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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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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遙懷孕到第六個月時,賀栗帶着她來見了周語。

她起初是驚了一下,還以為是賀栗暗地裏金屋藏嬌了,待知道來龍去脈後,才緩和臉色,嗔了賀栗一眼:

“就知道吓我,也不早點跟我說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她大着肚子走到周語面前,蹲下來問她:

“姑娘,可有什麽我們能幫你的嗎?你在裏面缺什麽嗎?可有法子幫你送點東西進去……”

周語聞言,低低地笑了幾聲:

“你們倆真不愧是一對。”

唐遙不明所以地看向賀栗,疑惑這姑娘怎麽就笑了。

賀栗笑着與她解釋:

“我一開始認識姑娘時,也問了這些個問題。怕是姑娘想到我們初識的場景了吧!”

周語接道:

“是呀,果然是夫妻啊,這話都說得一模一樣。”

縱然已經成親已久,被人這麽打趣,唐遙還是紅了臉,這薄臉皮的屬性簡直與賀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大家彼此見過熟悉後,賀栗便帶着唐遙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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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次歸家,要住上小半月,并不着急敘舊,反正日後還有時間。

這小半個月裏,唐遙每日都支開旁人偷偷溜到這角落來,與周語作伴聊天。

她懷着孕,賀栗不讓她多走動。每日悶在院子裏哪兒都去不了,好在還有個見識多的能聊聊天。

唐遙最喜歡聽周語講故事,她去的地方多,見的事物也多,常有很多新奇的故事能說。

賀栗見她們倆關系好,妞妞待在周語這邊也比出去亂跑安全,就也沒阻止。

小半月的時間又是飛瞬即逝。

周語對唐遙的稱呼從唐姑娘轉到了妞妞,而唐遙也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切。

臨走前夜,唐遙特地挺着大肚子來見周語,與她依依不舍地告別。

露上發梢,夜色漸深都舍不得離開。

賀栗陪在一旁催了好幾次,她才抹着淚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走。

故事若到這裏完結,賀栗妞妞就這麽離開,然後回自己的院子去,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尾。

只可惜,今晚,他們注定離不開。

周語在院子最角落裏,看不到什麽場景,她只聽到兩人的腳步漸漸走遠後,又飛快地跑了回來。

賀栗将妞妞藏到她面前的假山山洞裏,顫抖着聲音吩咐她:

“你千萬別出來,外頭沒聲音了也別出來,一定要我喊你你才可以出來,知道嗎?”

唐遙吓得面無血色,呆呆地點了點頭,淚汪汪地看着賀栗又起身。

她一把拉住要走的賀栗,哀求道:

“相公,你就在這裏陪着我吧,你莫出去,外面人那麽多,我怕……”

賀栗看着自己妻子這般模樣,心疼不已,卻不得不掰開她的手指往外走:

“爹娘還在他們的手裏,做兒子的我,又怎麽可以藏身在洞中?你放心,我很快回來,不會有事情的。”

賀栗路過周語這邊的洞時,還不忘去抱了一些稻草過來,費力地擋住她的洞,與周語道:

“姑娘,等會不管發生什麽,有什麽人進來又或者有什麽聲音,你都不要出聲。”

他們這般模樣,外頭定是出了大事。

可如今周語被關押在這裏,什麽忙也幫不上,只能不給他們添亂。

她點了點頭,又往後走了些,把自己隐入黑暗中,囑咐了一句:

“你自己小心,想想妞妞還在等你。”

賀栗眼中有淚,他像是知道了什麽似的,竟給周語跪下磕了個頭:

“我不知道姑娘是什麽身份,又是從哪裏來,與姑娘認識了這麽久,多少也有些情分。賀栗在這裏鬥膽拜托姑娘,若今日賀栗這一去……回不來了。還請姑娘開導開導她,讓她一個人好好地活下去……”

事情竟嚴重到了這般程度!

周語倒吸一口涼氣,還想說些什麽,但賀栗走得匆忙,并未多做停留,讓她只能咽下了多餘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連更三日,打卡,滴!

