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3)
“師父,我沒有輕功啊!”
“我知道你沒有輕功!”陸高朗沒好氣地說。
“沒有輕功,你也敢追” 陸高朗又問。
“那家裏出賊了啊!”張莫問一點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陸高朗鼻子裏出氣:“你這樣子,簡直丢了我臨楓堂的臉!”
“師父,我這不是,這不是剛來嗎……”
張莫問見陸高朗不吱聲,好言道:“師父,我也是拼了命。我覺得,我覺得,我覺得一路踩爛了好幾家的房頂……”
“唉——!”陸高朗簡直無語。
“我問你,你還覺得什麽?!”
“我還?……我還覺得那兩個人……都是女的……”張莫問知道陸高朗生氣了,貓一樣地輕聲說。
“哦?你怎麽知道?”陸高朗心道,這徒弟眼神還不錯。
“他們……這個……”張莫問被逼無奈,只好用雙手在胸前比劃起來。
“什麽?!”
“他們這裏比較大!”
“你給我滾回去睡覺!”
陸高朗袍袖一揮,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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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父。”
“……”
“……”
“師父……他們,都別着花。”張莫問輕聲輕氣地說。
“什麽?!別着花?!”陸高朗驚然變色,但沒有回身。
“是啊,別着黃花,兩個都是,右胸上面靠肩膀的地方。”
“……”
“……你回去吧。”
“是……”
張莫問一步三回頭,長草及肩,陸高朗身披銀霜,仗劍而立。
張莫問不敢多留,快步下山,這次沒有師父帶他飛,張莫問徒步走回睡房的時候,已經困得半死,倒頭就睡。
此時窗外,天際已微微發白。
晌午剛過。
因為紅葉師姐一大早來打過招呼,說師父交代讓張莫問好好睡一覺,畢竟遠行而來,以免舟車勞頓,張冒仁在清晨便未将張莫問叫醒,掩上門後,徑自出屋與衆師兄師弟等掃灑晨練自不必說。
此時間陸溫綸剛剛用過午飯,從東院穿堂過來,準備領幾個師弟去後山例行查看。
陸溫綸回想起昨夜父親的話,不禁心下煩躁起來。
“爹!…… 不,師父,你回來了!”陸溫綸倚凳半睡半醒之際,見父親推門入房,立馬起身問道。
燭火燃盡将熄,陸紅葉換上一支,亦詢問道:“師父,是什麽人?”
“着花的。”陸高朗吐出三個字,将自己所佩赤須寶劍橫放于書桌之上,自己木然坐于桌前。
“着花的?那便是來送信的,信呢?”陸溫綸又問。
陸高朗深吸一口氣,又吐出,緩緩說道:“信自然已經是送到了。”
陸紅葉接口道:“師父您是說……?”
“不錯!”陸高朗突然站起身來,道:“他們是來告訴我們,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朔京那裏已經知道了,而且清楚得很,他們是來給我們提個醒,臨楓堂的消息傳慢了!”
“是關于那個喇嘛?”陸溫綸問。
“是。”陸高朗沉聲道:“這只是個警告,告訴我們下次要識相一些,不管什麽情況,報備第一,自己先關起門來商量盤算可是不行的……”
“哼,這也是告訴我們,他們耳目衆多,讓我們好自為之,不要稍有怠慢咯!”陸溫綸學着父親的口氣道。
“唉……溫綸啊,這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陸高朗嘆一口氣,又坐回桌前。
片刻,陸溫綸低聲問道:“師父,你看這喇嘛能活着,走到印天嗎?”
