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
就又進來看望了,期期艾艾地待在她床邊,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彙報今日的情況:
“姥姥,今日四間鋪子盈餘還是跟昨日一樣,無人前來鬧事,就幾個叔叔伯伯最近到家裏來跑的越來越勤了,您無需勞神費力,想見就見,不想見的話都交給我也行……”
小孫女提及她那群虎狼之心的叔伯時,面上沒有一點懼色,甚至還隐隐有蔑視神色。
周語清楚她最近攬權的動作跟手段,也知道她身後那秦家少爺出了不少力,兩人越來越默契,周語也越來越欣慰。
甚至小孫女最近,都沒有再提起書生。
周語心思轉了幾圈,才委婉地問話:
“生意上的事,家裏的事,你費心了……你自己的事情,也是要管好。在姥姥眼中,沒有什麽比你的事更重要。姥姥雖然老了,但是還是能幫你一點的,不用擔心姥姥,不要有後顧之憂。”
小孫女握着周語的手一僵,表情略僵硬。
她低下頭去似在沉思,周語瞧不見她表情,只能默默地等待。
小孫女并沒有讓周語等很久,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再擡頭時依舊是那個自信滿滿與之前完全不同的人:
“姥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關于我與張郎……我想那個事情……那個我……”
“姥姥覺得,還是算了吧?你看如何?”
瞧着她說不出口,周語還是出口推了一把。
她小心地看着那小孫女的臉色,看見她不但沒有最初似的反抗,還隐隐有松一口氣的意思,這才繼續緩緩說下去:
“如果你真的還是堅持,那姥姥也不勉強你,姥姥總是希望你過得好的,只要你開心,姥姥什麽都可以同意……”
“不不不,姥姥您不用遷就我。小時候是我不懂事,我現在長大了,我覺得您的決定挺好的,您是長輩又這麽疼我,總不會害我的。”
小孫女完全忽視了自己所說的小時候是幾個月前的自己,一臉嚴肅地看着周語,只求她別同意自己幾個月前那傻傻的決定。
她的确是愛過書生,不敢說別人的愛情如何,但他們之間的愛情,卻的确是她一廂情願更多,她付出的更多。
在這幾個月跟秦家少爺的相處之中,小孫女也知道了更為平等的愛情,你照顧我,我照顧你,你幫我,我幫你……
書生從不會替她出頭,從不會送她什麽小禮物,他只會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情堪比磐石,誰來都分不開他們。
可小孫女現在知道了,愛情之中并不是只需要磐石的羁絆,還需要許許多多其他的東西。
不是不信愛情了,而是覺得,自己身上背負的,除了一廂情願的感情,還有更多的責任。
如果她真的按着心意下嫁了,這一大家子的家産,叔叔伯伯們定是不會同意與她随嫁過去。而如此一來,家産的争奪,争奪之後姥姥的歸宿,姥姥的日子,那就絕不會跟如今這般好過。
老人的身體是日況愈下的,現在衆人還是以姥姥為首,但姥姥每日還是這麽辛苦,她完全無法想象姥姥跟着自己吃苦的情景。
人的成長各不相同,有的人是要日積月累厚積薄發,而有的人,則是跟小孫女一樣,在短暫的變化體驗之中迅速地成長。
周語無法斷言自己這麽逼她成長就是好的,她的現實可能超過了她的預期,也可能恰恰好。
但至少,在此時,放棄那樣一段感情,是明智的行為。
“既然你同意了,那姥姥回頭請人去通知那對母子一聲,給他們幾塊田地,送他們去好好過日子,也省得你看見了傷情。”
小孫女終究還是天真,以為沒定下的事情要怎麽改就怎麽改,卻未曾想到那樣的人,一旦有了機會能飛上枝頭,豈會放過?
眼睜睜地看着機會失去的他們,哪會不有小動作呢?
