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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這事情誰還說得清?
周語這個計策想得高明,讓他拉攏了田恩清,又讓太子失了名聲。只是那日去叫喊的姑娘,這些日子怕是不能出現在人前了。
賢王嘆了一聲,随手就将玉珏擲在了地上,神色淡漠地吩咐小太監道:
“本王不小心摔碎了一塊石頭,你叫人過來掃幹淨吧。”
他既然敢摔,這裏的人自然都是自己人。見到主子開了口,一個個都手腳麻利地進來收拾,不消片刻半絲痕跡都沒有了。
賢王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跨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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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府相較于其他府邸而言,處處都彰顯着別致精細。
整個府邸基本沒有門檻,田恩清在田雪蘭小時候被絆倒過後,便吩咐下人拆掉了門檻。又恐她待在府中悶,四處搜尋好玩的東西,好看的花兒往女兒院子裏騰。
如今看田雪蘭的院子,陽光是整個田府最好的,屋子是整個田府最別致的,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顯得格外好看。
賢王到的時候,田雪蘭正在庭院的石桌上寫字。
她雖然瞧不見,但是琴棋書畫卻是樣樣精通,這字也是自成一股氣韻,叫人看了難以忘記。
賢王沒叫下人通知她,含笑站在門口看着她寫,瞧着她站在這一院子的花草之中,卻依舊毫不遜色。
等田雪蘭寫完一張,賢王才走到她身邊去,拿自己的帕子為她擦了擦被墨汁弄髒的手:
“怎麽你一個人在這裏寫?也不叫個人陪着你。”
田雪蘭聽着腳步聲就知道是賢王來了,此刻站在石桌邊上乖乖地由着他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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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蘭見過賢王殿下,回殿下的話,寫字這種枯燥的事兒,小丫頭們都不喜歡,幹脆就讓她們出去玩了,省得打擾了我的清靜。”
賢王與田雪蘭自小相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因此舉動親昵也不會在意。
只是後來賢王及冠建府,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又怕太子因為他而去傷害田雪蘭,才逐漸有些疏遠了。
可就算是想要疏遠,他的眼睛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生怕她出了什麽事。
今日來,是因為兩人的事基本定了,他想着還是親自來通知田雪蘭一下的好:
“不必如此多禮,還像小時候那般就好。我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們的事……我已與你父親商議過了。”
田雪蘭聞言,擡着無神的眼眸望着他,有幾分不解:
“我們的事?”
賢王頓了一頓,才想起自己都沒與她吐露過心意,不由得面上有些赧,趕緊補充道:
“雪蘭,你可願嫁我?”
田雪蘭怔了一會兒,像是被驚到了。
那一刻她心裏頭閃過許多曾經相處的片段,也想起很多長大後疏遠的心傷。她在自己腦海中描繪了無數次思念了無數次的人,在今日終于與她道:你可願意嫁我。
她是一個盲女,而他是要幹大事的王爺。她不能幫他打理內府,無法陪他招待客人增長顏面。她不知道他的喜歡能護着她多久,也知道喜歡他會很累很辛苦。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她還是想喜歡。
“我願意的。”她聽見自己道。
往事難洗,何況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是田家妹子心儀你,不是我說,就撩妹技能賢王你必須跟秦拔舌好好學學了。
☆、三六 上巳清明
賢王與田雪蘭成親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是在五月下旬的一天。
那個時候,太子也剛好結束禁足,天氣又不是特別熱,護國寺的方丈也說那是個好日子,賢王與田雪蘭在那日成親是再适合不過了。
自從婚期定下,太子又在朝中失利後,賢王的日子過得總算是輕松了些。
可是他的日子輕松了,秦豐的日子可沒有。
周語元氣大傷,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加上她本就沒了心跳體溫,起初幾日秦豐每次去看她,都以為她就那麽去了,急得恨不得再回一次混沌去找解救方法。
好在三四日後,周語醒了過來,秦風一直懸在心裏的大石頭可算是放下了。
說來也巧,那日秦豐正好下了朝,按着這幾天養成的習慣往梅園走。
他一進門,心裏頭就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待他擡起頭時,周語已經倚在床邊笑盈盈地看着他了。
秦豐心裏頭一松,一邊吩咐曉曉下去把吃的拿上來,一邊大步走過去,在周語的床邊坐下:
“感覺可好些了?”
