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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他助他。

這麽堅韌的一個人,面對着誰都能說笑就笑說哭就哭,便是哭都不忘記算計角度與表情的人,對着秦豐卻總是手足無措。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秦豐更了解周語,也沒有誰比周語更了解秦豐。也因此,在秦豐開口時,周語的淚瞬間就難以遏制了。

秦豐只說了一句話。

他對着周語道: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而周語卻是知道,他也在想她了。

秦豐從不說甜言蜜語,那些虛晃晃的話說過就散在了空氣裏。就是這般普普通通的一個陳述句,讓周語更加心酸。

他這般孤傲的人,得有多麽思念,才會說出這麽一句來。

她覺得很難為情,自己這麽醜地出現在他面前,他俊美如神祗,而她蒼老如枯木。

她也覺得很愧疚,她知道他一旦遇到感情的任務總是直接放棄,而她卻招惹了一個又一個男人,游走在他們之間,每一個都是對他的一次背叛。他那麽努力地想要創造兩人見面的機會,可她總是躲避……

她還覺得很委屈,為了她的不得不背叛,為了唐遙的一次次質問為難……

她很難受。

這份難受其他人或許能察覺一二,卻獨獨只有秦豐可以全然看到。

他一句話,總是能叫她輕而易舉地卸下所有的僞裝,只想撲進他的懷裏,抱着他放肆地大哭一場。

她壓抑了太久太久,她需要釋放發洩,而他正好又在她的身旁。

便是頂着這身臭皮囊又如何,他從來不介意她的外表如何。

周語緩緩地揪緊了秦豐的衣袖,沉默着把頭靠到他的心口處。

起初淚水只是一點點濡濕臉龐,而後來所有感情一并爆發後,她幹脆就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

有多大聲就多大聲,有多狼狽就多狼狽。

她面前的人是秦豐,她可以任性放肆地哭,不用顧忌形象不用算計角度。

只要顧着自己發洩就好,其他一切都有他。

而她落淚的剎那,他亦是恰好低頭,将那淚水悉數吮入唇間,陪着她一同苦澀。

等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不下來時,他更是直接封了她的唇,将她那宛如小獸嗚咽般的哭聲,都磨散在彼此的唇齒之間。

他見不得她這般難受。

她一哭,他就想毀掉所有叫她痛苦的東西。

人擋滅人,佛擋滅佛。

作者有話要說: 放下,宮徵放下了愛慕,唐遙沒放下怨憤,周語也沒放下愧疚自責。

這章是甜,你看都啵啵了。為了感謝一直契而不舍的你們易激幫我投地雷的懶癌晚期已棄療親。

☆、一零二 老太君

秦豐對周語永遠都是無條件地信任與保護。

便是她老了,聾了,他瞧着她的眼神依舊溫和如初。

他越是如此,讓她感到越是內疚。

排山倒海一般。

他不曾責怪什麽,即便他親眼見了親耳聞了。

是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要一條路死磕到底。

其實這些情緒很早就存在周語的心裏,只是她一直刻意去遺忘不去想罷了。

而唐遙的出現,正是生生地掀起了那披蓋在表面的美好僞裝,露出一排排可怕的蟲洞來。

周語她,早就被那些個內疚欺瞞蛀蝕得瀕臨崩潰。

唐遙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

不放,岌岌可危。

一放,轟然坍塌。

周語覺得自己配不上秦豐。

她很早就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了,她出身戲子,是賣笑的人。而他是世家貴族的公子,貴氣渾然天成。

如今她更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他為她守身如玉一心一意,而她則是見一個勾搭一個。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對其他人動過心。

她就是這般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

如何配得上他?

