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三更小院托書信,年初一金陵請救星

南國的除夕,冰冷潮濕,夜裏最是受不住。偏偏自芳,獨自架着汽車,艱難地行在雪地。此時他心急如焚,卻又不敢開太快,雪天路滑,他也鮮少親自駕車,着實是難為他了。

自芳心裏也滿是莫名其妙,本是為着附庸風雅,留在郁家過年,不料卻遇着這樣的事。方才在房中,自芳心裏全是今夜的事,整整一團亂麻,姐夫與朱墨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究竟這件事,姐姐是知還是不知?

誰知書蔚卻親自來了,也不和自芳多解釋,塞了一把車鑰匙和一封信給自芳,信封上的“泊表哥親啓”還未幹,自芳不小心弄花了點,沾了些墨跡在手上。

“姐姐……”自芳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

書蔚一臉焦急,只道:

“快去找泊表哥!車停在後院,快!”

自芳怔怔看着手中的鑰匙和信,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此刻的姐姐本該是最脆弱的,本該是最需要娘家人陪着的,可她似乎并不在意。

“你要救他們?”自芳不解,只覺心中窩火。

“別廢話!快去!”

自芳見書蔚的樣子,忽輕輕一笑:

“這件事,姐姐早知道吧?所以才想要朱墨盡快出嫁吧?可是姐姐,你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如今事情捅破,你還救他做什麽?他配麽!”

“胡說什麽!他是你姐夫!”

“我沒這樣的姐夫!”自芳把東西丢在案上,徑自坐下,又嘆氣道,“姐姐不若随我回家吧。”

“你這是什麽話?我若回家,便正稱了意大爺的意!如今郁家大爺冤枉你姐夫,可并無确鑿證據,我這一走,那才是坐實了!”

“冤枉?”自芳直望着書蔚。

書蔚背過身去,眼中卻一霎時充滿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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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冤枉了。這是郁家的恩怨,你不必理會,只幫姐姐這一回,算是姐姐求你了。”

正說着,書蔚驀然跪下了,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自芳剎地扶住她,以為是她着急,忙羞愧道:

“是我沒個判斷,偏信外人,冤了姐夫。姐姐別怪我,我這就去。”

說罷自芳忙罩了件棉衣,往後院奔去了。

至南京時,已是次日午時。南京也下着雪,大年初一,街上甚是熱鬧。穿梭來往的人群,都相互作揖拜年。唯有自芳,行色匆匆,絲毫沒有過年的樣子。剛至泊雍府邸,管事的說,泊雍出去了,也沒交代去了何處。自芳深知,浥城的事容不得絲毫耽誤,只得親自去尋。

這大年初一,人家都合家團聚,可泊雍在南京是只身一人,他能去哪裏?自芳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南京街頭,大過年的,街市酒樓皆是閉門歇業,便是那秦樓楚館,也無半絲人煙。這何處去尋啊?自芳饒了幾回,便回了泊府,誰知在門口恰撞上歸家的泊雍。

泊雍見自芳一臉倦容,煞是狼狽,忙道:

“可不是蘭家三表弟末?”

自芳聞聲,猛擡了頭,一時也不知言語,只拱手抱拳,行了一揖。

泊雍心中已有盤算,緊着初一,不在蘇州待着,卻來南京尋他,必是大事。街上人多眼雜,泊雍四下掃了掃,拍着自芳身上殘雪,一面道:

“風雪甚急,先進屋吧。”

自芳微點了頭,便随泊雍去了。泊雍南京的住處是一幢當下時興的小洋樓,并不那麽奢侈,樸素得很,半絲不像朝廷要員的宅邸。南京這邊只他一人住着,爹娘早已遷去了北京,大公子(袁克定)賜了座宅子,姐姐也得以時常回娘家探望。

至于南京這邊,橫豎也只他一人,仆婦左右也并無幾人,大多也回老家過年了,故而顯得冷清。兩個丫頭接過泊雍二人的外衣,便也退下了。管事的倒等着吩咐。

“都不必忙了,先下去吧。”泊雍吩咐道。

管事的知他二人有事商量,片刻也不敢耽擱,便退下了。

泊雍也不更衣,便領着自芳上了書房,親自倒了杯茶給他。

“我方才去祭了你表嫂,尋我許久吧?究竟何事?”泊雍開門見山。

自芳知他口中表嫂便是當日投湖的閨門旦玉箜,那時他回浥城便迎回了玉箜屍骨,葬在南京。如此瞧來,泊表哥是個多情之人。

自芳從懷裏取出信,遞與泊雍,只道:

“一言難盡,表哥看過便知。”

書蔚的信不長,卻言簡意赅,既道明了事情,亦道明了辦法。泊雍看罷,沉吟了一陣子,只道:

“清者自清,何須我一個外人多事?”

自芳一愣,心想,姐姐不是說,泊表哥看了信便會幫忙麽?怎麽如此推三阻四?自芳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

泊雍見自芳呆愣,也不言及此事,只道:

“開了一夜的車,可要寫吃食?我叫她們去備下?”

“表哥……”自芳道,“可再看看那信?”

“說到信,倒叫我想起艾公子來。蘭表妹上一回給我寫信倒是為着他,他如今可安分些了?”

“多虧了泊表哥,艾公子如今也定下心來,不去想那些事了。”自芳心中卻打鼓。泊雍已賣了個如此大的人情給姐姐,這回憑何還要多管閑事?便是為着書蔚通報玉箜死訊的事,也犯不着還那麽幾回!況且求他的,皆是些大事!

姐姐臨走時囑咐了,這件事成與不成,全在泊雍對玉箜有幾分情。現下看來,也不過如此。自芳低眉垂目,難以掩飾自己的失望。

泊雍挑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便折好了信,要放回信封。

“你姐姐的辦法很是聰明,只是……”泊雍話還未說完,便覺信封裏似乎還有什麽,遂了掏出來。原是一張兩寸女子小像,相片中的女子手握書卷,因着風雪入侵,粘在了信封內,不易被人察覺。

泊雍拿起小像便是一愣,又仔細瞧了一陣子,面上有些傷感。這眉眼,這指尖,簡直……只這氣韻,卻是不同的。

“她是……”泊雍問道。

自芳偏頭瞧了瞧,道:

“她便是郁家二小姐。”

“信中的二小姐?”

“是。郁宜倩,小字朱墨。”自芳對答。

泊雍忽大笑了起來:

“蘭表妹啊蘭表妹,聰慧如你,連我這七尺男兒也是佩服得緊。”

自芳不解地望着泊雍,不知他是何意。

“三表弟,你餓了一夜,先吃些東西,随後咱們便回蘇州。”

自芳聞言,霎時一掃陰霾,連聲道:

“多謝泊表哥,多謝泊表哥……”

泊雍收好信和兩寸小像,笑道:

“不必謝我,是你姐姐太聰明,她信中要我‘且念表嫂情面’,當真是處處打在我要害啊!”

泊雍又向樓下花園道:

“老劉!備車!回蘇州!”

自芳三下五除二用罷了飯,一行人便坐車往蘇州去了。除自芳、泊雍二人,還多了司機老劉,泊雍的二位助理。那二位皆是配槍的,泊雍也并未刻意瞞着自芳。自芳跟着泊雍做事已一段日子了,對泊雍身邊的人,多少有些知道。尤其出遠門,泊雍必會帶上他二人。他如今跟着大總統,革命黨斷不會放過他,不得不處處當心。所謂高處不勝寒,也正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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