周語在挨過了懲罰後,之後的事情全然不清楚。她還以為自己只是睡了幾個時辰罷了,好笑地看着秦豐:
“睡了一覺起來,身子清爽很多。你怎麽這樣看着我呀?”
她看秦豐這如同對瓷娃娃似的态度,好半天才回過神:
“難道我睡了很久嗎?”
秦豐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周語雙頰緋紅後,才移開自己的目光望向她散在身後的長發,帶着幾分調侃道:
“不久,你可以再多睡幾日,反正我等的起。”
周語嘆了一聲:
“看來我真的睡了很久了。”
随後,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麽,苦着臉皺着眉頭就要下床:
“完了完了,我的那些彙報可都還沒看呢!睡了這麽久,這呈上來的報告該攢成什麽樣了啊……”
她的腳才踩在地上沒幾步,就被秦豐從後頭攔腰抱起,又帶回床上去了。
秦豐将她抱到床邊坐下,十分不滿地挑了挑眉看她:
“你以為我每日來你這兒,就是為了看你流哈喇子的麽?除了今日報上來的還沒看,其他的我都替你處理了。”
“那我就看今日的啊。你早朝都下了,今日不給太子傳去一些消息,回頭又該來找我了。”
周語坐在床邊,作勢欲走,再一次被秦豐按了回去。她有些迷茫,擡起頭看着秦豐,不知道他這是何意。
秦豐嘆了一聲,走了幾步取了她櫃子裏的襪子跟床尾的鞋子來。他蹲在她的床前,仔仔細細地将那白色的棉襪套到這一雙白嫩嫩的腳上,又給她穿上繡花鞋:
“地上涼,你穿上再走。”
等做完這一切,秦豐才拉起她往書案那邊走,邊走邊與她說:
“你睡着這幾日,花朝一事處理結果已經下來了。太子被禁足了,還失了虎符。這些日子他都不能出門找你,只能靠你給他遞消息進去。賢王與田雪蘭成親吉日也下來了,在五月……”
他将這些日子的變化都細細與她說了,省得她再去翻卷宗一一看過去那麽傷眼。
周語認認真真地聽着他講,等他全部講完後,又把自己手邊的茶推到他的面前:
“秦豐,你是不是第一次給女子穿鞋?”
秦豐被她沒頭沒腦的這一問問的頓了頓,爾後才像是十分嫌棄這個問題似的地回:
“你覺得那些女的配我給她們穿鞋?”
“嗯,我也料到了。”周語道。
她彎下腰去,憋着笑将自己左右腳的鞋子互相調換了再穿上:
“能把繡花鞋給人穿反了的,絕對只有您秦大人了。”
秦豐沉默了一瞬。
他站起來,眯着那雙好看的狹長鳳眼,居高臨下地看着周語,極為傲慢不屑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留下周語一人,顧自在房內拍着書案大笑出聲。
曉曉端着吃食進來,聽到她便問:
“姑娘什麽事這麽開心啊?您睡了三日半了,可急死我了。主子也是日日來看您,怕您有什麽閃失。”
“沒什麽大事。”周語回道,她斂了笑意,看曉曉端過來皆是些冷食,便道,“可有些熱的?我今日起來才覺得餓,吃冷的怕傷了胃。”
曉曉為難地解釋:
“姑娘,您若是早些日子起來,這粥點飯食确實都是按着主子的吩咐替您溫着的。可今日是寒食節,廚房大娘做完做完吃的後就熄了竈。方才我瞧見主子問了問他的意思,是否偷偷開個小竈替您熱一熱。主子說禮制不可廢,看您這麽有活力的模樣,吃冷的想必也能吃得很歡……”
周語一聽,就知道這人又生氣了。
不過,既然是寒食節,那的确只有冷的吃了。她也不在意這些,無非多嚼幾下再咽下去就是。
只是……沒想到她一起來都是寒食了,那麽接下去就是上巳與清明了。
上巳節是朝廷各官的節假日,那一日在家中沐浴袚禊,換上新衣新官服,以驅除不潔,病災等等。宮裏頭想必也會進行祭祀祈福事宜,而這祭祀上用的舞可就不是周語這樣身份能上去跳的了。
這舞是跳給蒼天祈福用的,一切事宜都得有身份的人來。主持的必須是護國寺的老住持,而那舞人須得是宮中養着的宮伶,從幾十個宮伶中挑出四個身子幹淨長相端莊的去祭祀臺上跳。
