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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勤勞的小蜜蜂!

☆、二十 老姑婆(十)

“秦豐!你幹嘛?”

周語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吓蒙了,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領口,像極了面對窮兇極惡的強盜的良家婦女。

秦豐心裏頭急,他一急就懶得解釋。直接掏出袖口處的短匕首來,幾下就劃開了周語的衣服:

“別捂了,你身上你哪塊皮我沒見過?”

他當時幾乎是從她小時候到大,身體力行地經歷了一遍。她幾歲來的葵水他都記得,還在乎這種小事做什麽?矯情。

周語來不及反應,就看見自己的衣服成了碎片往下掉。她該慶幸秦豐還給她留了件肚兜,免得她着涼。

而秦豐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周語捂的那處。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她腰上的傷口。

那地方雖然處理過,也擦幹了血,但皮肉依舊是鮮紅的,被那根線歪歪曲曲地縫着,看着就像是随時都會崩裂似的。

周語的皮膚很白,這傷口又如此猙獰,新鮮得仿佛是片刻前他捅了她一刀,他光是看着眼中都是一陣酸澀。

秦豐垂下手,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顫抖着的手。

他低垂着眼,周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約摸覺得他心情有些低落。

“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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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啞着嗓子繼續道。

周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既然感覺他的心情并不開朗,也不敢忤逆他,乖乖地轉了身。

那一後背的鞭傷,就又毫無遮攔地展現在了秦豐的眼前。青青腫腫,一點也沒有消下去的意思。

“看這些做什麽呢?誰沒個磕磕碰碰的時候?你……”

周語嘆了口氣,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背後就覆上來一個冰冷的身子,與她一致地帶着生人沒有的冷意,讓她緩緩地住了嘴,愣愣地被他環住。

他其實有抱過她的。

在混沌那些日子,他們走了一路,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期間,從一開始的不相熟到後面的互相攙扶,他背過她也抱過她……

但回到這裏後,還是頭一回如此親近。

秦豐把頭埋在她的肩膀,手環過了周語的腰,緊緊地抱着她,道了一句:

“……對不起。”

男人總是有很重的自尊心,覺得自己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的責任,要是稍有出錯,就都是自己的不對。

秦豐又是一個極其護短的人,他怎麽能忍受得了自己身邊的人成了這般模樣,而自己卻還一無所知呢?

這大概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對周語做得最越距的事情了,但是卻無關情愛,只有滿滿的自責。

他不好受,周語聽着也不好受,她拍了拍秦豐的手,安慰道:

“你別把我看得太重,明知道我不可能有事的。你若一直挂心我,那我豈不成了你的牽絆嗎?”

他們都是初次經歷這種種事情,很多時候都沒有經驗,不吃一點苦,怎麽能記得住呢?況且,皮外傷罷了,算不得什麽事情。

他們的複仇,不只是簡簡單單地殺人那麽簡單。倘若只是殺了仇人就可以,那麽回來的第一天,他們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呢?他們依舊是毒害公主的罪醫,他們依舊是難産而死的婦人!要為他們正名,讓他們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出現,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周語拍了拍秦豐的手,慢慢地掰開,勾起自己的外衣套上:

“秦豐,我們一起經歷過很多,我也知道你看重我。但是我并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你該清楚我的能力。”

她實在有些憂心,秦豐把她跟流韻看得太重了,這對他們而言都不是好事。

禦史中丞這麽個惹人嫌的活,是不該這麽明晃晃地把軟肋擺在人家面前的。

秦豐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

“清楚你的能力是一回事,可是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這不過是我們的第一步,你已經中了一刀,背後傷成這樣!要是走到最後,你難道要跟那些人同歸于盡嗎!有什麽事你不能告訴我,要瞞着我至此?!”

他難得失态一回。

他以為她是懂他的,他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過。他們一路走來這般艱辛,她卻把自己這具千金難求的身子看得這樣不重要。

他們都已經不是人了,在很久的以後,二娘會老會走,流韻也會老會走,難道連她也要自己把自己折騰死麽?!

