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楔子 (2)
家的當家人吧。
“小姑娘,笑什麽?”老婦人和善問。
“笑您面善,又不失威嚴。家裏人應該都很尊敬您吧。”于桐老實說。
老婦人和顏悅色,微微一笑,聲音蒼老微啞,“摸骨師,嘴都這麽甜的嗎?”
于桐搖頭,“摸骨師只說實話。”
老婦人樂呵一笑,指着斜前方的位置說:“坐吧,你爺爺應該站累了。”
于桐側過臉看了眼她爺爺,果然一直在捶腰。
“爺爺,我扶你坐。”于桐扶着老爺子在一旁的寬木椅上坐下。
老傭人給于桐和老爺子端來兩杯茶,放在二人面前。
于桐給她爺爺端了一杯喝,自己未動,她對茶這類事物不感興趣。
“老太太,我們開門見山說吧,您請我們來是為了摸骨的吧?那我現在替您摸?”于桐試探問。
如果可以,她只想摸完骨拿錢走人。
老婦人擺擺手,悠哉悠哉道,“不急,不急,要摸骨的不是我,我知道你們的規矩,其中之一就是不摸老人骨,你看我,可不就是老人嘛~”
于桐微訝,老太太還挺通情達理,還知道他們的規矩。
摸骨師,三不摸。
不摸孩童骨,不摸老人骨,不摸死人骨。
Advertisement
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于桐是死也不會破的,給她多少錢都不幹,先前被逼急了,她直接就打得人滿地找牙,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仇家。
“那您請我們來……”于桐疑惑。
“給我孫子摸,他還沒回來呢。”老太太看了眼牆上的挂鐘。
于桐恍然大悟,“您孫子幾歲?”
“二十八了……”老人眯眼,滿臉寵愛驕傲,看來是很偏愛她這個孫子。
于桐微微點頭。
“您孫子叫什麽?”于桐随口問。
老太太呵呵一笑,“方城,方圓百裏的方,城牆的城。”
于桐轉溜眼珠,有趣……
方城,方圓百裏的城牆,那不就是圍城之牆。
在旁的老爺子聽了一愣,方城。
阿城……
燈火通明的工作室,古木門前一塊紅漆牌子上面正正方方寫了三個字——字畫組。
屋內并不是整潔幹淨,反而雜亂的很,四處都是陳舊的物件。
裏頭寂靜,僅剩一人還穿着白大褂律己站在一張長桌前捯饬着手裏稀奇古怪的東西。他身形挺拔,人微向前傾,觑着手中之物,面容素淨,沉穩整肅,些許小碎發垂于額前,又有些随性。
是方城。
工作臺前,他正戴着谷歌眼鏡,謹慎專注地擺弄着什麽,右手提起軟刷,小心翼翼掃去面前古卷上的一層灰。外附乳膠手套的手将古卷慢慢展開,他用力眨一次眼,眼鏡自動拍下一張照片。
這次是考古新出土的一席古卷,年代久遠,字跡消弭,黏滿泥灰,修複起來難度略大。
刷去第一層灰,古卷第一軸上有幾個隐約稀罕字體,方城拿放大鏡細看,眼眸深邃,一絲不茍。
上頭的字為小篆,大致意思是:摸骨師,摸人身骨,知人前塵後緣。
擱下放大鏡,他溫和儒雅,淡笑搖頭,心想,古人總有這些稀奇古怪的記載,這世上,哪有這種人。
☆、第④章
方城又稍稍看了會兒那兩行字,繼而擡頭望向牆上的挂鐘,時間不早了,該下班了。
他摘掉橡膠手套,像往常一樣做完了後續清潔工作。走到休息室,他脫了白大褂,用衣架将其細細整理挂于挂架上。
“阿城。”門外走入一個鬓角微白,年紀不小的中年男子。
方城從休息室走出,溫和喊:“徐叔。”
方城喚“徐叔”的男子是方家的管家徐建。
“徐叔,你怎麽來了?”方城穿上灰色大衣,系了個黑白格子的棉圍巾。
“阿城,老太太讓你今天回家一趟。”徐建解釋道。
方城垂眸,思忖片刻,點頭,聲音低沉:“好。”
方城面無表情坐在後座,黑色汽車帶他繞回熟悉的方家別墅。下車後,他立于別墅門口,眸色暗了暗,邁步走入。
穿過挂滿昂貴壁畫的走廊,他聽見別廳傳來交談聲,別廳門口的年輕傭人見他行了個禮,随後朝裏頭說:“老太太,大少爺回來了。”
于桐聽見門口的年輕傭人喊,目光順勢看向門口。
老太太瞧了眼于桐,随後對門口傭人說:“快讓阿城進來吧。”
方城從門外走入,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子沉靜肅穆,屋內過于暖和,他邊走邊解下了脖子裏的圍巾,動作舒緩,樣貌端正,有些養眼。
于桐黑亮的眸子觑他,從頭到尾,微末細節都不放過。
