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楔子 (19)

“估計是不屑吧……”

呂蒙揚大灰狼的眼神看方城，“師傅，那你跟師母打過架嗎？”

方城揚揚眉，颔首，每晚幾乎都要打上幾架，雖然于桐沒什麽印象。

呂蒙揚唏噓，他師傅這麽溫吞好說話一人，練什麽空手道跆拳道時他就夠吃驚了，居然還真會打架。

方城擡腕看看手表，再有半小時就下班了。

呂蒙揚突然想起什麽，哀嘆了一聲。

王師傅看他問：“小小年紀，怎麽老嘆氣。”

呂蒙揚回頭：“今晚本來想約上隊友，打個通宵，結果想起來，奶奶讓我陪她去廟裏上香……要呆一晚上的那種……”

王師傅教導：“嗯，那你就少打會兒游戲。”

呂蒙揚噘嘴：“嗯……不過廟裏的菜飯和菜粥還挺好吃的！”

方城聞言有了興趣：“菜飯和菜粥好吃？”

呂蒙揚肯定回：“好吃的飛起！我去廟裏唯一的向往，大概就是菜飯和菜粥了。”

方城揚眉颔首。

呂蒙揚做完收尾工作，呼口氣，轉身靠在工作臺上問方城：“怎麽，師傅，你也要去廟裏拜拜？”

方城淺笑搖頭：“我不迷信。”想了想，他又覺得哪裏不對，遂補充了句：“如果我這輩子迷信，那也只對你師母一人迷信。”

呂蒙揚嫌棄地看了方城一眼，咦……他師傅什麽時候這麽會說情話了。方城瞧着呂蒙揚意味深長的表情，也就任由他瞎想了，他也懶得解釋，解釋了別人也未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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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桐在大樓外站着，保安瞧見她，琢磨着也快下班了，省得方城出來接，通融了一下，放她進去了。

于桐這剛走到字畫組門口，就聽見了方城剛才說的那句話，心裏甜滋滋的，氣頓時消了一半。

“咳嗯——”于桐靠在門邊，眼神冷漠瞅着方城。

方城面色平淡，叫她：“于桐。”

于桐撇撇嘴，不行，看到他這張臉，火又蹭蹭蹭上來了。

于桐打招呼：“王師傅好，蒙揚，這給你吃的。”于桐将手裏的一個咖啡味的面包扔給了呂蒙揚，呂蒙揚愣頭愣腦接住，怎麽突然對他這麽好了，他瞧了眼标簽上頭寫着的味道——咖啡味。

呂蒙揚擡頭：“于桐，這是我師傅愛吃的味道啊，我愛吃巧克力味。”

王師傅在旁喝着茶笑了。

于桐尴尬清清嗓子，“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呂蒙揚立刻咬一口：“不吃白不吃。”

方城唇角帶着笑，心情似乎更好了。于桐瞧見他那張笑臉，真想沖上去捏兩下。

方城擱下茶杯，說：“王師傅，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要不下班吧，我先帶于桐出去一下。”

由不得于桐拒絕，方城就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外走，于桐臉上雖然不願意，腳還是老實跟着去了。

兩人去到樓頂花園，方城剛轉身，于桐就撲上去踮起腳尖捏他的臉，方城順勢摟住她的腰，讓她撒氣捏着。

于桐瞥了他兩眼，松開手，拍了兩下他的臉蛋，“笑笑笑，就知道笑。”

方城溫和說：“我不笑，難道我還哭啊。”

于桐點頭：“嗯，你哭一個給我看看。”

方城咧嘴笑歡了：“哭不出來。”

于桐輕哼一聲，抓掉他放在腰上的兩只手，“你這樣可是非禮。”

方城瞧着于桐氣呼呼的臉，“我這不是怕你夠不着嘛。”

于桐低頭玩着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嘀咕：“你今天要是再把我綁起來，我就離家出走了。”