身份越高地位越高的人,這說出的話就越難以收回。
但世上沒有絕路,只要想辦法只要動腦經,踩都能踩出一條路來。
既然收不回話,那就堵住那些人的嘴,掩蓋那些話,讓那些事都葬在那年那月那日。
周語說得委婉,不讓她見了傷情。
但小孫女如今也算是個小人精,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深意,當下又是感動得眼淚汪汪。
對着外人她總是不得不提防,人家一句讨好的話都需要斟酌幾分真幾分假。但姥姥總是為自己着想,能無條件地縱容自己,被自己信任。
小孫女低下頭靠在周語的膝蓋上,悶悶地傳出一句:
“姥姥,您一定要健健康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完全無法想象,這麽一個自己最最親近的人離去的日子該是如何的。
也不想想象。
周語含笑摸了摸小孫女的頭,什麽話都沒說。
她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
這對她而言,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老死。
五髒衰竭,五感漸失,從看不見到聽不見,又到聞不到摸不到什麽都感知不到。
人老了,原來是這樣的。
秦豐他永遠不會老。
那樣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給周語好死,不用客氣,跪謝吧,哦哈哈哈哈。
然後是對最近沒能更新的解釋:
噗通(跪下),諸位小可愛,我最近升了大學搬了家,折騰了好久才搞定新公寓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茶(單身狗無産階級沒車黨只能一點點搬),我以後會改頭換面洗心革面好好更新的,你們信我,信我嗷!!!!!
愛你們。
☆、一零八 老太君
書生本就是個懦弱膽小的,人家千金不願意嫁了,他是一個不都不敢說。
而那個村婦倒是厲害,威脅這威脅那,要了這個還要那個。
小孫女被村婦煩的沒法子,又不敢跟秦家小少爺提起這遭事,怕他心裏有芥蒂,只能求助周語。
周語那日十分低調地帶着兩三個人又去了農舍一趟。
兩三個人中,屠夫跟劊子手都很齊全。
對于粗人,無需多說什麽,反正他們也聽不懂,還不如直接用事實威脅來得更為迅速。
那個農婦雖然是個粗人,一心想要多撈點好處。但在自己兒子的命跟金銀錢財面前,她還是選擇了保全自己的兒子。
于是屠夫把殺豬刀從她兒子的脖子邊上移開了,劊子手也把鍘刀從她兒子的腰上拿走了,一切都變得和平易溝通。
周語在幫她的小孫女辦完這件事後,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本就沒什麽可挂念的了,任務也顯示完成,該是撒手人寰了。
只是周語不想小孫女因為她的死而守孝,錯過了婚娶良期,憋着一口氣等兩人成親後,才放任自己身體衰敗。
周語走的那天,小孫女跟秦家少爺成親不到一月,兩個孩子都是披麻戴孝地來跪送。
她躺在床上,外頭圍了一圈的人,燭光爍爍,人影重重,她睜着渾濁的眼睛還在四處搜尋。
小孫女見不得她這般垂死不甘的模樣,跪着往前挪了幾步,哽咽着勸:
“姥姥,您還有什麽放不下的,您告訴我,我馬上給您去辦好。您安心吧,您睡吧……”
周語蠕動着唇,喉間已是一片鐵鏽味,吐不出半個字。
她的嘴張張合合,如瀕死的魚在渴求最後一口空氣,但魚只要努力地呼吸還能把空氣吸進來,而她渴求的,卻是最為難求的東西。
小孫女握上她的手,哭着道:
“姥姥,您就安心吧,您這樣我心疼。您到底還有什麽遺願?您說,我一定辦到。”
周語還是說不出話來,一張一合的唇漸漸喪失了活動的力氣。她的呼吸漸弱,渾濁的眼睛也開始慢慢地失去焦距。
而她的手,依舊伸在床外,空蕩蕩的握着虛無,眼睛遲遲不肯閉上。
小孫女瞧見這幅場景,哭得肝顫寸斷,正欲轉頭跟自己夫君說些什麽時,卻見一只如玉雕刻的手越過自己的肩頭,握住了那只蒼老如枯枝的手。
小孫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心道自己的夫君何時這麽英俊了?從前的自己怎麽一點也沒發現他竟如此俊美無雙。
