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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代表着任務的完成。
不過才見了一面,他也猜得出她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
雨中的兩個年輕人正緩慢地朝着這裏走來,兩方人碰上面時,男孩兒還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一副保護者姿态似的把女孩護在懷裏,珍貴得如同心頭血。而當那男孩的視線移到撐着傘的男人身上時,表情卻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期,然後才像是被植入了什麽似的,不甘不願地喊了句:
“秦老師好。”
高大俊美的男人,此刻表情卻十分的陰郁。他傲慢地低頭看了男孩一眼,滿眼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仿佛看他一眼是他莫大的榮幸。
他一點也不好。
他想殺了他。
但是殺了他也沒什麽用。
她早就走了,也不會回來這裏。
縱然回來這裏,也是處于兩難的境地。
他閉了閉眼,複而又睜開,重新恢複了以往的淡漠無情,目中無人,仿佛世間萬物都不配存在在他眼中。
雨越下越大,而他渾身上下卻沒有任何一處淋濕,與那對狼狽不堪的家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想見的人已經不在,多留也是沒什麽意思。他轉身就走,皮鞋踏在水上濺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每一多都折射出他冷到極致的眼眸。
黑色的雨傘不緊不慢地走遠,他身側那朵透明的雨傘也緊随着離開。
他身旁分明有人。
他周遭卻依舊孤寂得叫人心底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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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算虐,你們都不準離開我!!!!!
☆、九三 劉芸
周語自那個世界回來之後,更加的安靜內斂了。
賀栗本來就不太擅長揣摩她的心思,如今更是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她時常坐在池塘邊上,一動不動地待上許久,又因着這裏也沒什麽日升日落,賀栗有時候都覺得她坐了好幾個月那般久。
就算是有任務----她也不像從前那麽欣喜。
她看上去像是出去散個步似的随意,并沒有可能遇見秦豐的期盼。要知道若是以前做任務,她多半是又期待又擔憂,像一個将要去與自己情郎會面的小女人,看得賀栗心裏頭是一陣陣泛酸。
但如今,她死氣沉沉,她了無生趣,她漠然如冰。
賀栗很想安慰周語,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該從何安慰起,他不知道周語在上個世界經歷了什麽,才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他所有的搭話都被她無視,他的關懷也入不得她耳中。賀栗只能在一旁遠遠地看着,也只能是看着。
他不是秦豐,他不了解周語,他對她無能為力。
賀栗對周語的觀察截至在他接到任務時。
他照舊對着池塘邊上坐着的那人喊了一句:
“我走了啊。”
那人坐在那裏,沒一點反應,更別說磚頭來看他再叮囑幾句了。
她坐在池塘邊上,白皙的小腿大部分都浸進池塘裏,卻也不動,只是那麽呆着,仿佛她與生俱來就是池塘的一部分。
賀栗嘆了口氣,最終也沒說什麽,就留她自己那麽安安分分地呆着,轉眼間就出了源。
他這次的任務是功成名就,從一個小兵開始當起,做到大将軍就算是任務完成。
任務也是簡單,賀栗做得毫不費力,一路上平步青雲地升,雖然偶爾有阻礙,但并不能對他造成多大的威脅。
只是,在他最終被授予大将軍高位時,他瞧見了唐遙。
唐遙坐在九五之尊的下首,笑盈盈地依偎在他的懷裏,看着文武百官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端得那叫一派得意。
賀栗驀地就想起進京前那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言,什麽妖後亂國,皇上色迷心竅不務正業……
說得,原來竟是她。
唐遙也瞧見了賀栗,她伏在皇帝的懷裏,如一只貓兒般慵懶散漫地朝着他看過來。
她的眸色深沉如墨,賀栗望進去,瞧不見一絲光亮。
她沒看見熟悉的人,但卻能感覺得到熟悉的靈魂,在這孤孤單單的凡人世界裏,瞧見一兩個熟人也總是開心的。
秦豐除了給了她本子,沒給她留只字片語,這大千世界她一個人摸爬滾打了許久,也四處搜尋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見到心底執念着的那人。
唐遙如今也算是自暴自棄了,一遍玩着一遍找着。
她把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四處都是戰火與饑民,百官震怒,卻奈何不了她。
唐遙瞧着那群跳梁小醜整日上奏她的不是,用詞還就那麽幾句,沒什麽創意,簡直無趣。
正當她都想弑君自己來當王時,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卻出現了。
她擡眸望去,一眼就看進了底下那個新升上來的将軍眼中。
唐遙勾唇笑了笑,對皇帝輕聲細語地耳語了幾句,那将軍就被單獨留了下來。
她等着人都退朝後,才踩着蓮步走下龍椅,搖曳生姿地走到賀栗的面前。
唐遙瞧了他許久,似在确定什麽,看了半晌才緩緩道:
“你不是大師兄,你是賀栗。”
她頓了頓,又問道:
“你可看見大師兄了麽?他也在這裏嗎?他是什麽身份?他過得可好?他有沒有提到過我?”