秦豐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那晚,朱紅宮牆燈籠泣血。

屋裏屋外人來人往吵雜不已,腳步聲紛紛沓沓卻依舊遮蓋不住最裏頭那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等一聲聲的吼叫漸歇時,他被誰拉着進去,迎面撲來的皆是血腥。那一直溫柔的婦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她用盡生平最後的力氣,拉着他的手道:

“豐兒,護好弟弟……”

他終究是誰都護不好。

他回來一遭,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秦豐的思緒又漸漸清明起來,他才回神,就聽得周語道:

“我只是不想讓你分心!再說了,只要能報仇,就算同歸于盡又怎樣?!”

她也是有些急了。

這世間多的是二選一的抉擇,少的是萬全之策。她回來是報仇,不是享福。

秦豐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他落寞地垂下眸子,拂袖起身,丢下一句:

“随你喜歡罷。”

周語看着他出門,沉默地坐在自己的雕花大椅上,只覺得今日又分外冷了些。

她或許不該瞞着他,老老實實告訴他一切。可是她又不是流韻,處處都要他分心照顧。她也想要幫他,她也能護好自己,不過皮肉傷,總是能有辦法治好的,誰知道他會那麽生氣。

周語又坐了許久,她緩緩地縮起腿,整個身子都蜷縮在椅子上。她把臉埋進腿間,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悶悶地說了聲:

“……我想吃白糖糕了。”

一屋寂靜。

秦豐離了梅園後,叫人把流韻送回去,讓秦恩好好看着,不準那兩人接近半步,而自己則是徑直到了禦史大牢裏頭。

他一身煞氣地進去,把看守的幾人都吓得腳底發寒,絲毫不敢多話。

“東西拿到了嗎?”

他的語氣都似乎帶着外面的霜雪,叫人聽了心裏一抖。好在牢房裏等着幾個都是心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趕緊上前禀告:

“回大人的話,遲了一步,沒拿到。但是我們尋了一個理由把人都扣住了,确保所有人都帶過來了,那邊也拿不到。只是……這些人嘴巴硬……”

秦豐陰狠地一笑,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裏頭,顯得更加詭谲可怖:

“帶上來,我看看。”

獄卒默默地為那幾個新被抓進來的人捏了一把汗,再硬的骨頭到了這秦拔舌的面前,都會變得跟醋浸似的軟,只希望今日不要弄髒太多地方,他家婆娘還叫他早點回家吃飯呢。

被抓的一共有三個人,都是普通平民的打扮,樣貌也普通的很。

如今他們拿了那庚帖,人卻在秦豐手裏,這一局是太子贏還是賢王贏,還要看秦豐能不能撬出話來。

現在的情況對賢王還是比較不利的,這些人只要閉口不言,太子就能說沒證據都是假的。等到拖得皇帝沒了耐心,随随便便結了案,那秋嚴令也不過是作風不好被輕懲一下。

秦豐知道這三人的重要性,因此一開始就叫人卸了下巴拔了牙,免得他們自己先把自己弄死了。

太子多疑,手下的人大部分是死士,無妻無子無牽挂的,因此不能利用他們家裏頭的人來威脅。而且死士都是幾百號死人堆裏歷練出來的,拿一般的刑罰對他們而言跟撓癢癢似的。

只是……秦豐這裏,就沒什麽一般的懲罰。

第一個人往往是為了彰顯自己寧死不屈的氣節,講不出什麽話來。秦豐也懶得浪費口舌問他,直接下手那刀剜。

一個人,據說能片成兩千多片晶瑩剔透的薄片。

薄薄的一片,帶着血絲帶着經絡,透過那薄片還能瞧見剩下兩人驚恐的眼神。

秦豐原本不用親自動手,他手下的人也沒少幹這種事情。只是他突然想起了周語的警告,不由得想,要是殺了人會怎麽樣?

他帶血的刀尖再次落到地上的時候,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服。

渾身如墜阿鼻,明明已經快被燒的灰飛煙滅,在旁人看來卻依舊是什麽都沒發生。

秦豐很痛,這是比那日活活淹死還要疼上許多的痛,持續不斷,一潮高過一潮。但他卻又覺得莫名的舒爽----那日周語也是如此的吧,不知她一個人,該是多麽難挨。

秦豐閉了閉眼,唇邊隐隐有笑。但是那笑,卻看得剩餘的兩人分外心寒。

他轉過眸子去看他們,那眸中漆黑一片,沉沉不見底,比那深淵更叫人害怕,像是有無數的殘肢斷臂印在他的眼中,叫人遍體生寒。

他長得俊美,卻偏偏背後是一副血淋淋的骨架子,還要配上這般妖冶詭異的笑。他甚至還蹲下身去夾起了一片帶着血腥氣的肉片,陰恻恻地看向他們:

“你們……誰要做下一個?”