可是她的夫君卻沒有分她一絲一毫的目光,只管極致溫柔地注視着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那雙如玉的手跟青白的直僵僵的手上下覆合,又緩緩地十指扣緊。
而那遲遲不肯走的老人,終于平緩下來,像是心有靈犀似的轉頭看往床邊,即便是她已經雙眼模糊,再也看不清什麽東西。
“安心睡吧,我不曾怪過你。”
這是小孫女的夫君,在那天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而這話一出口,床上的老人終于緩緩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含笑而終。
像是已經了了所有的心願,再無牽挂。
那握着老人的手的青年修身而立,獨留在這舉目無親的世界裏,漆黑深沉的瞳仁裏,難得的露出一絲孤寂。
終究還是舍不得怪她。
------------------------------------------------------------------------------------
唐遙的運氣很好。
先前她還想着要找到賀栗,這下一個任務世界她就碰到了他。
萬千世界,這兩個人能湊在一個世界做任務,彼此間的緣分不得不說實在是深厚。
但唐遙可不想跟賀栗緣分深厚。
這次巧遇,她也沒有賀栗那般欣喜。
她不過是裝模作樣地表達了一下開心,那呆子就傻傻地以為她對他還真有情。
愚蠢。
唐遙在這個任務世界裏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她的任務也離不開殺/人。
原主的要求是殺了那群追殺她的仇家,而她的仇家加起來得有二十多個人,一個個殺過去很是麻煩。
而賀栗則是與江湖完全不相幹的朝堂大官,做為一個年輕的丞相,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任務也是比較簡單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但賀栗遇上了唐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好好地為國為民奉獻一生。
唐遙要殺/人,而他是她的幫兇。
一個丞相,出去吃飯說話喝酒都得小心翼翼不出錯,而現在唐遙殺人,他還要幫着掩飾,賀栗這丞相當的是如履薄冰。
可是再如何都敵不過他心甘情願呀,就是因為這個事被貶職了他都甘之如饴。
賀栗對唐遙的寵愛,已經是習慣成自然。
也因此,當唐遙提出讓賀栗幫她做一個空間結界時,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等答應了後,賀栗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随口問了句:
“阿遙,你不會把這個用到周語身上吧?”
唐遙要的空間結界要求很高,能随時随地釋放并且可以帶着穿越空間,滅五感斷六界,容死不容活。
這樣的空間結界,若是用來裝日用品吃喝之物未免太浪費,那種東西修真界的芥子空間就能搞定。她要的空間結界,很明顯更多的是針對人,滅五感斷六界,想想都是絕望到了極致。
賀栗那個時候低着頭正在細細地研究該如何做結界,也就錯過了唐遙臉上一閃而過的冷凝表情。
唐遙她眸色一深,緊緊地盯着賀栗的臉,發現他是真的無心一問後,這才逐漸放松,又趕緊帶着幾絲小女兒嬌嗔道:
“我是那樣的人嗎?怎麽說她也與你有恩,你不願看到的事情,我怎麽會去做?”
她的表情是那麽純善無辜,聲音也是不帶一絲陰霾,仿佛真的按賀栗一直所勸那樣,放下了怨恨執念,打算好好過日子。
人對着自己信任寵愛的人,本就是不會帶戒心的。
更何況這是賀栗許久不見的唐遙,她這般看重他的話,親近他濡慕他,賀栗這心裏頭,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懷疑。
“你能放下真是太好了,如此一來我們也能好好相處。其實周語并不如你想的那樣壞,她也是個十分有趣的人……”
聽着這話的唐遙瞳孔一縮,眼裏的不滿與厭惡就快要溢出來。
她十分及時地低下了頭,掩去自己所有的表情,把玩着自己的發梢,帶着笑意重複了一遍:
“你覺得她很有趣?”