“這喇嘛不過也是來送一個消息。”陸高朗悵然答道:“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去印天,會不會去印天,倒是不打緊。”
“什麽,消息?”陸溫綸和陸紅葉很是詫異。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陸溫綸和陸紅葉面面相觑。
陸高朗思慮片刻,終是說道:“但我相信,這個喇嘛的出現無非是一種暗示,甚至是一種挑釁。西疆那裏必定是知道了什麽,比如說……某種秘密。這個秘密必定關于中原,關于朔京,甚至……足以動搖中原,動搖朔京若非如此,朔京方面不會如此重視。我臨楓堂這麽多年,避塵遺世,對朔京方面從未有怠慢,不想這麽一件小事,竟受責備,不惜開罪我們,可見朔京那裏,必定對這個秘密不但重視得很,而且……害怕得很?但現在看來,他們也只是隐約知聞,曉其重大,卻所知不詳,現下西疆以此試探,就如此小題大做,想必是十分吃驚的了。”
“這麽說來,他們沒想到西疆那裏對……對這個秘密有所知,而且又不清楚他們知道多少,那想必不會對那喇嘛動手了”陸紅葉猜道。
“不錯,打草驚蛇,是為大忌,且西疆勢力衆多,錯綜複雜。現下大概只是緊盯着而已。派這喇嘛前來很可能只是為了試探而試探,我看如果沒有更大的動靜,朔京那裏只會暗中觀察,最後不理不睬,将此事敷衍過去。”陸高朗又道:“我本打算明日一早差人送信知會此事,不想朔京竟這樣急。紅葉,事不宜遲,你這就安排人将張莫問與那喇嘛的對答呈報上去。記住,如實呈報,切莫少了一個字。另外告訴他們,張莫問這孩子,我已收為記名弟子,以觀後效,讓他們不要多有猜疑便是。”
“是,師父!”陸紅葉應道。
“這天下,怕是又要翻湧起來了!”陸高朗兀自說道。
陸溫綸覺得這事八成和印天城的觀星臺有關,難道是有什麽秘寶埋在那觀星臺之下?可是父親說了,此事臨楓堂切不可涉入,心下十分失望。陸溫綸幼時就聽說過那觀星臺的故事,大抵是總有人試圖攀爬觀星臺外壁而入,哪知每每攀援片刻就會頭暈目眩。這些人據說都是有身手的,但也許那不過是為了讓人們遠離觀星臺而故意制造的傳說。總之,和天際星辰搭上邊兒的地方,就是自帶着神秘的屬性,陸溫綸無奈笑笑,老父也許一葉知秋,可這天下哪一天不是風雲暗湧,若錯過了這麽個名揚立萬的機會,實在可惜。陸溫綸心中陣陣糾結郁悶,經過張莫問睡房時,隔過門見日已中天張莫問還在被窩裏趴着,氣不打一處來。臭小子!昨天害我得罪師妹,現下就因着和莫名其妙的人說了幾句話,爹就要收你做記名弟子!你他娘的何德何能!看我怎麽收拾你!
陸溫綸抄起佩劍,推門就往張莫問身上抽去!
☆、十六章
“小混蛋!快起來!這都什麽日頭了,快點兒和老子巡山去!”
陸溫綸劈頭一劍打去,沒有動靜!拉開被窩一看,裏面假模假樣塞了枕頭和幾團換下的髒衣服。
“哎呀人呢!——”陸溫綸仰天長嘯。
這天清晨,張莫問已在蒙蒙中被陸紅葉和張冒仁的談話聲喚醒。其實他兩人在門外的對話聲很輕,只是在陌生的地方入睡,睡眠也是淺的。
待到張冒仁離開後,張莫問早已翻身下床,換衣穿靴,草草抹了把臉,便提氣凝神,一路沿着牆角,避人耳目,“嗖”的一聲,從臨楓堂偏院的一個狗洞竄出去了。
“唉……”張莫問爬出狗洞,起身而立,見新衣新褲未有沾污,十分滿意,轉身用四周的枯草樹葉藤蔓将狗洞掩飾回原樣,便向長街奔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張莫問懷揣古蘇知名梅花米糕四只,站在雲極寺門口,大聲喘着粗氣。其時依然尚早,雲極寺對面偌大的空場,早市剛剛開始,歸雲街上人影寥寥。張莫問一個人站在緊閉的寺門前,似有晨鐘之聲。他調勻呼吸,摸摸一身新武服,大有自己一表堂堂之感。
然而這種令人振奮的感情只持續了不到一頓飯時間。張莫問發現這個繁華而慵懶的城市在普通的日子裏根本沒有早起上晨香這個概念,所以,張莫問就是敲破了門也是沒有結果的。當然,張莫問也沒有敲得很大聲,對于這個擁有宗虎和尚之流的恐怖寺院,心生敬畏簡直是為了活命,一切還是小心為妙,下一刻還不知殺出個誰。就在張莫問勉強決定準備迂回到寺廟後門,見機翻牆入院之時,一個哈欠聲,門悠悠地開了。
張莫問回身一看,瞧不見人,再一看,一支掃帚!
“請問施主何事?”這支站立的掃帚尖聲尖氣地問道。
“啊?!”張莫問惶恐,有掃帚精啊!
