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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旅途總是伴着枯燥又無法避免的車程,颠簸的大巴車一個轉彎,靠在椅背睡過去的女人頭慣性的往一邊倒,靠在了身邊的男人肩頭上。男人的身子也往□□了一下,他極快的調整了下坐姿,只是頭依舊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車窗上,暈染開小小的一圈。
彎道過去,女人似乎是睡熟了,頭并沒有再偏回去,他微微皺眉,透過車窗的玻璃只看到人緊緊的抱着巨大的背包的姿勢。
……
大巴車的終點站到的時候種青黛才悠悠轉醒,當她意識到自己靠在鄰座男人肩頭上睡了一路時整個人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伸手向耳後挽發,摸到了耳邊的發梢,指尖無意識的撚了撚。
忘了,及腰長發那都是過去式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卻總是這麽不長記性。
“不好意思啊。”她坐在過道這側的位置,又抱着極大的背包,如果她不主動讓開位置裏側的人根本沒辦法出來。她道了歉,動作麻利的把包往身後一拉,起身讓座,這才來得及認真打量把肩膀借給自己靠了一路的男人。
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鏡,過長的劉海遮去了些許眉眼,非常一般的長相,勉強算是清秀,種青黛只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男人沒有說話,下車拿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後拿出手機站在一邊似乎在看什麽信息。
種青黛下車的時候他剛好擡步往外走,手機導航的聲音倒是讓人聽得分明。
來旅游的啊,種青黛有些走神的想,嗯,水鄉小鎮明淨清麗,确實是适合一個人來散散心。
她一邊出站一邊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回去。
“喂爸,我下車了。”
“……”
“嗯,跟着就回來,你不用來接我。”
“……”
“好那我先挂了。”
……
已經很久沒回過老家了,醫館還是老樣子,坐落在裏街靠邊的院落裏。一方四合院,種家三代杏林,曾祖父和爺爺都是鎮上的中醫,醫術家傳,到她爸這一輩才走出了小鎮,去學西醫臨床,算是中西結合了。然而再往下,到她這兒就斷送了,斷送得很徹底。
如今,爺爺也去世了,種家,醫館,小鎮,老院,歲月的痕跡太重,一刀刀像是淩遲般落下,落在眼底成了大院望進去擺放的一排花圈,眼底的澀意來得猝不及防,她用力的揉了揉眼,踏進了院子。
穿着喪服的種遠志在院子裏的藤椅上坐着,慢慢的站起身,背有些佝偻了,他看了一眼一身素黑色的女兒,視線落在那齊耳的短發上,有些恍惚:“頭發什麽時候剪了。”
“前幾天。”種青黛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發圈,努力讓眼淚争氣一點憋久一點。
其實不單單是剪了頭發,還是剪斷了自己這一年來的念想。
分手這種事說出來既不好看也不好聽,何況是她撞破一場活春宮。
有人說,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會塞牙。以前她不信,後來老天給她上了一門課,叫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單單是喝口涼水會塞牙,不喝水你也是會噎着的。
已經過了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了,二十七八的人了,哪兒能把愛情當飯吃,可是劇本實實在在是她的飯碗,再難過再傷心再頹喪哭完了也還得笑得漂漂亮亮的跟導演去商談劇本的問題。
她熬了小半年了,好不容易有人賞識了投資都快敲定了劇本也快改完了,這關頭遇上分手根本不能算事兒,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可偏偏,她撞上的不是神也不是佛,是黑白無常地獄使者。
爺爺過世,父親推了一切工作趕回老家處理後事,她收到電話的時候,真的快崩潰了。
一路奔波趕回來,老家交通不便,她到底還是沒趕上爺爺發喪,而一路的車程勞累,這段日子以來的負面情緒都砸了下來,比身後的行李重得多,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
身在煉獄,看不到天堂。
太累了。
她閉了閉眼,忍了一路的眼淚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我去給爺爺上柱香。”
……
老人葬在半山上,上山的路不算難走,但夜色暮合裏的涼風到底還是讓人心底竄出了幾股涼意。父女倆本身很久沒見了,卻沒什麽閑話日常的心情,一路上沉寂得可怕。
上山的路不遠,遠的是天人永隔黃泉難見。
跪在墓碑前端端正正的磕了幾個頭,最後一個磕下去,就沒再起來,已經分不清到底是為什麽哭了,只知道臉上濕了一片,額頭抵着泥土,手掌貼着土地,她哽咽着叫了聲“爺爺”,再想說什麽,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種遠志緊繃着的臉也是一顫,眼眶紅着,聲音微顫:“小飛,爸想提前退休了。”
“回來守着醫館。”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到傷心處,那才真是淚斷愁腸,“爺爺在世的時候總念叨,說人老了,筆也握不穩了,腦子也不靈光了,好幾年不敢給人抓藥了,醫館趁早關了得了。”
“爸……”種青黛起身站了起來,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夜色裏,看不清自己父親臉上的神色,但那漆黑的瞳孔裏一點亮光叫她看得心酸不已。
她突然就有點後悔,自己當初因為一時叛逆就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中文系,混到現在也還是個三流編劇。還天真的相信娛樂圈的緋聞都是逢場作戲,其實誰都不幹淨,跟一個演員談真心,結果自己一敗塗地。
陳世美都是中狀元後才抛妻棄子娶了公主,那個男人卻是事業剛有點起色就迫不及待和別的女人滾到了一張床上去。
談戀愛一年多,在一起的日子數都數的過來,她得溫柔大度,體諒他的工作,可是她的信任卻全然被辜負。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踏足這個圈子,如果一開始她就乖乖去學醫,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遺憾和悔恨了?