周語毫無意外地就想到了死。

活着是很痛苦的,不論是哪個世界的世道,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折磨人,叫人痛不欲生。

想要愛的不能在一起,不想愛的卻不得不去。

莫名其妙地就要代人去死,代人去生,代人守護,代人毀滅……

沒有一件事是她自己想要的。

她的人生在當初被活活燒死時就結束了,如今的她過着不知道誰的人生,走着不知道從誰哪裏偷來的路。

但死就很輕松了,輕輕一跳,輕輕一燒……什麽都沒了。

就算是疼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從前的周語不會去想丢下秦豐一個人消亡這件事情,因為曾經的她還存着希望,心裏頭對秦豐的愛也勝過一切,總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忍受,只要是為了見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背負的東西越來越沉,一頭是秦豐,一頭是對數個世界任務對象以及秦豐的內疚與自責。

一世一世地積累下來,總有一天那些東西會沉重到讓她瘋狂。

可周語又轉念一想,想到這天地之間,她只有秦豐,秦豐也只有她。

她若是消散了,秦豐怎麽辦?

周語不敢想秦豐會如何。

一點也不想去想。

況且她現在是一個魂,一個魂要殺死自己,何其難啊。

她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支撐她做到這些。

所以,得過且過吧。

在她崩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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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豐尚未察覺周語的想法。

她是個天生的戲子,若是她想要瞞過一個人,還不容易麽?

更何況秦豐對周語,從來沒有一點懷疑。

他只知道她近來心情不好,瞧着她趴在自己懷裏哭的模樣,也的确像是很委屈。

他以為她在任務中受了什麽委屈了。

并沒有聯想到周語的問題遠遠要厲害得多。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許是因為這個身子比較蒼老的緣故,她瞧上去要脆弱很多。

他當初總希望她能脆弱些來依靠他,而如今她真的到了這般脆弱的時候,他又覺得心疼極了。

說到底,就是舍不得她難過。

秦豐哄着周語,在她斑白的兩鬓邊厮磨輕語:

“是那兩個不長眼的惹你生氣了麽?”

周語慢慢地也止住了眼淚,聽出他話語裏暗藏的森冷,不由得解釋道:

“與他們無關,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一時半會兒想不開了。”

秦豐繼續慢慢地拍着她的背,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周語怕他想多了,幹出什麽極端的事情去逼問賀栗與唐遙,還是又多說了幾句:

“你別放在心上,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秦豐拍着她的背的手一頓,接着又十分從容地放到了她蒼白的發上揉了揉,哄孩子似的道:

“我知道。”

秦豐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輕柔地将周語攬入了懷裏抱着,讓她瞧不見自己晦澀如許的眼眸。

他的确是知道了。

能叫她說這麽多話解釋來解釋去的……看來那兩人是真的有問題。

賀栗膽子小,對周語的救命之恩一直記得很牢,與周語也無冤無仇的,不會掀起什麽浪來。

那麽只有那個唐遙了。

那個因為愛慕周語曾經扮演的大師兄,而成為還願錄持有人的家夥。

周語平時的話,她說什麽秦豐都無條件相信。

但是經過了第一個世界與她的相處,秦豐也知道一旦涉及一些危險的事情,那麽周語說的話就要反着來聽。

她說與他們無關,那就是一定與他們有關。

她說自己一時半會兒想不開,那就是已經郁結在心很久了。

她說能照顧好自己,怕是……也做不到。

把她逼得到崩潰地哭的那個家夥……唐遙,他是記在心裏了。

他與那家夥本承一源,若不是有了那女人能更好地控制賀栗為周語做事,他根本就不會把自己的本子分給那女人。

哪怕他分離了自己的本子,也沒跟周語似的實心眼,一出手就是一半。

秦豐給唐遙的不過是小小一冊。

這也直接導致了唐遙接到任務的機會比其他幾個人少,并且持有人附帶的能力增長來得要更為緩慢。

周語與秦豐在自己的執念尚未還清時,都已經顯露了靜止與瞬移的能力,而拿了一半的賀栗是到了近期才發現他有制造結界的能力,唐遙則是如今還沒有。

能力的匮乏讓唐遙的任務執行變得更為艱難緩慢,她無所依仗,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心眼。

然而這一切,她自然很有可能都不管不顧地恨到了周語身上。

畢竟她們兩人之前就有恩怨。

秦豐心下了然,他對着周語的溫柔不變,但心裏頭早就把唐遙的名字提上了黑名單。

那個女人,哪怕賀栗再怎麽要死要活,他也定是要除了的。

一切對周語有威脅的人,都早早地除了好。

曾經的遺憾,他再也不想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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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溫存了一會兒,周語才想起自己是要去看孫女的心上人。