由于這祭祀的舞要求舞人全程都得半蹲着跳,一跳又往往是好幾個時辰,沒十幾年的功力少有人能承受的了。
周語未曾系統地學過祭祀專用舞,但她瞧過往年上巳時舞人跳舞,半蹲身子,步伐緩慢優雅,還要随時防着踩到那曳地的裙擺摔倒,着實累人。
上巳再過幾日又是清明,人們在上巳祈福祭祀上天,在清明祭祀先祖祈求保佑。清明祭祖自然又有祭祖的舞,這祭祖的舞可不能由祭天的那些來跳,否則便是把上天降了身份跟祖先一個等級,說是會有天譴。
總而言之,宮裏頭這些日子該是忙壞了,要準備兩場儀式不說,還得準備朝中百官的新官服分發下去。
而如今朝中無太子,這擔子自然就落到了賢王身上。擔子一旦落到賢王身上,可不是就落到了秦豐與周語的身上了嗎?
周語舒舒服服地睡了幾日,醒來就要賣命地幹活。她心裏幽幽一嘆,只道自己幹嘛這麽早醒來,幹脆一覺睡過清明,醒來也能輕松些。
不過,如果她真睡那麽久,醒來後秦豐這兩頭跑定是要瘦一圈了。她今日瞧他,就覺得秦豐腰身又細了許多,再瘦下去可真比她還瘦了。
周語想到此,又問曉曉:
“上巳快到了,你家主子新衣備好了嗎?”
曉曉一邊将飯菜布好,一邊道:
“姑娘,您是知道我們主子的。整年就幾件官服換着穿,少有穿便服的時候。前些年二夫人還會做新衣給主子,如今二夫人年紀大了做不動了,便再也沒人幫主子做衣裳了。今年的新官服聽說是到了,與往年并無大的變動,還是紫服與獬豸冠,配青荷蓮绶。不過今年主子的紫服上多了兩章,有七個章紋,與侯伯同。如此看來,雖然皇上還不準備把秦侯的爵位傳給主子,但對主子還是重視的。”
周語聞言,不由得心裏多想了一下。最近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不少事都是由秦豐經手,結尾卻是偏向賢王的。皇帝的性子必定會懷疑秦豐,雖然不至于徹底對他喪失信任,但如何還會給他多兩個章紋這種變相晉升呢?
她想了想,又問:
“多了哪兩個章紋?”
十二章紋之中,除龍是皇帝專屬無二人可用之外,其他章紋代表的意思各不相同,莫不是皇帝在章紋之中有隐示?
曉曉答:
“先前主子用的是五章:月,星,宗彜,藻,火以及黼。今年多了日與黻。”
這官服上,日月星都代表着皇恩浩蕩,因此不必多想。宗彜象征忠孝美德,藻代表文采,但凡有品級的官服都會有,也不必多想。火乃光明,并非秦豐一人有,因此可以略過。只有黼黻這兩樣只有禦史能有,前者象征判斷力強,做事果決。這後者則是表示被惡向善,明辨是非。
兩者意思相近,只是黻比黼多了一個意思:知錯就改。
倘若黼黻一同賜下來,還不至于讓人多想。無非都是十二章紋裏的,都表示着吉祥。但皇帝偏偏卻不在之前賞賜,而是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再進行賞賜,這表面上看着像是恩賞秦豐侯伯之儀,暗中分明是在告誡秦豐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不要多管啊。
周語心裏頭已經明白了秦豐的處境,只怕皇帝對他起疑心不會久了。在此之前,秦豐需得動作更快些,在自己失去聖寵前,幫賢王奠定朝堂基礎。而太子不在的這個月,乃是最佳時機。
周語左想來右想去,這個月不但有寒食上巳清明,還有朝中洗牌的暗流,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輕松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節撒糖加科普,今天這麽遲的原因,對的沒錯,我在谷歌那幾個字怎麽念……
來,狂三小課堂,跟我一起念:
袚禊(FUXI前者第二聲後者第四聲)宗彜(YI第三聲)獬豸(XIE ZHI都第四聲)
黼黻(FUFU前者第三聲後者第二聲)
☆、三六 田雪蘭(八)
“賢王,上巳将近,這儀典祭祀之事,可都辦妥了?”