那被綁得動彈不得的兩人,心裏頭早已動搖得不行。他們所面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惡鬼!從地府爬上來的惡鬼!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秦豐:我生氣了哼!

周語:……我也生氣了哼!

☆、二一 老姑婆(終)

大理寺的公堂之上,還頭一次集齊了那麽多重要的人物。

夏時正這是第五次審理驸馬爺的案子了,前幾次太子的人左一句右一句沒證據,硬是把這案子拖到了二月中。要知道,這案子報上去可是大年初七。

只是今日的開審,夏時正還是滿手的虛汗----大理寺并沒有找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要是太子的人繼續要求證據,這一灘泥水又要繼續攪了。

這一次皇上都親自前來觀看了,要是再不能定驸馬爺的罪,恐怕日後再要定罪就難了。

夏時正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心裏的汗,見人都到齊,挨不了時間了,這才苦着臉拿起響木拍了下去:

“升堂!”

“被告秋嚴令,我朝知念公主驸馬爺,同時還任工部尚書一職。原告王倩芝,漳州小戶出身。下面是陳述案情,大年初六晚,原告王倩芝來我大理寺要求告禦狀,狀告當朝知念公主的驸馬爺秋嚴令為一己私利而抛妻棄子。今日,是第五次堂審此案,請出被告與原告一起上前。”

秋嚴令與王倩芝一前一後地出列,站到堂中。

賢王坐在角落裏,位子看似偏僻,卻能将堂中所有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

他能看見太子看到夏時正滿臉心虛時的快意,也能看見皇上事不關己的漠然冷淡。

這些,都不能讓這個帶着溫潤笑容的男人在意半分。

讓賢王真正覺得值得玩味的,是秋嚴令。

秋嚴令方才見到王倩芝的時候,雖面上依舊是不清不淡于己無關的表情,但眸中卻飛也似的閃過些許異樣。随後,他又像是怕人發現似的移開目光,默不作聲地看着夏時正審判。

而王倩芝全程沒有再看他一眼,她年紀并不比知念公主大上多少,兩鬓卻已然有了霜痕。一次次的祈求,一次次的失望絕望,讓這個可憐的女人終于磨盡了心裏的期盼,決心狀告到底。

秦豐現在還未出現,也就是說,他現在還沒敲開那些人的嘴。

從昨日上午捉到人,到今日上午的開審,快一天一夜過去了,那些人的嘴巴,确實有些硬。

賢王端起茶碗,捋了捋茶葉,抿了一口。

他依舊是溫溫潤潤的模樣,眼中含笑,不急不躁。仿佛眼下,沒有證據的人是太子一方而不是他們這邊。

太子從賢王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麽來,自己的人又在秦豐的手裏,不由得狠狠地灌了一口茶----他最恨的兩個人如今湊到了一起,看着都火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與賢王一派的争論越來越激烈,夏時正幾乎都快控制不住這局面了。

他手裏沒有證據底氣不足,此時又沒人聽他的,就連皇帝都打了好幾個呵欠了。

正當庭辯激烈之時,兩方人馬都快打起來了。

太子礙于皇上在場,沒敢做得過火,卻也是重重地将茶盞一方,冷聲道:

“在父皇面前還如此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如今這準天子一怒,雖不至于伏屍百萬,卻也能叫在場的撸着袖子準備幹架的臣子們安靜下來了。

太子很滿意地看到局面被自己所鎮住,複而轉向皇上:

“父皇,您看這大理寺既然拿不出證據來,卻又一口咬定是秋驸馬抛妻棄子,這未免太委屈了驸馬。一連五次庭審,驸馬都次次到場,而大理寺卻拿不出證據,您看這……”

皇上看了太子許久,而後才意味不明地道了聲:

“的确是拖得久了些了。”

太子聞言,還以為是皇上贊同自己。想到自己大勝在望,表情頓時明朗許多。

賢王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心裏道了句:

蠢貨。

他這個哥哥,實在沖動了些。

父皇還沒退位呢,他沒發話要看戲,哪裏輪得到太子來說話?太子他今日鎮住的又豈止是吵吵鬧鬧的場面?他還鎮了父皇的皇威!