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面前誇另一個女人。
這本身就是十分不明智的行為。
哪怕唐遙不愛賀栗,但他既然自己說了愛她,那就不準再看其他女人。
回不回應他的愛是她的事,而繼續愛她才是他該做的事。
她唐遙不要的東西,哪怕是砸了毀了,這丢掉的時候也得刻着她的名字,其他人誰都不準碰。
賀栗卻沒有聽出她的不悅來,唐遙已經不是他認識中的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溫柔賢惠的妻子。她隐藏在美好外表下的一切暗潮湧動,他都沒辦法捕捉到。
他還當唐遙總算是提起了想要了解周語的興趣來,興致勃勃地給她講解周語的好:
“雖然不同世界裏她的性格會有所變化,但在源裏頭,她是個十分風雅的人。賞花看魚聽松濤,還彈得一手好琴,會做很多糕點。這相處的千百年,雖然偶爾也會煩躁,但她若是在總是能找出點事情做……”
他越是誇贊周語,唐遙的表情越是甜蜜溫暖。
她心裏有多厭惡周語,面上就有多喜歡。
那個女人,騙了她不說,甚至連她的愛慕者都贊不絕口……
怎麽可以,這麽惹人讨厭?
賀栗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說那麽多話。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唐遙的臉色,見她并無半分不悅後,才舒了口氣,但也不再說周語了。
唐遙把他的打量看在眼中,心中只感到不屑,覺得這個男人沒骨氣,幹什麽都要看人眼色。
但制造空間結界還需要好久,這次任務之中不能做好就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了,這個時候,不是去嫌棄他的時候。
唐遙于是又帶笑看着賀栗,蘸過無數人血的手輕輕地搭着他的手臂。她本想是勾/引他為自己更盡心盡力地辦事,只是那肌膚相接後,自己這心卻莫名沉了下來。
仿佛多少年前,她也曾這麽搭着他,熟悉而眷戀。
唐遙觸電似的縮回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發顫的指尖隐在袖中,勉強挂起一個笑。
她心道不可能,自己明明沒有任何記憶,對他也是百般嫌棄,才不會對那麽個窩囊廢有感覺。
但剛剛那一觸的感覺,卻一直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唐遙心煩意亂地站起來,掃過賀栗不解的神情後,又擠出一句安慰:
“你先做着,慢慢來,我并不着急。我先去把我的任務做完,到時候再來找你,記得按時吃飯睡覺,不要太累,我會心疼的。”
賀栗許久不曾被她這麽好言好語地相待,當下又是感動得不行,拍着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好好做結界,絕不讓她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撒糖!
☆、一零九 安夢
周語離開那瀕死老人身體後,很快就又進入了新的任務世界。
這次任務接替得非常奇怪,以往一般都會先回到源在進行任務接收,然後才去執行任務。可這一次,周語的任務在她還沒有回源時就跳了出來。周語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回不去源,也只能接受了任務。
新的任務是去一個未知世界當一個魔教教主的女兒,安夢。安夢的父母親在一次與正派人士的對抗之中重傷離世,而她的父親的遺願則是希望她長大後女不輸男,繼承自己的魔教的領袖地位。
因此安夢父親的結拜兄弟,代教主源釋道從小就把這姑娘當男孩養,吃穿用度都是按着男孩子來,對外的名字也是十分男性化的安猛。
如今随着年紀的增大,安夢越來越想當一個能站在人前的普通女孩兒,跟源釋道的争執也越來越多,只可惜她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因此只能無奈地找上了周語。
周語來到此地時,安夢正被源釋道鎖在屋子裏----只因為下人收拾屋子時發現了她悄悄藏着的一條羅裙紗衣。
源釋道為了以示懲戒,愣是把小姑娘餓了一天一夜不給飯吃,而安夢本人倒也是硬氣,縱然他怎麽餓她,都不肯低頭。
這個身子餓的慌,一天一夜後頭都發暈,更別說踹開這扇門。
周語頭暈眼花地起身環顧四周,只瞧見冷冷清清的一張床,屋內連個鏡子擺設都沒有,死氣沉沉地叫人心底發寒。
周語又坐回那張暗色的床上去,低頭卻看見自己一身绫羅綢緞奢華至極----只不過都是男人的衣物。
連自己長什麽樣還不知道的周語,首先就十分全面地了解到了源釋道的□□獨斷。
為了完成他結拜大哥的心願,就算是把這個丫頭餓昏了,也得穿着男人的衣服餓暈了,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她又坐着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很果斷地選擇了敲門服軟。
而在敲門聲落下不久後,馬上就有仆人來應:
“少主可是想好了?”
