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楔子 (15)

跟你賠不是。”

孫琰遠因腳背刺痛停了下來,他拂了下自己微亂的頭發,坐回原位,解開西服的袖口,重新拿了個酒杯,給自己倒滿倒足,随後一飲而盡來壓抑自己的怒火。

于桐揉了下手腕,“抱歉,知道了你的小心思。”

孫琰遠斜眼瞧于桐,未語,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

于桐慢悠悠坐回自己的位置,雖然動手過程中打碎了不少東西,可虧得她盤子裏的肉沒丢,要不然她得哭死。她閑适拿起刀叉,繼續吃着。

孫琰遠眼神陰冷,“于桐,你剛才知道的,一個字也不準跟別人說。”

于桐點點頭,“行行行,不就是你喜……”

話到關鍵處,她又咽回肚子。

于桐切着盤子裏的肉,百思不得其解,“孫琰遠,你那點小心思怎麽藏的那麽好?”

孫琰遠也篤定,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因為我姓孫。”

于桐挑眉,孫,一個給了他榮華富貴的姓氏。

于桐擡眼正經問:“你怎麽會聯系不上你姐,這很不正常。”

孫琰遠将高腳杯舉于唇旁,晃蕩幾下,沉聲說:“還不是她那個男人,不知道什麽來頭,我查什麽,他就攔什麽,連條縫都不留。”

于桐恍惚點頭,那個男人是挺厲害的,而且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一枚銅錢,居然讓她的摸骨對孫含宛都不起作用了。

于桐吃了個飽,放下刀叉說:“孫琰遠,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可愛了,我聽了很想殺人。”

孫琰遠輕笑一聲,眼神游離,似是在回憶什麽,“我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麽丁點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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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比劃了下于桐十四歲時的身高,的确矮,以至于她現在也就這麽個低海拔。那年孫含宛二十,他十九。

“眼睛黑溜溜,有點可愛,叫叫你小可愛也沒什麽不可以。”孫琰遠一直笑着,“喜歡你才這麽叫你,看你嫌棄的。”

于桐:→_→娘娘腔……

午飯後,孫琰遠說自己有急事,于桐估摸着是拿了她剛才給的手機號給孫含宛打國際長途去了。

“于小姐,還想去哪裏?”jhon助理在駕駛座上回頭問。

于桐低頭瞧了眼自己的着裝,真是渾身不自在,大冬天走在路上簡直是個怪胎,比她之前的衣服還要怪。

“jhon附近有沒有什麽衣服打折出售的地方,越便宜越好,我想先換套衣服。”她着實不想浪費時間回古堡換衣裳。

:“明白了。”

助理真帶她去了個二手衣物倒賣的地方,衣服便宜,還種類多。

于桐挑挑揀揀,換上了舒适長袖長褲,身上沒帶錢,最後還是jhon助理付的款,于桐打了口頭欠條,說回去再還他。

“jhon,麻煩你送我去音麗萊街道,我想去那兒看看。”于桐平整地折起一段袖子,調試成适合自己的長度。

“好的。”

車穿梭在一條條濕漉漉的街道上,于桐漫不經心望着窗外,一片片雪落在地上,染化成路人腳下的雪水,于桐打開窗,伸手去接,冰涼的雪花在她手心轉瞬即逝。

在于桐盯着掌心那攤濕漉愣神時的聲音響起,“到了。”

于桐回神下車,讓jhon在車裏等她,她過會兒就回來。

于桐穿過一條狹窄的弄堂,腳下的石板街一半落了雪的地方是濕的,另一半則是幹的,于桐興奮跳了幾下。前方是上坡,于桐快速走着,終是到了她想要尋的地方。

三層的紅色尖頂房子,開了八面窗戶,牆上寫着幾個法文,綠色的植被本該攀附在整面牆上,奈何冬天臨來蕭條,只剩下幹枯枝桠,乍一看,還有些荒涼。

這間屋子就是孫含宛之前住的地方,現在應該是賣給別人了。

于桐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了孫含宛,底下附上一句話——舊地重游。

于桐将手機放回口袋,轉身剛想走,紅房子的木門打開了,裏頭走出來一人,于桐一吓,這世界也忒小了吧。

那人也看到了她,笑了笑,說:“于桐。”

于桐尴尬打招呼:“哈哈哈,韓旭,好巧。”

韓旭關上木門,上了鎖,将鑰匙放回口袋。

于桐不由得發問:“韓旭,你住這兒?”