她說這話時,有點歡喜又有點苦惱,在一身禍國妖後的皮子後頭,總算是又出現了小女孩兒才有的嬌羞期盼。
賀栗深深地瞧着她,他想起了最初那世的她的天真無邪。
那個時候,她大着肚子,他扶着她,兩人坐在周語的牆外頭,一坐就常常是一下午。
陽光正好,微風正好,人也正好。
她朝着他歪頭淺笑,琥珀色眼眸中細細碎碎的都是幸福安詳。
但……再也回不去了。
最可愛的是當初。
最可恨的也是當初。
如今她早就沒了之前的純真,那個不谙世事的靈魂早就染上了各色顏色。
她心裏頭有了別人,而那個人還是他的恩人。
“喂,我在問你話呢!”
唐遙又重複了一遍。
她伸出腳來踢了踢賀栗的小腿,那只腳上綁着金色的小鈴铛,襯得她的腳越發細膩白皙,小巧可愛。
賀栗回過神,他咽下滿嘴的苦澀,怕她等急了,趕緊回她:
“她不在這裏。”
唐遙的歡喜于是就被他一句話留在了面上,入不得心裏。
她哦了一聲,這才厭倦似的對賀栗擺擺手道:
“你退下吧,我沒事兒了。”
一聽到大師兄不在這裏,她仿佛在一瞬間就對這所有的一切都喪失了興趣,焉焉地走回自己的龍椅上,懶散地躺下。
賀栗的拳緊了又松,他心頭千萬句話掠過,卻只餘下了同一個念頭。
他走上前捏住了凰遙的手,深吸一口氣,與她道:
“……周語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周宇。”
“什麽?”唐遙沒跟上他的話,她目露疑惑,不由得重複了一遍,“你什麽意思?”
賀栗咬了咬牙,終于把一直想要說的話說出了口:
“周語她……是女人。”
她是女人。
她是女人。
這話瞬間就充斥了凰遙的心裏,腦裏,全身……
而賀栗說出這話後,心裏頭的大擔子才算是卸下了,他瞧着明顯也是被驚到了的唐遙繼續解釋:
“你應該知道我與周語跟你們不同,我們沒有肉體,全靠附身在他人身上進行任務。周語與你相遇的那世,她就是附身到了你大師兄身上。她是個女的,她與秦豐才是一對……”
唐遙臉上的驚怒尚未消退,她驟然掐緊了賀栗的手,直覺地不要去相信:
“不!你在騙我!”
她甚至一把掐住賀栗的脖子,擺出兇狠的臉來,毫不客氣地回他:
“你聽着,我不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少在這裏搬弄他的是非!你這樣,只會教我越來越厭惡你!”
賀栗心裏又氣又急,他瞧着唐遙的眼睛,又道:
“我做何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你?!你既然知道我愛你,就知道我騙誰都不會騙你!你根本不了解她,她本性并不是你那大師兄的性子,況且她還有秦豐……”
唐遙眼睛帶了些許血紅,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賀栗的肉裏面去。她面上有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但更多的還是想要相信自己的堅決:
“你給我滾!除非我親眼看到,否則我不相信!!大師兄不會是女人!他不可能是!!”
她不想再聽賀栗多說什麽,死推硬拽地把他推出朱紅門,又轉身抵住了殿門不讓他進去。
賀栗在外面敲了許久都不見開,又唯恐招來其他人口舌為她添麻煩,只好自己先行離去。
就在他走後不多時,就連在裏面随侍的那些個宮女太監都被她趕了出去。
她的大師兄,她心心念念的大師兄,為了他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的大師兄……
現在他竟然告訴她,大師兄是個女人?