“施主……莫怕……”這掃帚嘀溜溜轉了個身,只見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和尚正吃力地用雙手左右支撐着這支大掃帚,不讓它倒下。
張莫問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掃帚把兒,低頭看着小和尚笑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掃地僧啊!”
小和尚圓圓的眼睛,青皮腦瓜兒汗津津的,還沒那掃帚一半高,他呼呼喘了幾口氣,稚聲說道:“多謝……施主,寺裏……現下缺人手,讓施主……稍候了。”
“不礙事。”張莫問幫小和尚将掃帚擱到一邊,問:“小師父,我急着打聽個人,叫方小花,額……大概這麽高,昨天才投到你們寺裏,跟着宗虎師父。”
小和尚搔搔頭,想了想問道:“昨天才來的……你是說,虎眼師兄?”
“虎……虎眼?!”張莫問直接噴了。
這是哪門子法號?!
“是啊,虎眼師兄嘛,師父昨晚帶着他往南走了,天熱起來,各地臺口廟會都缺人手,師父和他一起挂單去了……”
剛收了徒弟這就帶出去賺錢了,要不要這麽捉急啊,唉……!張莫問往寺裏瞧了一眼,小和尚接口道:“師父們大多帶着徒弟挂單去了呢!”
“哦?他們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好。跟着臺口走,一直有臺口就一直走,有時候要等到初冬才回來!”
“什嘛?!”
小和尚見張莫問難掩失望之色,趕忙問道:“你是虎眼師兄什麽人啊?”
“我是他哥哥。”張莫問脫口答道。
“你就是虎眼師兄的哥哥!”小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張莫問一番,面露羨慕之色,虎眼師兄真好啊,還有個哥哥。
“怎麽,你知道我?”張莫問今天一身勁裝出場,心裏十分美哉。
“是啊,虎眼師兄說,他有一個哥哥,武功高強,他還有一個妹妹,像仙女兒一樣!”
“嘿嘿,武功高強算不上,不過……要是虎……虎眼給人欺負了,你可一定要告訴我!”張莫問憋笑憋到內傷,表面故作高深英武,心裏卻道,方小花這小子,真是一點兒也不低調。
小和尚崇拜地望着張莫問,直瞅得張莫問不好意思,張莫問便道:“咳咳,小師父要怎樣稱呼?”
“小僧長安通天寺虎澈。”小和尚合十作答。
“咦?你法名也着一個虎字,怎得不是這雲極寺中人?”張莫問詫異。
“嘿嘿,長安那裏吃不飽飯……兩年前我和師兄們一路南下,走到這裏挂單歇腳,我年紀兒小,實在走不動了,師兄們又要北上,宗虎師父就替寺裏先收下我。不過師父說了,我既在通天寺出家,便不能忘了本,待長安時局穩定我再長大兒些,他就帶我回家!”虎澈一字一字笑着說道。
張莫問聽得不知說什麽才好,虎澈還小,想來也不知是通天寺,還是他那些師兄,還是這雲極寺都拿虎澈當個累贅,總之只有那個八成收不到徒弟的宗虎願意帶着他。
“……你這法號倒比虎眼什麽的好聽多了。”張莫問憋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
“是嗎,嘿嘿,這不也是師父給起的!師父說了,我既留在雲極寺,便不能忘了本,要按寺裏的規矩改了法號。師父法號名諱上宗下虎,我雖不是寺裏的人,卻也入在他的門下,法名就得要首從一個虎字。”虎澈認真說道。
“哦……這樣啊。”張莫問便也認真點頭聽着,其實心道,方小花啊方小花,遇上這麽個師父,你這一路自求多福吧!
“對了,你剛才說長安怎麽了?待時局穩定?”張莫問覺得好生奇怪。
“是啊,長安那年幹旱,加上異族侵擾邊關。”
“異族?你是說玉門關外的蠻族?!”
“是啊!”
“不會吧!震遠大将軍武長生掌十幾萬大軍壓在玉門關上,這玉門關又與東邊的涼州城互為犄角,大軍往來戍守多年,早已将蠻族向西一直逐入昆侖山了,那陪都長安還在涼州的東邊,固若金湯,天下皆知啊!”
“武将軍早就被殺了!”小和尚脫口而出。
“什麽?!武将軍長生乃一代軍神,怎麽會……!”張莫問看着小和尚的雙眸,突然驚道:“難道……難道!武将軍不是死在沙場上?!”