方城摸摸她的頭，柔和潤澤道：“不綁了，你昨晚太鬧騰了，實在黏我黏的厲害，手還亂放，我也沒辦法。”

于桐擡頭仰視他，“不就被我摸了兩下嘛……”

方城挑眉：“你要試試嗎？”

于桐：“好啊好啊！”

“……”方城用手指敲了于桐的腦門，“這可是你說的。”

于桐聯想了一下，頭連忙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嘿嘿嘿，算了算了算了。”

方城牽着于桐的手，帶她去秋千上坐着，秋千前後晃蕩，方城試探問：“不生氣了？”

于桐瞥他一眼，“嗯。”

方城又問：“今天吃中飯了嗎？”

于桐：“吃了，和爺爺一起吃的。”

“好吃又健康的？”

“嗯，下館子了，點了爺爺愛吃的。”

方城這才放心，于桐扭頭看他，皺眉頭說：“網上不是說，女朋友生氣要哄的嘛，你都不哄我，電話也不打一個。”

方城手肘撐在膝蓋上，一只手牽着于桐，另一只手拖着腦袋，側着臉看她，“我覺得你肯定更想跟我打一架，所以我想着晚上回家是不是跟你打一架和解的比較快。”

于桐：……→_→

夜幕漸臨，路燈一排排亮了，從樓頂眺望，又是一番景色。

驀地，方城摟住于桐的肩膀，戳了戳她的鼻子說：“今天淩晨我們去個地方。”

于桐好奇：“去哪兒？”

“寺廟。”

“為啥？”

“不為什麽。”

于桐黑溜的眼睛直勾勾看他，“你要去拜佛啊，你不是說只對我一個人迷信的嘛。”

方城指尖敲打面頰，“你聽到了？”

于桐不好意思說：“嗯……就這一句……”

方城溫柔笑了，清和道：“蒙揚說那兒的菜飯和菜粥好吃，我想帶你去吃吃看。”

于桐眼睛發光：“吃的？”

“嗯，雖然你吃不出味道，但還是想帶你去嘗一下。”

于桐嘿嘿笑了，“你早說嘛。”

方城：這不已經說了……都沒驚喜了……→_→

☆、第④⑨章

于桐坐着方城的車回家,老爺子将三輪電瓶車開走了，還特地打電話告訴于桐說是過年間不賣地瓜,要好好過年，過完年再幹活,至于三輪電瓶車被老爺子開到哪裏了，于桐不知。

吃了晚飯,于桐難熬,等來等去，終于到了半夜。

方城和于桐再度出門,呂蒙揚将寺廟的位置發給了方城，循着導航,兩人終于到了南安寺。于桐沒想到的是,今夜這寺廟人尤其多,大半都是頭發花白的老人,當然不乏少許年輕人。

于桐與方城十指相扣,感慨道：“方城，好多人。”

方城颔首：“嗯。”他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不知年前也有這麽多人。

于桐拉着方城的手向裏走,“走吧走吧,我們進去。”

南安寺前百餘節青磚石階，來者都是一步一階拜一下，于桐停在臺階前，看了看四周的人，側過臉仰頭睨着方城，“方城，我們要不要拜一下？”

“你信這個？”

“不信。”

“那我們直接走吧。”

“要不我們還是拜拜吧，圖個新鮮嘛。”于桐另一只手扯住方城袖子。

方城低頭望着于桐真摯漆黑的雙眸，點點頭，“好。”

四周燒香拜佛的人手裏都有幾支長香，就方城和于桐手裏是空的，所幸一旁還有售香人，兩人掏錢買了六支，一人三支點燃舉在手裏。

于桐盯着手裏的三支香，說：“走吧，一步一拜，就當許願了吧。”

“嗯。”

兩人還真有模有樣的拜了起來，于桐餘光瞥着方城，這種傻事，她以前很鄙夷，現在同方城一起做了，倒覺得也還好，索性跟着求點什麽，心誠則靈。

一路拜到最後一節石階，于桐将手中的香插入面前的大鼎，方城亦是。于桐扭頭問方城，“方城，你剛才求什麽了嗎？”