她在凡人世界裏被老男人這般玩弄,被那群女人陷害得死去活來,那個一直支撐着她走下去的執念,到現在他卻告訴她,那個執念一開始就是個謊言,是假的!
唐遙直覺地不要去相信,但她分明卻又有懷疑。
難怪大師兄總是拒絕自己。
難怪大師兄跟那個秦豐總是那麽暧昧。
難怪……
以往的種種不對勁都如同水落石出般浮現于她的心頭,她腦海裏深深刻着的那人的容顏,不由得慢慢地變得女性化起來,最終走向一個衣袂飄然的身影……
但是,這怎麽可以?!
如果大師兄是女人,那他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告訴她?!
為什麽要她一個人在那裏愛得情真意切,愛得那麽卑微難受?!
為什麽他不告訴她真相?!
他們相處了那麽多年,難道他會一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嗎?!
他為什麽要騙她?
唐遙跌坐在那暗金色的龍椅之上,她只覺得渾身都冷得發顫。
她緩緩地收起自己的腳,把自己縮成一團,在空無一人的殿堂內,首次有了迷茫的神色。
她一個人委屈地嗚咽着,胡亂地用自己的鳳袍擦了擦臉上的淚。
她就像是個任性的孩子,在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是自己永遠得不到的時,委屈得嗚嗚直哭。
但哭完之後,她又變成了浸染了數十年宮鬥的女人,她的天真早就泯滅,她的原則也碎在了一次次的互相勾心鬥角之中。
唐遙起身站在龍椅上,這番天下早就握在她的手裏,所有的人不過是木偶,是傀儡,她想要他們生他們就得生,她想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
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一呼百應,習慣了早在別人傷害自己之前先去傷害別人。
她得不到的,寧可毀掉也好過看着見景傷情!
她被傷害了,就算是自己遍體鱗傷也要讓他與自己一般模樣!!
周宇,你最好,不要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青蔥年少,如今生死不往。
☆、九四 宮徵
周語在賀栗回來之前就去了下一個任務世界。
他們兩并沒見着面,賀栗也沒機會與她提起,他已經把她是女人的事情告訴了唐遙。
周語在新的任務世界裏是一個外族女魔頭吳潇潇,她初入這中土大地,并不熟悉裏面的風俗人情,在一次被非禮之中發怒斷了那幾個好色之徒的子孫根,這魔女的名號也因此傳了出來。
但她在中土大地游走了數年後,卻在一次路過皇宮時瞧見了一個樂師,宮徵。
他端坐在月下撫琴,琴音陣陣,潺潺如流水,又厚重如寒松。他的琴聲裏有廣闊的天地,波瀾的海洋,有高山的巍峨,也有草場地無疆。明明琴聲裏有那麽多的東西,他卻甘願為了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留在金絲籠內,當一個宮廷琴師,不肯去追求自己心中所往。
吳潇潇日日都偷偷溜進皇宮,坐在宮闱朱牆上聽他彈琴,她嘗試去勸說他與她一道走,卻得不到半絲回應,只有自己的情思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纏繞的越來越緊。
她最終被江湖上所謂的正派人士截殺,暴屍荒野。她死了的消息被當作閑餘雜談傳入宮闱,那夜風未曾起,月未曾出,樂庭的琴聲也未響起。
本來吳潇潇已經很是滿足,至少能讓他記得自己,有一夜未嘗彈琴。但她化為鬼就要消散前,卻又瞧見了那公主利用宮徵幫她傳遞私物與情郎,敗露後又把責任全部推給宮徵,讓他身敗名裂地被趕出宮。吳潇潇心頭又是心疼,又是怒火難息,這才找上了周語。
她要他活在自己想活的世界裏,她要他活的逍遙自在。
這是周語的任務,也是吳潇潇的心願。
周語拿到任務的時候,苦苦思索了很久。
她在想,有什麽東西能打敗一個人的愛慕,讓他去追求自己的世界。
她想了很久,突然發現這其實都是根據人本心。
你把自由看得最重,那麽自由就能打敗一切。
你把愛情看得最重,那麽愛情就能打敗一切。
像宮徵,他看得最重的是那個公主。
周語只要把那個公主變成她或者是宮徵自己,那不就能完成任務了嗎。
但就是這一句話就能講完的事情,周語卻不得不花上幾月或者幾年去完成。
