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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揪着那人打一頓,一轉頭卻又看見周語站在教室後門。

她逆着光站着,江浩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一般人瞧見自己東西成了這樣,總不會還開開心心的。

江浩的怒火剎那間就冷下來了,面上也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站起來看着周語。

他一句對不起哽在喉嚨,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結果卻先被快步走來的人抓住了手,上上下下瞧了一遍:

“怎麽了?江浩誰欺負你了嗎?你有沒有受傷啊?”

作者有話要說: 妞妞不來上課,不來上課不來上課……

第六天!連續翹課六天了!!!!!!!!!!!!!!!!!!

☆、九十 劉芸

這個學校裏還有誰能欺負他?就是教導主任都得看着他臉色過日子。

但江浩就是被這一句關懷暖了一下,沒由來地欣喜。

看,即便自己的東西成了這樣,她最先關心的還是自己。

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他舍不得把手從周語的手中抽回來,一貫不羁的臉上也不好意思擺出其他表情,只好就那麽板着臉任由她打量。

等周語上上下下沒瞧見傷口,這才松了口氣,轉身蹲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江浩對那雙突然離開的手微微地遺憾了一會兒,瞧見小姑娘蹲在地上撿東西,柔順的頭發雖然被紮成了馬尾辮,但卻也比其他人的馬尾辮好看多了,毛茸茸的叫人看着就想摸一摸。

可是等江浩瞧見她破破爛爛的筆盒跟那幾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筆,心裏頭又是一陣陣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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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間就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該死,那般不把錢當回事,大手大腳像是扔錢一般花,卻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人過得如此艱難。

江浩不知道此時自己究竟是該蹲下去幫她一起撿,還是做些別的什麽,心裏一直糾結不定,一邊覺得自己拉不下面子,而另一邊又覺得周語是被自己牽連,怎麽說也該負點責。

他一個人默默站着想了許久,終于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就拉着周語站了起來,不讓她再去撿地上的東西:

“你跟我來。”

江浩說完就拉着周語大步往外走,期間還不忘幫她拿起書包跟衣服。

周語以為他是等急了,也就沒有反抗,乖乖地順着他走,心想文具再買一套就是,左右現在有點錢了。

兩人走到校門口,那校門口的門衛認識江浩,趕緊讨好地朝着江浩笑了笑,幫他推出他的摩托車不說,又殷勤地遞上鑰匙。

江浩帥氣地一翻身就跨坐到自己的摩托車上,把車上原本是屬于他的頭盔丢給了周語:

“戴上。”

他車上從未坐過他人,自然就只準備了一個頭盔。好在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遠,也沒什麽危險,自己不戴頭盔也沒什麽。

只是江浩卻忽略了,既然去的地方不遠,他自己不戴頭盔,為什麽一定要周語戴上。

他不自覺地就在關心着她,偏生還要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來,像是要威脅她去做什麽壞事,瞧得校門口的門衛看周語都是一臉同情。

周語傻傻地抱着頭盔站了一會兒,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等江浩又催促了一聲,她才急急忙忙地也坐上後座,輕輕地環住他的腰----雖然已經鐵了心要攻略他,但心裏到底是有秦豐在,跟別的異性親密接觸還是有些障礙。

江浩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等她坐好後,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直奔最近的百貨商場。

兩人在路上時車開的快,路人看不清,也就沒引來多少注意力。

可是到了商場內,這兩個人一個規規矩矩地紮着馬尾辮穿着校服,一個吊兒郎當地染發重金屬風,叫旁人不由自主就停下步子來看。

江浩步子沒有一絲停頓,仿佛已經習慣了人們對他的種種注視,徑直就到了他熟悉的一家文具櫃臺,随口報了幾個名字。

周語對這個世界的牌子是一竅不通,也不清楚他報的牌子多貴,只乖巧地跟着他,等江浩付了錢把東西送到她手上時,她才有些驚詫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一支筆就得幾百吧。

幾百塊,已經是她一個月生活費了。

周語遲疑着不敢收,江浩瞧了不高興地一挑眉:

“怎的,還嫌棄我買的沒有你自己的好麽?”