“……那時,那時我已和幾個師兄先行南下,聽後趕上來的師兄們說,武将軍和其他幾個将領的……頭……在涼州城上挂了三日有餘,烏鴉呱呱地飛……我,我怕極了,就,就沒聽下去……”虎澈輕聲說道。
“怎麽會這樣……!”張莫問不禁頹然看天,武将軍長生文治武功,馳騁沙場,是中原的大英雄。張莫問和治二人,常為嘻耍時誰來扮武長生争執。當然,張莫問總是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武長生,變成了大英雄,怎麽會……
“方家哥哥,你,你別在意……我也是聽人說的,當不得真,師父叫我不要和別人說,我,我忘了。我來南方,好像一路也沒什麽人知道這些……”小和尚見張莫問這般反應,懊惱自己糊塗。
“……也……也對,空穴來風,做不得數,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張莫問一邊安慰小和尚,也似安慰自己。
“來!梅花米糕,你吃!”張莫問将兩只梅花米糕塞到虎澈手裏,說道:“那我這就走了。替我給你虎眼師兄說一聲,就說他哥哥在臨楓堂……學藝,一回來就趕快給臨楓堂傳個口信,也好教我知道!”
“嗯!謝謝方家哥哥!”虎澈捧着米糕給張莫問作了個揖,開心地笑了。
告別虎澈小和尚,張莫問捧着剩下的兩只桂花米糕自然是去飛花閣找順順。方小花,你也夠命苦的,你要是知道順順也在古蘇落腳,現下該不知有多高興吧,和宗虎外出的這一路大概也會覺得好過些。張莫問這樣想着,沿着清晨的唐眉河緩緩向那僻靜處走去。
晨風清幽,有柳樹抽芽垂挂,正是江南好時光。張莫問卻越走越慢,待到了飛花閣小院兒的門前,他甚至不知該不該敲門。
“你走吧,我恨家裏,你們以後永遠都不要來找我” ……
順順是這麽說的,這是方便的說法,也許這樣飛花閣的人就不好打聽順順的來歷了吧。然而張莫問一想到這句話就心裏發疼,順順……
“嘩——!”一盆水從門裏直潑了出來,張莫問一瞬間從思緒中抽離,立馬閃跳到一邊,幾乎濺了一身,他猛一擡頭,冬姨!
此時,冬姨和張莫問心中只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怎!麽!又!是!你!
“你小子一大早擱門口站着幹嘛!!!”冬姨叉着肉腰大吼一聲,樹上鳥也飛了。
“我!!!我在這兒站站還不行!!!”張莫問簡直一頭晦氣,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清大八早的,開門老頭呢!
“哼!你又來搗什麽鬼?!”冬姨和張莫問的仇可是很深的。
“我來給……給我妹妹送早飯你管得着嗎?!”
“耶喝,臭小子,你還在這兒纏上了!”冬姨啪一聲把院門在身後關上,一手拎着木盆指着張莫問罵道:“你當我們這兒是什麽地方!苦牢啊!沒早飯吃啊!你不是回家了嗎!有多遠滾多遠!她不想見你!沒良心的東西,裝什麽好人!”
“我!”張莫問不是啞巴,也吃了黃蓮,還沒處叫喚。他氣得胸腔一鼓一鼓,好不容易平複下來。
“喏!”張莫問把懷裏東西遞給冬姨。
“什嘛”冬姨很可能以為是死老鼠。
“梅花米糕,給順順的。”張莫問別過頭去,不看冬姨。
“張莫問,順順姑娘在我們這裏好吃好住,天天山珍海味的供着,不稀罕你這些破玩意兒!”冬姨很嫌棄。
“你!”張莫問有求于人,不好發作,便說:“……你幫我把這個給她,我就再也不來了!”
“真的?”冬姨像看個潑皮一樣看着張莫問。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張莫問虔誠地表态。
“哼,沒時間和你扯皮,拿來!”冬姨接下用油紙包好的兩只梅花米糕,又白了張莫問一眼,轉身推門要走。
“哎哎哎!”張莫問看着冬姨肥肉的背影,咬咬牙還是補充道:“你可別自己吃了!”