她剛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把劍,劍尖下垂,就快要觸及下面顫抖的身軀。
在她面前是兩個捂着裆部一臉驚恐的男人,周圍的圍觀群衆皆是一副被駭到的模樣。
好巧不巧,偏生在就要廢人家子孫根的時候周語來了。
為了防止日後女魔頭的名聲喊出去,周語這次生生止住了動作,只不過厭惡地踹了那兩人各一腳,冷冷道了句:
“滾。”
那兩個登徒子早先就被她的狠絕吓到了,此刻被饒恕,連滾帶爬地起來就跑,連頭也不敢回,生怕周語變了主意。
圍觀群衆瞧見沒了熱鬧看,自然也是一哄作鳥獸散開。
周語略微緩了口氣,心道這下子,她那魔女的名號可算是不用擔了。
但是等她趕馬到都城時,這魔女的名號卻再一次響起在了她的耳畔。
她不殺他們,不過是讓他們能更加繪聲繪色地描述她當時的狠厲毒辣。
即便是人家動手動腳在先,即便她只是為了自保。
人們對外來人的要求總是比較苛刻,不同地域的發展水平、文化背景本就不同,不同地域的人給其他人的印象也不一樣。吳潇潇來自塞外,那裏游牧民族的女子身材高挑眼窩深邃,自然與中土人瞧着不同,習俗也不同。
況且游牧民族一年幾遷,也沒什麽時間去跟中土上的人一樣去吟詩作對,玩弄風月。相比較之下,游牧民族自然是比較落後,然而除了因為事實上的落後被歧視,中土人們情感上的“愛地方主義”作用也很重要。
人們總是認為自己的民族比所有其他民族都優越,把自己的價值标準加以調整,以便證明自己民族的長處乃是真正重要的長處,而其缺點相對來說則微不足道。
反而是那些外來的人,一旦做了什麽錯事----甚至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所有人都會犯,就會被認為是那地方的代表,那地方的人必定是邪惡的不堪的。
從吳潇潇開始還嘴還手的那一剎那起,她就注定要與惡毒的名聲分不開了。
比起壓抑自己放他們一馬還落得如此下場,倒不如跟當初的吳潇潇一樣,切了子孫根斷了喉嚨來得叫自己爽快。
周語無聲地嘆了口氣,又罩上了自己的面罩。
她的長相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本來這一米七多的身材,在一衆小巧玲珑的中土女子中就比較顯眼,她還偏生長了一張一看就是異族人的臉。
宮中人嘴碎的也不少,不知道宮徵此刻有沒有聽到她這個新出的魔女的名號。
不過,他那樣的人,怕是聽到了也不會在意。
除了他眼中的公主,其他不論是誰,都進不得他的眼吧。
就如同秦豐一樣,在他眼裏,除了她還有誰是能配得上與他說話的呢?
周語用随身攜帶的錢財買了一處住所。
起初她也被這吳潇潇攜帶的行李吓了一跳,一個女子孤身進入江湖,除了帶武器衣服,竟還帶了這麽多的錢,這不是招人紅眼麽。
好在吳潇潇一路并不怎麽顯財,自己又有殺人如麻的魔女名號在外,倒也沒什麽不長眼的人來打劫她。
周語趕路着急,到了都城後休息了兩三天,才動身去探皇宮。
天子住的地方,又豈會是普通江湖人士說進就進的。重兵把守,按時巡邏,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的暗衛盯着看着。
周語也不知道宮徵他住在哪裏,只能靠自己黑燈瞎火一點點摸索。
她在小半個月後總算是找到了宮徵。
那個時候她偷了一身宮女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扮作剛入宮小宮女的模樣,跟随着管事嬷嬷送上頭分下來的各宮月俸。
宮徵是宮廷樂師之首,這天樂宮的月俸,也自然是他來代接。
陽春三月的宮中,誰不是穿得花枝招展渴望帝王甘霖。
那些個小樂師也不能免俗,百蝶百花可勁兒往身上堆,生怕晃不瞎帝王的眼。
宮徵一身清冷的青衣出現時,頓時讓審美疲勞了的人眼前一亮,仿佛一陣清風拂去滿室濁氣,心曠神怡。
當然,他長得俊美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他俯身下跪接旨,宛若蔥白的手指從寬袖中伸出,又掩在了放在他手心的金色布帛之下,唯有那一小截透白的手腕展露在別人面前,卻也是勾人極了。
他五官很精致,但卻很冷,不見得半分這陽春三月的熱鬧氣,仿佛春暖花開都與他無幹,高崖寒雪才是他的歸宿。
有不少小宮女瞧見他都瞧癡了,因而周語放肆的打量也不怎麽顯眼。
嬷嬷呵斥了她們幾句,又與宮徵寒暄幾句,就帶着她們告了辭。
說到寒暄,宮徵怕是宮裏頭的人精們最讨厭的寒暄對象了。
嬷嬷與他道:“宮大人近來可好?”
