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楔子 (21)

城徹底清醒過來已是淩晨兩三點的模樣,他動了動,鼻尖全是于桐黑發的香味,他垂眸,借着微弱亮光,瞧了眼懷中的于桐,她躲在裏側,雙手置于胸前,貼在他胸膛睡得正香。

方城淺笑,好在沙發寬敞,要不然兩個人擠着睡,動一動就掉下去了。方城站起穿上衣服,抱起她走向卧室,于桐完全沒有轉醒的跡象,他輕輕将熟睡的她放在床上,欲扯起被子,又頓住。

于桐怕熱。

方城思索,随後移開被子,繞到衣櫃前,選了件自己的長袖,扶起于桐幫她套上,動作太大,于桐輕哼微睜眼,疲累道:“方城……”

方城快速替她整好衣服,溫柔悄聲道:“沒事……睡吧……”

于桐又阖上眼,安心睡了起來。

方城站着打量于桐,她紅唇嘟着,習慣性抓住一頭的被角抱在懷裏,模樣嬌小可愛,許久過去,他彎下腰,在她額前輕輕一吻,“晚安……”而後方城關了燈走出去。

方城走到客廳,站在沙發旁,拾起剛才墊在于桐身下皺巴巴的睡衣,轉身要走,他視線微偏,皺眉盯着那瓶所剩無幾的白酒。

方城将衣服扔進洗衣房,又折了回來,拿起酒瓶走到廚房,他用個小瓶子裝了一小部分,其餘的全部倒進水池。方城又看向那個被擱在角落的紅酒空瓶,順着瓶壁收集起那最後幾滴紅酒。

捯饬完,他将兩個小瓶子放進自己的公文包內,走回卧室。

……

……

早晨九點多,于桐醒來,她瞪大了眼睛,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她一點都沒忘記,連方城抱她上床都隐約知道。

于桐赤腳下床,跑到外邊,她四處張望,方城已經不在了,桌上放着兩個保溫壺,于桐走過去,一張紙條,方城說他有事出門一趟。

于桐抿抿嘴,又趕忙走到沙發,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她昨晚躺着的地方,什麽也沒有。那她的睡衣呢?

于桐跑去洗衣房,睡衣被扔在籃子裏,她拿了起來,查看了一遍,也沒有。她挑挑眉,随後将衣服扔進洗衣機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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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回來時于桐正腿翹在茶幾上看韓劇。

于桐笑:“回來啦。”

他放下公文包,摘了圍巾,脫了大衣,向她走去,自然坐在她身側,“我還以為你要到中午才起。”

于桐伸伸懶腰:“除了身體有些酸痛,別的沒什麽,放心啦,我身強體壯。”

方城掃了眼她脖子上昨晚留下的痕跡,從手裏拿出一支藥膏,撥開她的頭發,幫她塗抹起來。

于桐瞥了一眼動作溫柔的方城,“方城,我剛才看了衣服和沙發,我沒有那什麽,你會不會多想啊。”

“什麽?”

“就那什麽。”

方城挑眉:“什麽什麽?”

于桐扁嘴:“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什麽。”

方城笑了,讓于桐側過來些,塗着另一邊,淺笑:“不會,你在瞎擔心什麽。”

于桐:“我怕你直男癌。”

方城看她一眼,笑了,教育道:“少上網,多看書。”

于桐:“你要是真的直男癌怎麽辦?”

方城收起手中的藥膏,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腦袋,以示懲罰:“第一,我不是。第二,需要我幫你科普生理知識嗎,為什麽你沒有那什麽什麽?”

于桐長“喲”一聲,摸摸他的臉,“方先生,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方城淺笑拿出手機,打開日歷,斟酌片刻後說:“下周一去領證。”

于桐掃了眼,比了個“ok”的手勢,“好。”

于桐腦袋一閃,突然想起什麽,她勾着方城下巴,一臉算賬的表情,問:“方城。”

“嗯?”

“那時在巴黎,孫琰遠接了電話,你跟他說了什麽?”

她差點忘了這茬子事兒了。

方城回憶了一下,噗嗤笑出聲,“嗯……真想知道?”

于桐重重點頭:“嗯!”