“偶爾。”

“你的房子?”

“嗯,前幾年花錢買的。”

于桐只是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啥,又覺得自己怎麽直接走,有些不禮貌,畢竟韓旭幫她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

于桐随口扯了個話題:“韓旭,我認識的一個姐姐以前住這兒,你這房子是從她那裏買的嗎?”

韓旭搖頭:“不是,是從個法國老婦人手裏買來的。”

兩人并排走在石階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于桐:“你怎麽突然想到買這兒?這裏并沒有什麽價值。”

“就是喜歡。”

“你來法國幹嗎?”

“談生意。”

于桐停下步伐,歪頭看韓旭:“韓旭,你能告訴我你是做什麽的嗎?你好像對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我除了你的名字,別的一概不知。”

韓旭偏過視線,觑了眼于桐,“商人,做生意的。”

于桐抿抿嘴,好歹也算問出些什麽了。

“我要走了。”于桐指着前面那輛車說。

韓旭點頭,“有緣再見,于桐。”

于桐笑笑,朝他擠了下眼,随後跑向轎車,坐了進去。

透過後視鏡,看着站在路邊的韓旭,似乎想到些什麽,眉頭稍蹙,又散開。

“出發吧。”于桐說。

“好的。”

發動車子,又最後瞧了眼立于路邊的韓旭。

自從把孫含宛的聯系方式給了孫琰遠,孫琰遠就再也沒來纏過于桐,于桐真是眼不見心不煩,在古堡農莊又舒舒服服玩了一天,準備打道回府。

然而,不幸的是沒有給她訂回程的機票。這對于桐來說是晴天霹靂。

于桐急切:“jhon,那怎麽辦?”

:“于小姐,十分抱歉,今天的幾架飛機都滿乘,最快只能買明天的。”

“不行!”她等不及啊,“你們就沒什麽私人飛機給我用用?”

“十分抱歉。”

于桐心底真是把玉皇大帝如來佛祖罵了個遍,天降大禍啊。

“叮——”于桐手機響了。

她掏出一看,方城的短信:【發個定位給我。】

于桐想也沒想就把位置發給了方城,順便加上一句——今日無法回國,請迎接一個血流不止的我。

方城沒回,于桐就想他在忙。

于桐納悶,怎麽就沒給她訂票,越想越不對勁,她眯眼看jhon,“jhon助理,你辦事一向很嚴謹的,怎麽會沒給我訂票?”

面無波瀾,沉默不語,守在這裏一動不動,于桐愈發覺得他有鬼。

半小時後。

“嗞嗞——”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拿出來一看,随後收回,正眼看于桐說:“老板請你去一趟。”

于桐冷笑,果然是孫琰遠搞得鬼。

于桐提着自己的行李,在jhon助理的帶領下,去到了之前的那個書房。于桐氣勢洶洶推門進去,孫琰遠正在沙發上聽着交響樂,品着紅茶。

“孫琰遠,你為什麽不讓我走?”于桐将自己的布包朝他臉上砸去。

孫琰遠倒是接得準,随後把布包放在自己身側。

孫琰遠擱下手裏精致的茶杯:“在你走前,有話問你。”

“問。”

“那個跟你一起在音麗萊街道的男人是誰?”

音麗萊街道……

于桐回頭看jhon,肯定是他打的小報告。

她不拖泥帶水道:“朋友。”

“叫韓旭?”

“你知道?”

孫琰遠輕笑一聲,真是無巧不成書,啓唇:“他……”

“篤篤篤。”敲門聲打斷了孫琰遠的話。

助理聞聲去開門,女傭探頭在jhon助理耳旁說了些什麽,随後jhon走到孫琰遠身邊,将話複述給他聽。

孫琰遠聽了挑眉,笑眼看于桐。

于桐沒好氣:“笑什麽?”

孫琰遠眼神饒有意味:“你的未婚夫來了。”

于桐瞪大眼:what???

孫琰遠一字一句清晰道:“他說他叫方城。”

于桐:……⊙▽⊙

于桐本打算向孫琰遠問個清楚,然後立刻回國。哪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她這邊的程咬金,這程咬金來了她倒也不用急着回去了。

方城打開書房門走進來的時候,于桐恨不得用上全身的肢體動作問他來這裏幹嘛。

于桐走過去,湊在他耳邊問:“方城,你幹嗎?”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于桐一頭霧水:“啥?”