方城瞧了眼身後的市民，“跟他們求的一樣。”

平安健康，不外如是。

于桐挑眉點點頭，“我們吃東西去吧。”

方城一笑，差點把他們來這兒的正經事給忘了。方城拿出手機，問着呂蒙揚在哪兒，随後按照他給的具體位置，找到了施粥的地方。

隔了老遠，方城和于桐就瞧見了呂蒙揚向他們揮舞着小手，方城和于桐磨磨蹭蹭，終于走到了呂蒙揚面前，正巧呂蒙揚的奶奶和姑姑要去正堂裏燒香，空出兩個位置給于桐和方城。

呂蒙揚笑嘻嘻說：“師傅，你們今天來的真巧，今天有菜粥和菜面，比起菜飯，我覺得這兩樣很适合當宵夜。”

方城讓于桐坐着，自己和呂蒙揚走到前頭，拿着碗去大鍋裏弄些吃的。

等了許久，方城一手端着一碗回來，呂蒙揚也是一手一碗，方城将手裏的面給了于桐，自己則拿了粥。

寺廟的碗小，一碗根本盛不了多少，于桐眼睛在兩碗東西裏徘徊，兩個人分着吃的話太少了，她嘆口氣：“诶……我都想吃……”

于桐又回頭看了眼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了，不忍心再讓方城去擠在人堆裏。

呂蒙揚拍着胸脯說：“師傅，看我對你們好吧，我這兩碗就是替你們拿的。我先前已經吃了五碗面了，嘿嘿。”

說着，呂蒙揚将手裏的一粥一面放在于桐和方城面前，這樣兩人就都有份了。

于桐給呂蒙揚比了個贊，“小子，有義氣。”

呂蒙揚抱拳：“謝謝師母誇獎。”他又偏過視線看方城，“師傅，我這麽賄賂你，你平日裏就對我多笑笑，不要太嚴厲嘛。”

方城從容道：“我平日裏對你不嚴厲吧，要不然你去木器組吧，那裏的趙師傅，脾氣似乎很好。”

呂蒙揚：→_→趙師傅對徒弟明明超級嚴格好嘛！

“蒙揚啊——”外頭呂蒙揚的奶奶叫他，“來來來——過來跟奶奶去拜拜——”

“好——”呂蒙揚穿起外套，“師傅，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于桐和方城頻率同步點頭。

方城先動了筷子，吃了一口面，朝于桐點頭，“很鮮，好吃。”

于桐舉起筷子，一下就把一小碗面吃了個幹淨，随後評價：“黏糊糊的，跟平日裏吃的面不太一樣，像爛糊面，聞起來很香，口感蠻微妙的。”

方城吃完面，喝了一口粥，“粥比較稀一點，也不錯。”

于桐湊上去嗅嗅，青菜香和米香，反正她喜歡，嘶嚕嘶嚕粥也喝完了。這一對比，方城吃飯依舊是慢的，但吃晚飯，于桐就會在旁靜靜看他吃，她覺得是種享受。

待方城留了個空碗，于桐說：“我們去逛逛吧。”

方城淺笑點頭：“好。”

……

……

兩人繞着這個偌大的南安寺走了半圈，就有點迷路了，繞着繞着，反倒來了後面人流稀少的幾間小屋前。

這裏的人與前方的那些市民不同，穿着都要好上那麽一個檔次，于桐朝裏頭望了望，都是些牌位，應該是過年前來祭拜家人的。

屋裏頭角落裏跪着的那個人于桐眼熟啊，很眼熟啊，可不就是韓旭嘛。

于桐扯扯在看外頭風景的方城，“方城，你看，韓旭。”

聽到“韓旭”的名字，方城回頭，順着于桐的視線往裏看，一身黑色西服的韓旭正跪在蒲團上，一下一下叩頭。

于桐：“他在拜已故的家裏人吧。”