方城感受到一道熾人的目光,他偏了偏視線,目光落在于桐身上,又移向她修長白皙的雙手上。
停頓片刻,方城複與她對視,他微蹙眉。于桐目光如炬,絲毫不畏懼。
二人太過于投入,未曾看見一旁老爺子臉上吃驚又隐隐擔憂的神情。
“阿城。”
方城回神,兩人最終在老太太的叫喊下,移開了視線。
方城擡步走到老太太身旁,淺笑叫:“奶奶。”
“阿城,來,坐。奶奶不叫你回來,你幾個月都不回來看我一回。”老太太抓住方城的手,唠叨起來,慈眉善目。
方城依舊淺笑,沒有說話。
方城坐于老太太身旁,眼光在于桐和老爺子間掃了掃,淡淡開口問:“奶奶,他們是……”
老太太眯眼笑了,緩緩道:“他們是我請來給你算命的。”
方城一聽,冷靜婉拒道:“奶奶,我不信這個。”
“不行,這回你得聽我的。”老太太固執己見。
于桐臉蛋稚嫩,她看向方城,挑眉開口問:“方先生,你見過我嗎?”
方城剛觸上陶瓷茶杯的手微頓,觑她一眼,又慢慢拿了起來,微抿一口,說:“你怎麽知道?”
于桐不以為意說:“從你剛進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
老爺子瞧了眼方城,好奇問:“方先生,你怎麽會見過我家丫頭?”語氣蒼老沙啞,開玩笑的口吻。
方城擱下茶杯,“兩年前,長流街邊,你們在賣地瓜。當時我坐在來往的車裏,匆匆一瞥。”
他說得不緊不慢,于桐倒是一愣,兩年前的事居然還記得這麽清楚,她和爺爺已經離開長流街很久了。
老爺子嬉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于桐扁扁嘴,眼神不屑又掃了一眼方城,可多看他一眼,她心裏好似有什麽纏住了,會忍不住再度瞥去。
“老太太,您孫子似乎不是很樂意讓我替他摸骨,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于桐朝老太太說,聲音清甜,語氣卻不容置喙。
其實于桐此刻內心惴惴不安,欲離開。
“等等。”方城插嘴。
于桐擡了擡下巴,有些孩子般賭氣,“方先生還有事?您不是看不上我們這些算命的嗎?”
方城嘴裏慢慢念,“摸骨師,摸人身骨,知人前塵後緣。”
于桐心頭咯噔一下。
老爺子也斂了下神。
“說的是你們嗎?”方城驀地直視于桐。
于桐微愣,抿唇點頭。
方城垂下眼簾,思索,工作室修複的古卷上有他說的那句話。方才聽見面前這女孩說了“摸骨”二字,他只是随意的猜測,未曾想過真的對號入座了。
“你們是來給我摸骨的?”他語氣淡淡。
于桐颔首。
“那摸吧。”語氣淡淡。
方城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在旁的老太太頗為吃驚,本以為要好言勸說方城一會兒,他才會願意。
“小姑娘,我孫子答應了,那就現在吧。”老太太催促笑說。
于桐愣愣點頭,她困惑看方城,他怎麽就答應了呢,剛才還一臉不願意來着,她癟嘴。
于桐朝方城招招手,想要速戰速決,她冷淡:“你過來,坐這裏。”
覺得位置有些窄,她又對老爺子說:“爺爺,你往右邊挪一些。”
老爺子瞥了眼身形挺拔高大的方城,于是向右移了移。
方城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看她一眼,随後在她面前的寬木椅上坐下。
于桐覺得有些不自在,因為方城坐下後一直注視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我開始了。”于桐清清嗓子說。
“嗯。”
“手。”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示意方城将手放于她手之上。
方城将左手覆于她掌心,她肌膚微燙的溫度讓他一怔,明明穿的特別單薄,這溫度高的不正常。
于桐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稍曲,大拇指一起用力,滑過方城的掌骨。
倏然,于桐停住,手開始微微發抖。
于桐深呼吸起來,方城仰頭看她,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他問,“你還好嗎?”