方城一本正經說:“天氣預報說巴黎今天有暴風雪,我猜你的航班可能會晚點,所以我就提前從中國就過來了。”

暴風雪?

于桐回頭看窗外,今天連片雪花都沒有好嘛!更何況巴黎本就鮮少有暴風雪。

這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嗎?

孫琰遠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慢悠悠走到方城面前,微笑伸手右手:“你好,孫琰遠。”

方城回握:“方城,于桐未婚夫。”

于桐:自己挖的坑,再深也得笑着蹲坑底。t^t

孫琰遠:“早有耳聞。”

于桐:早個屁!明明是前天聽我瞎瘠薄亂說的!

☆、第③⑧章(捉蟲)

于桐從孫琰遠那裏拿回了自己的布包,盤腿坐在一旁的圓椅上,包放置腿間,手肘擱于包上,雙手托腮無所事事,眼珠一會兒轉向左,一會兒又向右,時而開小差,時而聽着坐在兩側沙發上的大男人談天論地,說盡客套話。

于桐不明白,這壓根兒剛認識的兩男人哪有這麽多話要講,還能動不動親和爽朗笑兩下。

于桐忍不了了,插嘴:“你倆這樣老朋友見面啊?”

兩人停下,齊齊看于桐。

孫琰遠傾身端起玻璃茶幾的奶茶,拿着小勺攪了兩下,微抿一口,擡眼對方城說:“方先生,我和于桐還有些話要講,你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

方城沒有要動的意思,輕笑一聲說:“于桐的事就是我的事,沒必要回避。”

于桐不屑,演戲還演得真像,她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他,順便給個出場費。

孫琰遠放下奶茶,懶散站起來走幾步到于桐前方,于桐仰視他,“你幹嘛?”

孫琰遠提着她的領子,把她拽了起來,于桐被迫立于地上,孫琰遠搭着她的肩,笑眯眯說:“走,小可愛,我們換個地方聊。”

孫琰遠勾着于桐往前走,方城也迅速站了起來,方城抓住孫琰遠搭在于桐肩上的那只手,“孫先生,換地方就換地方,你這只手是幹嘛,更何況,于桐她似乎不太願意。”

孫琰遠松開,方城也收回自己的手。

“那于桐,你願不願意?”

“願意什麽?”

“跟我聊聊韓旭?”

聽到“韓旭”兩個字,方城眉頭不由蹙起,這人的名字還真是無處不在。

于桐用手捏了捏鼻子,思忖片刻,她轉過身面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方城,她手拍拍方城的胸膛,能多嗲就多嗲說:“我跟他聊點事情,你先出去下,好不好?”

嘔……

于桐自己都受不了這番語氣,更何況方城。

方城唇角抽搐,片刻後垂眸觑着于桐,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道:“好,我去外面等你。”

于桐笑笑:方城忒給面子了。

方城出去後書房裏剩下于桐和孫琰遠。

于桐手環胸踱來踱去,“孫琰遠,說吧。”

孫琰遠走到她身旁,神色肅穆道:“于桐,我姐的男人就是韓旭。”

于桐怔愣:啥?韓旭?

于桐不可思議道:“怎麽可能。”

“貨真價實。”

于桐皺眉,她姐姐的那個神秘男人是韓旭?

孫琰遠娓娓道:“那天jhon正好見到了在你身旁的那個男人,一眼認出了他。雖然只在照片上看過,但他的臉識別度還是很高的。”

“我接管孫家後花了幾年的時間查他,結果除了幾張照片,什麽都沒有。”

“于桐,你似乎跟他很熟。”

于桐噗嗤一笑,脅肩搖頭:“孫琰遠,你太高估我了,我只知道他叫韓旭,是個商人,別的一概不知。”

“真的?”

“嗯。”

于桐是真的對韓旭一無所知。

兩人間氣氛陷入死寂,各自低眉思索些什麽。

于桐舒眉,瞥了孫琰遠一眼,說:“回國機票。”

孫琰遠笑了,陰陽怪氣道:“小可愛,急什麽,你那未婚夫才到巴黎,你舍得讓他就這麽走?他坐了這麽久的飛機來這裏,還沒呆會兒又坐飛機回去,這麽累,你不心疼?”