方城：“大概。”

興許是于桐說話聲音有些大，韓旭回頭看向了門外，見到于桐的一瞬，眼裏閃過驚訝，片刻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旭垂眸，似在思忖些什麽，須臾他站了起來，朝方城和于桐走來。

韓旭兩人面前，打招呼說道：“好巧。”

于桐笑着點頭：“是啊，很巧。”

韓旭神情有些嚴肅，似是下定決心的模樣，随後說：“方城，你能先去別處看看嘛。”

很明顯，有意支開方城。

方城顯然不會就這樣走，“不能。”

韓旭眉頭微蹙，模樣很矛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方師兄。”

孫含宛的聲音，孫含宛從方城他們身後走來，手裏還捧了些香燭，她來到韓旭身邊，将手中的香燭遞給韓旭，韓旭很自然接過。

于桐朝她笑喊：“姐姐。”

孫含宛捏了捏她的臉蛋。

孫含宛視線在三人間徘徊，随後對方城說：“方師兄，能跟我聊聊嗎，我有事要跟你說。”

方城蹙眉，但出于客套，還是沒有拒絕：“好吧。”

方城望向于桐，于桐擡擡下巴，直爽道：“去吧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孫含宛與方城走到較遠的樹下攀談起來，原地就剩下于桐和韓旭，兩相無言，于桐率先開口：“韓旭，你剛才幹嘛要支開方城？”

韓旭眼神飄忽，不太願意回答，轉身向裏頭走，無奈之下，于桐只好跟上去。

韓旭在蒲團上跪下，他側過臉擡頭看她，“于桐，要不然你陪我跪會兒吧。”

于桐轉頭看了一圈周圍人，就她一人站着，着實奇怪，便也跟着跪了下來。

于桐：“我這麽跪着會不會有點奇怪啊，我的親人又不在上面。”

韓旭點香的手一僵，淡淡道：“不會奇怪。”

于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剛才幹嘛要支開方城？你對他有意見？”

韓旭：“嗯，有意見。”

“你跟他不熟，為什麽對他有意見？”

“大概就是看不順眼。”

于桐點點頭，似懂非懂，她看不慣別人的時候，也希望那人能離開自己視線。

韓旭嗓音低沉道：“我支開他，是想跟你單獨待會兒。”

于桐眨眨眼，結巴：“你，你，你不會對我……”

韓旭一笑，拿紅燭敲了下于桐腦袋，動作有些親昵：“想什麽呢，不會。”

于桐呼口氣，也是，人家明明喜歡的是她孫姐姐，雖然不太明白他和孫姐姐之間的感情，但之前在巴黎的晚宴上，還是看得出來兩人是相愛的。

于桐奇怪：“你對我又不那什麽，你幹嘛要跟我單獨呆會兒？”

韓旭嘆口氣，“剛才含宛不在，一個人待着無聊，就想你陪我待會兒。”

于桐：原來是怕寂寞啊……→_→

韓旭遞給她幾支點燃的香，“于桐，幫我去插一下。”

于桐鄙視：“你上香這麽不實誠啊。”

“跪久了，腿麻了，起不來。”

于桐扁扁嘴，還是接過香，裏頭這麽多牌位，于桐覺得背後一涼，她也沒敢随手一插，反倒恭恭敬敬的給插上了。

于桐重新走回來跪在韓旭身邊，手環胸問：“韓旭，你拜的那兩個牌位為什麽拿布罩着。”

韓旭不緊不慢答：“因為不想染灰。”

于桐：“哦……”

這人還真挑剔潔癖，規矩還挺多，處女座的吧。

外頭，孫含宛和方城在樹下沒有什麽交流，兩人視線的終點都在屋裏那二人身上。

方城：“明明沒什麽要跟我說的，為什麽帶我過來？

孫含宛低眉一笑：“就想讓于桐和韓旭呆會兒。”