方城勾唇笑道:“我說你懷孕了。”

“……”⊙▽⊙

于桐嘴角抽搐→_→:“說吧,其實你喜歡我很久了是吧。”

方城捂嘴矜持笑,轉身逃離現場。

于桐抓住他,跳上他的背,樂呵呵說:“你肯定喜歡我很久了!”

方城背着她向前走,難得爽朗笑:“哈哈哈,做飯做飯做飯。”

于桐輕哼:“哼,別扯開話題嘛~”

“哈哈哈。”

“別轉圈呀——暈死啦——”

……

……

于桐曾在心中默默許過三個新年願望,發財,變胖,不流鼻血。

自從方城天天拿好吃的喂她,她的體重直線上升,流鼻血也治好了,發財嘛……有方城這個移動的金元寶,也算發財了。新年過去了,願望實現,甚是美好。

去領結婚證那天,方城全程面無波瀾,就于桐一人在旁瞎激動。連結婚證上的照片,方城都是冷峻淡漠的。

于桐坐在副駕駛座上,瞧着那照片:“方城,你為什麽今天突然面癱了。”

方城淡定:“我一直這樣。”

于桐偷笑,明明緊張得要命。

于桐看了眼前方他們住的公寓區,說:“方城,你把我放大門口就行了,我拿了車,就去賣地瓜。”

方城點點頭:“好,今晚我可能加班,你來工作室找我,一起吃晚飯。”

“知道了。”

于桐下車,方城打着方向盤開車去往工作室。

路上,手機響了,方城瞥了眼來電顯示,面色沉下,他伸手按下了車內接聽鍵,聲音淡冷:“喂。”

“方先生,結果出來了。”

方城寒聲問:“怎麽樣?”

那頭人說:“紅酒沒問題,白酒……”

方城蹙眉:“跟我預計的一樣嗎?”

“是的。”

挂斷電話,方城眼神黯淡,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尖泛白。

整個下午,方城都不言不語,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呂蒙揚和王師傅納悶,今天明明是方城領結婚證的日子,怎麽沒見他笑。

方城:“蒙揚,過來幫個忙。”

“好嘞。”

呂蒙揚放下手裏的畫,走到方城身邊,幫着方城一起用鑷子揭紙,小心翼翼,他悄聲問:“師傅,你今天怎麽了?”

方城:“拉過去些。”

呂蒙揚照做,關心問:“師傅,今天你不是跟師母領證嗎?怎麽一臉不開心?”

提到于桐,方城還是彎唇笑了,聲音溫和了些,“嗯,開心。”

呂蒙揚眯眼觀察着,明明是開心的,難道遇到別的糟心事兒了?

呂蒙揚:“師傅,那你有別的煩心事?”

方城舉着鑷子的是頓了頓,神色又恢複剛才那般冷厲微寒。

呂蒙揚閉嘴,也不敢細問,估計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傍晚,于桐剛進方城工作室的大樓就老遠看見了拿着資料等電梯的呂蒙揚。

“呂蒙揚!”于桐叫他。

呂蒙揚聞聲望去,待于桐走到她面前,打趣地作了個揖,笑說:“今天開始,你就是真正的于桐~師~母~了。”

于桐拍拍他肩,“好小子,今天給你買了巧克力面包。”

呂蒙揚挑眉,鄙夷:“賄賂我啊。”

于桐痞痞笑,“對,賄賂你,以後你師傅就由你保駕護航了。”

呂蒙揚拍拍胸脯,保證道:“絕對會幫你大肆宣揚師傅已經結婚了,情敵通通退散。”

于桐給她比了個贊,笑說:“知我者,蒙揚也。”

電梯下來了,呂蒙揚想到什麽,說:“于桐,我們走樓梯吧,有事要跟你說。”

于桐點頭,“好啊。”

兩人慢悠悠走樓梯,呂蒙揚問:“于桐,我師傅今天怎麽了?好像有煩心事,一臉不高興。”

于桐掰着吃面包的手停下,“不高興?你師傅不高興?”

呂蒙揚點頭,“嗯。”

“不會啊,領證時還好好的……”

于桐一愣,她滴娘,不會是結婚了就後悔了吧!