☆、六七 煉獄

周語本就是在牆角,又被稻草擋着,她根本無法看清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通過斷斷續續的喊叫聲與腳步聲推測外面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她想到了雪蘭。

人們對弱者的霸淩似乎永遠都只有那麽幾個方式。

周語站起來,将掌心貼于牆上,她想要突破限制沖出去,看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那牆看似透明似有銅牆鐵壁橫着,叫她怎麽也出不去。

她焦心地蹲下來,貼着牆角稻草的空隙看過去,瞧見唐遙被人一把拎了出來,摔到地上。

她是懷了近七個月的孕婦,倒在地上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臉驚恐地看向對面那群人。

她只有一人,而他們是一群。

下場,可想而知。

唐遙焦急地往門口望了望,又往周語這邊瞧了一眼。但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把目光移開----她怕牽連到周語。

周語本就在牆角看不見太多,又被雜草遮了部分視線。她瞧不見唐遙的表情,只能隐約瞧見她隆起的腹部。

然後,她眼睜睜地瞧着,一雙腳慢慢地踩到了唐遙的腹部上,緩慢地用力地踏了上去。

是踏,那雙腳的助人,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唐遙的肚子上。

她懷孕快七個月了,胎動都十分明顯。

卻被人一腳踏了上去。

護了七月,毀于一晚。

唐遙當下就嘶聲力竭地慘叫了一聲,捂着肚子縮成一團。

她雙腿間開始流出暗紅的血來,那些血還夾帶着血塊。

唐遙掙紮着要往外院爬去,卻又被人拉着腳拖回來。

她的手死死地扒着地面,指甲又翻了幾只。但這一切都是無用功,她還是被人拖了回來,留下一條鮮紅的血跡。

這一次,周語看不見她的腹部了。

她看見了唐遙的臉。

痛苦,絕望,遍布死氣。

外面哭嚎聲喊叫聲斥罵聲混成一團,而周語卻覺得萬物寂靜,天地間仿佛只有她與她面前的唐遙。

她看着她被人折磨得口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來……無能為力。

她看着有人把一團已經有了肢體面容的血團放在她的臉龐,又狠狠踏碎,讓血濺了她蒼白的臉……無能為力。

她看着她的臉被人一刀刀刮花,看到她從激烈掙紮到奄奄一息又到毫無聲息……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她無能為力!!!

這一次即便她參與其中,她還是無能為力!

“平日裏瞧他們賀家財大氣粗的,今日咱哥幾個進來一看也不過如此嘛。”

十年大旱,民不聊生,□□擄掠,無所不現。

朝廷赈糧長久未至,饑民人數日複一日增加,而後漸成大勢蔓延全國,各地亂成一團。

“一個個都跟軟腳蝦似的,來,餓了這麽久的兄弟們,今兒我們吃肉!新鮮的兩腳羊!”

時有悍匪,擄人而食,日殺數千,人骨為柴。

商賈賀家,好善施粥,只一戶之力,難以救四方。饑民心生歹念,夜闖賀家大院,滅其門,屠其人,滿門上下一百五十一口,連帶少夫人未出世的孩子,無一幸存。

“那,那是什麽?!別過來!別過來!啊!!!!”

伏屍遍野,厲鬼出世,生者見死,死魂見消。

賀家滅門之後,傳聞夜夜有狐鳴鬼叫,聞者喪膽,曾有高人曰:

此地生人死人皆不得進。

周語面前的稻草堆很突兀地被一陣陰風扇開。

她對面站了一個紅衣紅眼的人。

不,該說是厲鬼才對。

原本書生的溫潤如玉,此刻都化作了他刻進骨子裏的怨氣與兇惡。他的黑發如碳一般黑,臉卻又如紙那般白,猩紅的兩個眼珠嵌在慘白的臉上,仿佛被瞪一眼都會丢命。

他的衣衫透血,看上去紅紅黑黑一片,加上他剛剛才捏斷了幾人的脖子,這新鮮的血澆在他的臉上衣服上,又多了一層鮮紅。

他一出現,草木俱寂,像是怕了他似的,從他腳邊開始迅速枯萎。黑色的怨氣蔓延開去,讓這一片天地的生靈都萎靡起來。

除了在牆內的周語。

怨氣進不去她的牆,也傷不得她。

只是,縱然怨氣靠近不了她,她也一直在受着焚魂之苦。

牆內牆外,與她而言都是煉獄。

“賀栗。”

周語喚道。

“……這是第三次了。”

賀栗沒有聽見似的,手下又捏碎了一個人的頭骨。他背對着周語站着,将手裏的頭骨随意地抛到一旁,不曾回一下頭。

“賀栗!”