秦豐見她想起來,也沒再耽誤她的任務,陪着她往佃戶聚集的田間農舍走去。

兩人一個白發蒼蒼一個俊美無雙,皆是一身绫羅綢緞,看得那群佃戶眼睛都直了,一直在竊竊私語是什麽身份的大人物。

臨到那書生的家門口時,遙遙地就瞧見一個老婦丢了鋤頭就往家裏跑,推搡着一個年輕的布衣姑娘走出門,催促她趕緊走。

而那布衣姑娘則還與門內的書生依依不舍地作別,活像是一對被拆散的鴛鴦。

在他們愛得這般火熱的時候,去拆散他們絕不是明智的行為。長輩越是阻撓幹涉,則越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真愛,自己堅持下去才是對的。

其實說起來,大多是少年人的叛逆心理與青春期的荷爾蒙在作祟。

也因此,從這初次春心萌動能走到人生末尾的情侶才那麽少。

周語本想成全她的孫女與書生在一起。

但她瞧見這書生竟然讓她孫女光天化日之下就與他獨處一室還不避嫌,見她來後也是沒絲毫擔當地躲在自己娘身後不敢露面,還幫着他娘推小姑娘走……

周語頓時就不樂意了。

即便是一世的祖孫,她的孫女也得嫁個極好的男人,而不是這般無所作為的。

天下的書生有那麽多,這個絕非良人。

周語在沉思之中走到了那推推嚷嚷的幾人面前,那老婦護犢子似的護着自己的兒子,看着周語與她孫女的眼神都不怎麽友善。

在老婦眼中,周語的孫女是禍水,而周語更是惡霸,沒一個是好的,一個來勾引自己兒子,一個來仗勢欺人。

周語的孫女也同出一轍似的緊張兮兮地看着周語,她伸出手去扶周語的手臂,同時又是焦急又是埋怨地喊了一聲:

“姥姥!您別吓着張郎!”

那孫女伸出的手在半空就被秦豐打掉了,秦豐站在周語身後,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肩上,本該是十分輕佻的舉動,配着他冷冷的面容與兩人差距甚大的年紀,瞧着竟像是孫子關心長輩,不顯得絲毫突兀。

有他在,總是沒旁的人能碰到周語分毫,這人的占有欲強也是出了名的。

而孫女在自己的手被打掉後,才瞧見了秦豐這人。她此時還不認得秦豐是誰但也不關心,匆匆掃了眼後,只顧去懇求周語:

“姥姥,您就許了我跟張郎吧!張郎就是我的命啊!”

周語沒有馬上開口說話,她十分用力地打量了那書生一番,作出自己在認真考慮的模樣。

許久,她才緩緩回道:

“這……你若真喜歡,也不是不可。就讓他入贅我們家也行,好好教教或許能成器。”

周語打算先哄哄這孩子,讓她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只會反對的壞人,先順着她的意思,此後再慢慢教育。

然而她這話剛落,孫女的慶幸喜悅尚在臉上,那農婦卻率先不樂意了,當即就反駁道:

“這不行!我兒子必須為我張家傳宗接代,怎麽能入贅?!”

聽得此話的孫女,又是期期艾艾地看着情郎。

而那書生,只是別過了頭并不做聲。

這一個穿金戴銀的老太太在此就足夠讓他有壓力了,偏生還帶來一個樣貌家世都比他好的男子來,讓他羞得無地自容不說,又帶着壞事被比自己更優秀的人撞破的難堪,哪還有心情去顧及小姑娘的心思?

小姑娘望了一圈,才紅着眼眶又把視線投給周語,哽咽了聲:

“姥姥……”

秦豐不屑地看了那孫女一眼,終于沒再沉默,而是諷了句:

“你也就能在你姥姥這得寸進尺,把她給你的寵愛肆意揮霍。”

作者有話要說: 孫女:你是誰?幹嘛老教訓我?!