于桐把面包往呂蒙揚懷裏一塞,迅速踩着樓梯上樓。

“于桐師母!你慢點!”

于桐跑上三樓,急吼吼進了字畫組,手“咚”一聲敲在門板,動靜特別大,吓了王師傅一跳。

王師傅鎮定下來,推推眼鏡,問:“是于桐啊,什麽事急成這樣?”

于桐朝王師傅擺擺手,“王師傅,我沒事。”随後她彎腰扶着膝蓋,昨晚的後遺症,真的是動起來才能明白那酸爽,腿都軟了。

方城聽見聲音,從隔間出來,他見狀忙走過去扶她,他關切問:“怎麽了?跑這麽急?”

呂蒙揚跟在後面來了,“于桐師母,你別跑這麽快啊。”

于桐抓住方城的手,把他向外拖,“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方城疑惑:“發生什麽事了?”

于桐撇嘴:“跟我來就是了。”

呂蒙揚見于桐拖着方城快步走,他掏出個巧克力味的面包叼在嘴裏,他是不是闖禍了?

于桐和方城來到天臺的花園,關上門,于桐環胸,擡起下巴。

方城淺笑,“怎麽了?”

于桐潤潤嗓子,“我聽蒙揚說,你今天心情不好。”

方城微愣,“遇上些事,不是什麽大事。”

于桐直勾勾觑他,向前一步,直白問:“你不會是領完證後悔了吧。”

方城無奈一笑:“你想什麽呢,怎麽會。”

于桐嘀咕:“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胡思亂想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變了,以前懶得琢磨的事,現在會計較了。

方城伸手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頭頂,“那說明你在乎我。”

于桐嘟囔:“跟你一起之後,我覺得我變得小肚雞腸了……”

方城淡笑:“那我更開心。”

夫妻間第一個危機解除,至于方城為什麽下午心事重重,于桐也沒多問,他想說,自然會告訴她的。

下樓後,方城立刻給呂蒙揚安排了一系列的任務,意思是希望他多做事,少說話。

于桐在旁抿抿嘴,眼神抱歉示意:蒙揚,以後給你買一百個巧克力面包!

呂蒙揚:兩百個!tat

☆、第⑤⑤章

冬日已去,早春趟過大半月,大街上年輕姑娘們又開始露腳踝了。于桐托腮看着來來往往的少女們,撅了下嘴,她明明也是個少女,只不過披上了個少婦的外衣。

一陣風吹來,于桐被涼意驚到,她抖了抖,不禁吸吸鼻子,天天不蓋被子睡覺,最近又升溫,早晚溫差大,她不會是感冒了吧。

老爺子在旁瞧了她一眼,“丫頭,你咋啦?”

于桐搖頭:“沒事沒事。”

老爺子又掃了眼她那副哆嗦的模樣,沒說什麽。

于桐拿出手機看時間,“爺爺,到飯點了啦,我們去吃飯吧。”

自從老爺子回來了,于桐就鮮少跟方城一起吃午飯。她通常會老爺子倆人去個小餐館,點上一兩個炒菜,算是中飯。飯錢每天方城出門都會給她,怕她省着,每天晚上見面時再檢查她用沒用。

于桐站起來收攤,又一陣風,吹得她冷得直哆嗦,她載着老爺子,尋着附近的餐館。

找了個清靜些的館子,于桐趕緊喚來老板,她吸着鼻子說:“老板,有白開水嗎?”

體态微胖的老板熱情說:“有有有,這就給你倒。”

老板拿了個茶壺過來,順便遞給于桐菜單,給于桐倒水時,他瞧了眼說:“小姑娘啊,春天你也不能穿這麽少,你看看你冷的。”

于桐擺擺手:“老板,我不怕冷。”

老板放了被熱水在于桐面前:“你看你都冷得吸鼻子了,還不怕冷,快用熱水捂捂手吧。”

“謝謝老板。”

老板熱心腸:“讓你爺爺也多穿些,老人家不禁凍。”

于桐猛點頭:“好好好。”

點完菜,老板去後廚了,前面就留了個結賬的小夥子,于桐雙手捧着熱茶,呼了呼,小心翼翼抿幾口。

老爺子瞅着她,眉頭微微皺起,“丫頭啊……”

于桐漫不經心應:“嗯?”