周語又喊了一聲。

而随着她這一聲出口,周語眼前的場景卻開始天翻地覆,完全不同,卻又完全相同。

沒了強盜劫匪,沒了早就化作屍骨長存地下的唐遙,沒了那個賀栗尚未出世的孩子……

但同樣慘烈。

如今,這只是看似一個荒廢的院子,枯枝爛葉掩蓋住了曾經的遍地屍骨,長出了荒草連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只是一個被廢棄的院子。

而當無知的游人踏入這個廢棄的院子,殺虐則開始了。

這是賀栗單方面的殺虐。

生者見他而死,死魂遇他而消。

他的戾氣大到縱然是周語,都會被他的障眼法遮蔽,随着他年複一年地輪回。

他的一個輪回是三年,而周語卻知道,他的三年,外界不過一年罷了。

能把時間都輪回進去,改變時間線……他強大到縱然是執行者們都不得不小心。

第一年,她察覺了,只不過熟視無睹罷了。

第二年,她心有不忍,顫了顫睫毛,卻依舊袖手旁觀。

第三年,她終于應了一聲,但……還是無能為力。

她過了三年,又或者說在他的世界裏活了九年。

這些年裏,她只能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活在這段記憶裏,從少年得意的公子哥化身戾氣難消的索命厲鬼,一次又一次被虐殺又去虐殺別人。

待到他殺盡生人,捏碎死魂。這地下似有無數雙白骨森森的手伸出來,把地面上新鮮死的屍體拖入地下去,雜草繼續被迫生長出來,覆蓋住一地血腥。

仔細看看,就會發現異常。這雜草遍地的院子,竟無一聲鳥鳴,也無一聲蟲叫。園中的雜草與其說是自己生長,倒不如說是被人擺上去的,死氣沉沉,風吹不動。

而随着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被拖入地下,賀栗眼中紅芒更甚,身上紅衣似吸了血那般鮮豔。

明明只是好好地過着日子,從沒有幹過什麽壞事。

卻要落得一夜滿門被滅,妻子屍骨無存……

還有他的孩子,那個才七個月的孩子……

為什麽,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人心本惡。

錯的不是他們,錯的都是那群醜陋的人!

他要長長久久地存于世上,他要在這裏等妞妞回來。妞妞只是離開了一會兒罷了,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到時候,她又會一臉安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喚他一聲:

“相公,你瞧,我們的孩兒又在調皮了。”

帶着母親的溫柔,帶着小女兒的嬌美。

妞妞,妞妞,我的妞妞……

賀栗臉上的鬼氣慢慢地消退,他身上的紅色也漸漸淡去。

但這并不代表他放棄了執念,了卻了心意。

破敗的樓屋被重塑,枯萎的雜草被重置,羊腸小道從院口通往周語看不見的院尾竹林。

風吹過,卻沒有一片草在動。

有人束着玉冠,穿着學子袍,步履匆匆地從她面前而過,而後又折返了回來,站到了周語的面前。

第四十三年,周語又看見了那雙素淨的手,以及那個清朗溫潤的聲音,對自己說:

“姑娘,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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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血濺到秦豐的臉上。

他拿指腹擦過臉龐,伸舌舔了舔那帶着體溫的血。

腥臭極了。

秦豐現在只要下刀三分,挑斷他面前跪着的那人的經脈,讓他在随便哪個角落靜靜死去就好,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但秦豐卻偏偏不要他那麽輕輕松松地死。

這些年來,周語不在他的身邊,他的人性似乎也在一點點被磨滅。

金錢權勢?