一早上,皇帝就開了頭。這祭天向來都是天家比較注重的儀典之一,皇帝自稱為天子,天子天子,若是祭天出了事,如何還能以天意自居?
賢王出列一步行禮道:
“回父皇的話,萬事都安排妥當。”
這祭祀儀典天家看得越重,越舍得花本錢下去。如此一來,便有更多的油水可以撈。這是個肥差,往年都是太子把持,如今到了賢王手中,可讓他的府銀好好充實了一番。
皇帝聞言,面有欣慰:
“很好,吾兒如此能幹,朕心甚慰。”
在太子禁足的這段時間裏,賢王幫着皇帝辦了不少大事,件件都做得極為出色,讓皇帝對他的印象大大加分,覺得他不但能扛得住太子的打壓還能如此效力,實在是難得。
聽到皇帝對賢王贊賞有加,這賢王一派的官員臉上都是喜氣洋洋,而太子那邊以黎戰為首的那些人則是面色郁郁。黎戰還稍微好些,畢竟經過風風雨雨,這面上不動聲色,叫人尋不出什麽差錯。他身後那些年輕官員則是氣憤一覽無餘,只道賢王搶了太子的功。
下了朝後,兩派人各自回去。如今太子那邊雖然被禁足,但是皇帝并沒有禁止臣子進去探望。每日一下早朝,還是準許臣子進太子府去彙報一日所聞,省得太子一月之後出來,對朝事茫然不知。
聽到今日皇上又贊許了賢王,太子氣得擲了手中的茶盞:
“師父,您看父皇都寵成什麽樣子了!這像話嗎?!先是秦豐,竟賞了他七個章紋,他只不過是一個禦史中丞啊!如今又是賢王!父皇這是要忘了我呀!”
黎戰見此,恨鐵不成鋼地斥道:
“急什麽!如今你這太子的名頭還在你就是太子!現在雖然勢弱,但你還有母妃!皇後娘娘在後宮掌着!你是嫡出的長子,若是沒什麽大過錯無人可以越過禮制廢了你!”
“可是父皇能!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一句話能叫我生能叫我死!若真如師父說的那樣,他為何還要扶持一個王爺來與我平分朝堂?若不是他暗中準許,誰有資格能與我同尊!”
這幾日的禁足已經讓原本就是急性子的太子焦躁不已,這思緒也都亂成了一團,他滿腔憤恨,恨不得馬上飛出去親自殺了賢王永絕後患。
“太子慎言!你不能對你父皇生怨!一旦叫他知道了,那就真的永無翻身之地了!等你成了皇帝後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如今給我好生安分些!宮中之事自然有我跟你母妃把持,你且放寬心,不足一月定将你放出來!”
