦子屎蛋子的東西,上輩子是餓死鬼投胎麽?!”

那小厮被揪得耳朵疼,撕牙咧嘴地朝着媽媽身後的梅園總管求救。

而梅園總管卻是視線一滑,事不關己地看起了天色。

這小厮也是讨好得太不是時候了,這會兒媽媽正煩心着呢,看誰都是不爽,又何必這時候去招惹媽媽呢?

原本是太子爺先說想着梅園的戲了,晚膳前就會到梅園,酒席都派專人來打點過了。

媽媽也是高興的,誰不高興有個貴人來看戲,為梅園打打名聲呢?

可就在幾柱香前,這賢王竟也派人過來,說是想看一看盛名在外的梅園戲子是如何驚豔別人的。

這兩位爺,誰不知道是一定要鬥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如今他們兩人在同一天,先後要來梅園,胡媽媽又無法拒絕這身份尊貴的兩人來,可不是叫她心裏慌着很麽?

梅蘭竹菊從她開園至今就兩三年功夫,她人老珠黃,也沒打算參與兩派黨争之中,可今天兩人這麽一來,要是逼着自己确立立場又該如何?

媽媽心中憂慮重重,踮着腳看着那東邊的方向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自己脖子挂到屋檐上去瞧。

“來了來了!”

一個小厮口中喊着來了,一路上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胡媽媽心頭一緊,心道該來的總要來,她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将兩人錯開好好侍奉着便是了。她壓下心頭不安,那保養良好的手掐住了報信小厮的手臂問:

“是哪家先來?”

報信的小厮灌了好大一口涼水,喘着粗氣回答媽媽:

“誰、誰家都不是!是秦中丞來了!轎子已經到路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豐:來人!把這個背後嚼舌頭的作者拖下去拔了舌頭!

預告小片段我就放微博了哈,因為微博好方便啊哈哈哈哈哈哈!妞妞最近告訴我她要上University,我已經決定改名叫University狂三了!233333

☆、五 一場好戲(中)

秦豐來了!這個煞神他怎麽就來了?!

胡媽媽倒吸一口涼氣。

秦豐這人少入風塵玩樂之地,剛入仕途時有人硬是請了來,那家戲園子可都是比她手下的人還幹淨的清倌,結果一曲沒完,他留下一字就徑直離開,讓那唱戲的戲子差點沒哭死過去。

據說當時,這秦拔舌挑着眉睨着那前來送茶的戲子,薄唇一啓就道:

“髒。”

摔碗臨走前,還揪走了人家的一位貴客,隔天就上奏則說人家俸祿沒那麽高,哪能在銷金窟日日流連,想必是有所隐情。

皇帝陛下大怒,下令嚴查,這一查,可就是戲園子青樓們好幾月都沒什麽客人上門。

那般俊俏的容顏,偏生就配了一條毒死人不償命的舌頭的一副鐵做的心腸,他這個人可不比太子賢王好伺候!

胡媽媽心裏百般思索着,今日這可是怎麽了,三個皇城最有影響力的人,怎麽就撞到了一起。偏生還都是不怎麽相好與的,她就是有□□術也難以應付啊!

她動了動眼珠,輕聲囑咐身邊的大總管道:

“把周語叫出來,讓她先伺候着這秦中丞,将這秦中丞盡快打發出去。稍後太子殿下與賢王殿下定不會同時前來,我會随侍先來的那位,讓她趕緊去穩住後來的那位,等我得了空便過去請罪。”

這話就跟說快板似的一遍而過,虧得那小厮記憶好全部記住了,匆匆往後頭趕去通知。

胡媽媽這才揚起笑來,恭恭敬敬地帶人去迎接秦豐的轎子。

一看見秦豐踩着腳凳下來,她趕緊揮着手帕湊上前去:

“秦中丞!老媽媽我日思夜想着,可算是把您盼來了啊!快請進快請進,外頭寒風烈,可別把您凍着咯!”

老媽媽活到這個歲數,半只腳踏進棺材板裏頭,形形□□的人都見過。她面對着這秦拔舌依舊還能笑出來,還笑得這般熱情親切合家歡樂,這份功力卻是周語不及的。

秦豐低頭看着她這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心頭一陣惡心反胃上來。

他也不是個喜歡虛與委蛇的人,直接揮袖掃開胡媽媽,顧自理了理衣襟,頗為冷淡地吩咐:

“今日我來,是按着陛下的意思。來看看前陣子的嚴查可還有效果,可還有官員拿着貪污錢財來尋歡作樂。我本是便服而來,也不為飲酒聽曲,自會各處前看,你不必特意招呼。”

胡媽媽心頭一抖,這要是讓他自己随便看還得了嗎?!她家姑娘暖閨裏是留着多少的貴人在灑金啊!要是再被他揪一次,她這年還過不過了?!