“丫頭?”老爺子也皺眉喊她。
“我沒事……”
于桐說着,手指又往下滑了半寸,再度停下。
啪嗒——
一滴水打在于桐手側。
方城一看,猛地站了起來,手掌托着于桐的腦袋,迫使她仰頭,随後用身上的手帕按住她的鼻子。
“丫頭!”老爺子急忙叫。
剛才那滴不是水,是血。
“你流鼻血了。”方城淡淡道。
于桐感覺到血腥味在她的口鼻內四溢,難受的很。她黑亮的眸子盈上一層晶瑩,靜靜凝視托着她腦袋的方城。
察覺到她的視線,方城看去。片刻,方城松手,控制兩人間的距離。
剛才他幾乎把她摟進了懷裏。
鼻血止住了,于桐擦着鼻子,腦袋嗡嗡的,不是因為剛才方城抱了她,而是因為他的手骨。
于桐垂眸,視線定格在方城的左手上,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一點也不輸她摸骨師的手,而且他的手骨……
于桐躊躇片刻,問方城,“能……再給我看一眼你的手嗎?”
方城看向她墨耀的雙眸,将左手伸了出去。
于桐慢慢将右手貼了上去,她向上推,兩人手豎起,變成了擊掌的姿勢。
于桐猶豫半晌,将自己的手指卡進了方城的每個指縫,感受着方城的每個指節,随後握住,十指相扣。
如果問身體裏的每根骨頭、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的感覺是什麽?
于桐會回答,此時此刻。
通過緊扣的十指,她似乎能讀懂他身體裏每一根骨頭的話語。從來沒有過的溫潤祥和,三月春風如沐,浸溺淪陷。
“丫頭!”老爺子站起身忙喚。
這一聲叫醒了她,于桐驟然松手,後退一步。
嘴唇濕濕的,她一摸,發現自己又流鼻血了,她趕忙仰頭。
方城觑向剛才被緊握的左手怔住,他不讨厭那個感覺,或者說,很享受,很……喜歡。
“小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老流鼻血。”老太太在旁皺眉問。
“老太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流過鼻血,今天也是頭一回。”于桐窘迫道。
老太太嚴肅繼續問:“那你能跟我說說,摸骨的結果嗎?”
于桐怔愣,結果……
結果就是沒結果……
可怎麽會沒結果呢……她怎麽會摸不出來。
于桐轉身,突然抓起一旁一個年輕女傭人的手,把女傭人吓了一跳。于桐摸了一下女傭人的手骨:二十五歲,未婚,三歲時母親去世……
有結果啊……
于桐松手,回頭去看方城,皺起眉頭,可他的沒結果,難道是剛才她太享受了?
于桐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抓住方城的手,觸上骨頭的一刻,鼻血又流了下來。
于桐抓狂了,搞毛啊!!!
她急忙松開手,用手帕捂住鼻子。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是她有問題,還是方城有問題。
于桐求助望向老爺子,老爺子面色沉重,眉宇擰成丘。
于桐微訝,她爺爺怎麽這個表情,好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老爺子轉身對老太太恭敬說,“抱歉啊,今天我家丫頭她身體好像不是很舒服,我得先帶她回去。”
“回去?”
于桐疑惑眨巴眼,不賺錢啦!!!
老爺子轉頭看于桐,一臉心疼可憐的模樣:“丫頭啊……你老流鼻血可能是得了白血病啊什麽的,我得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
白,白血病???
于桐鄙夷看向老爺子,她爺爺今天也不正常啊。
“爺爺我……”于桐剛開口,話就被老爺子打斷。
“沒事,有病咱一定治啊,走,現在爺爺帶你去看病。”
于桐恍惚:我沒病啊!!!