黎戰不緊不慢地勸道,他像是已經有了什麽好法子,胸有成竹。
太子對黎戰一向敬畏,見他這般表現,心裏就像吃了定心劑似的。他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下來,對着黎戰行禮道:
“如此,那就拜托師父與母妃多多幫襯了。”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黎戰也不忍責怪過多,只又寬慰了一句:
“你只管放心。”
果然,不到五日,皇後就跟皇上請求回娘家探望。
這皇後回娘家省親,按禮制是需要夫婿也就是皇帝陪同,可皇帝近些日子忙着很,往年也都是太子代為陪同,自然今年也不例外,由太子陪同回去。
如此一來,太子的禁足便算是解了。
皇帝在太子回來後恢複上朝一事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任,其他臣子看在眼裏,自然不會沒眼色地跑去找刺找難堪。賢王就算心裏難受,也只能忍下不發作。
好在幾日後的祭典事宜都還掌握在他的手裏,太子就算出來,這幾日也就只能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待着。
幾日後,上巳祭奠在宮門外舉行。
舞人分為童男童女,從朱紅臺階上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高臺四角。他們的衣袖衣擺皆綴有銅鈴,每走一步就是一陣銅鈴脆響,像是塵世間為神開道的使臣,叫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等四人站到高臺上後,這銅鈴響聲便停止了下來。四人緩緩下蹲跪拜叩首,朝着東方行了大禮後,才站起來,而此時已經是半蹲的站姿,手中的折扇也是半開,扇柄的流蘇自腕間流至華服寬袖間,随着手臂的外伸垂下,看上去優雅清貴極了。
待握着扇子的手朝着外完全伸直,他們四指在上扇面在下,腕間微微一震,又是一陣銅鈴脆響後,這祭祀之舞便開了初場。
這祭祀之舞要持續兩個時辰,期間舞人不得下場,看的人也不可離場。衆人需得直身挺坐,等這漫長清雅的舞結束後,方可以飲茶吃食離座。
皇帝坐在首位,他的身側自然是皇後與太皇太後,再過去便是太子與賢王。秦豐與黎戰同坐,周語則是站立随侍太皇太後。
今日乃是祭典,臺子又設在無處隐身的平坦之地,因此個人的暗衛都帶不得,只能加強四周防衛力量來保護侯爵皇帝的安全。
秦豐與周語也都沒帶暗衛,權當給他們放一日的假了。
等一場舞下來後,幾人都被曬得不行,尤其是周語與秦豐,這兩個曬不得的,差點都快暈厥了過去。
一結束,衆人便紛紛湧回宮中,去收拾妥當的偏殿飲茶消熱。由于進偏殿的人太多,周語與秦豐賢王等人分開進殿。
她先攙扶着太皇太後休息後,自己才有空去偏殿喝一碗酸梅汁。
可她這酸梅汁才喝了一半,就瞧見賢王匆匆趕來:
“周姑娘,你可瞧見雪蘭了嗎?”
在祭祀儀典之上,周語随侍太皇太後,田雪蘭陪着太皇太後,兩人還說笑了幾句。可這儀典結束之後,太皇太後擔心田雪蘭的身子,早早地讓她退下不用陪了,周語自然是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見賢王一臉的焦慮,周語擡眼望去,發現秦豐也正望過來。他壓低了眼,緩緩地朝着她搖了搖頭。
周語心中咯噔一下,環顧四周,果然也沒瞧見太子的身影。
周語倒吸一口涼氣,來不及喝完手中的酸梅汁就起了身:
“殿下您與秦大人現在外殿找,我是女眷,進的了內庭,我去內庭找。”
因着随侍太皇太後,又加上太子與皇後說過與她便利,周語往日裏在宮中進進出出也沒什麽人阻攔,早就對宮中摸得一清二楚。
她清楚地知道哪些殿是進不得的,哪些殿是可進的人卻多的,哪些殿是可進的卻人少的。
周語在路過冷宮時,隐約聽到了裏頭傳來的陣陣吵嚷聲。她步子一頓,兩步并作一步朝着冷宮走去。
臨到冷宮門口,周語每走一步,這心裏便是一沉,走到冷宮口時,已是骨節捏的發白。
原本微弱的聲音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進而逐漸清晰,那聲音根本就不是什麽吵嚷。
那分明是一個女子的呻/吟。
這般生不如死,這般絕望的聲音,充斥了周語的孩提時代,又充斥了她的豆蔻年華。
她是在腌臜之地站着的人,明白的很。
這樣的聲音,她為什麽偏偏又如此熟悉?!她多麽想不認識不知道不曉得這個聲音!她多麽想自己此刻只是碰巧撞見了後宮私情!