他只是裝作微怒的模樣,果不其然就瞧見面前的小姑娘趕緊接了東西,擡起頭讨好地笑笑:

“不,不是的。只是我第一次收到這麽貴重的禮物,有些不知所措……”

周語說的是大實話,劉芸活到現在,用的都是舊物,這麽嶄新昂貴的禮物,連她爸媽都沒給買過。

江浩聽了也是一怔,随後才瞧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吐字:

“以後有的是,別這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如若是不了解江浩的人,定是只聽到了後面那句嫌棄。但周語怎麽說也與他相處了這麽久,多少知道些他的脾性,明白這并非他的意思,又朝他笑了笑:

“謝謝你。”

江浩沒說話,只是瞧着她的時間越發長起來。

他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是很不對勁。

按理來說,他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懦弱的乖乖女,無趣又膽小。

但是……她似乎又是特別的。

她那麽弱小,街上随便一個人都能把她打趴下,但她卻不怕他,從頭到尾都是笑盈盈地對他……

她長得還沒有校花好看,身材也就那樣,整日穿着校服的品味,但他瞧着就是舒心,尋不出半點不好的地方……

曾經的他一直認為女孩子的聲音都嗲得要命,聽了她的朗讀後才明白也可以那麽吸引人……

總之,她哪裏都好。

這個結論一得出來,江浩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慌亂地移開目光,不敢再去瞧她,生怕她發覺了自己的心思。

周語一直觀察着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動了心。

此時,最适合增加點肢體接觸,把那萌動的少年心撩撥得一上一下,欲罷不能。

可偏偏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又頓住了,沒有動作下去。

口頭的甜言蜜語她能說上一天一夜不帶停的,如何展現自己的優勢她也能時刻準備好無需別人提點。

但是肢體接觸……

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秦豐,想到自己若是與別人那樣做了,可不就是背叛了他麽?

這麽想着,她又無法抑制地想到秦豐此刻在哪裏,他是否也與她想着同樣的事情,他是否已經克服了自己心裏的障礙,懷抱着其他的女人說着那些綿綿情話……

她明知道秦豐不是那個性子的人,卻還是克制不住去胡思亂想,既想要把他的好宣告得全世界都知道,又唯恐他的好被其他人瞧見了去。

她總覺得自己又髒又惡心,心裏頭明明有了人,卻還要去欺騙撩撥別人的感情。

周語命令自己不準想下去,又強迫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江浩身上去。

她瞧見江浩在前方等她追上去,少年眉眼如畫,身姿如竹,明明是個狂驕的性子,對着她卻總是耐心又體貼。

內疚與日俱增。

她明知道幹這份活就該丢掉所有的道德包袱,見一個愛一個,見一個棄一個,奈何卻總是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周語垂下眼眸,輕輕地顫了顫,再擡首時已然收起了全部的情緒,徒留下那幹幹淨淨的溫柔笑意,這才朝着江浩走去。

不準想,不可以想,忘記一切……她只是劉芸,她就是劉芸,她愛着的人是江浩,那個總是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男孩兒……

謊話如果連自己都欺騙不了,又從何而談去欺騙別人。

周語像是自己催眠似的,在心底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等她走到江浩的身邊時,這眸中溫情款款,柔軟得仿佛她的天地都只有他一人。

江浩微微怔住,只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以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兩人兩兩相望着,在人來人去的商場內恍若只有他們的時間是靜止的。

江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朝着周語的臉龐撫去,似是沉浸在了她的凝視之中。

但他的手尚未觸及周語,就被一陣喧鬧打斷了,硬生生地止在半空,尴尬不已。

“喲江浩,怪不得這陣子不跟我們出來玩了,這是吊上新的馬子了啊!”

說這話的,正是那個發作把周語桌上東西都踹下桌的紅發男孩兒。

江浩心裏正因為沒摸着而憋屈,一瞧又是這人來壞好事,不由得陰恻恻一勾唇,正好!新賬舊賬都一起算了!