宮徵答:“好。”
嬷嬷又道:“大人吃穿用度若是少了不夠了,您可只管吩咐老身。”
宮徵答:“哦。”
只要嬷嬷問話,宮徵必定是回答的,但這答案,通常卻只有一個字,仿佛嬷嬷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似的。
嬷嬷大概也知道宮徵的性子,或者又是得了誰的令,并不與他為難,略微說了幾句閑話就帶過。
她要帶着周語等小宮女離開,那些個小宮女自然是萬般不舍。
但都是經過大宮女嚴格訓練過的人,再不舍也不過是眼中流露,大家也沒做出什麽越距的舉動來。
除了周語。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宮徵,此刻不引起他的注意力怎麽甘心走?
她隐在袖下的手指微動,待宮徵看來時,又趁着嬷嬷不注意朝着他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珍珠似的貝牙,看上去沒教養極了,但又生機勃勃得叫人不忍斥責。
等她們一行人走後,宮徵低頭撫了撫袖口,那如水滑順的袖子輕輕擺動幾下,隐隐有水光流轉其上。他伸出手來,除了拽了一張沒什麽用的聖旨之外,掌心又多了一枚小巧的物件。
那是一枚柳哨,通體暗綠,只有一端被剝了皮露出一圈淺色,吹口一指距離處還有顆嫩黃的柳芽,在兩片新葉的襯托下顯得小巧可愛極了。
宮徵是樂師,雖然如今是禦用的樂師,入手的都是琴筝蕭笛這類器具,但是對民間的小玩意兒他也并不陌生。
至少,這柳哨,他還是會吹的。
但他此時也不想吹它,他還在想着那蒙了張面具的宮女是什麽人,為何要偷偷潛入皇宮,還要贈他一個柳哨。
宮裏浸染久了,難免也染些疑心的惡習。
但宮徵的懷疑不過一瞬,他在宮中安安分分,也沒什麽敵人友人,也沒什麽用處能幫襯,想來那女子就算是有別樣的目的,與他也是無關的。
既然是無關的,也就沒必要費心思了。
宮徵默不作聲地瞧着躺在掌心的那枚小巧的柳哨瞧了許久,這才把柳哨遞給身後服侍的小童子:
“給你了。”
☆、九五 宮徵
晚上,宮徵洗漱完躺到床上。
他閉上眼,雙手安分地交疊于胸前,開始準備入眠。
但就在他剛要睡着的時候,宮徵又突然睜開了眼,伸手撈過床頭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平淡無波的眼瞧向自己床帏上方。
周語此時正雙腿勾着他屋子的橫梁懸在半空,手上捏着的狗尾巴草都來不及藏,看上去像是正想要做壞事的孩子被抓了個正着,尴尬地朝着宮徵傻傻一笑。
之前的吳潇潇表現的太過矜持,從沒有夜間闖男人卧室的舉動,還以為宮徵只是個樂師。可今日周語瞧仔細了,他分明還是個武林高手。
她這才打算逗他,他就察覺到了,這個敏感度,可不是一般樂師有的。
周語摸了摸鼻子,跳下橫梁站到地上,随手向宮徵擲去一物:
“你怎麽能把我的柳哨給別人呢?我送你的柳哨豈會跟大街上賣的一樣,那只有我能聽見那聲音,旁人可不行,是給你危急時刻求救用的。你給了那小孩子,你知道我聽見哨聲急匆匆地從家裏跑起來趕來,結果卻看見一個小孩兒在玩鬧,我的心情是如何的嗎?”
