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亂點鴛鴦書蔚探病,錯生情愫自芳傾心

蘭自芳依舊留在郁家。一來,眼下已是秋天,不如待過了年再回去,正好也多陪陪姐姐;二來,自芳已十八了,卻不曾定親,家裏也着急着。書蔚的娘家早已來過信,要書蔚多留意些。

蘭家早已聽說郁家還有個沒定親的二小姐,若能親上加親,也是一段佳話。書蔚起初也覺得不錯,朱墨與自芳家世人品倒是般配,若成其好事,也可解燃眉之急,以免日後鑄成大錯。只一點,朱墨的身子,是她唯一不放心的。書蔚私心雖盼着朱墨早日出閣,可她的病,遲遲不見起色,總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害弟弟一輩子啊!

自芳在郁家這幾日,都不曾見得朱墨,心下很是好奇。可自己是外家男子,對她而言,又是陌生人,自然不便去探她。家裏人的心思,自芳是絲毫不知的。他長日在南京,家中的大事,也只知一星半點,何況這些?

書蔚自當了家,便忙得很。這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午後便領了自芳去探朱墨。自芳見屋裏只剩丹青在讀書,莫然又在午睡,遂問道:

“姐夫可同去?”

“你們去吧,我在家裏照顧莫然。”丹青道,依舊書不離手。

自芳只當他是感念莫姨娘懷孕辛苦,多心疼些,自是不作多想,便随書蔚去了。

朱墨的病比起前幾日好了許多,她在前院菊叢旁置了張搖椅,搭一件月白的披肩,讀着鮑照的集子,正讀到《請假啓》。念恩則坐在一旁烹茶,煮的正是止園獅峰的龍井。

一旁的菊叢已生了許多花苞,有的已半開了,卻也不多。

書蔚正領了蘭自芳進來。這是自芳第一次踏進這所院子,他注意到院前的匾額題了“曜秋苑”三字。只是他剛一進來,便只覺冷清。這院子哪有什麽榮曜秋菊之感?就連那片半開的菊叢,也是冷清的白。

他只見一女子着白衣白裙,身上搭條白色披肩,歪在搖椅上讀書,唯一顯眼的,是半披的烏發。她身旁坐了個烹茶的侍女,想必,那便是二小姐和她的丫鬟了。

“二妹。”書蔚走近她,輕聲喚道。

朱墨聞聲,緩緩擡起頭。倒是念恩先反應了過來,遂起身讓座道:

“大少奶奶來了!快請坐!”

她見書蔚身後還跟了個陌生男子,便朝遠處的小丫頭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去屋裏拿張椅子。

“大嫂。”朱墨微笑道。她看了看書蔚身邊的男子,又朝院門口望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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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及收回眼神,書蔚警覺地看了她一眼,遂道:

“這是我娘家的三兄弟,自芳。他已住了幾日,怕擾你養病,這才來探望。”

“多謝。”朱墨向自芳點頭道。自芳也點頭微笑。

“見你氣色不錯,想來已大好了。看什麽書?”書蔚拉自芳坐下道。

“也沒什麽,閑書罷了!”朱墨搖頭道。

倒是自芳瞥見了,只道:

“是《鮑參軍集》吧?你愛看鮑照的文章?”

朱墨有些尴尬地點點頭。是啊,鮑照,有個親妹妹的鮑照。

“俊逸鮑參軍,倒是不錯。可他含愁之字也不少,你病才好些,這樣的詩文還是少看的好。你大哥近日也不讀鮑照了。”書蔚道。

朱墨聽了只好笑笑應下。她雖少經世事,這樣含沙射影的話,卻也不是不懂。哥哥這些日子不來瞧她,是生了了斷的念頭。朱墨覺得可笑,可他若真放下了,書蔚又何須來說這些?書蔚到底是不懂他們,能彼此心照不宣的,只有骨血至親。

自芳見朱墨不喜言語,不知是性格使然,以為是她生病的緣故;怕她憋悶,遂問道:

“二小姐如今多大了?”