“……”冬姨扶着門框凝立片刻,慢慢轉過頭咬牙切齒地字字說道:“張、莫、問,你、可、以、走、了……”然後“咣”一聲大響就把門合上。
張莫問看看,又看看,慢慢走下臺階。
我老來這裏莫不是會讓順順穿幫?張莫問在階下站住,決定,默默地守護順順就好。
院門內,冬姨氣呼呼地來到順順房裏,順順正一邊用早飯一邊看書,冬姨将油紙包放在桌上,說道:“你那個不争氣的哥哥剛才又來了!”
順順聽着,并沒有什麽表示。
“他給你帶了點兒點心。真是,裝什麽好人!”
“他又有什麽事呢?”順順平靜而冷淡地問道,依舊看書。
“誰知道,我還以為他半道折回來訛錢呢!”冬姨沒好氣地說道:“不過,他方才又說不會再來了……哼,肯定是見着我,知道撈不出什麽油水來!”
“咦?怪了,我怎麽覺得他穿的那身衣服這麽眼熟……”冬姨又小聲嘀咕道。
“冬姨,他走就走了,您別為這置氣了。”順順微笑着看向冬姨,他不會再來了……
“唉……你這個娃娃就是心軟……他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冬姨說道:“早知道叫三爺出來,揍他一頓。”
“冬姨!”順順撒嬌道。
“唉,好了好了,咱們順順姑娘不愛聽,冬姨我就不說了。”冬姨替順順夾了只水晶蝦餃放在碗裏:“這譜棋背熟了嗎?駱閣主今天可要考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到這裏,年後第一個周一,撫慰心靈
☆、十七章
張莫問的一天是勤勞的一天,然而這并沒有什麽卵用。一大早從城南跑到城北,再從城北跑到城東,方小花、順順一個沒見到,掃帚精、母老虎一碰一個準。
張莫問站在唐眉河邊,見有些梅花米糕屑屑粘在手上,便舔了舔,咂咂嘴,心想,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找誰誰不在,喚誰誰不來,不如現下就去淩家,若是淩守月的爹爹不在,自己便當留個口信,也不算失禮。張莫問一想到要和那些老人家大家長客套來客套去,就覺得好生尴尬,從沒見過面不說,最主要的是……其實說來和淩守月目前也就自個兒逃難前的一面之緣,根本不熟啊!去了她家,若是給人家老父盤問起來,真有種好生奇怪的感覺,你說你小子和我女兒又不熟,這麽千裏迢迢跑來就是報個多此一舉的“女兒一切安好”,你小子什麽毛病?你說你小子和我女兒還蠻熟的,這麽千裏迢迢跑來就是報個多此一舉的“女兒一切安好”,你小子打的什麽主意?!
張莫問似乎已經看到了淩家老父狐疑的眼神,然而自己卻并未準備好将這幾日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人生而堂堂在世,只要還有口飯吃,有條活路,幹什麽逢人便要将自己的悲喜裏裏外外訴說一番?但淩家還是要去的,畢竟……畢竟守月那時要我來古蘇,感覺她當時……是真的關心我……
張莫問心中似有溫情湧動,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開朗的笑意,我現在也算是臨楓堂的人了,不似當初流浪小子,去到淩家,也不算給守月丢臉。
……我之前怎麽就給淩守月丢臉了?!
……淩守月丢不丢臉和我有什麽關系?!
張莫問心下又開始一片混亂,這是少年人始知愁滋味的最初嗎?
總之,在古蘇城淩家皆傳布坊的何掌櫃看來,這天一大早,一個少年便站在長街之上,只隔幾丈遠,面對着布坊,一副千絲萬縷心飛天外的糊塗模樣。
此時,偌大的店鋪,紅木排門還未卸去一半,何掌櫃對着其中一個忙活的夥計說道:“泉生,你去看看,外面那孩子怎麽回事兒?”