不……那些都沒有這群蠢貨的慘叫聲來得叫人歡喜。

割一條經脈,就是一聲慘叫。

全身上下這麽多條經脈,他早就割得熟練得很,絕對不會一不小心捏死他。

還有骨頭,左右都是要死的,這具骨架子留着也是占位子,倒不如讓他捏碎了它。

對,在秦豐眼中,如此面前這個還在喘息着的人,已經是它了。

只是一副骨架子。

人有兩百零六塊骨頭。

他還有的玩。

而當秦豐正要下手慢慢折磨時,他的還願錄卻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書頁翻得飛快,最終定格在一個名字上。

兩個字,卻被特地用紅色标記,表示這個任務難度非常。

賀栗。

秦豐冷哼了一聲,松開手中那人斷了一半的手臂,又轉為扣上那人的下颚。

利落至極地捏斷。

那死去的人甚至來不及驚呼一聲。

秦豐站起身,取了一塊帕子把蔥白手指擦幹淨,不留一絲血。

他低着頭擦着手,擡起手聞了聞,仿佛覺得仍舊留有那人的腥臭味似的,又拿水洗了好幾次。

等他手上身上完全沒有一絲氣味了,他才扯了還願錄入袖,神色莫測地答:

“接。”

作者有話要說: 早在小标是煉獄的時候,就一直在寫牆內牆外都是煉獄。

秦豐跟賀栗下一章會對上。

這裏揭開了賀栗妞妞的死因,周語遇見賀栗時他已經在不斷自我輪回死前的記憶了。

哎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想寫輕松或者喜劇啊,我咋老不由自主地往悲裏寫呢。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是我的手指自己寫悲的,不關我事啊。

☆、六八 煉獄

秦豐瞧見賀栗的時候,正是他化身厲鬼虐殺游人時。

那時周語正被雜草擋着,秦豐并不能看見她。

而周語,卻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秦豐。

他變化很大,眉眼間的戾氣不輸于賀栗,眸底一片漠然,仿佛不論是誰在他眼中都是蝼蟻,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殺。

他這樣的性子,定是不喜歡那種淡色的衣物,非要穿那種死氣沉沉叫人一眼看了就害怕壓抑的黑色血色長袍,看着就像是某個殺人如麻組織裏的教主。

周語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瞧見秦豐跟賀栗已經打成了一團。

比起從源頭解決問題,他更喜歡解決産生問題的事物----活人生事那就殺了活人,死人生事那就毀了他魂。

這一點,秦豐與賀栗倒是有些像了。

不同的是,賀栗如今是不分好壞,入了他地盤的都殺。而秦豐大部分時間不殺人,只會虐人。

畢竟還願錄殺人的代價實在痛苦,沒人會喜歡自己找虐。

如今賀栗是被還願錄盯上了,他并非是自願找執行人還願,這就直接導致秦豐也不能進入他的前世去幫他,只能留在他目前的世界裏說服他自己去投胎,或者打得他去投胎。

說服……這個事情交給周語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是交給秦豐……

與其說說服,倒不如說他是直接威脅。

他到的那刻,就撈起賀栗手下的無辜人丢到一旁,分寸把握的很熟練,絕不會丢死人家,但這輩子這人也算是廢了。

秦豐反扣住賀栗的手,将他的臉壓到地上,例行公事似的道:

“自己投胎,還是打得你投胎?”