一些話不說出來他永遠不知道,早先因為不知曉他會武功,周語特地叫人做了這些個柳哨。她的柳哨比起一般的要長上一個指節,吹出的聲音只能與她一個人聽到,就是為了給他危難時刻用的。
不過現在看來,他是用不到了。
但是,用不到卻不代表不能強行賣他一個人情,強買強賣這種事情往往不需要別人來教就能自行領會得很好。
她噼裏啪啦一頓說,又欺身靠近他,惡狠狠道:
“宮徵,我再贈你一個,你可不許再給別人了!”
宮徵頓了半晌,才緩緩道:
“我與姑娘不熟。”
他們見都沒有見過面,一個陌生人突然就湊近來送禮獻殷情,正常人都是會提防的吧。
但宮徵又與一般人稍不同些,他雖然會提防,卻并不會驅趕。
只要不傷害到他心中那位,不論周語幹什麽,他都無所謂也不在意。
他隐忍自己一身本事,在此地低調地當一個樂師,不過是為了保護那個人。至于他自己處境如何,吃穿用度如何,他全然不在意。
否則,當初他就不會進宮了。
周語察覺出他的疏遠與拒絕,她上前了幾步,一把扣住了宮徵的下巴,在他擡起頭來看她時輕笑了聲:
“無礙,反正以後我會是你最熟的人。”
燭火閃爍間,周語刻意壓低聲音的這句話勾起了無限的朦胧暧昧。
她雖然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目光卻灼灼燦若星辰,那股骨子裏的自信勁兒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宮徵顫了顫睫毛,他擡手打開她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床上,彈指打滅了不遠處的燭火,好半天才從床帏中傳出一句:
“天色已晚,在下要休息了,姑娘請自行離去。”
月色透過窗投在他的床上,讓薄紗床帏中一團隆起的身影隐約可見。
周語又笑了一下,逗他道:
“你要是說姑娘請自便,我會更開心的。”
她之前待的世界男人女人都是一般地位,讓她的等級觀念淡了不少,就算是出口挑/釁別人也做得自然得很。
床帏內無人開口應答,只有一道淩厲的指風夾帶着一顆小石子擦着周語的臉而過,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算是對她調/戲的回答。
周語慢吞吞地撫上自己的臉,指腹蘸着一片溫熱粘稠頓了頓,她耳朵一動,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被這聲石子吸引來,沉下眸色,終于不再出口調/戲,只道:
“你可能聽過了我的名字,從今夜起,你最好記在心裏,我的名字……吳潇潇。”
“還有,管好你的柳哨,它的主人只能是你。否則,下一次我可不會只是把人打暈再奪回來那麽簡單了。”
她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果然沒再對他說什麽又或者是做什麽。
床帏中那人不見絲毫動作,寂靜得仿佛無人在此處休息,門外趕到的巡邏護衛問了許久,才沙啞着嗓子回了句:
“無事。”
周語從此就過起了上午睡覺下午撩漢的沒羞沒躁生活,她今日能變宮女,明日就改成了侍衛,有時候連太監都不介意,上串下跳地出現在宮徵面前刷存在感。
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描述不完的江湖,明明不過是個初入江湖的家夥,卻仿佛已經在那裏摸爬滾打很多年。
在她的描述裏,黃沙漫天的塞外雄偉壯麗,優柔寡斷的江南溫婉秀美,她使勁地與他灌輸外面的世界的精彩,偶爾講累了回頭看他一眼,卻瞧見他仍在做着自己的事,全然無視她。
後來,周語也就不說了,安安靜靜地坐在房檐上瞧着他泡茶飲茶,在有人來時又飛快地離開。
她走的時候總會給宮徵留下一件小禮物,糖人、剪紙、話本……稀奇古怪,什麽都有。
宮徵丢了幾次,但那些個物件每次都會出現在各種他經過的地方,久而久之自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他來此地最不希望就是被別人注意到,從而影響了自己的目的,只能統統收起來鎖在自己屋子的一個小箱子裏。
這日周語來遲了些,她在飛檐走壁時,一個不小心被宮裏的侍衛瞧見了,那些個侍衛哪裏像話本裏說得那般無用,像是狗鼻子似的緊追不舍,她拔足狂奔了好久才擺脫他們。
她急匆匆地趕到宮徵的住所時,只瞧見他的表情又冷了幾分,正一聲不吭地穿上外袍拿起一根長蕭。
雖然他以前也是不怎麽說話,但那個時候更多的是漠然,而非今日這般刺人的冷,叫人看了就心頭一顫。
不過,心頭一顫的是別人,可不是周語。
周語只是略微頓了一下,很快就開了口:
“怎麽了這般不高興?瞧你的打扮,是要去表演麽?”