秦豐:我是你姥爺。

☆、一零三 老太君

周語掐了秦豐掌心一下,讓他別吓壞了孩子。

把人吓跑了,她還得哄回來,費勁兒。

秦豐瞥了她一眼,本想繼續教訓那個丫頭,但瞧周語頂着這幅模樣還要操勞,不由得又心軟了,便住了口。

小姑娘沒發現秦豐與她姥姥之間的不對勁,她只瞧見周語的表情有所松動,趕緊一個勁兒地勸說自己姥姥順從自己的意思:

“姥姥,您就聽我的吧,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能給我幸福了。”

周語瞧着這個傻孩子,心裏頭很鐵不成鋼極了。

這個書生的母親一看就是尖酸刻薄護犢子,而書生也是不敢開口的懦弱性格。要是小姑娘真的嫁了過去,日後的日子還指不定怎麽難熬。

也是這姥姥先前把小姑娘保護的太好了,讓她沒瞧見這世道形形□□的人,不知道人心的可怕之處。

不過好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此時還來得及教她。

周語故意沉默了半晌,作出一副被逼無奈,實在沒辦法才同意的模樣來。

等她把小姑娘的耐心吊得差不多了,這才又緩緩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暫且這麽定下吧。吉時擇日而定,在此之前,你且先随我回家學新娘子要學的那些東西。”

暫且這麽定下,就代表着随時可以反悔;擇日而定,這日子擇個一年半載也不是問題;學新娘子要學的東西,那更是得耗上一段時間了。

周語默不作聲地就給小姑娘挖了好大一個坑跳,而小姑娘則是以為她終于大發慈悲了,一臉感激地傻傻跳進去。

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傻孩子。

周語就那麽三言兩語把翹家在外的小姑娘拐回了家。

她請秦豐幫忙封住了那些知情人的口,這尚未成親就私相授受的名聲傳出去總歸不好。

秦豐二話不說就做了,還做的十分幹淨利落。

他與周語此生都不會再有一個孩子,也就只能在這短暫停留的世界裏滿足一下她為人長輩的心思。她看重的人,他又豈會不幫一把?

旁人只當是老太君的孫女病了幾日未出門,絲毫沒想到竟是她自己跑出去了。

那小姑娘也當真乖乖地跟在周語身邊,鞍前馬後地伺候着,生怕周語什麽時候反悔了不把自己嫁出去了。

而當小姑娘跟小尾巴似的開始死命刷周語的好感度時,周語才明白要想改變着姑娘是多麽難的一件事。

周語來來回回也走了不少的世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也都體驗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一個人。

一個天真到以為只要愛情就能活的人,講出的話能酸的人牙疼。

她總是能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而且那眼睛随時随地都是含着盈盈水意,總叫人覺得是自己欺負了她。

周語一開始總是小心翼翼地給她灌輸一些想法,想教她獨立起來,變得現實起來。

無奈于那小姑娘老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傻兮兮地捧着腦袋回答她:

“不會的,姥姥,張郎不是那樣的人。他曾允諾我一生一世待我好,他不會食言的。”

周語蹙着眉對着她無語凝視了許久,半晌才放下手中的話本,不再講述。

這姑娘實在天真,讓周語一時間都找不出什麽話來說。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眸去飲了口茶。

周語飲茶時也終于做了一個決定,她鴉羽似的睫毛輕輕扇了扇,老态龍鐘的模樣卻叫人看不出絲毫的頹态,說出的話也使人不敢違逆:

“行吧,那你就學下一階段的東西吧。街頭的幾間鋪子,你學着打理一下,就當是為了日後去公婆家好好管家練個手。”

關在金絲籠裏成長的孩子,還是得去茂林裏面感受一下弱肉強食的滋味才好。

這樣……她才會知道現在她吃的每一口飯穿的每一根蠶絲來得有多麽不容易。

街頭的鋪子,招待的是來來往往形形□□的人,好的差的,魚龍混雜。

撥給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去經營,只是想要打擊一下她自己的信心。

先前她總覺得自己敢于出府逃跑是好的是對的,所以姥姥才會怕她處處讓着她,無法無天極了。

等去過那裏,她才會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是。

即使周語只有她一個孫女,這麽大一個家庭,要找出幾個像樣的庶子來與她作對還不容易麽?

