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別老母撷箋傳祝禱,迎新年隔牆共鐘聲
丹青牽着朱墨,一同向門外行去。郁太太早已是老淚縱橫,她蹒跚向前,書蔚想要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惡狠狠地盯了一眼。
她撐着團圓桌,指着郁大爺道:
“我一雙兒女,清清白白。你此時來拿人,是有意羞辱!別忘了,大爺亦是郁家人!若落得治家不嚴的罪過,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必怕的。倒是大爺,堂堂族長,別回頭埋進自己的坑裏!”
郁大爺忽覺心中落空,死死盯着郁太太,那神情似怒非怒,意懸懸的。他悶笑了兩聲,只道:
“大義滅親,亦無不可。”
此話猶如霹靂,郁太太腳下一軟,咚的一聲跌坐在地。她手臂無意掃下幾盞杯盤,破碎的聲音尖利刺耳。
朱墨、丹青已出了廳門,忽聞聲,忙回過頭來。只見緋玄與彤烏攙扶在郁太太起來,書蔚與莫然也在一旁手忙腳亂,護着郁太太不被紮傷。朱墨自見到娘親以來,娘便是趾高氣揚、高人一等的,何時有過這般狼狽模樣?她眼中一霎時盈滿了淚,丹青與她對視,二人牽着往回行了幾步,至廳門口。
衆人見他二人站定,皆是不解,尤其四周圍着的丫鬟們,早已竊竊私語多時。夾道是過年才擺的大紅燈籠,底下已綁了些“百花聚福”的紅箋。丹青随手解下兩張,看了眼,又遞了一張給朱墨,笑道:
“都是些好話。”
朱墨接過,見她那張寫的是“福聚萬代,恩澤千秋”。朱墨忽輕笑,向丹青道:
“這話說得太滿了。”
“過猶不及。”丹青輕嘆道。
朱墨又探過頭看丹青的那張,那字體清秀,見寫到“醉罷今宵千杯酒,又添除夕一片紅”。
“這張倒好。”朱墨贊道。
丹青對着她淺淺一笑,點點頭,牽着她緩緩跪了下來。屋內屋外之人,皆是一驚。只聽丹青道:
“娘,恕兒女不孝,今年不能陪您守歲了。還未給娘拜年,且領着妹妹暫別母上,此時先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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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與他相視一眼,皆是了然。二人異口同聲道:
“孩兒執箋,給娘拜年。”
說罷二人便執着箋磕下頭去。驟雪霏霏,二人衣上發上早蒙了一層霜。一拜一興,正三回了。待拜罷,丹青扶起朱墨,這才瞧見,她今夜打扮得格外豔麗。朱紅的長襖,朱紅的口脂,思憶裏,墨兒總是清清淡淡,不曾這般鮮豔。他凝視着她,有一瞬癡了。本就着除夕,丹青自己也穿的朱色,平日也是少見的。難得一對朱紅人影,偏偏造化弄人,逢着如此家變。
此時,郁太太也由家人扶着起來了。眼睜睜看他們拜過,想說些什麽,卻硬生生哽在喉嚨裏,只化作淚,皆不住流了出來。
雪地裏二人相互攙扶着,衣裙顏色又奪目,只刺得書蔚眼睛疼。她微蹙眉頭,盯着那二人,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只是,她到底為大家女兒,面上也還算平靜,倒并不懼着落人口實。
緋玄更像是霧裏看花,分明是自己的哥哥姐姐,怎會落得這樣的罪名?他二人平日裏雖是比其他兄弟姊妹要好些,何至于毀謗成如此?他一臉憤懑不平,轉頭看彤烏,卻見她一副焦慮憂心的模樣。
其實,彤烏自那回在別院拾到牡丹畫扇和朱墨鞋上珍珠,已有些疑慮,只不敢往深處想。而今夜一鬧,倒叫她憶起往事來,不由得心下一沉。
朱墨與丹青已走了一段,夾道是高高懸挂的大紅燈籠,其下和雪飄着“百花福箋”,還有未撷下的五彩玉石,泛着美豔的微光。郁太太等人在那頭目送他們,雪徑兩旁圍滿了竊竊私語的丫鬟小子們。這倒顯得他們走過的地方冷冷清清,只見得兩串寂寂無語的腳印,卻也很快消融在紛飛大雪裏。
人群紅壓壓的一片,也都壓低聲音,是一種又安靜又喧鬧的詭秘。其間,忽聞得一個少女聲音,音調高而尖,全然不似衆人。只聽她喊道:
“小姐!二小姐!”
丹青、朱墨聞聲止步,只見念恩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懷裏捧着朱墨方才穿來的朱紅鬥篷。念恩好不容易過來,忙将鬥篷披到朱墨身上,又幫她打了個精致的結子,才低頭道:
“小姐,那邊冷,早去早回。”
朱墨側頭凝視她,才發現她已是淚眼不堪。她雖心疼,卻也不想說些假話哄念恩,只道:
“你也知道,我們并不那麽理直氣壯。”
“小姐晚上的藥還沒吃呢!”念恩依舊低頭埋怨,不想朱墨見着她落淚,卻不知,聲音亦是會哭的。
“好丫頭,”丹青嘆道,“難為你,我替妹妹謝過了。”
念恩聞聲,驚慌擡頭,又忙低下去,只緩緩道:
“大少爺會照顧好小姐的。”
念恩還在沉吟,只見郁太太也喚了苑兒,送來丹青的玄色鬥篷。三人方才一驚,只見祠堂的人已是要拿人的架勢。丹青接過鬥篷披上,依舊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只謝苑兒道:
“多謝姐姐。”
苑兒過來拉念恩,念恩只不走。
“我同小姐一道去!”她啜泣道,“她身子不好,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啊!”