人來人往的商場內,對方是好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孩兒,而他們這邊卻只有江浩跟周語兩人。

這群男孩也正是看中這點,才敢對江浩發難----他身旁跟着他馬子,他既要保護她又要與他們鬥,肯定顧不過來!

江浩并不懼畏這群人對付他一個,但這群人真的很會找軟肋,他的确怕周語受傷。

江浩伸手把周語拉到身後,然後才昂着頭滿是不屑地瞥了那群人一眼,毫不客氣地回:

“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管?”

周語瞧着這越發劍拔弩張的氣氛,心下有點着急。

她也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情況,少年人血氣方剛又容易沖動,到時候鬧起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但要她去勸阻江浩----且不說這事本就是前來挑釁這方的錯,江浩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單他的驕傲就不允許他忍氣吞聲地受了。

周語還在苦苦思索怎麽阻止時,一旁的安保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裏氣氛的不對勁,朝着這裏走過來。

紅發男孩身後的男孩子們互相看看,最終還是跟紅發男孩耳語了幾句,像是勸他暫時算了。

紅發男孩往身後看了看,見果真有安保過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撩下一句狠話:

“江浩,我們走着瞧!”

江浩回道:

“不用走着瞧了,有什麽事今天解決了,晚上八點,老地方,帶齊你的大哥大爺們,省得說我欺負人。”

他眉宇間全是滿滿的不屑,瞧得對面的紅發男孩臉上一陣青紅皂白,臨到安保近了,才兇狠地瞪了江浩與周語一眼,帶着自己的兄弟們離開。

江浩見他們走了,這才拉起周語的手,邊走邊道:

“今晚就先不補習了,我有事處理,現在送你回家……”

周語反拉住他的手,低聲地請求道:

“我也跟着你去,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拜托讓我跟着你,我怕你出事……”

“我不阻止你,也不會告訴別人,但求求你,不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傷,那比讓我眼睜睜地瞧着你受傷更加折磨我……”

江浩埋頭走的步伐不可發覺地稍稍頓了頓,許久才回了句:

“我不會受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妞妞要吃雞翅……雖然規定她一周吃一次垃圾食品,但看在她來讀書了又那麽累,吃點就吃點吧……

我要了兩份套餐,一份五個雞翅,一份大薯條,一杯飲料。櫃臺給了她五個雞翅,給了我六個,總統十一個,在我啃完兩個時,她已經啃完自己的開始無聊地吃薯條了,于是我把自己的往她那挪了挪……

最後,她吃了八個雞翅一份大薯條加我的一半薯條,一杯飲料……

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嗎?太天真了。

出門散步回家,路過一家店,門口寫着新款雞肉卷,她二話不說就盯着我……

然後又給她買了雞肉卷咖啡甜甜圈……

嗯……其實我真的有想幫她控制體重來着……真的……

☆、九一 劉芸

江浩最後還是沒帶着周語一起去,他把周語送回家後,就自己開車走了。

而周語也不知道他所說的老地方是哪裏,只能揪心地等了一個晚上,期盼着第二天瞧見他還是好好的。

可是第二天,江浩卻沒有來上學。

周語唯恐他出什麽事,熬到放學就跑去了江浩的家。

她門鈴按了許久,江家的阿姨才急匆匆從裏面跑出來,瞧見周語在門外,便将她請了進去:

“小姑娘,昨天浩浩去哪裏了啊?弄得一身血回來,江先生昨天發了好大一通火,把他摩托車都砸了……”

周語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趕緊随着阿姨上樓。

江浩的房間比她整個家都要大,總體是米白色,看上去跟他本人不搭極了。

周語進來的時候動作很小,也沒吵到陷在被子裏睡覺的江浩。

她湊近去看江浩,就看見他臉上倒是還好,沒什麽青青紫紫,但裸/露在外的胳膊跟腿上都有破皮,尤其是胳膊,看似是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劃傷了。

他的床是白的,被子也是白的,皮膚更白得近乎透明,鮮豔的傷口就那麽袒露着,叫人想忽視都難。

周語悄悄地跟阿姨耳語道:

“怎麽都不包紮一下?”