于桐朝他翻了個白眼,“算了,我去問問他的意見。”話畢,于桐拿了包就往外頭走。

孫琰遠望着她的背影,笑笑沒再說話。

于桐出了書房門,就瞧見方城靠在外頭的牆壁上等她,黃幽幽的燈光灑在他身上,充滿神秘感,于桐倒是品出幾分伶仃孤苦來了。

方城聽見動靜,扭頭看她這兒,見她出來遂站直了,“這麽快就聊完了?”

于桐點頭:“沒什麽要聊的就出來了。”

于桐幾步上前,站到方城面前,擡頭觑着他的眸子說:“方城,你不上班,就這麽跑這兒來了?”

方城淡淡道:“把前幾年沒休的年假給補了。”

于桐倏地笑說:“你是為了我跑來的?”

方城面色平淡,“怕你出意外。”

于桐眯眼,拍拍他的肩:“我這麽能打,不帶怕的哈。”

方城嘆口氣:“總有你打不過的人,我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于桐用灰太狼的眼神睨他,總覺得這話像是變相的誇他自己。她不甘心,趁方城不注意擡腿踢他,誰知方城輕而易舉閃過,繞到她身後,從身後束住她雙手,将她抵在牆壁上,手裏的布包都掉在了地下。

“救命啊——”于桐裝可憐。

方城溫和的聲音飄在于桐耳畔,“一招制敵。”

于桐拼命點頭,“行行行,知道你厲害了,快快快放開。”

“吱嘎——”書房門猝不及防被推開。

孫琰遠探出個頭,恰巧撞見兩人這頗有情趣的姿勢,方城腿曲起抵着于桐的腿窩,單手悠哉鉗住她手腕,臉貼在于桐耳根。

孫琰遠:“呃……我聽到喊救命就出來看看……”

方城和于桐尴尬,方城欲松手,就聽見走廊另一頭傳來聲音。

“怎麽了怎麽了?”jhon助理帶着人火急火燎趕來,結果愣是站在旁邊幾米處不知所措。

方城和于桐更窘迫。

孫琰遠擺擺手,“jhon人家小夫妻倆*,就別摻和了。”

點點頭,又領着人退下了,孫琰遠上下掃他們兩眼也識相進書房關了門。

方城:“……”

于桐:……*你妹!誰家*是被往死裏按在牆上的!

孫琰遠邀方城留下做客,言外之意就是本少爺房間多,你們随便住。方城推辭了幾句,孫琰遠更加熱情,客套來客套去,最終方城委婉地接受了。

于桐不解,這是唱地哪一出啊,不回國了?

方城被安排在了于桐隔壁的房間,于桐開門三步路的路程。

于桐這會兒正待在自己的房間,“大”字型躺在公主床上,思緒轉動。姐姐認識韓旭,韓旭是姐姐的那個神秘男人。韓旭兩天前從姐姐以前住的房子裏走了出來。

這麽一想,于桐倒是更對孫琰遠的話加确信。

于桐翻個身,從床頭拿了手機給孫含宛發短信——【姐姐,你先前在法國的房子賣給誰了?】

孫含宛:【一個看着挺親切的老婦人。怎麽了?】

于桐:【沒事,就是問問。】

于桐用手機一下下敲着腦袋,韓旭沒撒謊,房子的确是他從別人那裏買來的,但是她姐姐不知道。于桐細細想來,總覺得韓旭和她姐姐之間的關系怪怪的,韓旭買了她姐姐的房子,卻不告訴她。

驚喜?不太像。

懷念?倒是有那麽幾分味道。

于桐手掌“啪”一下打在自己腦門,這些都是其次,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認識韓旭,她姐姐也認識韓旭。

又是巧合?于桐搖頭,太過巧合,倒像是刻意為之。

于桐舉起手機,要不直接問她姐姐,可這樣似乎也不妥。于桐嘆口氣,從床上豎起來,“算了,不想了,一邊去。”

于桐扔了手機,穿上鞋,開門就往方城的房間走去。

于桐敲了兩下門,裏頭沒人應,她就推門走了進去,屋內燈光亮堂,可是沒人。

人呢?