可是生活,從來都不等人成長,更不給人機會修正過往,沒有如果,沒有後悔藥,世間的一切,都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懂了。
“你舅爺說,爺爺臨走前念叨的還是院子裏曬的草藥還沒收。”種遠志嘴裏反反複複念叨道,“不能關的,不能關啊……”
“醫館不能關。”他深吸了口氣,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手術臺上忙忙碌碌大半輩子,我也該退休了,回來守着醫館,鎮上的街坊鄰裏誰家有個頭疼腦熱我還是能治的,怎麽過不是過呢。”
“為人父,我這些年忙着工作疏忽了你,為人子,我連爺爺的最後一眼,都沒能見着……”
“爸……”種青黛咬着唇跪下,素白的孝衣膝蓋處沾染的泥土色又重了一分,“爸,醫館我們不關,我陪你,我們一起守着……”
“別說胡話!”種遠志用力的把她拉了起來,“等頭七一過,你就給我滾回去,該怎樣就怎樣,你又不懂醫,留下來給我曬藥我都嫌你笨手笨腳。”
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哀求:“我可以學……”
“總之我說不行就不行,你要是誠心想守着醫館,那也成,你去參加成人高考再重考一次去學醫,拿得到證,你就回來。”
“你得對病人負責,也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說到最後一句,種遠志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放輕了些語氣。
種青黛也知道自己太沖動了,她握了握拳,沒有再接話。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種遠志打開了手電筒:“走吧,回去了。”
回去的一路上,種青黛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
從山上下來,穿過青石板小巷,街頭的小攤坐着個年輕人,面前一碗紅糖醪糟小湯圓,而他正握着勺子慢條斯理的舀起來。
種青黛從小攤前路過,擡手揉了揉胃,叫了聲“爸。”
聲音很低:“你帶錢了嗎?”
“餓了?”
“嗯……”
街頭擺攤的是陳家的婆婆,街坊鄰裏種遠志當然認識,陳婆婆把兩人的對話一句不落的聽在耳裏,看到兩父女身上的孝衣嘆了口氣:“閨女,想吃什麽,婆婆給你煮。”
“要一碗小湯圓。”
坐在桌邊的年輕人微微擡了擡視線,看到小攤前站着的女人手腕上黑色的發圈,然後擡眸多看了一眼,小鎮裏的年輕女人,明豔無俦,生平未見的絕色他只見過一個。
種青黛也正好看到他,下意識的就“诶?”了一聲。
種遠志看了過去,有些奇怪:“朋友?”
種青黛搖頭:“就,回來的路上遇到的,他坐我旁邊。”
讓我靠肩頭睡了一路,感受了一把什麽叫人間自有真情在。
男人已經低下頭去了,種青黛盯着他的側臉微微有些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溫柔,她總覺得這個人也溫柔得不像話。
禮貌又克制,溫柔又端方,這種氣質叫她對這個男人有種莫名的好感。
陳婆婆把打包好的小湯圓遞過來,沖她笑了笑:“閨女,這幾天,要辛苦你了,照顧好自己,也照顧着點你爸。”
“謝謝婆婆。”她禮貌道謝,“我明天把錢送過來。”
“不用不用,喜歡吃的話明天再來。”
人間果然還是有點真情的,種青黛想,哪怕生活再操|蛋,但總還是有些不那麽操|蛋的時刻。
比如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新坑,我慢慢寫,你們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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