阿姨也是無奈,小聲回答周語:

“昨天晚上鬧得厲害,江先生直接就把人關了禁閉,我哪裏敢去觸黴頭送藥。浩浩半夜裏才被放出來,累得直接往床上倒,還是我逼着他去洗了個澡,不然今兒傷處肯定化膿了。”

周語咬了咬唇,又道:

“阿姨,您把藥拿來,我來幫他處理。”

阿姨本是不放心小姑娘來處理傷口,但又想到自己做慣了活,重手重腳的要是把人弄醒了,少不了又是一頓氣受。倒是這小姑娘,浩浩平日裏也着緊,就算是被吵醒也舍不得發火的。

阿姨又下去把藥箱拿上來,特地開了江浩的房間沒關上,怕周語要是與江浩吵起來了,自己也能及時聽到趕上來勸勸。

周語學過醫,救過病人,甚至還縫過自己的傷口。江浩的這點小傷看着嚴重,但尚未傷及內裏,不過是皮肉傷罷了。

她動作輕柔地幫他消毒上藥,又小心翼翼地拿繃帶一圈圈地繞。

纏繃帶的動作很大,周語還一再擔心江浩在途中醒過來與自己發難,好在江浩昨天像是累慘了,今天由着她怎麽折騰都沒醒。

等周語處理完了一邊的傷,繞到另一邊去上藥時,江浩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瞧着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好半天反應不能。

等他瞳孔聚起神,第一個動作僅也沒去推開周語,而是一骨碌滾進軟綿綿的被子裏,把自己上上下下裹了個嚴實,渾身像是炸毛了般,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高起來:

“你怎麽來了?!”

周語滿眼痛心地看着他把身上的紅藥水蹭到了被子上,手中的繃帶還尚未來得及纏上:

“昨天你還說不會受傷的。”

她長相并不豔麗,瞪人的時候也沒什麽威力,軟軟糯糯如同嬌嗔,讓江浩的起床氣瞬間就散了一半。

瞧見他沒有動作了,周語又起身去拉開江浩的被子,把他拉出來:

“你躲什麽躲啊,一個男生還藏……藥水都蹭到被子上了,等我把繃帶綁好再睡也不遲……”

江浩正想掙紮,傷口卻碰到了周語的手臂,不由得又是一陣撕牙咧嘴,不敢再有大的動作。

他低着頭看她小心翼翼地纏繃帶,那雙細膩的手把粗糙的繃帶一圈又一圈地繞到自己手臂上,他的皮膚被她微涼的手磨蹭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意外地并不讨厭。

江浩自己平時從沒認真打理過傷口,繃帶這種東西更是被他丢到了不知道哪個角落,如今被人這麽小心呵護認真對待,心裏頭無端端地就泛起一絲甜蜜來,恨不得時間再慢一些才好。

他出神地瞧着周語,等她幫他處理了全部傷口,才回過神來,背過身去對周語道:

“你先轉過身去,我穿個衣服。”

周語瞧了瞧他的表情,見他不似生氣的模樣,就應了聲,聽話地轉身。

江浩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他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讓他想得臉紅口燥的。但奇怪的是,他自己似乎并不想要抵抗這個念頭,甚至還覺得甜蜜極了。

江浩對自己有些挫敗,他一個手下那麽多小弟的大哥,沒想到居然也有一天會栽在一個小丫頭的手裏。

江浩嘆了口氣,開始撈起衣服往身上套,像是任命了似的。

周語背後悉悉簌簌的穿衣聲音沒多久就停了,然後是他略帶沙啞的聲音:

“好了。”

可能是因為在家裏,江浩穿得很随便,不過是系了一件睡袍罷了。

但他正值青春,又長期打籃球。身材比起瘦弱的書呆子更加結實,比起中年的啤酒肚更加賞心悅目。

周語轉身的時候,江浩正抱起床上的被子,那被子沾了藥水與血跡,是得拿下去洗洗。

他一彎腰,這睡袍底下的風光更是盡顯無遺。

原本他就算是只穿了個褲衩,也是叫人心動不已,如今穿了個睡袍,胸口處被他刻意遮得一絲不露,卻忘記了留點布料擋擋自己下半截身子。那雙修長的腿直直地沒入黑色的布料裏,走動間就能瞧見他結實的大腿,似露非露地更叫人移不開眼睛。