老爺子對老太太客氣說:“改日我們一定再來。”
老太太凝眉,斂容屏氣,瞧了眼嘴上還糊着血的于桐,思考片刻,随後招了招手。接于桐他們來這兒的西服大哥從門口走了過來,老太太對他說:“送他們去醫院吧。”
“是。”西服大哥應。
老爺子扯着于桐的手跟在西服大哥身後向外走。
于桐捂着鼻子回頭看方城,恰巧,方城也在看她,眼神相交的那一刻,于桐心裏咯噔一下,剛才摸他手骨時內心的愉悅感再度泛出,久久不散。
走出那扇門,視線被阻隔,于桐回神,呼口氣,她摸了摸心髒,跳得厲害。
☆、第⑤章
于桐和老爺子從醫院後門偷溜出來,老爺子拉着她躲到了地下車庫的安全門那兒。等了許久,人影漸疏,路燈幽亮,兩人才敢大大方方走出來。
“爺爺,我明明沒病啊,你嚷嚷着帶我來醫院幹嗎?”于桐納悶問,手裏還攥着方城剛才給的手帕。
一想到方城,她就覺得哪裏怪怪的,那種能抓在手心,又會從指縫間溜走的感覺。
“我要是不那麽說,你指不定今天就呆在方家出不來了。”老爺子拿出他那把破煙杆,又點起火小口小口地嘬了起來。
于桐側過臉疑惑問:“為什麽呀?”
老爺子慢悠悠,有理有據對于桐說:“那老太太家底一看就不一般,她就想知道自己孫子以後的命途,可你那模樣,別人不知道,我難道還不清楚,什麽也沒摸出來,是不是?”
于桐一愣。
“你既然摸不出來,人家會輕易放你走?你還記得那汽車玻璃嗎?防彈玻璃啊,丫頭。”
于桐完全沒在意老爺子說的後半句話,一門心思想着摸骨的事情,她突然抓住老爺子的胳膊用力晃幾下,說:“對啊!爺爺!我從剛才就惦記着跟你說這事兒!我什麽都沒摸出來!你說奇不奇怪,奇不奇怪?”
老爺子戳戳她的手背,示意她輕點兒搖,骨頭都快被她搖散了,悠悠然道:“不奇怪,一點兒也不奇怪。”
“不奇怪?哪兒不奇怪?明明從頭到尾都很奇怪。”于桐不解問。
老爺子停下來,眯眼循序漸進問:“你說說看,你剛碰上他骨頭,是什麽感覺?”
于桐垂眸……感覺……
她清了清嗓子:“感覺……很激動……”
她只覺自己那時激動饑渴的要命,全身都不自覺地高興顫抖起來,現在想來,有些丢人。
老爺子掃她一眼,仰頭看漫天星空,“那為什麽會流鼻血呢?你想過沒有?”
“我鼻子幹?我燥熱?”于桐試探問。
老爺子搖頭,“你看看我倆的穿着,在這冬天已屬異類,你還會熱?”
于桐低頭瞧兩眼自己和老爺子,都是薄薄一件複古衣服,這理由完全不成立啊。
于桐眉頭微鎖,倏然在路邊樹石墩上坐了下來,思量會兒,她輕聲開口,“爺爺……先不管我為什麽流鼻血……我有更重要的事跟你說……”
“想說啥就說吧。”老爺子瞅她,一臉篤定。
于桐耷拉下腦袋,噘嘴嘟囔:“其實……就是……那個……”
老爺子聽她支吾,也不催她。
于桐煩惱撓頭,“就是……方城的左手手骨……跟我右手的完全契合……”
碰上去的那一刻,她就敏銳察覺到了。
契合并非說大小,而是說男左女右,腕骨、掌骨、指骨的骨形如出一轍。
可人骨和指紋一樣,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怎會相同。
老爺子掐滅了煙杆,微微嘆口氣,他問于桐,“丫頭,聽過‘重骨’嗎?”
“重骨……”
于桐低聲重複,她搖頭。
老爺子淡然開口,目視遠方,饒有意味說:“與摸骨師重骨之人,是摸骨師這一生認定的……”
“爺爺!”于桐彈起,心頭盈上不好的預感。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試探,“你不會是要說……他是我未來老公?而且還不是我自己選的?是我的骨頭選的?”
老爺子哭笑不得,點點頭,“你要是這麽理解,也沒問題。”
于桐半信半疑,慌了:“怎麽可能!我才不信奶奶就是這麽嫁給你,媽媽就是這麽嫁給爸爸的!”
老爺子一笑,承認道:“你還真別說,你奶奶就是這麽嫁給我,你媽媽就是這麽嫁給你爸爸的。”
靠!
于桐絕倒,現在二十一世紀啊,主張婚姻自由,戀愛自由啊。
什麽我摸一把,你骨頭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就是我未來老公了?