于桐向裏走幾步,用鼻子嗅了嗅,沐浴露的味道。

“咔噠”一聲,洗手間的門打開,她循聲望去。

呃……進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方城頭發上挂着水珠,手裏拿着毛巾在擦拭,鬼都能看出來他剛洗完澡,更何況他上半身還什麽都沒穿。于桐倒也慶幸他下半身穿了條運動褲,要不然能看的不能看的,她都看完了。

于桐直勾勾看着,吞了下口水,尴尬道:“我敲了門的。”

方城一步步向她走來,于桐緊張得心怦怦跳,他與她擦身而過,彎腰拿起一件棉質灰色長袖,給自己套上,“有事?”

于桐轉身看他,“沒事就不能找你?”

方城一笑:“能,怎麽不能。”

于桐修長白嫩的雙手,在方城面前揮了揮,“給你治失眠來了。”

他笑兩聲:“好啊。”

方城套好衣服,側過臉看她,于桐黑亮的眼珠笑盈盈觑着他,他微蹙眉,神情變了。他朝于桐走了一步,于桐放下雙手,“你幹嘛用這種神情看我。”

方城稍稍眯眼,深邃眼眸裏透露出正在思考的意思,他向前一步,于桐後退一步,直到于桐被逼到牆邊,無法再退。

這讓于桐想起了那日在書房的場景,簡直就是情景再現,只不過她和方城換了個位置,那日是她逼他。

于桐鼻尖充斥着沐浴露的香氣,清清淡淡,方城與她貼得很近,心髒越跳越厲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于桐讷讷:“你幹嘛?”

于桐想從他和牆壁間溜開,誰知方城一把按住她的肩,沉聲說:“別動。”

于桐不知将視線擱哪兒,只能盯着方城灰色棉長袖胸前的小口袋看,一直看都快看穿咯。

“于桐,擡頭看我。”方城低沉道。

于桐拒絕:“看你幹嘛,你閃開點。”

方城無奈,另一只手捏住于桐的下巴,于桐反抗,方城兩只手上分別使力。方城把她臉擡了起來,繼續一動不動盯着她的眼睛,似在确認什麽。

于桐被迫對上他的視線,長久下來,臉慢慢發燙,可根本掙不開,方城用力的很。于桐望進他的眼底,深邃的瞳仁跟個漩渦似的鉗住了她,她睫毛微閃,腦袋嗡嗡的,周遭空氣都靜了幾分。

須臾,方城松開了她,于桐深深呼口氣,吓死她了,她還以為方城要……

她往側邊挪幾步,離方城遠一些。

方城雙手插褲袋,淺淺笑了,偏過臉問她:“于桐,你還記得你先前問我,在更久之前,有見過你嗎?”

于桐思了思,點頭,是有這麽回事。

方城溫和答:“小時候。”

“小時候好像見過你。”

☆、第③⑨章(捉蟲)

在前往巴黎的航程中,除了看些雜志報刊之外,方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睡覺。飛機因氣流颠晃,方城睡得不安穩,半夢半醒間,他腦海裏閃現出了幼年在橋墩買地瓜時的場景。他絞盡腦汁想要憶起前後情景,但無果,記憶零零碎碎。

可就在剛才,記憶裏那人黑色的眼眸和此刻面前人所擁有的重疊,景象漸漸清晰。方城低眉笑了。

于桐眼睛發亮,方城居然想起來了?

她賊兮兮湊近看他問:“我那時候是不是個嬰兒啊?”全然忘了剛才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裏遠的心境。

方城颔首。

于桐眨眨眼,笑盈盈問:“那時候我可不可愛?可不可愛?一定非常非常可愛吧?!”

方城觑着她的神情,須臾轉身向床邊走,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可愛嗎?”于桐跟在他身後,纏着問。

方城輕輕說:“就那樣。”

于桐繞到他跟前,“什麽叫就那樣,可愛,不可愛,選一個回答嘛。”

方城伸出一手把她擋到一邊,無奈笑答:“嗯,可愛。”

于桐笑嘻嘻,“那時候我長什麽樣子?”

方城上下掃她兩眼,“就你現在這個樣子。”

“你不要敷衍,具體形容一下。”

方城用手粗糙比劃了下大小,唇角帶笑:“這麽大,躺在竹籃裏。”

于桐:……→_→

方城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杯熱水,一口口喝了起來。

于桐手環胸睨他,指腹一下下敲手臂,鞋也和地面碰撞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她記得她爺爺說,方城小時候可喜歡她了,現在這副樣子,她怎麽就看出了嫌棄。

“方城。”于桐壞笑叫他。

“嗯。”

“我爺爺說你小時候可喜歡我了。”

“嗯咳——咳咳——”方城被嗆着了,連忙把水杯擱在桌上,抽張紙巾捂着嘴猛咳嗽。平靜下來,方城清嗓子:“沒有。”

于桐開始瞎編:“我爺爺說你小時候見着我眼睛都直了。”

方城:“胡說。”

于桐吐吐舌頭,算了算了,這個悶葫蘆,還是不打趣他了。

方城将紙巾擲入垃圾桶,忽而奇怪問:“你爺爺記得我?”