“大人別急,”胡媽媽伸出手來攔住秦豐,将身子移了過去些,擋住了他的視線。她趕緊朝着身後人做了手勢,一邊還賠着笑對着秦豐,“慢慢來嘛,大人。這巡查之事既然是陛下準的,草民絕不阻攔。只是我這蘭園的小語兒,自上次去了大人的府中陪小少爺唱了幾段,近日來挂念小少爺的緊,備了好些東西想要給小少爺,不知您是否方便……”

秦豐本就是要見周語,但他自然不能就這麽急急躁躁地随着媽媽意思走。

他冷下臉,十分不屑地嗤了一聲:

“不過是個小小的戲子,小弟看上她的聲音是她的福氣,那些窮酸破落玩意還要我帶給我小弟,也不嫌丢人麽?!”

媽媽見提到秦家小少爺,這秦拔舌的語氣有所緩和,趕緊彎着腰滿嘴的是是是。

“是是是,是我家小語兒有福氣。只是還是要勞煩秦大人了,您也知道,小少爺難得看上個中意的玩伴……”

她暗暗瞥了身後的小厮一眼,那随侍的小厮之前拍馬屁沒拍到點子上,這回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了,忙迎上來為秦豐指路:

“大人這邊請……”

周語此時正坐在屋內梳妝,她聽着曉曉彙報老媽媽的吩咐,眉頭都不曾動搖下,下手極穩地拿着炭筆畫好了眉。放下了炭筆後,她又拾起一支細長的狼毫筆,筆尖蘸了些許朱砂紅湊近自己的唇瓣,由內而外地暈開。

她塗得随心極了,唇瓣上或深或淺的朱紅顏色,再配上她那副眯着眼的慵懶姿态,看得倚在門口擺臉色的秦豐,莫名地心頭一滞。

說她是最紅的戲子還真是不假,這人是從小演到大,一身戲骨,舉止自有風情。

秦豐眸中略微緩了緩,很快又凝起那縷凝霜墨色,居高臨下地看了門口通報小厮一眼。

按着園中規矩,姑娘是繼總管與媽媽之後最大的主子,小厮們不敢輕易冒犯,因此也只敢在門外高聲通報到:

“姑娘,秦大人來了!”

他這一聲響亮的,就算是死人都給喊活了。再說周語這裏有曉曉剛剛帶來的口信,自然知道秦豐要來。

既然人已經到了,多等不好。況且周語心中秦豐也不是什麽外人,只是礙着旁人,兩人還是要裝一裝生分。

她不再塗脂抹粉,就點了點唇畫了個眉,體态輕盈妩媚,做足了戲子的風流出來迎接,下跪行禮一氣呵成:

“小語兒,見過秦大人。”

秦豐默不作聲地看着,做足了姿态,在小厮接連說了三遍“秦大人,裏面請”後,才一撩袍子走了進去,由着小厮抹着冷汗,在他身後替他們把門關上。

而這門一關,便只是周語與秦豐的世界了,曉曉十分懂事地去外間門口守着,把空間留出來給兩人講話。

周語先倒了杯茶給秦豐,她收斂了些許風流姿态,坐在他對面問他:

“你信裏頭只提了讓我給你跟賢王提供機會會面,可究竟需要多久時間,你總得知會我一聲吧?若是一盞茶功夫自然好說,但若是幾個時辰,那我就得揪把心了。”

“你揪什麽心?”秦豐本不想接茶,她這風塵地還不是她久住的地方,能拿出什麽好茶來?但到底是周語泡的,她既然泡了,那他嘗一嘗也無妨,大不了就是舌頭遭罪罷了。

秦豐抿了一口,還是沒忍住,眉頭不可見聞地皺了皺。他放下茶盞,接着道:

“等下太子會比賢王先到,你家老媽媽現在手頭除了你沒其他姑娘能夠身份使去招呼賢王。你便去就是了,把賢王引到另一間側屋就可。而太子前來也是為了聽你唱曲,見不到你人一定會鬧,你再出去支開他就行。等事情辦妥了,我便跟賢王一前一後出來,三個人呆在三個房間裏互不見面,誰都說不了你什麽錯。”