周語啞着嗓子回道:
“嗯,想好了……”
這出口的聲音就是周語自己都吓了一跳,本以為這個年紀的女子,就算是比較中性的聲音也該是清亮悅耳的,而這個身子的聲音,卻是低低啞啞,很是與衆不同。
周語回憶了一下,才記起源釋道在她開始變聲時就喂她吃藥,生生把一個女孩兒的聲音給灌成了這般。
這件事,的确是源釋道做的不夠厚道,小姑娘的嗓子豈是說毀就能毀的?
也難怪安夢那麽厭惡他了。
周語心裏的思緒轉眼又過了許多,口上卻不緊不慢地依舊在應着:
“去告訴叔叔,以後一切任憑他做主。”
不就是一句口頭承若麽,還不是想要反悔就反悔?現在出去吃點東西比什麽都重要,暫時的服軟不過是為了日後更好地反抗。只要出去了,再尋個時間離開這裏,想怎麽穿就怎麽穿。
然而源釋道也沒那麽好糊弄。
在守門的仆人悉悉簌簌地離開去彙報後,不一會兒就有腳步聲緩慢而從容地走來,漫不經心地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在周語記憶裏的源釋道印象很是模糊,安夢雖然厭惡他卻更怕他,從來不敢直視他的臉。而源釋道也因此而覺得她小家子氣,沒一點做為教主的霸道果敢,更是不待見她。
兩個人相互都不怎麽喜歡對方,也難為他們因為安夢父親的關系,還一起生活了這麽久。
而周語覺得,既然住在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算再怎麽不喜歡,見一見這個便宜叔叔還是很有必要的。
在門打開的剎那,有光從屋外射進來。
有一段時間沒曬太陽了的周語,條件反射地就眯起了眼,懶洋洋如貓兒一般地往門口的那人看去。
她是逆着光看去的,看得并不真切,只隐隐約約瞧見一個修長清俊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同樣的绫羅綢緞,同樣的奢華精美。
在衣穿住行上,源釋道對安夢從不小氣,他吃什麽,她就吃什麽;他用什麽,她也就用什麽。
這次的禁閉,大抵是實在生氣,瞧她一直沉溺于女人的東西,不為她父親留下的一整個魔教考慮一下,這才斷了糧。
周語覺得,成為魔教教主,做一個果敢的人跟安夢想成為女人的心願并不矛盾。而且她父親的遺願也是說,女不輸男,而不是女變成男。
而源釋道的行徑也不是不能理解,這魔教本來就不同正道那麽規矩,不服管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知道是個黃毛丫頭要當教主,上有幾大護法不服氣,下有教衆不信任,這位子安夢坐不妥當。而成為一個男子,雖不能保證一定就坐穩了,但好歹也能省點麻煩。
他成為代教主這麽多年都沒殺死安夢□□,此人的心性可見一斑,并不是個愛權愛勢的。
說不定,此時他如此逼迫安夢成長起來接任,也只是為了早日離開這個代教主的位置。
周語花了幾秒來讓她的眼睛适應光線,而這個時候,源釋道也走已經到了屋內。
他站在周語身邊,面色冷得如這個房間一樣,不帶一點感情。許是因為他的瞳色十分淺淡,在一片漠然之中看上去還有點不近人情的冷酷,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源釋道很高,他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半個頭。周語的這個身子怎麽說也有一米七,在他面前卻還得仰視他,如此一來,也讓人覺得十分有壓迫感。
兩人相見,并沒有多少話可以說。周語還在想該怎麽說起一個話題時,源釋道朝着外面的仆從輕飄飄地投去一眼,那仆從随即很乖順地就把門阖上,确保外頭的人并不會聽到裏面兩人的對話後,又盡職盡守地站在門外等候。
源釋道往裏走了幾步,在周語床邊站定。介于這屋子冷清得沒一點人煙氣兒,更別說椅子之類待客的東西,他也只能站着說話。
在無悲無喜地低頭瞥了周語一眼後,源釋道很明顯在第一時間就發覺了她的變化----還學會打量人了。
然而他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只當她這是被關久了怒氣使然,其本性還是那個無作為的弱女子。