今日不論太子是勝是敗,之後的日子,皇上勢必會打壓太子一黨了。

而太子此時正被即将到來的勝利沖着頭腦,哪裏想得那麽多?他朝着皇上行了一禮,又轉向夏時正:

“夏愛卿,你但憑一個農婦的誣告就耽誤了秋驸馬與衆臣時間,還讓驸馬與公主生了間隙,你說,怎麽辦?”

夏時正被衆人看着,一身汗涔涔。他一個勁兒地擦着汗,無可奈何地正想同意太子的建議,用誣告結案,那門口卻突然走進來一人。

紫衣長冠,玉面閻羅,不是那秦拔舌又是誰?

夏時正臉色一沉,心道:完了,他又要來搶功了。

果不其然,秦豐捧着手中的東西,不跪太子不跪賢王,徑直走到皇上面前,這才一撩袍子屈膝行禮:

“臣,不負聲望,已經取到了證據。”

皇帝面露贊賞,将秦豐虛扶起來。等秦豐站到他身側後,才面向群臣,似有不虞:

“一個個,都瞧瞧你們是什麽樣子!大理寺的庭審,硬是被你們攪和成了村婦罵街!一個小小的案子,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還拖了五次庭審這麽長時間。如果朕今日沒讓秦中丞去查證據,難道還要有第六次第七次庭審嗎?!夏時正你真的老了嗎?!”

被點名的夏時正聞言,有苦說不出,只能心顫地跪下求恩。

好在皇帝知道這并非他所能,在太子與賢王兩派之中做人,本就難做。大理寺管的還是民間冤情,跟一直處理朝臣是非的禦史臺不能相提并論。皇帝這次發怒,也不過是那他殺雞儆猴,并未打算真的就責罰他。

餘下群臣見到皇上發了怒,皆是喏喏地下跪,不敢有絲毫忤逆。

皇帝看到都跪下了,這才冷哼了一聲,将秦豐先扶了起來:

“秦中丞,說說吧,朕讓你查的結果是如何?”

“回皇上,臣在漳州城外的月老廟月老像下,找到了兩份庚帖,庚帖的筆跡與驸馬爺當年高中的文書對過,确與王倩芝所說的無異。”

秦豐将庚帖遞上,任由皇帝翻來覆去的看。

當初殿試,可是皇帝親自選了秋嚴令為狀元,這幾年也對秋嚴令的字大加贊賞,他對秋嚴令的字可謂是喜愛的很熟悉的很。

如今庚帖一到,這事,已經是定局了。

皇帝看着這還欲對掐起來的群臣,心頭煩燥。又因着這事既是欺君,又損了皇室顏面,對秋嚴令也沒了幾分好顏色,直接把庚帖往他跟前一扔:

“驸馬,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秋嚴令從頭跪到了尾,一言不發地聽着他們激辯,又看着太子發怒,皇上發怒。

他跪在這頭,王倩芝跪在那頭,兩人自始自終都不曾挪過半分。

庚帖抛擲到他的面前時,他才像是活過來般,有了些許反應,緩緩地彎腰去拾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滿是灰塵的庚帖。

他看着庚帖,眸中有釋然有懷念,更是有滿滿的愧疚,叫人一時間看不懂這是什麽情況。他當着衆人的面,仔細地将庚帖收入袖中,俯身下叩:

“臣認……”

“秋嚴令你不準認罪!本宮不準你認罪!”

門外又是一個人急匆匆地進來,知念公主人未到聲音卻先到。她逆着光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秋言令身側,向皇帝求情道:

“皇兄,這庚帖又能說明什麽呢?成了親還能和離,驸馬早就休了那村婦了,臣妹都是知道的。是我不讓他告訴您的,我怕您生氣,就不讓我們成親了……”

秋嚴令叩首的動作,因為公主的一聲呵斥而頓了頓。可是他并未停止,依舊是磕了下去:

“臣,認罪。”

賢王轉了轉手中的茶盞,只覺得今日這戲,前所未有的好看。

知念公主緊緊地拉着秋言令的衣袖,紅着眼,強忍着朝着秋嚴令道:

“你就一定要這麽對我麽?你就非要認那個村婦麽?欺君之罪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秋嚴令的睫毛顫了顫,他沙啞着嗓音道:

“我知道。”

欺君之罪是死罪,他自然知道。他學富五車,高中狀元,這些東西如何還能不知道?