鬼信啊!!!
“我不管,我不信,我才不會嫁給他,我今天就要離開這裏。”于桐說着就往前走。
老爺子慢悠悠說:“你離不開他的。”
“為什麽呀?”于桐回頭問,嘟嘴,心情不悅。
老爺子鎮定:“因為他就是你未來的丈夫。”
丈夫個鬼哦!!!
于桐苦巴臉:“爺爺,你認真點兒。”
“我很認真啊。”
“……”
老爺子爽朗一笑,繼續說:“現在開始我說的話,你可仔細聽好了。”
于桐點點頭,專心致志。
“明天開始,你只要三天不摸他的骨,你就會開始流鼻血,并且不斷。”
靠!這又是什麽歪理?
她流鼻血跟方城有關?
于桐又快步走了回來,“三天不摸就流鼻血?爺爺,我今天可是一摸他就流鼻血啊!”
于桐想想就郁悶,方城跟個龍頭開關似的,她一碰,鼻血就刷刷刷往下流。
老爺子爽朗一笑,淡定解釋道:“你今天一摸他就流鼻血,是因為你骨頭在表示抗議。它肯定不服氣啊,這世上怎麽能有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骨頭。可它在抗拒同時,也在接納融合……”
于桐認真蹙眉聽着,沉默不語。
老爺子偏過頭看她,問:“丫頭,你今天第二回摸他骨的時候難道不是在享受?”
于桐沒吭聲,老爺子說的沒錯,第二回她的确沉溺享受了,連自己流鼻血都未察覺。
“其實那個時候你的骨頭已經在接納了,”老爺子捶了捶自己膝蓋,繼續:“這跟毒品一樣,只要你碰了,就會上瘾。”
重骨?
不摸就流鼻血??
她爺爺不會是诓她的吧。
“爺爺,你騙我呢吧。”
“我像嗎。”
老爺子給她一記白眼。
于桐臉都皺巴在了一起,雙手張開向天,一臉生無可戀。
于桐細細思索,又狐疑确認問:“爺爺,明天開始,只要我三天不摸他的骨,我真的會……開始流鼻血?”
老爺子颔首。
“那我要是一直不摸,會……血盡而亡嗎?”
老爺子搖頭,“這倒不會。”
于桐欣喜,既然不會死,那流個鼻血也沒什麽大問題,最多二十四小時拿紙塞着。
老爺子瞧她那偷樂的樣子,繼續:“但若長久下去,你會很虛弱,沒力氣吃飯,沒力氣幹活,皮膚會皺巴,變得很醜很醜。我提前跟你說啊,我這把老骨頭可伺候不動你。”
老爺子一臉嫌棄。
“爺爺!你怎麽說話就愛說一半!”
于桐絕望,天啊……天要亡她啊……
什麽重骨?
什麽未來丈夫?
這對她來說真真真是晴天霹靂,她人生一大夢想,就是做一只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小小鳥啊……
于桐又失魂落魄坐回了石墩上,消化着這個殘酷的事實,她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氣。
于桐沒精打采問,“爺爺,那我什麽時候才能不流鼻血啊?你看奶奶去世那麽久了,你沒摸她的骨,現在不也沒流嘛。”
老爺子挑眉,眼珠滴溜轉一圈,不自然說:“大概……過段時間吧。”
于桐頹廢點頭,又奇怪問:“爺爺,那我為什麽摸不出他的前塵後緣?”
老爺子微微一笑,随後扭過頭看她,“你會摸出來的,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老爺子笑而不語。
“爺爺?”于桐叫他。
“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老爺子扶着膝蓋站起來。
“臭老頭!”
“罵我也沒用。”
老爺子頑皮做鬼臉,弓起背向前走着。
于桐扁嘴,跟了上去,“爺爺,那怎麽辦嘛,我摸不出來他的命途,肯定不能正大光明進方家摸他骨呀,要是真被人當作江湖騙子,一槍崩了,你家可絕後了,你可別忘了方家的車上裝的可是防彈玻璃啊!。”
“哎哎哎,怎麽說話的。”老爺子訓斥她,“當年我還不是娶了你奶奶,你爸不照樣娶了你媽。”
“我沒說要嫁給他,我就想摸摸他的骨頭!我不想流鼻血!”于桐憤憤,話題都被老爺子帶偏了。
老爺子笑說,“那你就去摸咯,記得不要被方家老太太抓住,要不然會被崩了。”
“爺爺!!!”