周語顫抖着手,甚至不敢去推開那扇破敗的宮門。
但她終究還是推開了。
那扇破破爛爛的門,甚至都發不出一聲吱呀聲去驚擾門內的人。
在這宮牆之外,祭天的儀式還在莊嚴地進行,高香金佛從高處俯視着人間的一切。
而這宮牆之內,一個盲女卻被那蟒袍之人壓着,斷斷續續的呻/吟從破碎的喉嚨裏傳出,卻傳不到牆外的金佛耳中。
周語踏了一步。
這冷宮之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原本正在律動的人帶着獰笑停止在了那裏,而他身下之人的絕望卻止不住地蔓延。
她止得住時間,卻止不住無聲無息如墨般濃烈的絕望。
周語哽咽了一聲,連拉帶扯地将那個渾身淤青下身血肉模糊的人從太子的懷中扯出,用自己的外衣給她裹了裹,跌跌撞撞地帶着她往外跑。
周語與田雪蘭同是女子,力氣本就不大,她還得小心地避開那些人群,走得極為緩慢。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周語就聽見了身後匆忙的步履聲以及太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周語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田雪蘭卻依舊是木讷死寂的模樣,她鼻子一酸,差點就哭出聲。
秦豐不在,賢王不在,周語帶着人跑不動,只能就近找了處沒人的宮殿躲進去。
周語将田雪蘭放在地上,顫抖着手不知道能碰她哪裏。田雪蘭一身都是青紫,周語唯恐下手重了傷着她。但田雪蘭卻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似的,任由她拖了一路都沒叫喊。
也或許是她的嗓子早就啞了,已經叫喊不出聲音了。
周語眸中的淚終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打下來。她輕輕地撫摸着田雪蘭的臉,喚道:
“雪蘭,雪蘭,你聽得到我麽?”
田雪蘭聽到周語放柔了聲音的問話,這才略有所反映,癡癡呆呆地轉過頭來朝着周語的方向,滿臉絕望地對她道:
“姐姐……我髒了。”
周語聞言,嗚咽了一聲,俯身去抱住她冰涼的身子:
“不髒,雪蘭不髒。我們回去洗洗,洗幹淨就好了……”
田雪蘭瑟縮了一下,她像是倦極了又像是在害怕,倚在周語的懷中,嘴裏含糊不清地呓語:
“姐姐,有人打我……他們打我……我瞧不見,瞧不見。好疼啊……把我的衣裳還給我……爹,我要爹……”
周語心頭痛的要命,緊緊地抱着她,哄她道:
“沒事兒啊,沒事兒。等他們走過後我們馬上就去找你爹爹,找賢王,找太醫。雪蘭你可別睡啊,不準睡,千萬別睡,我求你……”
可是,田雪蘭沒有回周語的話。
她再也回不了了。
周語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臉上籠上死人才有的青白之色,看到她那睜着的眼中布滿黑氣沉沉。
五月她就要成親了啊。
她前些日子還來找周語商量該在嫁衣上繡什麽花用什麽繡法。
她像天底下所有待嫁的女孩兒一樣,帶着羞澀與幸福,等着自己的如意郎君來娶自己過門。
她本該是得到幸福的……
可她再也得不到了。
她甚至都未曾見過這個醜陋的光怪陸離的世界一眼。
她只有十六,這般豆蔻的年華。
周語抱着那冷冰冰的身子,她冰冷的體溫溫暖不了田雪蘭,她只能緊緊地抱着她。
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些方啊,這章不會被吞吧?我寫的很隐晦了好嗎?!
☆、三七 田雪蘭(九)
賢王比秦豐更早尋到她們。
他在門口喚了一聲,只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抽泣後,這心裏的不安瞬間就布滿了全身。
他意識到了什麽,腦中頓時像是有什麽炸了開來。
他走過去,走得如同在灘塗之中那般艱難。
然後看見她躺在地上。
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外衣遮羞。
她甚至是死不瞑目,徒勞地張着無神的死氣沉沉的眼睛。
賢王呼吸停了一瞬,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忘了呼吸,心裏頭憋得難受。
他一步一步,不情願不樂意不想要地挪過去,看到她青青紫紫的身體展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那個時候,又該是多麽害怕跟無助啊,他想到,讓那些畜牲狠狠地糟蹋不說,連最後一面都沒讓他見到。
她該有多麽怨。
她該怨的。
下個月他們就要成親了,身為夫婿的他,卻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此時秦豐也尋到了這裏,從殿外匆匆地趕進來,見到這一幕後,不由得也是一怔。
賢王從周語的懷中接過田雪蘭,他一語不發,唇色發白,沒走幾步就是一口血噴出。
賢王的腳踉跄了一下,他一個不穩,單膝磕在地上,手裏卻還牢牢地抱着雪蘭。
我們說好,下個月就成親的……
不足二十日,只有不足二十日了啊。
一個時辰前,她還在那邊對着他笑。
這一秒,就了無聲息地躺在他的懷裏。
縱然是站起來打他罵他怪他,都比丢下他一個人在這世間的好。
賢王一邊走着,這布滿血絲的眼中,一串淚就滑了下來。
他路過秦豐身邊時,秦豐伸手攔了他,見他瞧過來,行禮道:
“殿下,不能就這麽出去。”
賢王緩緩地側頭看他,這個拿着溫潤做為面具帶了幾十年的男子,此時終于收斂了所有的僞裝,眸中赤/裸/裸的恨意盡顯:
“他做了這樣的事,我竟是連出去都不得?”