只是,這日子,委實累了些。

他欠倩芝良多。

聽着他此話出口,知念公主終于忍耐不住了,由着面上淚如雨下: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的卻還這麽做。你果真沒愛過我……我們都有了東兒了啊,這麽多年,我以為你多少動心了的……”

“知念,”秋嚴令似有不忍,卻依舊緩緩道,“那日,我便與你說過的。”

他初見她是在皇家禦林,那日她穿着飛鳳裙,美過了林中百花。衆人皆是癡迷相,唯有他目色清明。

後來她與他吐露衷腸,卻被他一句回絕。

他說:家有嬌妻,不思他娶。

她頭一次被人拒絕,心頭又難堪又不甘,憤憤地回:你希望你家中的嬌妻,是活生生的呢,還是冷冰冰的呢?

如今,知念公主雖然沒有當年的美貌,但保養得當,也是風韻十足。她流着淚擡起頭,悲切得叫見的人都心疼:

“是,你是與我說過,家中有嬌妻,不思他娶。是我逼着你娶了我,也是我逼着你對她不聞不問。她不過是一個村婦,她等你這麽多年,我又何嘗不是伴了你這麽多年?!你不喜我穿金戴銀,我自從嫁了你後就沒戴過一次!你想漳州了,我親自尋來漳州的廚子學着做給你吃!你為了她,你為了她居然要舍棄我們多年情分麽?!”

秋言令閉了閉眼,眸中也似有淚。

他對着公主道:

“知念,倩芝是在大雪紛飛的冬日出生,她小名冬兒。”

這一句話,更是讓知念公主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她費盡心機,好不容易下了藥灌醉他,懷了他的孩子。而他,居然用她的小名,來為他們的兒子命名!

東兒,冬兒,他從來沒忘記過她!

衆臣覓得了皇室醜聞,沒想到驸馬爺竟然是被公主逼婚,被逼着抛妻棄子。

聽到了如此叫人震驚的醜聞,衆人一個個低頭不敢去看聖顏,生怕自己一擡頭,就成了下一個夏時正。

秋嚴令在一片靜默中,朝着皇上叩拜,不多說什麽,只道:

“是我抛妻棄子,是我負了公主厚愛。皇上,臣認罪。”

他說完後,一口鮮血噴出,吓得衆人一陣驚呼。

知念公主頓了頓,趕緊爬過去緊緊地抱着他,奔潰似的大叫:

“禦醫!禦醫呢?!快找禦醫!”

秋言令口中滿是血,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他身子被公主抱着,眸子卻依舊緊緊地看着王倩芝那邊,哪怕眼前發黑發暈,都舍不得移開。

自從高中後,他被迫娶了公主。公主不讓他見家人,不讓他見她,說了保她一世富貴,沒想到竟讓她如此操勞。

她上門來的那些日子裏,每一天,他都在公主門前跪着,只求公主救救孩子。她一個人,該是多麽傷心無助啊。

可是公主卻閉門不見,生生地挨到孩子死去。

最後一次她來,朝着公主府扔石頭,哭着罵秋嚴令狼心狗肺。

秋嚴令在門內被家丁壓着出不得,一雙手都快在地上磨爛。她一哭,他的心就一陣痛。她哭了多久,他便痛了多久。

他從沒忘記過她,他心裏一直有她,到死,他都望着她的方向。

一直如木頭人似的跪坐着的王倩芝,終于無聲無息地掉淚。

一滴滴的淚打在地上,承載了這個女人的心酸苦澀。

她等了他這麽多年,從姑娘到老婦。她沒有精致的容顏漂亮的衣服,連兒子都離她而去。她恨了這麽多年,怨了這麽多年,才知道他并非是願意的。

“倘若那日,我不送你出門就好了……”

王倩芝喃喃了一句,嘴角也是一口血噴出。

賢王離她最近,趕緊過去查看,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她竟藏了一把匕首在懷中。

她原本是想要是失敗了,就親手殺死那個負心漢。沒想到到頭來,是送了自己一程。

他們分別了太久,也該是團聚了。

偌大的殿堂內,兩人先後赴死,被留下的公主緊緊地抱着驸馬的屍體,誰都不讓碰。

皇帝見也沒什麽戲可看了,沖着夏時正道了句:

“還愣着幹什麽?沒聽見驸馬認罪了嗎?!”