方城：“為什麽？”

孫含宛：“不為什麽？”

方城換了個話題：“你跟韓旭，什麽關系。”

孫含宛抿嘴，随後說：“就是你看到的那種關系。”

方城又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了？”

孫含宛眯起眼回憶：“十三年了。”

方城訝然，沒想到孫含宛與韓旭居然認識那麽久了。

孫含宛擡頭望了望月亮，“差不多了，方師兄，我們進去吧。”

方城微微皺眉，孫含宛顯然在給于桐和韓旭制造相處的機會。

于桐見方城回來了，起身蹦噠走回他身邊，方城說：“我們該回去了。”

于桐點頭：“嗯。”

韓旭站了起來，走到牌位前，伸手隔着粗布摸了摸，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于桐，于桐低頭撥弄着方城的手指，未曾注意到他的眼神，在旁的方城卻真切看在眼裏，眉頭皺得更深，餘光掠過那兩個用粗布蓋住的牌位。

方城：“于桐，走吧。”

于桐向孫含宛和韓旭笑笑告別，就被方城拖着走了。

等方城和于桐走後，韓旭走到孫含宛身旁，手摟住她的肩：“我們也走吧。”

“嗯。”

方城和于桐在寺廟裏又兜了大半圈，于桐納悶問：“方城，我們不回去嗎？”

方城鎮定說：“嗯，回去。”

“那我們為什麽還在這裏兜圈？”

“我想上廁所，這兒沒有。”

于桐忍着笑：“那你快去，別憋壞了。”

方城：“你在這裏等我，我記得剛才走過的一個好像有能上廁所的地方。”

“好好好，你去吧。”

方城快步向回走，于桐只好一個人呆在原地看看月亮，玩玩樹枝。

好一會兒，方城回來了，臉色特別臭。

于桐眨眨眼，痞痞問：“怎麽啦，哥們兒，有人在廁所非禮你了？”

方城深邃的眼眸一動不動觑着于桐，“以後我們還是不要來這裏了。”

于桐：“真有人非禮你啊？”

方城陰着臉，拉着于桐往出口走。

……

……

坐進車裏，方城垂眸思索須臾，而後看似随口問：“于桐，你父母叫什麽？”

于桐玩着手機說：“爸爸叫于天城，媽媽叫紀芸，怎麽樣，名字好聽吧？”

車內昏暗，方城扣着安全帶的手頓了頓，于桐沒看見方城擰緊的眉宇，他低聲淡淡回：“嗯……好聽……”

☆、第⑤◎章

于桐今天要跟着方城回方家拜年,順便捎上老爺子一道，是為商量方城與于桐的婚事。方城先前在電話裏提起過他要結婚的念頭，他奶奶并未有太大反應，只說帶人回家吃個年夜飯,叫上于桐的爺爺一起。方城覺着他奶奶是默許了。

此時,于桐和老爺子坐在後座,方城開着車,天色已暗,天冷風寒,車玻璃倒映出于桐緊張不安的神情,老爺子則悠悠然支着腦袋看外頭形形色.色的車輛。

大約半小時後，方城行車駛入先前于桐和老爺子去過的那環湖別墅，門口已候着幾名女傭。三人下車，大門打開，管家徐建從裏頭走了出來,方城見着,沉穩打招呼：“徐叔。”

于桐跟着叫：“徐叔。”

徐建招手：“你們快進來,外頭冷。”

方城和于桐向裏走。

老爺子的視線倒是落在徐建臉上好一會兒才挪開,徐建亦是,兩人都有一瞬的恍惚。

在徐建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方家的餐廳，奢華雙開門已經敞開，裏頭坐了一桌人在等他們，于桐躲在方城身後，偷偷将裏頭的人識清了，都是方城卧室床頭櫃那張全家福上的人。