小姑娘很快就會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了。

哪怕她還頂着老太君孫女的名頭,那些個宵小還是敢無法無天地欺負她。

而小姑娘還天真地以為周語是真的想要幫她學習管家,激動的又是淚眼朦胧,俯身在她面前叩了三下:

“謝謝姥姥的栽培,前些日子是我想岔了,傷了姥姥的心。”

周語笑得很慈祥。

衷心地希望她日後還能如此心懷感激。

把小姑娘哄得差不多了,周語不經意地外窗外瞥了一眼,眼睛在外頭某處一凝後,開始慢條斯理地趕人:

“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今日你也累了。”

小姑娘還想多蹭一會兒,提一下跟姥姥的好感度,撒嬌似的拉着周語的手不放:

“姥姥,我陪你用晚飯吧,我們祖孫倆許久沒一起睡了,今晚要不……”

周語瞧見外面的天色漸黑,心裏的不耐煩也随之加重,但又怕直接趕人會把小姑娘對自己建立的感激信任給說沒了,只能委婉地道:

“你要早點習慣一個人才好,都這麽大了,就別跟小時候似的粘人了。我等下叫人把賬本送你屋子去,你且先看看。”

她雖然重視這個小孫女,也知道今晚讓她留下才對兩人的感情增進有好處。但此刻明顯是安撫窗外那個渾身散着寒氣的家夥來得更為要緊。今晚真要準小姑娘在自己這裏睡了,她明天早上準得見血。

畢竟那個人吃起醋來,可不管什麽男女老少。

小姑娘心頭很歡喜,覺得姥姥真是看重自己,說放權就真的放權,一時間又拉着周語的手,絮絮叨叨了許久才離開。

好不容易把小孫女送走,周語轉身就瞧見了秦豐臉色沉沉地站在她的身後。

他臭着一張臉走過來,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像是她剛剛沾染了多麽髒的東西似的。

等他又習慣性地要把她攬在懷裏抱着時,周語卻阻止了一下:

“你先等等。”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不知什麽丸子咽了下去,不一會兒就從那老太君的身體裏飄了出來,雖說是靈魂狀态,但好歹是年輕貌美,看上去也是賞心悅目。

每次想到秦豐抱着一個老婦人溫情款款,周語自己都覺得受不了,幹脆狠狠心就跟還願錄兌換了個能短暫地讓靈魂出來的丸子。

秦豐瞧見她出來,卻是皺起了眉頭。

他太了解還願錄的規矩了,但凡有所求必有所失,這一物換一物的規矩也不知道是誰定下的,從沒一次破例過。她今日換了這個丸子,不知道又用了多少代價:

“你若是不喜歡這個殼子,跟我說就是了。”

他黑着臉的模樣絲毫不失當年吓哭孩子的秦拔舌的風韻,好在周語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并無責怪的意思,笑盈盈地飄到他面前,湊上去飛快地啄了他的臉頰一下,讨好地回:

“臨時起意,就換了,要不了多少能量。”

本來見心上人,誰不想漂漂亮亮的,可惜他們兩人總是連這點都做不到,能用真面目見面都已經是幸運極了。

她怕他再不看看她的模樣,就要忘記她本來是什麽樣子了。

秦豐很受用她的主動,伸手一撈把人圈在懷裏抱着,爾後才看到她桌上的東西,随口問了句:

“你頂着那麽個殼子還繡什麽喜帕?”