“入祠堂”三字在浥城,聽着雖不那麽淩厲,事實上,也無異于牢獄之災。朱墨那身子,又臨着冬天,怎能叫念恩不憂?
朱墨自己何嘗不知?只是,都快入了祠堂,還當自己是小姐麽?從古至今,有誰帶過丫鬟進祠堂的?郁大爺也必是不依的。到頭來,為難的,也只能是堂上老母。
朱墨嘆了口氣,拉着念恩的手,勸道:
“回去吧,有哥哥在呢!”
念恩擡眼看丹青,他只深深瞧着朱墨,再容不下其他。那雙眸子裏,不是念恩可以理解的東西。念恩緊緊拽着朱墨,始終不願放手,苑兒也拉不動她。
“怎麽!”郁大爺不耐煩了,“非等老夫動手麽!”
念恩一驚,忙松了手,生怕他們再對朱墨動粗。她身子也是癱軟,只由苑兒摟着回了郁太太那裏,眼神卻死死随着朱墨。
朱墨與丹青也隔雪望着她。只是,除了深重的愧疚與無奈,他們什麽也不能帶給念恩,即使片刻的安寧寬慰。
朱墨垂下頭,背轉過身子。她再不想面對這一切,母親的崩潰,念恩的淚水,家人的失望,底下人的流言蜚語……還有……哥哥的眼睛……或許,祠堂是她最好的歸宿,那裏莊嚴、端重,在所有先祖面前,承受着應有的懲罰,再不必面對外面的熙熙攘攘,和郁家的是是非非。
丹青望着她,無意地撩撥她的發絲。他擡起雙手緊了緊她的鬥篷,輕道:
“走吧。”
那語氣平常地如同飯後的散步。
朱墨點點頭,在鬥篷的遮掩下,緊緊牽着他的衣袖。正值傍晚,新月初生,樹影朦胧,茫茫大雪中,兩個模糊的背影看上去那麽弱不禁風。二人彳亍前行,原本不長的小道,卻似乎一生也走不完。
郁家宗祠在浥城外的浥山腳下,近着芸清庵與寒山寺。除夕夜的街,是了無人煙的。郁大爺謹慎,一路上,讓兄妹二人分坐兩輛馬車。朱墨獨自一輛,行在前面;丹青則同郁大爺一輛,緊随其後。其餘的人,或開路,或斷後,除車夫外,皆是騎着馬的。
雪天路滑,馬兒都裹上了蹄。踢踢踏踏,似乎是今夜唯一的聲音。涼風寒雪,都不住卷入簾中,剛呼出的氣,也一瞬凝成了霜煙。
夜幕漸落,到祠堂時,已近子時了。馬車還未停穩,丹青便跳下車,忙奔至朱墨車前。郁大爺竟也不阻止,只慢悠悠地下來,看着丹青。奔至車窗前,丹青猛地頓住,面上的表情凝固着緊張與悲哀,發上也落滿了雪,像是一夜白頭。
他伸出顫抖的手,緩緩撩開簾子,卻始終低垂着頭,不敢朝裏面看。
郁大爺見此,朝周圍的大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拉朱墨下來。
“別碰我妹妹!”他似乎是在怒吼。
周遭的大漢面面相觑,竟也不上前了。丹青擡起眸子,小心翼翼地望向車裏。果如所料,她歪靠着車壁,發絲都落滿了一路吹入的雪花,本來塗了朱紅口脂的唇,竟如面色一般蒼白。她蜷在鬥篷裏,像一只垂死的鳥。
丹青強忍着淚,輕喚道:
“墨兒?墨兒?”
朱墨眼皮微微動了動,睫毛抖落了些雪。
“哥哥……”她雙唇發顫,聲音含糊不清。
丹青再按捺不住,沖進馬車,将她抱了下來。他只覺懷裏像是抱了一塊冰,那種心痛與絕望,都在眼淚裏。
“把我們關在一起。”丹青看着郁大爺,淡淡道,“她身子太弱,不能沒人照顧。”
“祠堂有人。”郁大爺道。
“可我是她哥哥。”丹青道,他含淚望着凍僵的朱墨,“畢竟,我是她哥哥。”
被丹青擁着,朱墨的身子漸漸回暖。她也擡頭望着丹青,用冰冷的手拭去他的熱淚。她道:
“哥哥,別說了。”
“罷!”郁大爺忽道,“祠堂沒有男女同室的先例,把他們關在鄰屋吧!”
郁大爺走了兩步,又停下道:
“二侄女的床鋪多添些棉絮和褥子,再置個炭盆。”
說罷,郁大爺便轉身離去。族長已發話,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丹青将朱墨抱去了她的屋子,安頓好她,他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說是“屋子”,也無異于牢房。鐵門鐵窗,地面與牆壁潮濕地滲水。所謂的“床”,不過是一張石板。好在郁大爺有交代,朱墨那裏才添了張正經的床。丹青這裏就凄涼的多,只一張褥子,一床被子,再無其他。
“哥哥……”朱墨忽喚道。
丹青聞聲,忙湊在壁上:
“墨兒。”
“你聽,是寒山寺的鐘聲。”朱墨幽幽道。
丹青仔細聆聽,果然隐約有聞。原來,已子時了。數過一百零八響,丹青輕聲道:
“墨兒,睡了麽?”
“沒有,哥哥。”原是她也在數。
丹青淡淡一笑,坐在床上,背靠着牆,道了聲:
“新年快樂……”
朱墨倚着床欄,心下一怔,莫名地心酸,卻強忍着淚,只道:
“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句“新年快樂”,也是我最不忍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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