坐在正中間的是方城的祖母溫秀雅，灰色西服，神情嚴肅的方城的父親方炀，坐在他身旁那位穿着華貴，樣貌姣好的是方城繼母許慧心，剩下那個模樣有些滑頭的男人，就是方城的弟弟方均。

方城的祖母溫秀雅慈眉善目，和藹道：“阿城，你們快過來坐。”

方城淺笑颔首，拉着于桐朝餐桌走去。

見到了方城和于桐身後的老爺子，作為親家，溫秀雅站起來迎接，這麽一站，一桌人都站了起來，向着老爺子打招呼。

老爺子笑着擺擺手：“不用站不用站，客氣了客氣了。”

溫秀雅點點頭坐下，其餘人才跟着一起坐了下來。

于桐坐在方城身邊，緊張到手心出汗，不停吞咽口水，她于桐什麽大場面沒見過，鬼門關都走了無數回，就今天，感覺栽了。

飯桌上空氣凝結，安靜的滲人，于桐以前從不知道有錢人家吃飯是這樣的。這哪是吃年夜飯，這明明是上刑場啊。

方城站起來給老爺子介紹起飯桌對面的三人：“爺爺，這位是我父親，這是我母親，這是弟弟，奶奶我就不介紹了，我想您已經認識了。”

方城又繼續說：“爸，媽，這位是于桐的爺爺。”

雙方禮貌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方城介紹完畢，老爺子的目光變得深不可測，焦點全落在方城的繼母許慧心身上，本來慈愛善笑的面容全斂了起來。許慧心見了老爺子，那雙丹鳳眼內閃過剎那驚詫，而後眼睛微微眯起揚眉，視線移向于桐，眸底摻起陰暗浮沉。

方均掃了幾眼長相普通的于桐，沒有多大興趣，只是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微抿幾口紅酒。

大家動起筷子，各有心事。

方城開口：“爸，我想和于桐結婚。”

方炀面無表情，看了眼一旁一言不發的于桐，語氣沉沉應：“嗯，知道了。”

溫秀雅打圓場，笑說：“阿城，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你爸也同意了。”

方城面露喜色，“謝謝奶奶。”

于桐自顧自咽下方城給她夾的菜，她就希望這樣難熬的時間能快些過去。

“來，阿城，你最愛吃的咕咾肉。”

“奶奶你也吃。”

溫秀雅給方城夾菜，許慧心瞥了眼，面色不佳，也給自己兒子方均夾菜。方炀慢條斯理吃着飯，沒有要說話的意願，老爺子則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秀雅慈愛問：“阿城，你和于桐想什麽時候辦婚禮啊？”

于桐一愣，她根本沒想過婚禮這回事，她只想安安靜靜領個證，然後開開心心過日子，婚禮沒什麽必要。

方城瞥了眼身旁的于桐，随後對溫秀雅說：“奶奶，我和于桐沒打算辦婚禮。”

于桐心底竊喜，不愧是她的男人，還真了解她。

溫秀雅：“于桐，真的不辦？”

于桐在旁附和：“真的不用，奶奶。”

溫秀雅緩緩點頭：“于桐，不辦婚禮的話，怕你爺爺覺得我方家沒誠意。”

老爺子聽了，只是扯了個幹笑，說了句“不會”。

聽了老爺子的回應，既然方城和于桐不願意辦，溫秀雅也只好如此：“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方城在桌下握了握于桐的手，偏過臉對她笑笑，于桐向他擠擠眼。

死氣沉沉的一頓年夜飯吃完，誰也沒有寒暄留人，仿佛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于桐和老爺子坐在車裏頭等方城，臨走前，方城被溫秀雅叫走了，說是有話要說，方城便讓于桐和老爺子先回車裏。

老爺子一直拿着自己的那柄煙杆敲着膝蓋，皺紋遍布年老滄桑的臉上神情滲人，于桐在旁偷偷瞄兩眼，沒敢搭話，老爺子頭一回在她面前露出這副神色。

這飯前還好好的，飯後怎麽就這樣了？難道是因為方家人态度冷淡，這個她明明事先給她爺爺打過預防針了呀。

于桐實在忍不住，笑嘻嘻叫道：“爺爺？”