“過了臘月便十七了。”朱墨道。

“我今年十八,該稱你‘妹妹’。”自芳道,以為像彤烏一樣叫便沒錯,不親不疏,不近不遠。

“不敢當!”朱墨忙到,“我小字朱墨,你若覺得生疏,叫我‘朱墨’就好。”

自芳一愣,只好尴尬地笑笑。朱墨一盆冷水,如此自然,不偏不倚地潑了他。而朱墨自己對此卻全然不覺,她只是不喜歡他喚她“妹妹”。她不解世事,亦不善逢迎,她只是随心。在她心裏,能喚她“妹妹”的,只有丹青,她的親哥哥。

自芳卻不知她的心事,以為是她故意疏遠,遂覺尴尬。他無法怪她,從前也聽過一些關于她的事,那寂寞的十六年,冷冷清清,性子難免古怪些。

書蔚雖知朱墨的脾性,卻也尴尬地緊,只好笑着打圓場:

“是了是了,叫‘二小姐’多生疏。你們年歲也相去不遠,還是喚‘朱墨’罷。”

自芳微笑着點點頭。朱墨也輕輕颔首,低眉間,餘光卻不經意地望向院門口。空空如也的院門,她只一眼,便匆匆收回。

“這是《請假啓》?”自芳望着朱墨半合的書卷。

“是。”朱墨微微點頭,這是鮑照請假安葬亡妹的文字。

“你以為如何?”自芳問道。

“心思切切,情愫隐約,總是有苦難言。”朱墨微嘆。

“隐約?”自芳不解,又道,“在自芳看來,是情真意切,句句皆是情理。”

朱墨禮貌地笑笑,不願再多說什麽。她心中覺得,自己與鮑照是同病相憐,與其他人多說無益。若非局中人,如何讀得出他的“隐約”?如何讀得出他的“夙夜戒護,勿為我念”?哥哥也愛讀鮑照,他是明白的。

書蔚警覺的望着朱墨,面上卻笑道:

“自芳,如何這麽不懂事?沒見着二妹已乏了麽?”

她沖着朱墨笑笑,又向自芳道:

“她身子虛弱些,你也不知體諒?還拉着人家說許多話!”

自芳見朱墨已無心再言,遂起身道:

“那自芳先告辭了,你好生歇息,改日再來看你。”

“有心了,慢走。”朱墨禮貌地回答,正要起身。

“罷罷罷!”書蔚忙道,“你快坐着!身子才好些,就別送了,又不是外人!”

朱墨只得應了她,遂叫念恩把他們送出了院子。

書蔚和自芳出了院門,行至近華春閣的地方,書蔚便向自芳道:

“你看朱墨如何?”

“小小年紀,卻纏綿病榻,可憐得很。”自芳道,像是在說陌生人的事,語氣中帶着應有的同情。

“誰問你這個了?”書蔚道,“我是說,她人品如何?”

自芳看了書蔚一眼,沉默一瞬,笑道:

“我瞧她心思深重,不是好伺候的。比不得三小姐,倒是随和溫婉些。”

“她也不小了,”書蔚道,“娘如今老了,身子不比從前;她又沒個姐姐,我這做大嫂的,總惦記着替她定一門好親事。”

“如此說來,姐姐是有人選了?”自芳道。

“你這滑頭!能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書蔚瞥他一眼,“不過見你的樣子,我還得另做打算。”

“姐姐若真想她做咱家的媳婦,不是還有二哥麽?”自芳道,他口中的二哥便是他的孿生哥哥——蘭自芬。

自芳又道:

“我看朱墨喜歡古時詩文,二哥也喜歡的。我卻愛讀新詩。”

“這是不錯,”書蔚道,“只是你們兄弟倆雖喜好不同,性情卻是一樣的,你若不喜歡,自芬自然也不會中意了。”

“姐姐想得真周全。”自芳笑道,自喜躲過一劫。那二小姐雖是個天仙般的人物,自己卻無法動心,總感覺遙不可及。況且她又是病怏怏的。

“說來,”書蔚道,“小妹今年有十四了吧?”

“是啊,已是大姑娘了。”自芳笑道。書蔚口中的“小妹”便是蘭家的四小姐——蘭書萸。她是重陽節生的,故小名又喚作“九九”。

書蔚點點頭,又道:

“她是姨娘生的,娘又死得早,比不得咱們。又是個女兒,不像你玄兄弟!你和自芬要待她好些。”

“我知道。”自芳答道,“不過她向來怯懦,也不喜同我們一處玩耍。從前你在家時,她和你最親近,如今卻鮮少出房門了。我和二哥畢竟是男子,有些話,她不好同我們講。”

“倒難為她了。”書蔚嘆道。她想起她們一起在蘭家度過的童年,一起讀書作畫,一起刺繡紡織。書蔚感嘆歲月的無情,感嘆着她,也感嘆着自己。

“她倒是常提起你。”自芳道。

書蔚感念地點點頭,遂道:

“你回去時,替我跟她問聲好罷。”

自芳點頭應下了。行至侬玉居,自芳忽向書蔚道:

“姐姐先回去吧,我還想再逛逛園子。”

書蔚點頭道:

“我就不陪你了,近年下了,手上總有許多事。”

“姐姐忙去吧。”自芳道。

他目送書蔚進了侬玉居,自己則漫無方向地踱步,忽然想去看看二小姐朱墨過去住的院子。自芳是聽說過那座院子的,年久失修,在沉璧湖的對岸,與醉雪亭一處。

自芳摸索着前行,很快便過了侬玉居和拙古齋,過了梅樹夾道的小徑。秋風輕撫着沉璧湖的秋水,畫舫的青帳子微微飄動。腳下的菊已然盛開,各色各态,不盡眼底,總望不穿。

他忽緩下腳步,醉雪亭處一抹別樣的紫色,吸引着他的目光。看着像是一挂紫藤,如今已是秋季,怎還會有紫藤?自芳定睛看去,原是一紫衣少女,做姑娘打扮,衣飾雅致高貴,呆倚着柱子,目光望向自芳想去看的那座院子。

自芳只覺那背影熟悉,一時卻想不起是誰,也不好唐突上前。那女子似有心事,沒過多久,便從亭子另一頭離開了。她轉身時,自芳依舊未看清她的面容。只那側影,看上去心事重重,卻不似二小姐那般冷淡多愁,她像是在思考哲學,思考命運。

自芳心下生疑,郁家,怎會有這樣的女子?二小姐體弱多愁,養病于曜秋苑,必不是她;而三小姐性情溫婉,人品随和,這女子卻滿腹心事,也不像是她。自芳走上醉雪亭,以她的角度望向那座院子。他本想進去看看,誰知大門上了鎖,鏽跡斑斑,是許久不曾動了。

他只在院子周圍瞧了瞧,除了破舊些,倒沒什麽特別。自芳自覺無趣,便往別處逛去了。

直到晚飯時分,他方回了侬玉居,正巧在廳裏遇上丹青,書蔚在飯堂打點。丹青見他回來,遂道:

“方才九詩來過,等了一陣子,還不見你回來,便家去了,說下回再來拜見你。”

“知道了,姐夫。”自芳道。

丹青點點頭,看了自芳一眼,緩緩問道:

“妹妹她,她可好些了?”

自芳不解地看了眼丹青,只道:

“姐姐先回來沒和你說麽?她已好些了,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見她是一副虛弱的樣子,也不知平日是否如此。”

“她面色如何?”丹青急切道。

“是比常人蒼白些,穿着白衣白裙,又種了白菊!”自芳道。

丹青忽猛咳了兩聲,蹙眉不語。

自芳見他的樣子有些心下一緊,忙上前相扶:

“姐夫可還好?”

丹青又輕咳了幾聲,緩了緩氣息,遂道:

“沒事,病逝反複罷了。”

“姐夫的病纏綿許久了,還不見好,何不換西醫試試?”自芳勸道。

丹青擺手道:

“藥石何用!”

“這……”自芳不知如何接話。

“去吃飯吧!”丹青道,“別和你姐姐說,徒叫她擔心。”

自芳點點頭,随丹青去了飯堂。

用罷晚飯,自芳忽覺困倦,還未掌燈,便已匆匆入睡了。只是日間見了的紫衣女子一直于心,揮之不去,誰想竟入夢來。那女子只入了房門,坐在他床沿,身影模糊,終究看不清模樣。她喏喏地說這些什麽,像是心事,自芳聽得并不真切。他想去拉她的手,自己卻不受控制地一把推開她。自芳慌亂無措,想要辯解,說出的話,卻是在趕她。自芳再不敢動彈言語,只見她眼淚簌簌,絕望地望着自芳。其身忽起火焰,燃盡如煙灰。

自芳冷汗直流,煞然驚坐起,狂呼:

“姑娘!”

自己的聲音卻驚醒了自己,他游離夢中夢外,心狂且亂。方才的夢已不複記得,依稀有人因他而死,為灰為燼。自芳驚魂尚且未定,卻不覺掬了一把熱淚。

窗外燈火通明,鳥語風聲,猶是衆人未眠之時。自芳卻已了一夢,如結一生。他只覺心中空懸,卻不明就裏。

作者有話要說: 蘭自芳的梗~~~說來也是個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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