于桐點頭:“記得。”

方城:“那他在方家見我時就認出我了?”

于桐似是漫不經心:“嗯,應該是。”

于桐偷偷瞥了方城一眼,琢磨着他還記不記得她爺爺摸了他手骨的事情。方城要是真問起來,她該怎麽答,說她爺爺因為他長得好看,所以就摸了。這個爛理由,她爺爺之前說給她聽,她都不信,更何況方城。

方城在床邊坐下,盯着于桐的雙手看,于桐察覺到他的視線,問:“我的手有什麽好看的?”

“于桐,你爺爺那時好像……”方城舉起自己的右手,來回翻看了兩次。

于桐試探問:“我爺爺怎麽了?”

方城搖搖頭,記不清了,他淡淡道:“沒什麽。”

于桐松口氣,她背過身咬唇思索,等她爺爺回來,她一定得纏着他問清楚,她總覺得她爺爺有事瞞她。

方城瞧着她的背影,“于桐。”

于桐斂神轉身:“啊?”

方城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她,問:“于桐,你爺爺是不是摸我骨了?”

靠!

于桐心髒一窒,非等她放松下來,然後問得這麽突然嗎!

“沒,沒有吧。”于桐有些結巴。

方城視線越發灼人:“真沒有?”

于桐人站直:“我怎麽知道,你得問我爺爺。”

方城點點頭:“也是。”

于桐趕緊扯開話題,伸出手,示意方城牽住,“喏,握着吧。”

方城掃了一眼,明白于桐是想給他治失眠,倒也自然地握住了,拉着她走去一旁沙發上坐下。

幹坐着也無聊,方城拿起茶幾上的一本法語書,慢慢看了起來,于桐跟着浏覽,可她一個字也看不懂。

“方城,你懂法語啊?”

方城點頭,淡淡說:“嗯,我大學在法國念的。”

于桐望着方城的側臉,輪廓分明,鼻子高挺,長得真是很合她胃口啊。幾乎每回他牽着她手的時候,他都會挑本書打發時間,而不是拿着手機跟她一樣刷微博或是看電視。

方城所做的事,總是恬淡惬意,讓別人瞧着都是種享受,性子不冷不熱,對誰都好。于桐想了想,哪怕她在旁鬧騰,他似乎也總是一笑而過,由得她發瘋。

于桐笑了笑,繼續問:“那你念了什麽大學?”

“巴黎美院。”

于桐驚喜:“哎?你跟姐姐一所學校?”

方城:“嗯,她算是我師妹。”

于桐想到什麽,笑着問:“方城,你知道你們學校有個綽號叫‘冷獅子’的人嗎?”

方城翻頁的手頓了頓,“嗯。”

“他是不是很厲害啊,我那時老聽姐姐在我耳邊誇他什麽曠世奇才,聰慧過人,在學校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方城笑笑:“是嘛……”

“嗯,那時他還是學生,但畫畫得特別好,獨樹一幟,風格多變,一副畫随便拿出去賣賣,就值好多錢了。”

“哦?”

“人家那種天賦,啧啧啧,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嗯……”

“姐姐說他性格冷淡,但氣度不凡,像頭冷獅子,所以外號就這麽傳起來了。”

方城挑眉,“是這樣的嘛……”

于桐摸了摸口袋,沒帶手機。

于桐:“他叫什麽名字來着?這會兒手機沒帶,我過會兒回屋上網搜搜他,沒準他已經是個超級大畫家了。”

“方城……”

于桐沒聽清:“啊?”