秦豐所在的房間是主屋的左側屋,給姑娘迎客前梳妝使。而在主屋的另一端自然還有一件側屋,只不過那間作為練舞使。日常若是需要對稱走出的歌舞伎都從這兩處出,在主廳遮擋用的屏風後會和聚集整理衣物後,再分別從兩側出來,到主屋進行表演。

而如今,這遮擋用的屏風,恰巧給秦豐與賢王的會面提供便利了。秦豐悄悄從屏風後走到賢王所在的側屋之中,因着這石雕的巨幅屏風,并不會引起主屋裏頭的人的注意。再說這梅園裏頭的屋子,隔音效果都是極好的,側屋裏頭的人們匆匆忙忙地準備,前頭主屋的人都不會聽到一絲一毫的聲音,這可不是他們談話的好地方麽?

他雖然號稱鮮少來聲樂場合,對這些場合能利用的地方倒是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既然他安排的都這麽詳盡了,周語也不再問了。兩人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果然聽見小厮前來叫周語,還對着秦豐一陣道歉。

秦豐故作不悅後,周語又安撫了一陣,然後速速補了妝容,這才随着小厮匆匆到門口候着,等着賢王前來。

賢王賢王,這人既然能得賢字封王,做人做事都是極為剛正不阿的。這剛正不阿的性格,為他贏得了許多朝臣的愛戴,自然也引來了太子的不滿與迫害。

周語本以為自己即将見到的,會是一個非常具有陽剛之氣的人,像是久經沙場那般的殺伐果決。

而随着小厮進來的這位,卻是個看上去十分溫和的人。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皇家裏頭能做大到太子都忌憚的人,想來不會是等閑之輩。

周語收斂了打量的神色,屈膝行跪拜之禮,舉手投足盡是大家閨秀的氣質:

“草民,拜見賢王殿下。”

賢王親自去虛扶了一把,客氣道:

“姑娘請起吧。本王也是聽他們說姑娘的嗓子是皇城一絕,即便是宮樂都要稍遜一籌,這才聞訊前來,還請姑娘勞累嗓子了。”

周語聽聞此言,心下對賢王的好感度升了不少。

誰都喜歡聽好聽的話,賢王這個身份的人,他若是想要聽周語唱曲,直接吩咐就是了,何必這般恭維謙遜。可就是他如此謙遜的做法,倒叫人對他刮目相看好感倍增。

能對戲子都如此禮遇,那麽對待自己的謀士又該是如何的禮賢下士謙遜虛心。

只是,周語當着小厮的面也不敢多說,她看了看主屋外頭的人來人往,只道:

“殿下客氣了,唱曲本就是小語兒的分內事,殿下想聽我自然願意唱。只是……這主屋到底大了些,聲音未免聽着小而渺遠。殿下不如随我去側房吧,那裏正是恰恰好。”

賢王是被他的下屬極力推薦而來,他也是抱着對周語嗓子的好奇仰慕之心,因此對着周語的話也沒多做懷疑,點了點頭便應允了。

而周語才帶着賢王到側屋,又是一個小厮急匆匆地跑來,面無血色地在她耳邊顫聲道:

“姑娘,太子硬是要見你,媽媽怎麽都攔不住,現在人都到主屋門口了!”

胡媽媽攔不住太子殿下,急得不得了,趕緊差了小厮先來通報,讓周語趕緊把人都錯開,別讓他們迎面對上了。

小厮與周語的講話只是耳語,旁人并不能聽見。

但賢王還是敏覺地察覺到了異樣,他端坐着抿了口茶,淺笑道:

“姑娘可是有急事?不必顧及本王,先去處理便是,本王等一等就好。”

把一個當朝的親王晾在側房,這是非常不像話的事情,怎能是這赫赫有名的梅園做得出的事?

可是太子就要來了,周語也要給秦豐制造機會,況且還是老媽媽自己說的,不論如何都要錯開二人,因此也只能這麽做了。

她跟賢王告了罪,匆匆走到屏風之後。所幸的是,屏風後頭的狹小通道裏,還留着些戲子們補妝用的玩意兒。然而,那些個鬓簪面花少說也有幾十件,虧得梅園的女侍都是手快的,在太子來之前都幫周語打理好了。

周語頂着一頭的硬頭面,指尖滑過一連串的花簪,她終究還是戴上了富貴花。

不大不小的花兒插在耳鬓,再戴上紅玉彩羽的頭面,幾乎都要看不見她那小巧的耳朵,只瞧得見一對金色流蘇耳挂從紅色頭面中流下。

她的眼尾是绮麗的紅色,微微上勾,拉長了那雙水色盈盈的眸子。她眨了眨眼,叫眸中蕩開層層漣漪,随着怒氣沖沖的太子邁進屋來,她眨了眨眼,叫眼角有淚帶着紅色顏料蜿蜒地留下,看上去凄美豔麗。

趁着太子愣神的一剎那,她又甩了甩水袖,撲到太子的懷中,未曾開嗓,直接唱了句:

“郎君哪,妾身苦哪!”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君哪,狂三苦哪!日更是夢哪!