源釋道從袖中掏出一物,不帶什麽表情地擲到了地上,又習慣性地帶着些許壓迫感緩緩開口:
“我和你說過,不要暴露。”
他的咬字很清楚,尤其在暴露兩字上,似是已經跟安夢講了無數遍。
事實上,源釋道也的确是一直在警告安夢不要被人發現自己的性別,只是他每次都是沒什麽感情地命令,也從不解釋個中緣由,安夢自然是不會聽從,反而故意往他所希望的反方向走。
而源釋道丢在地上的正是那個發現安夢藏羅裙的仆從的眼珠。
一對血淋淋的眼珠,就那麽大大咧咧地從源釋道的腳下一路滾到了周語的腳邊,從那異常渾濁的晶體之中,不難看出已經是摘下很久了。
周語被吓了一跳,然而多年來的職業習慣已經讓她養成了喜怒不現于面的本事,就算被吓着了,照樣是那般淡定從容的模樣,連腳都未曾挪動一下。
源釋道這是在恐吓她,知道她不會聽他的話,就幹脆用她身邊的人去威脅她恐吓她。
如果是此時站在這裏的是安夢,那小姑娘怕是要被源釋道這過于暴力直接的手法吓得更加叛逆,覺得這人殺戮無數,日後懷恨在心也不一定。
但此時這裏的是周語,她原本感性的性子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之中被磨練得幾乎殆盡。
換句話而言,她現在的任務是用安夢這個身體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女子。
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與她何幹呢?
如果她打得過源釋道,此時她早就與他開打,征服他替代他,然後自己制定規則。
可惜的是現在源釋道不信任她,不肯放權給她,還監督着她的一舉一動。
因此任務就成為了,取得源釋道的信任,接管魔教後再進行明目張膽地改變;或者找準時機,離開源釋道離開魔教,任意潇灑生活。
然而離開魔教所帶來的麻煩太多,沒有一定的準備是覺不可行的,周語并不将此作為第一考慮。
她的目标,自然是落到了□□上。
而□□,就得擺出态度來,讓這個男人把她列在與他同等的地位上看待,而不是一直輕視她忽視她。
周語不退反進,緩緩地上前一步,爾後撩起自己的袍子,單膝跪在源釋道面前,溫順地低下頭,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如同一只暫時服軟的兇獸與敵人示好:
“對不起,教主。我以後會注意的,此類錯誤不會再犯。”
她明明是在與他服軟認錯,表情卻沒那麽真摯,反而還帶了些許挑釁的意味,似乎在說,你能奈我何。就連那句認錯的話,都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一句會注意,這不服氣的意味很是明顯。
但源釋道卻因此而額外多看了她一眼。
她這樣,倒是要比之前那敢怒不敢言,只會在背後發火,從不敢正面與他對抗要好多了。
會懂得反抗,才會想要主權,會想要掌控自己周圍的環境,從而慢慢地掌控整個魔教。
作者有話要說: 乖,寶貝們,我來更新了
☆、一一零 安夢
源釋道并不是想要把安夢的全部棱角都磨光。
他只是代教主,為了要培育出下一任的教主早點退位,才一直逼迫安夢趕緊成長。
他想要安夢服從他的安排,又想她能強勢起來,哪怕學會反抗自己也是好的,起碼日後上位不怕她被手下的人欺負了去。
可之前的安夢,敢怒而不敢言,會怨卻不會說。
這讓源釋道一直很不看好她。
而如今,周語來了。
周語她,最不缺的就是手段與狠心。
她做過卑賤的戲子,也曾位于萬人之上,經歷過種種的人生跌宕起伏。
以她的能力,去管理一個魔教并不是難事。
要經過源釋道的考驗,獲取他的信任,這才是關鍵所在。
當周語第一次走出那暗無天日的房間,看見園中個個低頭安靜灑掃的仆從時,她心裏對源釋道的形象就大致有了個了解。
而随着一路出去,所有人都安靜地垂頭行禮,如同東邊那位天子親臨似的對待他們時,周語也不由得佩服起了源釋道的手段。