他是樂師之首,能叫他出去表演的場合少之又少,今日宮中是有一隊外人進來,故而巡邏都分外密集,能叫宮徵出去表演,看來那夥人的地位不輕。
宮徵沒有回答周語的話,他被她磨得已經練就一身無視她的好本領,除了在她面前不出恭不洗澡不寬衣解帶,其他的事都是淡定從容地照做不誤。
他朝着門口走了幾步,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折返回來到自己的案前,拿指腹壓了壓唯一的一盒胭脂,在眼尾輕輕一掃,描出一道豔麗的紅。
他那張清冷的臉被這道豔色生生地勾出了三分妖嬈,明明是一副禁欲冷淡的模樣,此刻卻又透着一股子叫人心癢的邪氣魅惑,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周語瞧着這一切,也知道那位公主今日定也是在的,不由得酸溜溜道了句:
“喲,趕着去見心上人呢?”
宮徵不語,但臉上的冷意卻散了散,答案不言而喻。
周語躺在橫梁上瞅着他,他一頭烏發色澤如墨又似是上好的綢緞,只可惜這人總是千篇一律地拿一根綁帶綁起,都不帶換個花樣,叫人看多了也審美疲勞。
周語想了想,起身飛下房梁,趁着宮徵不注意時,拔下了自己的簪子替他迅速地绾了個發髻,依舊是飄逸靈動的模樣,但配上簪子卻又多了幾分精致。
周語怎麽說也是經歷了好幾個世界的人,如何打扮得更好看她豈會不清楚。
雖然她不想讓他去見那個公主,在情網裏越陷越深。但此時順着他得到的好感絕對比阻止他來得多。
就想好對待一個叛逆的少年,你直接反駁他的舉動只會招他的厭惡,但順着他卻能慢慢地靠近他的心,沒準日後也能做個朋友。
宮徵正想生氣,瞧見鏡中自己的模樣的确是比之前更加和諧,一時間也沒了脾氣。
他側眼看去,卻瞧見那平日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人又回到了房梁之上躺着,她的頭發因沒了簪子而散落下來,洋洋灑灑地在身後也不去綁,端得是一派不羁。她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拿着他的發帶,青色的發帶在她的指間纏繞,襯得她的手指更加修長白皙。
她似是在瞧着他的發帶發呆,瞧見他望上來,沒好氣地對他道:
“你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去見你的心上人?怎麽的,難道還想問我讨回你的這根發帶?我給你的可是上好的簪子啊,問你要根發帶做回禮怎麽了……”
瞧她又開始唠叨,宮徵頭也不回地扭頭就走,像是懶得搭理他。
而周語等他走遠後,才從房梁上坐直。她一點點地挽起袖子,露出肩上被削掉了箭尾的箭頭來,那箭頭全數沒入她的肩膀,因為她長時間的不挂不顧,此刻傷口處的血液都結了痂。
周語從腰間取出匕首,狠了狠心把傷口的痂挑開,又劃了一個十字,用匕首尖挑出箭頭。
那箭頭從她傷口處直直地落到地上,周語胡亂地包紮了一下傷口,再次飛下去撿起箭頭揣進懷中,然後又等了一會兒,發現宮徵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後,才出門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排好隊排好隊,一二三起:撩漢技術哪家強?
☆、九六 宮徵
宮徵在表演的時候,感覺到這次前來的幾個使臣一直都在打量他,那毫不掩飾地挑選貨物的樣子看了就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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