老爺子回頭，望着于桐的眼神錯綜複雜，沙啞娓娓道：“丫頭啊……”

“嗯？”

“你要不……別嫁給方城了吧……”

于桐一頭霧水，她爺爺這是唱戲呢？

于桐問：“都見過家長了，我這還能臨時反悔？”

老爺子輕哼一聲：“有什麽不可以的。”

“爺爺，你怎麽了？你先前不是很想我嫁給方城的嗎？”

“爺爺我現在反悔了，不想你嫁給他。”

于桐手環胸，扁嘴思索，肯定出什麽問題了，“爺爺，你老實跟我說。”

老爺子也坐直了，“我老實跟你說，你就不會嫁給方城了嗎？”

于桐：“爺爺，你先說說看。”

老爺子耷拉下眼皮，嘆口氣，肅穆道：“丫頭，你不是總好奇我二十多年前為什麽要摸方城的手骨嘛。”

于桐皺了皺眉，幹巴巴說：“爺爺你不是說……是因為他長得合你心意嘛……”

老爺子輕笑：“你不也是一直不信的嗎？”

于桐抿抿唇，不好的預感，“嗯……不信……”

老爺子憤憤說：“爺爺我那是被逼的，逼我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于桐怔愣搖頭。

老爺子嘆息，咬牙道：“是方城的繼母！”

于桐震驚，瞪大雙眼，眉頭緊鎖。

“咔噠。”

車門打開，方城拎了個袋子坐進了車裏。

于桐和老爺子不再對話，車內寂靜，于桐觑着窗外，手指纏着長發，蹙眉思忖着事情。

方城回頭看了眼二人，“爺爺，我先送你去你住的地方？”

老爺子點頭，娓娓道：“方城，你送我到合亭路口就行，于桐今天跟我回去，她要在我那兒住上三天。”

方城瞧于桐，“于桐？”

于桐垂了垂眼簾，須臾點頭：“嗯，我和爺爺有事要說。”

方城颔首，“好。”

一路上，沒人說話，方城從後視鏡瞥了幾眼于桐，想着她興許是因為他家人态度不好，所以才這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方城：“爺爺，到了。”

老爺子回神：“好，謝謝你了，方城。”

老爺子打開車門下去，于桐抿抿嘴，湊向前，在方城臉頰上落下一吻，扯個笑調皮說：“別太想我哦～”

方城反手摸摸她的臉，“記得給我打電話。”

于桐點點頭。

于桐和老爺子站在路邊，看着方城的車離去，兩人才邁步向前走。

今兒風有些大，吹得于桐腦袋冷，今天見方城家長，她為了凹造型，還特地沒戴她那頂棉帽，于桐吸了吸鼻子，環顧四周，這一圈沒有什麽住房啊。

于桐奇怪問：“爺爺，你住哪兒？”

老爺子擡手，指了指前頭：“就在前面。”

于桐慌神點頭，她現在心思都放在剛才老爺子說的話上，無暇顧及路線，只是緊緊跟着老爺子身後。

等老爺子停下來，于桐才回神，她擡頭一看，盯着眼前的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眨眨眼：“爺爺，你住盛煌大酒店？”

老爺子嘿嘿一笑：“嗯。”

于桐不可思議：“爺爺你中大獎啦？”

老爺子：“自然是有人包吃包住的。”

“誰？”

“這個嘛……不能告訴你。”

于桐也習慣了，懶得問。

老爺子向裏走，于桐跟着老爺子一路上樓，她本以為去的只是普通的标準間，結果進的卻是總統套房。

于桐站在門口，不可置信：“爺爺，你是不是跟那人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老爺子一笑：“沒有沒有，丫頭，你放一萬個心好了。”