周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桌上的正是起了個頭的喜帕。

她心想着就算此時攔了小姑娘的姻緣,等良人來了總也是要把她嫁出去的。

小姑娘的父母過世的早,偌大個府邸靠這個老太君撐着,孫女的喜服喜帕自然也是要她來主張。

雖然說請幾個繡娘也能做完,但既然占了人家姥姥的身子總該盡點心,自己又确實很久沒碰過繡工了手癢,周語想着幹脆就自己來繡吧,這就便自己繡了。

秦豐一張手,那喜帕就飛入了他的掌心,他瞧着上頭的鳳凰雛形,贊了句:

“手藝不錯。”

然後毫無內疚地就把帕子收入了袖中,一點兒也沒有打算歸還的意思。

他霸道極了,但凡她做的一針一線都不想跟別人分享。

而周語擡頭嗔了他一眼,獨獨對着人才露出小女兒姿态的嬌嗔:

“那是喜帕,你留着也沒用,得給丫頭日後成親用。”

秦豐不屑地哼了一聲,他仰起頭,微微上翹的睫毛在燈火下掃出漂亮的弧度,看上去孤冷驕傲極了:

“留給她那是暴遣天物。”

在秦豐眼中,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讓周語親自繡東西呢?

周語喜歡他這般驕傲卻又小心眼的模樣,又湊上去啄了一下他的睫毛,笑着道:

“這本是給你跟她成親用的。”

聽到這話的秦豐,臉上便什麽表情都沒有了。他低垂着頭去看她,烏壓壓的睫毛在他白玉似的臉上投下一小片暗影,顯得有幾分沉默。

瞧她看過來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他又頓了許久,才道:

“我不會與她成親。”

雖然他的任務是跟周語的孫女成親,但此時任務尚未進行到一半,拒絕還來得及。

只是一旦拒絕了任務,他就得從這個世界離開。

也因此,秦豐才一直拖在這個世界,即不進行任務,也不拒絕任務。

這樣下去的結果他也是知道的,無非就是拖過了任務拒絕期,到時候只能被迫進行任務,若是不能完成,就接受懲罰。

他早就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卻不料周語還在為他打算,想幫着他完成任務。

她的心意是好的,但他卻不想接受,甚至心裏頭還有些不舒服。

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娶別的女人,還這般風輕雲淡地說出來。

秦豐不高興了。

他眼底的晦澀如古井無波般寧靜,但就是越寧靜,就代表他越不高興。

這個人,就算是生氣了,也舍不得對她發作,寧可自己悶在心裏難受。

周語飄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臉哄道:

“乖,去完成任務。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秦豐聞言,終于冷冷一笑,像是被氣狠了:

“周語,你倒是大方。”

哪有女人這般勸說自己心上人去跟別人成親的?!她倒是大方!但這也是太大方了!

周語心裏也難受,她與秦豐幾世百年,分分合合了那麽多次,卻沒一次成親拜堂過。看着他去跟別人成親,她怎麽可能開心。

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任務完不成,那煉獄的懲罰讓她的心只會更加難受。

她舍不得他被懲罰,就算是看着他與別人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又遲了,每次都要這麽遲更新,還一周只有一次,真的是很對不起。

也很感激一直支持我到現在的親們,都是真愛啊!

我的女朋友們都這麽貼心可愛,遇見你們的我真是太幸運了。

☆、一零四 老太君

這是這麽久以來,秦豐第二次與她這般嚴重地生氣。

前一次還是遙遠的曾經,那個時候她瞞着他受了傷還硬撐不告訴他,他氣她的不信任與太過于獨立,不理不睬了好久才消氣。

這一次秦豐的生氣也是理所當然,脾氣再好的人要是被自己的愛人安排着去跟別人成親,那也是會鬧的。更何況秦豐的脾氣一貫都不好,只是對象是周語,才一而再地退讓忍耐。

那天周語的話,是徹底惹怒了他。

秦豐氣的接連好幾日都沒出現在周語面前,哪怕她派人去請也不答應一聲。

周語嘆了口氣,只能強迫自己先把注意力放到小孫女身上去,與秦豐之間的矛盾以後再好好解釋。

她這具身體上了年紀,而近期又跟秦豐鬧了矛盾郁結于心,氣血不暢,身體狀況一直不太樂觀。

便是頂着這樣的身子,周語還是親自去看了小孫女在管理的鋪子。

她帶了一個面生的小丫鬟,自己也換了身尋常老人家穿的粗布衣裳,站在街口遠遠瞧着那幾家店子。

果然如她所料,小姑娘管得力不從心,與其說是管,倒不如說是被人家欺壓着。

一個空降下來的小主子,還是個女人,那些個老油條是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裏。

又因着周語不準小姑娘說出自己的身份,那些老夥計只當小姑娘是東家的遠方親戚,塞哪裏都不合适才塞到他們店子裏幹事的。

他們做為店鋪的老人,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都只是個奴才,而這個丫頭不過運氣好投胎好了些,年紀小小就能當小主子,這讓他們怎麽能不妒忌?