如果沒記錯的話,安夢她爹走的時候,源釋道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護住了一個女娃娃,還把這偌大一個魔教打理得井然有序。
難怪他會是現在這個性子。
哪怕他之前的性子再如何跳脫散漫,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沉澱,也該變得死氣沉沉了。
周語心裏對源釋道的個性大致有了個底,便也放松了些,只不緊不慢地随着源釋道往外走。
許是做慣了上位者,這個世界的這個身份又是個尊貴的,她便習慣性地帶了些許慵懶散漫。
每一步,走得十分漫不經心,卻又穩穩當當。
這對周語而言的确很正常。
但這絕不會是被餓了那麽久的安夢能做得到的。
源釋道了解安夢,那丫頭被餓了那麽久,此時放出來既沒有對他怒目而視,也沒有出手攻擊,甚至還有膽子打量他——之前的刮目相看,此時也該懷疑上心頭了。
而源釋道閱人無數,對自己的辨別力也很自信。
這個人,絕不是安夢。
縱然皮相殼子都是一模一樣叫人看不出錯,但這個人絕不是安夢。
源釋道在周語看不見得地方,不動聲色地蹙了一下眉。
方才他也進屋子去看了,那個只有一扇門,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內,除了這個人之外,的确沒有其他人。
也就是說,安夢失蹤了。
或者說,更為荒誕的----安夢被奪舍了。
源釋道是武林中人,卻不是修真人,對奪舍一類的說法也就在雜談上看過幾回,并不十分相信。
而現在,他卻不得不把那個荒謬的想法也列入考慮範圍。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但他面上還是波瀾無驚,縱然心裏對周語早就豎起了戒備,面上還是如常沉穩不驚。
面上功夫,做得倒是與周語不相上下。
周語沒有看出源釋道的心思。
她輕敵了。
千篇一律的攻略對象,百無聊賴的攻略方法,她習慣性地先入為主,把源釋道當那種沉悶了些的毛頭小子。
她心裏還在盤算着如何取得信任時,卻不知道人家早已把她列入了頭號提防對象。
周語這次如果任務失敗,也不冤。
兩人平行了一段路,源釋道與周語走到外院路口時,緩緩地住了腳。
他靜靜地看着前方的兩條分岔路,驀地就道了句:
“我還有事,等下直接去前廳,你自己先去膳堂用飯吧,吃完後馬上過來。”
語畢,他就真的住了腳,一步不動,像是要看着周語先走似的。
他在試探周語。
在試探她是不是真的安夢,知不知道熟不熟悉這裏。
這個安夢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若周語不知道,那麽下一秒迎接她的就将會是源釋道的翻臉無情。
那個他仔細小心地護了那麽多年的小女孩,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被替換了,源釋道心裏頭又豈是一兩句話能描述的清的。
周語頓了頓,随即毫不猶豫地就往右手邊走去。
這次,她還來不及接收安夢的記憶,全然不知道膳房在哪裏。
幫她的是那麽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
左右兩邊,又是內院這樣路窄的地方,唯有膳房等地才需要驢車馬車來運送貨物。
那麽,草地上有車轍印的就是往膳房的方向了。
即便此時心裏全然沒底,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測決定,周語還是走的毫不猶豫,沉穩如常。
錯便錯了,錯了也還有後路。
但這一次周語運氣很好。
她猜對了。
源釋道的眉頭微微一皺,心頭的懷疑不由得再次猶豫起來。
而趁着他猶豫的時候,周語已經走遠。
她閑庭漫步似的走在魔教的後院內,雖然被禁閉了那麽久,但院中仆從見到她卻依舊不敢直視,只敢匍匐下跪叩拜。
周語走在這算是最熱鬧的膳房裏,依舊像是入無人之境,沉寂得叫人心驚。
因為之後還需要與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