随後,便是不聞不問地揮袖而去。

夏時正能力差些,領悟力卻不弱,知曉皇上的意思是按着驸馬抛妻棄子的結果結案,絕不能讓公主逼迫驸馬的事情傳出去,污了皇室顏面。

他又一拍響木,終于為這出鬧劇拉下了帷幕。

忘川河畔,奈何橋頭。

你二八韶華,我弱冠及頭。

這一次,你我二人,終于牽手一起走。

作者有話要說: 衆生百相,何人無願?

圓了你的罷,她在心傷。

圓了她的罷,你有不甘。

☆、二二 田雪蘭(一)

鬧得沸沸揚揚的驸馬抛妻棄子一案逐漸地被人們遺忘,冬日的寒冰也消融得沒剩下了多少。

除了城郊的山上還能尋着些許的雪,城裏城外已經是柳樹冒芽,迎春遍坡。

朝堂之上,兩方人馬還在為誰去頂工部尚書的位置而争論不休。朝堂之下,民間已經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花朝節。

這花朝節與中秋相對應,二月半為花朝,八月半為月夕。因此,人們也對花朝的重視程度,并不會少于中秋佳節。

每年的花朝,皇室會舉辦游園會邀請百官吃宴賞花,民間的百姓也會結伴去郊外游玩。

姑娘們穿上初春的輕薄衣衫,帶上剪好的五色彩紙,将彩紙貼到花枝上,這又稱為“賞紅”。到了夜間,還有許許多多的有情人一起放花燈許願,期望來年依舊恩愛如昔。

花神廟離皇城遠了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祭拜。只有那些有錢有閑之人,才能抽得空去祭拜一下,順便也在花神廟中居住幾日,欣賞一下花朝花市的熱鬧。

周語今年運道不錯,恰滿足了有錢有閑這兩點,在花朝前幾日,就帶着曉曉來了花神廟。

只可惜,花神廟中的客房,大多已經被達官貴人們定下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廟邊小鎮上住下。

臨近花朝時,花市已經初具規模,雖然不比花朝那日大,但每日清晨總是能在沿街小販的吆喝聲中醒來。一開窗,就是撲鼻的花香。

如今秦豐依舊陷在皇城的一灘淤泥之中抽不得身,而周語則是打點好了手下,收拾了包裹就來----再待下去,她都快發黴了。

她是昨日下午到的此地,一到就盡性地睡了,直到今日快晌午時才醒。

周語醒後,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連妝面都懶得拾掇,直接披了件外衣,懶懶散散地抱着貓兒倚着窗戶看外頭。

她住的客棧臨着街,風景不怎麽,但是采辦方便。曉曉每一早就出門去打聽了,回來時還給她帶了幾份小點心。

這花神廟邊的小鎮,縱然是點心也做得十分精致。一個個精致的小竹籃裏頭,放着一塊塊新出爐的小點心,一個竹籃一塊糕點,邊上還配一朵花,看上去就叫人喜歡。

周語撚起一塊桃花糕,一口咬去只覺得滿口糯米香,這軟糯之中又有淡淡的甜味,像是一朵朵桃花開在了舌尖。

她對着曉曉笑了聲:

“這次沒把流韻帶過來,實在是遺憾了。”

曉曉出了皇城後也活潑不少,到底還是個丫頭。在與周語親近起來後,講話也都熟撚了許多:

“姑娘讓秦知給小少爺送去不就行了嗎?現在小少爺天天就盼着姑娘給他做好吃的呢!”

“你呀,讓秦知趕了一天來這裏,就為了幾塊糕點再回去。被他聽到了,非得跟你鬧不可!”