進了總統套房，于桐往沙發上翹腿一坐，雙手環胸，四處掃了幾眼，一副質問的表情：“爺爺，你今天可要把話跟我說清楚了。”

老爺子捶捶背，“行，爺爺我今天就把事情都跟你講了。”

于桐抿抿嘴，又繼續說：“爺爺，我剛才仔細想了想，不管你等會兒說什麽，我還是會嫁給方城的。”

老爺子皺眉：“你确定？”

于桐：“嗯，我喜歡他，而且我離不開他的，我離開他會流鼻血的。”

“流鼻血啊……”老爺子眯眼笑着搖頭：“現在可不一定了……”

他讓于桐在這兒留三天，自然有他的道理。

☆、第⑤①章

于桐踢了鞋子盤起腿，彎腰去拿茶幾上水果盤內的橙子,挑了個最大的，她握于掌心用力在質地不錯的黧色茶幾上滾了幾下,随後背貼沙發，悠哉剝了起來，權當是橘子在吃。

于桐發問：“爺爺,為什麽不一定會流鼻血？”

老爺子掏出他那柄煙杆，點上火,嘬了起來,“嗯……等三天吧……到時候爺爺看你流不流再說。”

于桐撇個嘴,等就等吧，她無所謂。

于桐用餐巾紙擦擦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調到自己最愛看的綜藝節目,随後繼續剝橙子。

于桐：“爺爺,那你跟方城的繼母又是怎麽回事？”

爺爺眯起眼，似在回憶,腦袋轉過彎來,才緩緩開口。

“那時你就這麽大吧。”老爺子拿空出的右手畫了個圈。

于桐掃了眼，說：“我知道，那時我還是個嬰兒，爺爺，你說重點。”

“你爺爺我老了嘛，說話啰嗦，總要慢慢講。”

“行行行，您慢慢講，我也慢慢聽。”

老爺子盯着于桐，嘆口氣繼續說：“方城的繼母找我做生意，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方城的繼母，也是今天才曉得。”

于桐點點頭，“嗯。”

老爺子撓撓背：“她那時跟我說，讓我幫忙摸下別人的骨頭，況且錢給的還多，我想也沒想就爽快答應了。可後來知道是個孩子，我想拒絕，誰知她派人把你搶了。”

于桐嘴裏嚼着橙子，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方城繼母把我搶走了？”

老爺子尴尬一笑點點頭：“嗯，直接當着我的面把你給抱走了，爺爺我絕對不是因為打不過他們才讓你被人抱走的，實在是他們人太多，我又急着救你，手忙腳亂結果也被綁了。”

于桐噗嗤一笑，“嗯，懂了懂了，人家人多勢衆嘛。”

老爺子吐了口煙，“我當時就跟方城繼母說，不把你還給我，我就絕對不會摸骨。”

于桐淺淺笑：“然後他們還了？”

老爺子冷哼一聲：“還是還了，但我和你的命還是在他們手裏，你說一群人拿着把刀對着你爺爺我，我能不妥協嘛。”

于桐抿抿嘴，基本能猜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爺爺，我明白了，所以為了保全我們倆的性命，你不得已摸了方城的骨頭？”

老爺子沉吟片刻：“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那天橋墩摸骨的時候，一群人在遠處盯着我的動作，手裏好像還拿着槍，我想假裝摸一下都不行。”

于桐颔首，“爺爺，那當時方城他繼母要你摸方城哪方面的運勢？”

老爺子：“繼承權，財産。”

于桐剝橙子的手頓了頓，生在這種家庭，財産糾紛果然是每人的心頭患，更何況，方城繼母許慧心自己有個親生的兒子。

于桐問：“爺爺，那當時摸出來了？”

老爺子搖頭：“沒有，沒摸出來，我那時摸骨能力已經不太行了，就随便掰扯了些騙騙她。”

“方城繼母信了？”

“信了，她能不信嘛。”

于桐來了興趣：“你怎麽跟方城繼母說的？”

老爺子實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