他這麽說,賀栗自然是不會屈服。

兩人談不攏,就開始了昏天暗地的打。

賀栗比秦豐力量弱些,他畢竟只是一個世界的厲鬼,而非是游走了數個世界的人物。

但秦豐不殺他,每次打到他快魂消魄散時,就松手自己坐到一邊,由着他恢複好了,再進行第二次的狠揍。

秦豐原本不會為了這麽一個厲鬼,去承受還願錄殺人的懲罰。

他有的是耐心,這次這只厲鬼不同意,那麽下次換個方式虐,總會有一個方子是他承受不了的疼痛,哭着跪着自己要去投胎轉世。

但五次之後,賀栗縱然是趴在地上,魂魄淡的如同一團煙霧,也不肯去輪回。

他要在這裏等妞妞,他要在這裏一遍遍地溫習他們的甜蜜和痛苦……

執念太深。

秦豐冷冷笑了一下,揚手就要滅掉這只鬼。

這世間,果真是什麽樣子的人都有,能讓他為了送走他而被還願錄懲罰,也算是這只鬼能耐。

未及他落手,一聲熟悉的聲音卻喊住了他。

引得秦豐瞳孔一縮,動作一頓。

他循着聲音看去,只瞧見一堆的雜草。等他揮袖掃開那堆雜草時,便顧不得賀栗了,他直接飛到了周語面前,企圖破開那道牆。

他不是賀栗,瞧不見還願錄的東西。他看得分明,周語渾身都是火,在那個牆裏面,除了周語,便只餘下了漫天蓋地的火。

當初那個世界,他本該是昏迷的,卻莫名地醒了,不用腦子也知道是周語幫他完成了任務。

他的任務比起周語的談情說愛,來得更為艱難而漫長,周語可能一邊完成他的任務,一邊又完成自己的任務?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秦豐醒來後,雖然見不到周語,卻瞧見了鳳四海。

他身邊陪着的是另一個女子,和周語在那個世界的身體有六分像,也是個大家閨秀。

周語的任務失敗了。

任務失敗會如何?

秦豐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但今天,他知道了。

許久不見,她很明顯更加虛弱了,甚至都無法站起來,只能側坐在牆邊,看着外面的世界。

每個世界的時間都不同,他不知道她在這裏維持這個樣子多久了。

孤孤單單,烈火焚身。

光是想想,都是揪心的疼。

秦豐試圖去破開那堵牆,但無論如何他怎麽用力,都不能叫牆裂開一個口子來。

他隔着牆站在周語面前,有些狼狽地微微喘息。

未等休息多久,他又開始了不管不顧的攻擊,連自己的任務都抛在了一旁。

周語隔着牆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沒用的,停下吧?我只要再五十多年就能出來了?

前者會顯得他沒用,後者只會讓他更加內疚。

她不要秦豐的自責或者內疚。

她只希望他好好的,縱然她看不見他,她也希望他活在某個她看不見的世界裏——好好的。

周語于是勾唇笑了笑,她扶着牆站起來,将手貼到秦豐的手心:

“許久不見,不好好站着讓我瞧瞧,一個勁亂攻擊什麽呀?”

她笑得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仿佛他們之間沒有隔着牆,也沒有隔着火。

可他們之間,分明就隔着牆,就隔着不滅的火。

秦豐不會流淚。

但他此刻表情,卻比流淚更叫周語心疼。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周語面前,看着她的眸中似有千言萬語。

自責,內疚,無奈……

他不習慣說些綿綿情話,也很少對周語說些露骨的話。

但此時,他緩緩地收緊了被周語貼着的那只手,像是要把她的手牢牢地牽在自己的手中,永不放開。

他說:

“我陪你。”

他不再去理會身後的賀栗,也不再去管什麽任務。

他撩起袍子坐在了周語面前,只管凝神去看着她。

如果完成不了任務就能一直待着這裏的話……就讓任務見鬼去吧。

能相見一秒是一秒,能相見一月是一月,能相見一年是一年……

但周語不想讓他留在這裏。

她如今受罰是在源裏頭,并不消耗自己的靈魂之力存在于世,可倘若他留在這裏,他是消耗着自己的力量在陪她。

她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世界,力量還夠不夠用,她還有五十多年要挨,倘若他又像上次那般怎麽辦?

可倘若讓她說出讓他走的話來……

舍不得。

這可是他們分別了百餘年的見面啊,彼此都是清醒着,誰也沒有忘了誰。

她舍不得他走,她沒有那麽無私,她想要他留下陪着自己,她想看着他哪怕只是看着。

貪戀相處的分分秒秒,卻又擔心相處的分分秒秒。

患得患失,患得患失。

她想出去,她想牽牽他的手,抱抱他的腰,吻吻他的額頭,一如普普通通的夫妻伴侶。

可他們連這麽普通的事都做不到。

一個在牆外尋尋覓覓,一個在牆內烈火焚魂。

兩兩相望,話未出口,已經是哽咽。

然後,就在此時,周語的還願錄突然間就飛了出來,橫在他們之間。

上面只有一個名字。

賀栗。

還來不及想怎麽回事時,那堵橫在她跟秦豐之間的牆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語本是扶着牆站着,此刻一下子沒了支撐,自然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但她沒有絲毫懼怕。

她幾乎是帶着喜悅地,撲進了秦豐的懷抱。

百年換一個擁抱,這世間還有誰能與他們比慘?