周語嗔了曉曉一眼,并不見得多生氣,只是口頭說說罷了。

而房梁上卻突然挂下一個人來。

秦知雙腿勾着橫梁,頭發垂在空中一蕩一蕩,分外認真地看着周語:

“姑娘讓我送,我就送。不鬧。”

周語本就是說說,哪曉得秦知還真一字不落地聽着了。面對這個木頭人,她心中只覺得一片無奈:武功是好,手腳也快,就是太愣了!

曉曉笑着拿起一塊糕點朝着秦知扔過去:

“姑娘這是心疼你,你倒好,還自己要來折騰自己麽?拿着你的糕點趕緊隐了,免得被人發現。”

秦知無聲無息地飛身過去咬住了糕點,刷地一竄,就又不知道躲哪裏去了。

曉曉等周語吃完後,拿起木梳幫她打理頭發,一邊彙報着早上剛打聽到的有趣事講與她聽。

曉曉在皇城時,就受到了主子吩咐,這次出來,定要少讓姑娘操心,多讓她散心。

如今這世道,能被主子這般上心對待的,也就周姑娘一人了。哪怕是二夫人,主子也少有這麽上心的時候。

等梳好了發,周語穿了件嫩黃的襦裙想出去走走。曉曉怕外頭冷,又拿了件對襟外衣備在車上。

周語此次外出本就沒什麽目的,在街上逛了一周後,聽聞這幾日花神廟人少,到了花朝那日人多。便打算今日去花神廟看看,趁着人少先去拜拜,免得人多了擁擠。

走往花神廟的路上,一路都是花。開得最多的還要數桃花,俏生生地立在枝頭,一團一團如雲似霞。

瞧着這些花兒,周語心中似有濁氣緩緩吐出。

路上果然如說的那樣,人少車馬少。雖然也有兩三個與周語一樣想法的人,但總體而言,還是閑閑散散的幾人,不顯得特別擁擠。

到了花神廟後,這人才多了起來,三兩成群地進廟中參拜。

周語走到廟外的廊亭時,瞧着裏頭坐着的那姑娘有些眼熟。她本想繞過那處,靜悄悄地進去參拜一下便好,若又是哪家大家閨秀,遇見了少不得寒暄客套一番,節外生枝。

但她才走了幾步,就看到那姑娘被另一個才入亭去的姑娘撞得跌坐在地,而那撞人的姑娘不但沒一句歉意,還頗為嫌棄地走遠了幾步,沒有絲毫幫助之意。

周語看到那跌在地上的姑娘摸索的模樣有些熟悉,細細一回想,才想起是田家的姑娘,田雪蘭。

她的仆從大約進去打點了,貼身的小婢也不知去了哪裏,就只有她一人在外頭候着。

那撞人的女子,大約是見她穿得并不富貴,還以為是普通小戶出生的姑娘,又瞧着她眼不便,處處擠兌。

周語步子一頓,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她本不想出手相助,人都是有私心的,何況她之前還對賢王頗有好感。對着這個被賢王凝視着的田雪蘭,自然也有一種不服之心:她究竟是好在了哪處?能叫賢王這般另眼相待?

田雪蘭卻只是扶着亭柱站起來,面上沒有絲毫不虞,只淺淺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叫那無故發作的姑娘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心虛。

周語瞧着她盈盈笑着的模樣,就想到了一直都溫潤如玉的賢王。她嘆了口氣,還是走了過去。

她大抵知道為何賢王中意田雪蘭了。

賢王面上看似溫潤,心裏卻是誰都猜不透的曲折。而這田雪蘭,她看着溫和,做得溫和,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通透的人兒。

越是陰暗之地出來的人,怕越是會對這樣的真感到心動,不由自主地就想去護住這世間難得的真。

“田姑娘,周語這廂有禮了。”

周語走進亭內,雖然知道她看不見,還是屈膝行了一禮。

田雪蘭随着父親出席過除夕皇宴,在席間也與周語說過幾句話。失明之人對聲音又分外熟悉,她自然是認得周語的聲音的,當下也還了一禮:

“周姑娘客氣了。”

周語的身份自然受不得田雪蘭的禮,她趕緊将田雪蘭扶起來坐下,似是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這是怎麽了?哪個不知禮數的家夥把田姑娘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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