顧泉生答應一聲,大步走出。
“小兄弟,這麽早?鋪子還沒開哦!”顧泉生走近認出張莫問一身臨楓堂武服,心中咯噔一下。
“啊?沒什麽……沒什麽……我……”張莫問搔搔腦袋,趕快回複到正常狀态,覺得好生丢人,太丢人了。
“在下張莫問,是貴府淩守月淩姑娘在正心堂的同學,剛從印天來,淩姑娘托我轉達府上,說她在印天一切都好,請家裏莫要挂心。”張莫問抱拳說道。
“哦?原來張少俠是小姐的同學?”顧泉生眼珠流轉,朗聲道:“張少俠遠道而來,不妨入府一坐。”
那何掌櫃在店鋪內早已隐約聽得,當下已跨出門來,直徑走到張莫問面前,拱手說道:“張少俠,老朽皆傳布坊何掌櫃,快快随我入府小坐,我們老爺想念小姐想念得緊,還請少俠莫要推辭。”何掌櫃向顧泉生示意一下,那顧泉生向張莫問施禮,便徑自入府報信去了。
張莫問被人左少俠右少俠叫得一陣恍惚,讪讪笑道:“少俠不敢當……”
“張少俠客氣,請!”何掌櫃一搭手,便給張莫問引路。
張莫問本想客氣幾句,便即走人,但現下淩府如此客氣,張莫問便想淩守月該也是淩府的寶貝兒疙瘩掌上明珠,若是小坐一番,閑敘幾句,聊解淩老爺一片挂念慈心,也算是一種安慰。
張莫問随何掌櫃穿過店鋪一路入府,原來這店鋪是南北走向,後面大片宅地便為淩府,淩家府邸實呈東西向,正門朝東,端是注重風水的商賈人家。張莫問邊走邊看,心道淩家布坊也不知在古蘇經營了多少年月,攢下這等家業。
來到寬綽的花廳,張莫問坐在氣派的雕花木椅上,不自然地扭了兩下。
“少俠稍坐,老爺就到了。”何掌櫃客氣地走到門邊,稍一招呼,一會兒,一個老仆人端茶從偏廳走來。
張莫問看這老仆人走得顫顫巍巍,心下不忍,又不好上前,就在老仆人抖抖活活将茶往桌上遞時,兩手一把接住趕快放在桌上。
“嘿嘿……”張莫問不好意思地對老仆人笑笑,又瞥了一眼何掌櫃。
何掌櫃正打量着廳外,并未瞧見,那老仆人簡直是老态龍鐘,張莫問見他對自己點了點頭,也不知是真的點頭謝自己,還是他平日裏就是這麽一颠一颠的。
“老吳,你去偏廳裏守着吧。”何掌櫃回身對老仆人說道。
“哎……哎,好……”老仆人眯縫着眼答應着,向偏廳挪去。張莫問覺得這老仆人就該睡着了。
“唉,老夥計了,跟了淩家一輩子,閑不下來,少俠可別介意啊!”何掌櫃和氣地說道。
“哪裏哪裏!”張莫問心想,這淩老爺肯養着老夥計,倒不似一般大院商賈,為富不仁,守月家有慈父,真是幸福,不似我家裏那個……唉……說多了都是淚,張莫問不禁為張召北扼腕嘆息起來。
“哎呦!老爺來了!”何掌櫃趕快到門口相迎。
張莫問站起身,只見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撩起長衫跨進門來,他也未看張莫問,徑直走到廳中正首坐下,摸了把胡須就開始喝茶,何掌櫃左右伺候着。之前通報的夥計顧泉生也緊跟着這中年男子入得廳來,現下侍立于後。
張莫問立在下首側位,拱手候着,心想這便是淩家老爺了。
張莫問有一種很不詳的感覺。
這位淩老爺面相堅毅陰沉,面色有些發黃,雖然咋看之下依舊是個美髯公,卻全不是張莫問腦中所想的慈父模樣,倒讓張莫問想起了張召北。張莫問更見他身形精實幹練,好似習武之人,和一般商賈大戶表面上那種和氣生財的做派相去甚遠,心中不知為何隐隐不安起來。
“老爺,那我這就去店裏招呼了,老吳在偏廳裏候着。”何掌櫃替淩老爺收拾了茶器,又和張莫問施個禮就退下了。
張莫問聽這位淩家老爺,淩守月的爹爹,還不是一言不發,心想自己到底是晚輩,怎得又胡思亂想沒了禮數,趕緊再一抱拳,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淩……淩叔叔……”
“張莫問,守月是我獨生女兒,她在外一切安好我自然慰心,我問你,這次來得古蘇,守月可有什麽事物讓你交遞與我?”淩老爺突然盯着張莫問,招呼也不打,便劈頭說了這許多話,字正腔圓,可口氣端的是言不由衷,好似淩守月讓他也無甚牽挂,不過客套幾句而已。
張莫問聽他說得陰陽怪氣,心下狐疑,心道守月難道不是親生的?!