☆、六 一場好戲(終)

太子本是朝着屏風往裏走,被周語這一撲,硬生生撲得後退了幾步。

只不過,美人在懷,他也是很享受便是了。

周語拉着太子殿下往外走了幾步,雙眸含淚楚楚可憐地望着他,叫他縱然是有一腔火氣都舍不得發出來。

太子爺既然要聽曲,她就演給他看唱給他聽,先把這人的火氣擱置一邊,稍後再進行道歉賠禮。

要壓下這怠慢之罪,少不得要讓他占些便宜去。

周語唱了一段久別重逢後的妻子的自白,那思慕的眼神看得太子一陣心神蕩漾,加上萦繞在耳邊的伊吳侬語,他這一心的怒氣沖到口邊,也只餘下了一句不輕不重的:

“小語兒怎麽來得這樣遲啊?可叫本殿好等了!”

太子故作親切地去扶周語,手更是攬在她的腰上不放。

周語的眸中暗了一瞬,她搭着太子的手,又走了幾步,終于将太子按到座位上坐下。太子伸手來抱,她輕輕扭了扭腰,不動聲色地躲開那人的觸碰,落到他對面的位子上跪坐下來,為他倒了一杯茶:

“太子殿下請用茶,這也算是小語兒給您賠禮道歉了。小語兒為了讓您一進來就能聽見曲子,打扮了好久呢。您看我這頭面,少說也得五十件,您說……美不美呀?”

太子接茶的時候,尤摸周語的手了好幾遍。太子這人愛美女的手可是出了名的,每年下面的人給他奉上來的美女,無一不是擁有一雙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指,叫人摸了愛不釋手。

而周語從小被老媽媽拿做戲子培養,吃住行都舍不得讓她勞累,她那雙手絲毫不能見童年時操勞的痕跡,她全身上下練戲得的所有的繭子死皮,都被媽媽叫人拿藥水除去了。太子如今一看,哪裏還舍得移開手。

他拍了拍周語的手背道:

“美美美!我們小語兒有心了……”

“既然是要給太子殿下看的,哪能跟給其他人看的那樣随便呀?”周語不動聲色地再次抽出自己的手,心裏厭惡這人的好色,面上卻不得不繼續裝下去,“太子您也別太怪胡媽媽的阻攔了,她也是為了給您一個驚喜。”

然而一聽到胡媽媽,太子的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他松開了周語的手,扣着茶杯飲了一口,臉色陰沉:

“你用不着為那死老太婆說好話。”

周語一直都仔細看着他的臉色,這臉色一變就知道自己問錯話了。但她并沒有打算回避或者止住的意思,能叫這位太子殿下這麽不高興,還不能拿老媽媽怎麽樣,除了站隊那事還是沒着落之外,還能有什麽事呢

“媽媽年紀大了,除了我又沒其他貼心的幫手,梅園要是照顧不周到還請殿下別生氣。其實媽媽偶爾也會跟我說說,說是想要回鄉下好好過日子,只是這偌大的場面沒人鎮住總歸不好……”

她像是無意地提起,卻被太子有心地聽了去。

太子不在意是誰當了這些園子的主人,太子只在乎那人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周語跟在老媽媽身邊多年,可算的上是老媽媽半個女兒,一般有重要客人前來,老媽媽忙得出不了面的,也都是她在招呼。

四處園子幾個樓,都是拿她當下任主子對待。

胡媽媽本身無兒無女,身邊得力的就只有一個周語。如果老媽媽退了……可不就是周語頂上麽?

但不知道為何,老媽媽都這個年紀了,還死活扒拉着這個位子不肯放手,好生叫人厭惡。

只不過,她不肯退,太子也有的是法子讓她不得不退。

但是在此之前,周語的立場需得考驗幾番。

太子心頭的躁動慢慢平息了下去,男人一旦想到自己的宏圖霸業,這對美人的旖旎心思便也去了一半。

他飲盡剩下的茶,似無意般提起:

“小語兒若是繼承了媽媽的店子,那就會更忙了。日後本殿要是來找你聽曲,可不就找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