等着他們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還願錄才重新出現在他們身側,書頁翻動,顯示出了原因:

守護者收到新的任務,收到新的任務:委托者賀栗,委托執行者周語,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進行抹殺。介于任務優先原則,任務失敗的懲罰将延後,執行者秦豐的任務将視作無效處理。請執行者周語完成任務,若失敗懲罰将加重。

賀栗,居然自己委托了周語來抹殺他!

周語震驚地望向賀栗:

“為什麽?!”

他等了那麽久,輪回了那麽久,居然是想要一死麽?

原來剛才,他是一直想要秦豐殺了他的麽?因為秦豐不殺他,所以才自己上了還願錄的名單,只求一死!

大抵是同病相憐,讓她從賀栗身上瞧見了自己的影子,他們都是在等一個人,等了那麽多年。

然而周語能等到秦豐,賀栗卻再也等不到唐遙。

就是因為如此,周語也并不希望賀栗消失,她總是能從他身上瞧見她與秦豐的影子。

而賀栗卻道: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們這般,能長長久久存在于世,縱然偶爾見不到,總也有個希望。”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怨憤不去殺人,我就連存在都不被允許。等了這麽多年……我也只有絕望了。”

賀栗站到周語面前,收斂了自己所有的戾氣,一如他們初見時那個儒雅公子。

他閉上眼,對着周語道:

“你動手吧。”

既然是他自己的請求,要對自己進行存在抹殺,那麽就算周語殺了他,也不會被懲罰。

但周語看過他們相識相知相戀又到相別,她如何還能跟以前那樣毫不猶豫地動手?!

賀栗的事情跟之前所有的都不同,那些只是浮現在還願錄上的任務,讀之如同話本故事。可是賀栗的事,卻是周語陪着輪回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她再感情單薄,這瞧了一遍又一遍後還如何忍心?!

他如今是厲鬼,一旦抹殺就是魂飛魄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賀栗這個人這個魂這個性格!

況且賀栗與她也有因果聯系,他伴了她多年,這份恩情她也得還!

周語靜靜地看了賀栗一會兒,突然就道:

“賀栗,你可想要長長久久存在于世麽?”

作者有話要說: 如此勤奮的我,不準罵,這章是糖,沒玻璃渣,你們看都抱抱了

☆、六九 煉獄

如果,如果賀栗能跟他們一樣,能靠着完成任務而永生下去,萬一有一天就能遇見唐遙了呢?

賀栗眼睛一亮:

“難道你能……”

“她不能。”

秦豐不由得周語反駁,就打碎了賀栗的期盼。

她不能,也不可以能!

要把賀栗變成跟他們一樣的存在,他們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分裂自己的還願錄給他。

如此一來,接到任務的機會就會變少,獲得的能量也會變少。并且,做為最初持有人,被分離出去的還願錄持有人只能算作第二級執行者,他任務失敗的懲罰……還是第一級持有人承受。

如果周語把自己的還願錄分給賀栗,賀栗任務失敗,那麽就是周語為他承受懲罰。

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秦豐怎麽可能允許她去做!

但周語似乎鐵了心。

她不是一個随便濫好心的人,那個賀栗跟她之間必定是有故事。

而這個故事,他并不清楚。

分別了百年,一見面她卻跟別人有了他不知道的事情……這種感覺,讓秦豐不由得暗了暗眸色。

忍耐了一百年,如今看見她只想把她緊緊地箍在自己的懷中,叫她的眼睛再也瞧不見其他的人。

他心裏湧起的占有欲快要把理智淹沒,但那份占有欲真當到了要執行時,卻又被他自己生生壓下。

這是周語,周語不是其他人,他必須尊重她的想法。

她要做的事情,縱然他萬般不願,他還是不得不皺眉聽下去。

“我能做到,只要你自己願意承擔之後的一切後果。”

“你可能很快就會遇見她的轉世,也可能尋着她生生世世孤獨。你必須去愛你不愛的人,殺你不想殺的人,染上別人的因果來延續生命,倘若你任務失敗一次……縱然我不會殺你,我身邊這人也會替我殺了你,你可明白?”