江浩抱起了被子,轉身又緩緩地朝着周語走來。

周語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就那麽站在原地瞧着他過來。

他一步步走近,一擡手就把周語蒙在了被子裏。

周語還沒反應過來,傻傻地頂着被子,好一會兒才想起要反抗,掙紮着要扯下被子。

江浩勾了勾唇,趁着她還沒出來,低頭湊近她,隔着被子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周語僵在了原地,随後更迅速地扯掉了被子。

因為隔着被子,她不确定剛剛那一下是他用手摸了自己還是其他。

她狐疑地瞧向江浩的時候,他還是那副兇狠的霸道模樣,低頭正在撤自己的被單,都沒看她一眼,動作間還露出了些許傷口。

周語一看到他身上的傷就忘了剛剛的事,她怕他動作太大扯到傷口,趕緊從他手中拉過床單:

“你要做什麽告訴我就行,我來幫你做,你好好呆着別亂動。”

江浩笑了一下,眸中蕩開些許愉悅溫柔,這次他沒把她蒙着,就那麽伸手揉了揉周語的頭,低低道:

“那我……是不是要好好謝謝你?”

明明在正常不過的一句話,被他這麽刻意壓低聲音說出來,就染了許多別樣的意味。

周語手一抖,一把扯了床單連同被子抱着一起往下走,瞧着竟像是落荒而逃。

江浩在周語身後又低低地笑了幾聲,只覺得這般模樣的她也是很可愛。

周語在快步走下樓後,表情才稍稍恢複了正常。她走到衛生間裏,把被子床單一股腦兒地交給阿姨,伸手卻緩緩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敢再去看鏡中的人。

她心顫了。

剛剛那一剎,她居然心顫了。

且不說秦豐能不能在來來往往的任務中保持自己,她自己,已經開始動搖了。

哪怕頂着任務的殼,現在在這個身子裏的人是她,心顫的自然也是她。

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呢?

曾經信誓旦旦地覺得,哪怕是時間空間的隔閡,只要心裏有他,自己就能堅持下去。

一日見不到就等一日,一年見不到就等一年。

她百年都等過來了,現在卻越來越彷徨迷茫。

這就是愛麽

愛,就是這般痛苦難受,将思念繞滿了心頭,呼吸一次都帶着疼痛的麽?

死乞白賴地求天道給的幾面,在那短短的時間裏,甚至來不及說幾句情話。

她多想他現在就在自己身邊,多想那個摸着她的頭的人是他!

可是他不在……

他們就算是見面,那也是奢侈。

相思入骨。

她又多想抛掉一切枷鎖,見一個愛一個,幹這活的人本就孤獨,哪怕是偷了別人的愛戀也好,裝作他們愛的是自己,來得到些許的慰藉。

可是她還是做不到,那日的溫存親吻,夜夜伴着她,讓她忘不掉他的音容笑貌,不肯接納別人。

她從開始到現在,心境已經變化了這麽大,那麽秦豐呢?

他現在在想什麽?他身旁的人是誰?他在哪裏……

周語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她所了解的一直都是最初的那個秦豐。

他們就像是兩個禁心禁欲的修道士,游走在人間,鬼魅似的撩撥衆人,在撩撥成功後卻頭也不回地離開。

無情無義,沒心沒肺。

他們之間有愛,但那分明又像蠶絲那般脆弱,伴随着他們互相越走越遠而岌岌可危,随時都會斷去。

周語站在鏡子前,瞧着面前這熟悉又陌生的模樣,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語:

“劉芸,劉芸,我是劉芸,我是劉芸。我愛江浩,愛着江浩的我才是正常的……”

連自己都騙不過又怎麽騙別人。

反正謊話只要說一千遍就能成真了,不是嗎?