“這話可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哼……”
于桐加快步伐,氣沖沖自己向前走,嘴裏念叨給老爺子聽,“反正方城他不住方家,我自有辦法!”
于桐盤算着,她現在只要躲着方老太太派來請她去摸骨的人就行了,今天骨沒摸成,老太太肯定還會找她。
明明是因為特殊原因才摸不出命途,弄得她真跟騙子似的,居然還要躲,在人家眼裏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早知道會這樣,剛才就直接跟老太太她說什麽都沒摸出來,也比騙她溜了出來好。
而且,那個與她重骨的人為什麽偏偏是方城?
雖然他長得是還……不錯,性子看起來也挺溫和儒雅,沉靜自持,人很睿智聰穎,稍有古板,但就是跟她一點也……
合!不!來!
老爺子在後頭望着于桐氣得急跺腳的模樣,目色沉沉。
二十年前他們遇見的那個小男孩就是方城,他那時雖預見了于桐會和他見面的場景,知道二人會有糾纏,可他卻沒料到,方城會是那個跟于桐重骨的人。
老爺子嘆口氣,緩緩搖頭,語氣疑惑:“是命數嘛……”
深夜,方城一人坐在公寓客廳,他微微抿幾口陶瓷茶杯裏的清茶,望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很遲了,明早還要工作,可他毫無睡意。
失眠并非茶水的緣故,他每晚睡前都有喝杯熱茶暖身的習慣,唯獨今天無睡意。
方城擡起自己的左手,安靜注視着,腦海裏閃過下午那個女孩的模樣。
摸骨師?
方城淺笑搖頭,他從來不迷信。
之所以會讓她碰他,只是那席古卷的緣故。
方城左手微微握拳,那個女孩掌心的炙熱讓他記憶猶新,明明穿着單薄粗陋,身體溫度卻極高,也不像是發燒。那雙黑漆漆炯炯有神的雙眼,他也印象深刻。
兩年前,他就被那雙手和那眼眸吸引過。
方城擱下茶杯,擰了擰眉心,那女孩握住他手時,他不厭惡,反倒心底安靜閑适,那種老朋友般的熟稔親切感突然而至。
現在想來,很是莫名其妙。
方城垂眸愣神,須臾,他站起身微呼口氣,向卧室走去。
☆、第⑥章
翌日清晨,方城和往常一樣起床洗漱,公寓放着他每日必聽的輕音樂,一杯咖啡,幾片面包機加熱過的脆口面包,就是早餐。他邊安靜吃着,邊站到落地窗前眺望,風和日麗,賞心悅目。
出門前,他又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裝,一絲不茍,擡腕看了眼表,确認了時間,他才出發。
方城手提公文包下了電梯,出了安全門的那一刻,他頓住腳步,緩緩轉過身,訝然:“是你……”
“早上好啊……”于桐手裏拿了個地瓜,十分哀怨地靠在牆邊看他。
方城視線上下掃她兩眼,于桐手上的地瓜被她掰成了兩段,她無精打采地啃着,焦香地瓜上的黑渣全然未沾在她手上,手依舊幹淨。
“你怎麽會在這裏?”方城環顧四周,他住的這片住宅區安保很好,不會随便放人進來才對。
于桐擡了擡下巴,示意方城看不遠處的低牆,“喏,翻進來的。”
方城一本正經,語氣低沉說:“你這樣很不好,攝像頭拍到的話,你會坐牢的。”
于桐翻了個白眼,嘴唇一張一合無聲碎碎念,她左手一擡,将地瓜皮扔進了方城身後的垃圾箱裏,精準萬分。
方城看見,皺眉,語氣倒是依舊:“這兒的垃圾分類。”
于桐撇嘴,抱怨:“你怎麽跟我爺爺一樣啊,念叨起來也挺可怕的。”
這樣的人她居然要每三天見一次??
于桐扯了扯嘴角。
方城定睛看她,“看樣子你是專門來找我的,有事?”