“呃,淩姑娘就讓我給家裏捎個口信,然後把這個交給淩……淩叔叔……”張莫問恭恭敬敬地從懷裏掏出淩守月的那支發簪,想上前遞給淩老爺,哪知顧泉生早已邁步而來,将發簪呈了上去。
張莫問好生沒趣,自覺尴尬,退回原處,只看着淩老爺仔細端詳那發簪,不想突然“啪”的一聲,淩老爺竟将發簪往桌上一拍,生生崩壞一顆挂珠,锵锵飛了出去。
張莫問一陣心疼,心下說道這叫什麽事兒呢,明明剛才東西還要得急,現在就直接給拍了,然而淩老爺早已站起身來,一個邁步便到了張莫問眼前。
“還有什麽?”淩老爺面不改色繼續盯着張莫問。
張莫問的臉幾乎貼在淩老爺身上。
“還……還有這個!”張莫問簡直莫名其妙,下意識後退一步,大腿直抵在身後的雕花木椅上。
淩老爺兩指一揮,抽過張莫問從懷裏掏出的紙片,打開一看,眉頭微皺起來,但他繼而笑笑,和聲問道:“這寫的是什麽?”
張莫問見狀趕快把頭湊過去,手比劃着說道:“‘印天,張’啊!”
其時這字條已被水進了些,墨跡有些花了,只能隐約看個大概。
然後,是一陣短得不能再短的沉默。
在這極短暫的沉默中,張莫問看着淩老爺,淩老爺看着張莫問,顧泉生看着淩老爺和張莫問。
“嗵!”的一聲,淩老爺倏然向前出手,張莫問猛然一蹲,竟然躲過了這一擒拿之術,淩老爺面有驚異之色,只這一瞬,張莫問暴起一跳直接站上了身後的一臺雕花木桌,顧泉生這時已從張莫問身後抄将過來,眼看淩老爺又要出手,之前一招便端的兇猛,張莫問心下又氣又急,咬緊牙關,兩膀一掄,腰間生力,淩老爺和顧泉生徑自撲了個空,待二人再一擡頭,張莫問竟然雙臂緊抱一截圓木朱漆屋梁,正挂在當空,趁底下二人微微懵神之際,張莫問兩腿兒連蹬帶踹,終于向上勾住橫梁,整個人現下便四腳朝天倒吸在房梁上,折騰得撲撲不住往下落灰。此時四下安靜,當這寂靜就要彌散開來,突然隔壁老吳端着兩只帶蓋兒白瓷釉花茶碗一颠一颠從偏廳走出來續茶,那老仆人見廳正中這般奇葩場面,一時瞠目結舌,雙手一軟,兩只茶碗稀裏嘩啦砸在地上。跌落聲未止,大廳四面八方竟海潮般湧出二十多條大漢,将花廳塞得滿滿當當!當真是不砸個茶杯都不能跳将出來打群架了!
“老爺!人呢?!”為首的漢子氣勢洶洶地咆哮道。
淩老爺不語,顧泉生指指高高的屋頂。
二十多號人齊齊看向張莫問,的屁股。
張莫問扭扭,憋紅了頭臉。就要掉下去了,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想把自己翻轉過來。
“去……去拿梯子!”底下有人喊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了新晉榜,發文紀念
☆、十八章
“拿你媽的梯子……”張莫問倒挂得氣血上沖,腿軟手酥,聽得底下似有人聲鼎沸之勢,心想好你個淩大爺,虧得我叫你一聲叔叔,原來早就埋伏好了人手,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般待我?!
“我……我是守月的朋友!你們……”張莫問四肢用力,斷斷續續從房梁上喊下去。
“大膽!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喊小姐閨名!”顧泉生自己落成個灰人,正替淩老爺拍灰,聽見張莫問還能說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罵将上去。
“守月是我朋友!……我怎麽不能喊她名字!守月!守月!守月!守月!!!……”張莫問心下氣苦萬分委屈,在房梁上喊得震天響。
“這成何體統!還不快把他弄下來!”淩老爺終是盛怒。
“都楞着幹嘛!難道要老爺親自動手!”為首的幾個漢子四下低聲催促道。
衆人本來是攥着一股勁兒來打架的,哪知遇上這種情景,梁上那撅着屁股的無恥小賊将小姐的閨名喊得八方回響,也是醉了。然而一時半會兒也找不來這麽高的梯子,“怎麽跳上去的……”,終于有人嘀咕道。
“額……”張莫問耗盡了力氣,臉漲到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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