“方城。”方城重複。

于桐愣住,啥?方城?⊙▽⊙

于桐緊盯方城,合着她剛才就在他本人面前吹了半天他的牛逼,說他是怎麽怎麽厲害的一人,他還面不改色心不跳聽得起勁。

“你變态啊。”于桐沒好氣說。

方城無奈一笑:“我怎麽就變态了。”

“你在這裏聽我誇了你半天,也不主動承認你就是當事人,你不是變态是什麽。”

方城笑得更歡,“我看你講得起勁,不忍心打斷你。”

于桐向他翻了個白眼,她怎麽覺得他就是想聽她誇他。

見于桐許久沒出聲,方城溫和問:“生氣了?”

“沒。”于桐抿抿嘴看他一眼,不解問:“你畫畫那麽好,怎麽最後當文物修複師了?”

方城又翻了一頁書頁,“人是會變的,經歷了一些事情,才發現原來那東西,不是自己最喜歡的。”

于桐單手撐着腦袋,歪臉瞧他:“那你經歷了什麽?”

方城握着于桐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摩挲起她的手背,連于桐也未在意,習以為常了。

“瓶頸期,畫家的瓶頸期。”

“沒克服嗎?”

“沒有。”方城講得平淡自然。

于桐聽後倒是喃喃起來:“那很可惜啊……”

方城:“不可惜。”

于桐:“怎麽不可惜,可惜得要命。”

方城偏過頭看她,不緊不慢講:“于桐,因為那不是我最喜歡的,我沒有努力去攻破困難,自己都感覺不到喜歡,就更別提可惜了。”

于桐受教點點頭:“那你喜歡文物修複嗎?”

方城:“嗯,不會厭煩,很開心,修着修着,一天天就這麽過去了。”

于桐突然笑了,“方城,你真有意思。”

她一直覺得他古板,現在看來他明明很灑脫啊。

之前于桐說了那麽多誇獎他的話,方城都沒反應,就這句他覺得悅耳無比,心髒像被什麽敲了一下,漾出酥酥麻麻的感覺,耳根也微微發紅。

方城換個話題,“那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認識孫含宛的?我還挺感興趣。”

“哎,居然第一次從你嘴裏聽見‘感興趣’這三個字诶。”于桐壞壞笑,“好吧,看在你這麽想知道的份兒上,我就說給你聽吧。”

“那年我十四歲,接了筆外國生意,在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我就和爺爺來了巴黎。等到了這兒,沒聯系上顧客,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我和爺爺直接流落街頭了。”

方城停下翻頁的手,背靠沙發,聽得認真。

“那天還下雨,我和爺爺餓着肚子,兩人在街上游蕩,要多凄慘有多凄慘。大概老天有眼,我們遇到了姐姐,她應該是路過,打着傘看着在路邊頂着報紙擋雨的我們。那種情況下,我看見個黃種人,一激動,直接沖上去叫了她阿姨。”

“主要是姐姐穿的太老氣了,還化了個煙熏妝,誰知道她那時才二十歲,我還以為她三十歲了。了解情況後,本着都是中國人,姐姐好心,收留了我和爺爺,給我們找了幹衣服,做了吃的。”

“我和她很合得來,她給我綁了頭發,還捏着我的臉,直說我可愛。大概從小沒有媽媽,朋友也少,在她身上找到了親切的感覺,我很喜歡她……”于桐嘟嘟嘴。

“不過剛開始我還沒有跟她敞開心扉,也沒有向她表明我和爺爺的身份。我和爺爺就在她家住下了,後來出了些事,爺爺主動跟她說了我們的身份,她也沒有表現的特別驚訝,她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

于桐停頓許久,方城問:“沒有了嗎?”

于桐嘿嘿一笑:“你還想聽?”

“嗯,感覺你沒講完。”

于桐眯起眼:“我和姐姐關系變得特別好,我徹底放下戒備,是因為發生了一件非常非常特別的事情。”

方城好奇:“什麽事?”

于桐嘻嘻一笑,不羞不躁說:“因為我來例假了,人生第一次來例假。”

方城耳根猛地紅了。

“我沒什麽經驗,姐姐那時對我來說就像個天使一樣。”

方城避開于桐的視線,臉也開始紅了。

于桐笑眯眯看他,戳戳他耳朵,“看吧,我就知道你會耳朵紅,害羞啦?”

“你個大姑娘家的……”

于桐無辜:“是你自己要聽的。”

方城眼神飄忽:“你這些可以不說。”

于桐笑得更加燦爛,伸手想戳戳他的臉頰,結果被方城的另一只手一下握住了手腕,方城動作太大,膝蓋上的硬殼書都“咚”一聲地落在了地上。

于桐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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