于桐點頭,思索了會兒,将剩下的一半地瓜遞給他,“給你吃。”
方城繼續皺眉,沒接。
“放心沒毒,你拿了我再告訴你我找你有什麽事。”于桐笑笑。
方城又看了眼地瓜,這才伸手接住,他剛握上,手上就沾上了黑渣,他餘光瞥一眼于桐的手。
幹淨,幹淨的奇怪。
于桐得逞一笑,“你現在可是收了我的賄賂了。方城,既然你已經幹了這個82年的地瓜,那我們就是朋友了,是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
于桐:“我……”
“嗞嗞嗞——”
方城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夾着公文包,從口袋裏将電話拿出,接了起來。
“喂。”方城接着電話,掃了眼于桐,又看向自己另一只手拿着的地瓜,“好的,嗯,馬上來。”
方城收了線,電話塞回口袋,“我有急事,你怎麽來就怎麽回去,我今天就當沒見過你。”
話音未落,方城轉身向前方的一輛黑色汽車走去,按下鑰匙車頭燈閃,他坐了進去。
方城在車內垂眸瞧了眼左手依舊握着的地瓜,他抽了兩張餐巾紙包了起來,放在副駕駛。
他擡眼又望向前方站在他那棟公寓大門前的于桐,停頓幾秒,開車離去。
于桐望着駛離的汽車,她手插在衣服口袋,往前幾步,站在陽光下仰頭,眼眸在太陽的照耀下愈發黑亮。
她嘴角上揚,痞痞一笑:你有急事,我沒有呀,我去找你不就好了。
于桐走向不遠處的低牆,又輕而易舉翻了出去。
方城來到工作室,火急火燎換上工作服,戴上橡膠手套,他站在工作臺前,微喘氣問面前的幾個人,“怎麽回事?”
“不知道,字消失了。”另一位上了年紀,頭發花白,戴着老花眼鏡的文物修複師王茂說。
方城低頭,認真查看着他昨天剛着手的古卷,果然那兩行字消失了。
王師傅繼續:“阿城,昨天你發給我的圖片我打印了出來,本來今天一早想來看一下,結果字已經不見了。”他将手中的照片遞給方城。
方城接過,盯着圖片上的那行字問:“王師傅,是古卷接觸空氣發生化學反應了?還是用了什麽藥水才……”
方城擡頭看王師傅,王師傅緩緩搖頭,示意不清楚。
王茂年紀大,資歷深,算是方城半個師傅,所以方城稱他王師傅。
“師傅,沒有,我們什麽都沒做。”另一位文物修複師呂蒙揚說,“其他的都沒事,就師傅你昨天最後修的這卷上的字不見了。”
呂蒙揚是方城的徒弟,呂蒙揚去年剛從美院畢業,來了這兒就主動拜他為師,方城看他模樣真摯,也便答應了。
“憑空消失?”方城低語皺眉,他昨天走時還在。
王師傅和呂蒙揚沒說話,因為這事兒真的懸乎。
方城淡淡說:“既然我們是修複師,不能破壞古卷的原味,又要盡量還原,到時看看能不能模仿字體,把那句話用別色寫上去吧。先前戰國那批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估計是适應不了現在的空氣。”
王師傅和呂蒙揚點頭,沒有別的辦法了。
呂蒙揚咧嘴一笑,拿起一旁的谷歌眼鏡說:“師傅,這谷歌眼鏡真的好用,要比起以前用相機拍照方便的多。”
方城贊同點頭,儀器先進,修複工作也好做許多。
一上午沉浸在工作中,等方城再擡頭,挂鐘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二。
“王師傅,蒙揚,休息一下吧,我們去吃飯。”方城脫了手套,揉了揉肩,又放松轉了一圈脖子。
呂蒙揚拍拍自己酸痛的手臂,笑說:“刷刷刷,幾小時就過去了,好快。”
王師傅笑笑,“這說明你耐得住寂寞,能靜下心。”
呂蒙揚嘻嘻一笑。
“不知道今天食堂師傅有沒有做什麽好吃的~”呂蒙揚脫了白大褂,做完個人清潔工作就向門外走去,突然,他大叫一聲:“媽呀!”
方城和王師傅一聽,趕忙出去看。
出了門口,只見呂蒙揚面前站了個衣着單薄古怪的女孩,頭上還落了幾片樹葉,一雙眼眸黑亮無比,正瞪大瞅着呂蒙揚。
方城蹙眉。
他身旁的王師傅環顧四周,吃驚,這樓打卡才能進,這小女孩是怎麽進來的。
“你是誰?”呂蒙揚開口問,“站在字畫組門口幹嗎?”
呂蒙揚剛才走出去,于桐正好從一旁竄出來,吓了他一跳。
于桐掃他一眼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