她想給他一個機會,成全他不肯放手的執念。

如若任務只是讓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被抹殺,那麽她帶着他去別的世界不就行了。

将還願錄分給他一半,讓他也一起邊完成任務邊等人。

但是……如果等不到人,那就是異常殘忍的折磨。

生生世世的等,無窮無盡地等。

只是如今,這選擇權都在賀栗手中。他若是放不下執念,那就選擇加入;他如果現在放棄了唐遙,周語也不會逼他。

賀栗靜靜地看着周語,半晌,才屈膝下跪,竟是被收複的姿态:

“只要能見到她,我做什麽都好。”

之前,是他沒能好好保護妞妞,倘若再能遇見她,他定是一步都不會離開她,好好地護着她!

周語眸中一動,就要應下,可秦豐卻伸手攔了她:

“就算你要收他,也是我來替你收他。”

他不願意周語再有任何的危險,尤其是在他日後瞧不見的地方受罰。倘若她真的要幫這個凡人,大不了他來分離本子。

可周語卻是先掏出了半本冊子:

“我已經分離好了。”

就在秦豐與賀栗對打時,她那個時候一直沒出聲,不過就是為了問還願錄要如何才能分給賀栗一半本子。加上分離時那鑽心的疼,才導致她開口晚了些,初見秦豐時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不等秦豐拒絕,直接走到賀栗面前,抽了一縷他的魂絲出來,牽引着與還願錄定下了契約,爾後才将還願錄甩給賀栗:

“如今你是源的人了,也不算是這個世界的人,在這裏呆不長久。你先回去源裏等我,我馬上就來。”

她的話音剛落,一團光就圍住了賀栗,将他帶離了這個世界。

秦豐氣她瞞着他又做了這麽傷身子的事情,黑下臉看着她,一語不發。

周語相信,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如若不是自己,随便一個女人都好,估計都會被這大爺打得滿地找牙。

但他卻總是為了她而忍耐自己的脾氣,一次次地遷就她。

他那麽毒舌傲慢的人,甚至都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周語上前了幾步,卻是撲向了一直都陰沉着臉色看着她的秦豐。

他很不高興她這麽自作主張地把東西給了賀栗,一直都是低氣壓,也沒預料到她會突然間撲上來,被她驚得後退了一步,竟由着她撲倒到了地上。

可即便是倒在了地上,手卻還是下意識護住了她的腰與頭。

她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隔了百年,她依舊是他的本能。

周語跨坐在他的身上,此時她的身子還是很虛弱,而她卻帶着一股子的絕望與瘋狂,低下頭去胡亂地親吻秦豐的額頭,他的眉眼,他的唇角,他的喉結……

她一寸寸地親吻下去,也顧不得這裏是一塊荒草叢生的凄涼地,急躁地要去扯開他的衣衫。

他們的時間不多,她随時都可能被傳送走。

可她想了他百年了。

她不想矜持了,也不想忍耐了。

就如每一個正在熱戀的人那般……她想要他。

能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她不知道以後自己會不會成為別人的妻子,被迫去愛別人,甚至睡在別人的懷裏……可是今天,在她還沒走,趁着她還是完完全全的周語時,她想給他。

縱然以後不在一起,叫他想着今天,叫自己想着今天也是好的。

她流着淚,顫抖着去解開他的衣帶,怎奈心越急就越是解不開。

秦豐按住了她的手放在心口處,他嘆息了一聲,将她拉進懷裏箍住,就那麽仰天抱着她,聲音早就是暗啞無比:

“你可想好了?”

沒有洞房花燭,沒有錦繡花帳,在這麽寸草之地,井口大的天下,委屈的是她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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