周語再擡頭時,眸中的暗潮湧動都漸漸平息。

她似乎說服了自己,面上帶着小女兒将去見心上人才有的潮紅羞澀,輕輕地推開門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始終要記得,周語與任務世界的人越甜蜜,這對她與秦豐的感情而言就是越大的背叛。

不要覺得寫了任務很輕松水到渠成就是甜。

我這裏,就沒有百分百的糖。

玻璃渣都裹着着。

這是一盤死局,你不做,你不能存活于世;你做了,你就對不起愛人。

這也是一盤活局。

你不愛了,不就好了嗎。

☆、九二 劉芸

江浩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他洗去了頭發上的各種顏色,也換掉了自己的一身破洞裝。

他染回黑色的頭發,戴上黑框的眼睛,穿着校服文質彬彬宛若一個貴公子。

他坐在周語身後,開始聽課,開始做作業,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專注地看着她。

江浩總是用一種含笑的寵溺的眼神去看周語,讓她每次轉身都不由得微怔片刻。

他……喜歡她。

全班人,全校人都看出來了,周語沒道理看不出。

她的任務,就快完成了。

她有些迷茫地坐在天臺之上,輕輕地放下手裏的飯盒,瞧着天際那一派低低暗暗的烏雲,心情也更加沉悶起來。

她總覺得愧疚難當,明明不愛,卻還要欺騙少年最美好的感情。

那份內疚從一開始就堆積在她心中,如今只是越來越濃厚,重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手中的飯菜再怎麽可口也是吃不下了的。

周語嘆了口氣,蓋上蓋子,起身欲走,卻看見江浩站在天臺的門口,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他見她瞧過來,才收起放肆的打量,餘下幾絲清淺笑意:

“你最近怎麽了?為什麽總是不開心?”

上課認真的她,打工疲倦的她,補課明明不懂卻還要努力教的她,為他受傷擔心的她……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不知不覺,他心裏也留下了她的印子。

大家都說是她先愛上他,主動追求他,如今她算是如願以償。

但身處其中的他,卻總是感到是他先動了心。

她越來越叫他看不透了,仿佛幾個月相處所認識的她都是一場虛幻。

江浩何其敏感,又豈會看不透。

只是,他不願意去說。

他擡頭瞧了瞧這風雨欲來的天空,邁開步子走到她身邊,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飯菜不好吃就別吃了,回教室去吃我的吧,天氣預報說等下會下大雨,別待這裏。”

周語随着他的動作木木地走了幾步,她擡頭看向自己身前的少年。

比起秦豐而言,這真的是個十分稚嫩的少年。歲月尚未在他清澈的眼眸裏留下濃墨重彩,年輕的臉龐上有什麽表情也總是很好猜測。

但就是這般稚嫩的人,卻總是讓她感到秦豐在身邊似的安全感與溫暖。

大抵這天下被愛着的人,都是相等幸福的。

周語緩緩眨了眨眼。

已經開始有雨滴打到她面上,不大不小,偶爾幾顆,瞧着如同是她自己的幻覺似的。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突然就搭錯了,還是心裏的壓抑真的讓她無法再僞裝。

周語猛然間就掙脫開了江浩的手,面對着他的背站着。

她聽見自己無比冷靜刻薄的聲音,伴随着轟隆的雷聲與驟然加大的雨勢一同響起:

“……我不愛你。”

說出這話後,她的表情總算是輕松了許多,似是釋然又似是頹廢似的,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愛你。”

伴随着這話出口的,是幾個月來的辛苦努力化作一場春水東流。

他這麽驕傲的人,為了她而去改變自己,甘心當他最為不屑的乖乖生。如今知道了事實,怕是會氣的恨的跳腳來揍她一頓。

換做是誰,被人這般捉弄,都是會不痛快的。

可是周語不想管了,他不痛快也好,要揍她也好,都無所謂。

破罐子破摔,不過又是百年的煉獄罷了。

她的頭發被雨淋得結成了一绺一绺,難堪尴尬地貼在臉龐上,襯得那氣色不好的臉看上去更加虛弱不堪。

江浩聽見周語的話後,臉上的表情就算是隔着雨幕也看得出沉了下去。

他站在雨中回望着周語,與她同出一轍的狼狽不堪。但是比起周語明顯外露的釋然,他心中的委屈與疑惑卻都被他十分妥帖地藏在了心裏,仿佛周語對他說的話不過是一陣清風拂過,激不起他心頭一點波浪。