秦豐挪了挪步子,整個人都擋在賢王的面前,無比堅決:
“殿下抱着這樣的她出去,外面的人見了會怎麽說?受盡□□,清白不保地死去。自然,這是事實,若是能因此将太子定罪了也無礙。可是太子的性子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既然做了,就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叫你發現。他可以說是別人做的,可以說是你我做的,到時候殿下打算怎麽做?讓她失了清白名聲屈辱地死,而兇手卻依舊大搖大擺每日在你眼前晃嗎?!”
賢王此時受的刺激極大,而秦豐作為旁觀者,最是能看得分明。
賢王咬着牙,無比隐忍地看向秦豐:
“我身為一個王爺,卻連為自己心愛的女人讨回公道都不行嗎?!”
秦豐道:
“身為友人,我支持殿下前去皇上面前為田家小姐讨回公道。但身為臣子,我不得不幫着殿下分析:一,我們沒證據;二,這将會讓田小姐貞潔不保的消息傳遍天下。如何抉擇,由殿下決定。”
賢王癡癡地看着田雪蘭的臉,他将自己的臉湊近她的臉頰緩緩地摩搓,仿佛如此就能将她冰冷的體溫染上自己的體溫。
但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
那個畜牲!那個畜牲!縱然是千刀萬剮又怎麽能消他心頭的恨意!縱然是千刀萬剮也換不回雪蘭的一根發絲!
他怎麽敢!
他怎麽敢!!
賢王抱着田雪蘭,擡起頭憤憤地看着秦豐,口不擇言道:
“你能說的這般輕松,不過是因為今日遇到這事的是她而不是周語罷了!”
倘若今日躺在那裏的是周語,倘若現在如此模樣的是周語而不是雪蘭……
秦豐瞳孔一縮,盯着賢王,面上喜怒不知:
“請賢王慎言。”
賢王閉上眼,又是一串淚滑落至臉龐。他咬着牙,痛苦着擠出一句:
“……是本王失言了。”
他像是平複了心緒,又或者只是習慣性地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緒,慢慢地恢複了面無表情道:
“本王,定要将那人千刀萬剮。即便是咬着牙咽着血,我也會忍到那一天的到來。”
除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跟面上的淚痕提醒着秦豐這個人心中的哀痛,秦豐甚至都要以為他沒心傷過。
秦豐細細看他表情,見他真的鎮定下來了,便沖他行禮道:
“殿下心裏清楚便好。”
他緊接着喚出秦恩,讓他護着賢王速速離開,順便再通知田大人速去賢王府上商議,而秦豐自己則是走到了周語身邊。
秦豐蹲下身,看着她只着了中衣,怕她着涼,便脫了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
在他伸手給周語披衣服時,他的手被周語一把抓住。她擡起頭看着秦豐,嗓音暗啞,滿眼痛楚:
“我若是再早到幾步……”
“那也不會改變什麽。”秦豐将衣服給她披上,斬釘截鐵地對她道,“我方才粗粗看了一眼她的傷處,這致命的傷都是一個時辰前的傷了,那時你正在服侍太皇太後吧,即便你早些趕到,無非是使她不被糟蹋地死去。”
周語紅着眼,看着自己衣衫上的血跡不說話。
秦豐摸了摸她的長發,複而又将她攏進懷中,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背。他沒有說什麽去安慰她,此時此刻,一切話語都比不得輕輕地抱着她。
即便他們兩人都溫暖不了彼此,至少他們可以互相依靠。
等着周語的情緒也平和下來,秦豐拉起她便往外走:
“我們得快些離開這裏,之前我與賢王走得急,沒多做掩飾,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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