在大管事來的時候,這些老油條們尚且裝模作樣些,一旦那大管事人走了,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吩咐小丫頭幹這個幹那個。

這初入塵世的小姑娘,還是第一次瞧見人前人後變臉如此之快的人,她呆愣半晌回不了神,素淨的臉漲得通紅,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就噎在口頭,正欲吐出時又記起姥姥的話來,生生憋下。

她想到熬過這段日子就能跟心愛的張郎在一起,也就又有了忍耐的動力,一聲不吭地開始幹活,沒有一句怨言。

周語身後的小丫鬟瞧見自家嫡小/姐如此受氣,不由得狠狠啐了聲:

“好大膽的奴才!都欺壓到我們小/姐頭上來了!老太君可要奴婢去幫小/姐一把?”

那丫頭年紀與周語的孫女相近,從小與小/姐一起長大,除了照料小/姐外,沒幹過什麽粗活。此時見到自家小/姐這般受苦,氣的眼眶都紅了,嚷嚷着要去替她的小/姐撐腰。

周語瞧了義憤填膺的小丫鬟一眼,按下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你幫着她有什麽用?日後嫁到那樣的人家去,你就算是跟着去了也是個丫鬟,欺負她的就是姑爺,你還能站出去指着姑爺罵麽?”

周語的視線再次凝在鋪子裏頭那個一聲不啃幹活的人身上,輕輕嘆了口氣:

“誰幫都不行,還是得讓她自己站起來幫她自己啊。”

這世上,沒有誰能永遠護着誰一輩子。

永遠這個詞,就是個假話。

不然何必有意外這個詞出現?

小丫鬟聽了教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倒也沒了之前那股蠻勁兒。

她擡頭瞧了瞧漸烈的日頭,開始催着周語回府:

“老太君,我們先回去吧,咱派幾個人暗處盯着那群奴才就是,要是再欺負小/姐就有他們好受的。您身子不好,這日頭又毒,還是先回去……”

周語也明顯感到自己站久了有點吃力,尤其是腰部跟各處關節,又酸又麻難受極了。

她點了點頭,轉身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從街頭鋪子走回府邸不過是喝杯茶的時間。

但就在這一杯茶的時間裏,周語好巧不巧地碰見了那個書生。

書生在街頭賣字畫,而他的母親站在一旁守着,牢牢地盯着過往的每一個人,生怕自己兒子的字畫被人偷了去,絲毫沒意識到過路行人根本就不屑于看一眼她兒子的字畫。

那書生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他只顧自己埋頭寫字畫畫,那一張好皮囊倒是引人的很。

周語瞧見書生,這便住了腳。

一般而言,文人的字畫都集中于專門的字畫商那裏去賣。每月付個幾錢的托管費,字畫商就會把他的畫放在架子上供人挑選,賣出後再取個十分之一做為報酬。

而書生的母親卻覺得自己街頭叫賣也能賣出去,何必去浪費錢給字畫商,還專門每日抽時間帶着兒子來賣字畫。

她是個農婦,終究見識短淺。

去字畫商那裏的,大部分都是不缺錢的閑人,去買字畫是為了把玩,圖一個喜歡高興。

而來街頭的,不是小販就是形色匆匆趕路的,人雖多,卻沒有幾個會停下腳步來買這麽些個不能吃不能用的東西的。

何況她一個面相刻薄的人站在邊上,縱然是有心人也不敢過來買。

周語擡頭看了看天色,側身問小丫頭道:

“這附近可有茶樓吃茶?”

小丫鬟扭頭看了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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