周語瞧見他表情陰沉地走了過來,動作是一貫的大手大腳,擡手的舉動更像是要狠狠打她一頓。

她閉上眼,決心不吭一聲地承受自己造的孽的後果,不論他幹出什麽事,她都不會反抗。

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降臨。

意料之外的溫暖卻瞬間包裹住了她。

江浩突然就伸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校服外套裹住了她。

他本就長得比她高,校服也比她的大,此時寬大的校服包裹一個身材嬌小的她完全不是問題。

他像是無奈,又像是妥協,伸手插/入她的發間,把她的臉壓向自己的胸膛,随着那一聲聲熾熱而沉穩的心跳,低低地回答她:

“嗯,知道了。走吧,我們回教室,不要感冒了。”

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他就像是一夜之間從一個男孩跨入了男人的行列。即便此刻心裏驚濤駭浪,即便自己難過得眼眶發紅,卻還是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脾氣,甚至先去關心她的狀況。

周語慌亂了一瞬,聽見他的回答後,心裏一緊,無意識地就揪緊了他胸口的衣料。

她更加愧疚與難受,就想墜入深海的人般,呼吸都揪着心髒。

江浩察覺到她的動作,他低頭看了看她,又拍了拍她的頭,見她依舊沒有多餘的動作後,只好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輕聲道:

“好吧,不進去就不進去,我陪着你。”

雨勢越來越大,他的外套早就濕透,也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放開周語----他總覺得此時自己放了手,那就真的失去她了。

他到底年輕,除了陪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可以緩解眼前的情況。

說到底,被撩撥得是他,被拒絕的也是他,他才最有資格傷心,而此刻她卻難受得仿佛自己被醫生通知得了癌症似的。

“當初你開始接近我的時候,我也沒愛上你。如今我愛上你,你卻不愛我了,這也公平。”

“讓我把你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吧,你看你都捂化了鐵石心腸的我,沒道理我拿一個這麽心軟的你沒辦法。”

江浩低下頭,又親了親她的面頰,也難為他此時還能霸道地宣告道:

“反正這個學校我最大,你只可能也只會是我的。”

周語瑟縮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為太冷了還是江浩的話太篤定了。

她擡眸落入一雙澄澈桀骜的眼中,那雙眼還帶着不容反駁的肯定與自信,縱然這暴雨如注,也擋不住他眸中的璀璨星光,讓一度自己把自己逼到絕境的她重新回暖,冰涼無比的四肢也活了過來似的。

她擡手捧住他的臉,又踮起腳……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眸中,含住了他的唇。

這個吻,有點鹹。

大概今日這場雨,是海風吹來的吧。

江浩按着她的頭,無師自通地回應她的主動,一寸寸地深入掠城奪地,把她的青澀羞愧都化在兩人的唇齒相交間。

誰都不要說誰對誰錯,也不要說愛跟不愛。

反正此刻站在這片天地之間的只有他們,擁吻在一起的也只有他們。

雨勢又大了些,打在身體上都能感覺到疼。江浩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又或者她真的又說了最後那句:

“我不愛你,可是江浩,我對你心動得厲害。”

江浩咬了一口她的唇,帶着笑與舒了口氣的輕松回她:

“那就不要停……繼續心動下去。”

天臺上一對年輕人相擁親吻難舍難分。

天臺口不知何時又站了一雙人,各自撐着雨傘瞧着不遠處的兩個年輕人,眸色沉沉,讀不出表情。

撐着透明雨傘的那個校服女孩兒側身看着身邊西裝筆挺的男人,她百無聊賴地轉了轉雨傘,又歪着頭去看他:

“怎麽了?”

那個身姿修長面容俊美的男人并沒有回應身側的人,捏着黑色雨傘傘柄的手,指節卻隐隐泛白。

他如同再忍受莫大的痛苦似的瞧了許久,也清楚地瞧見男孩兒懷裏的女孩兒眼睛暗了一瞬,又亮了起來。

她走了。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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