老爺子問:“你這樣多久了?”

于桐擡頭:“哪樣啊?”

“覺得冷。”

“有陣子了吧……”于桐思索片刻說,“可能感冒了……”

老爺子愣神點點頭。

吃着飯,于桐想起來了,方城放資料的u盤還在她這兒,昨天他不小心帶回了家,今早出門又忘記拿了,他特地打電話回來,讓她晚上來找他時捎上。

于桐猛地扒完碗中的飯,說:“爺爺,你慢慢吃,我去給方城送樣東西。”

老爺子擡頭:“好,你去吧。”

于桐站起來,付完飯錢,背上包,叮囑老爺子,“爺爺,你下午就不要做生意了,回酒店休息吧。我去方城那兒就不回來了,電瓶車你開走吧,我乘公交,明早老地方見。”

老爺子慢悠悠點頭,“嗯,好,爺爺知道了。”

于桐這才放心。

等于桐走了,老爺子擱下筷子,凝神思忖着什麽,顫巍巍站起來,彎着腰走到門口,看着于桐上了公車,他趕忙折回去,拿自己的布包,騎着電動三輪車向反方向離去。

于桐來到字畫組,她站在門口望了望,裏頭一個人也沒有,她閉起眼睛,仔細感受了一下,嗯……方城在食堂。

她睜開眼笑笑,去吃飯了啊。

于桐走了進去,坐在空着的椅子上,掏出手機,低頭玩了起來。

沒一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于桐擡頭,是王師傅和呂蒙揚,她站起來打招呼:“王師傅。”

王師傅笑問:“今天怎麽這麽早來了?”

于桐:“給方城送東西來了。”

于桐探頭看了眼兩人身後,沒見着方城。

呂蒙揚插嘴:“師母,師傅在樓下和臨市來的專家聊天,一會兒才上來。”

于桐點點頭,“喔~”

王師傅和呂蒙揚沒休息會兒,又彎腰工作起來,于桐和往常一樣安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幹自己的事。

又等了許久,于桐見方城還沒回來,想着他工作繁忙,于桐拿出u盤,抿嘴忖度,要不她還是把u盤放這兒,自己回去吧。

于桐起身走到方城的工作臺那兒,把u盤放在對面的小桌子顯眼的低頭。

随後她對呂蒙揚說:“蒙揚啊,你師傅的u盤就放這兒了,等會兒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我先走了。”

呂蒙揚颔首:“師母,放心吧。”

“嗯。”

于桐轉身,視線擦過方城工作臺上展開的長卷軸,她頓住腳步,愣神回頭。

注視良久,她側回身,低頭仔細看着上頭密密麻麻的古文字,須臾,她震驚,聲音顫抖:“蒙,蒙揚……”

呂蒙揚擡頭:“嗯?”

“這是什麽?”于桐目不轉睛睨着古卷問。

呂蒙揚解釋說:“前不久送來的一批待修文物。”

王師傅擡頭,扶了扶眼鏡,關心問:“于桐,怎麽了嗎?”

于桐手攥着斜挎包帶子,恍惚搖頭:“沒,沒什麽……”

她睜着眼,一遍又一遍浏覽着上頭的那幾行古文字,她怔愣後退一步,碰到了方城的杯蓋,杯蓋落在木桌上,“咚”的一聲,在靜谧的字畫組響徹。

呂蒙揚和王師傅疑惑看她,王師傅喊:“于桐?”

她眼神飄忽不定,眼內閃出晶瑩,拔腿就向外跑。

呂蒙揚愣了下追出去,喊:“師母!怎麽了!”

于桐跑的快,呂蒙揚沒追上,他趕緊折回,焦急問王師傅:“王師祖,要不要給師傅打個電話說一聲,師母那樣子不對勁啊。”

王師傅緊張點頭,“打打打,快打,別出什麽事了。”

幾分鐘後,方城氣喘籲籲跑回字畫組,“蒙揚,怎麽了?”

呂蒙揚手舞足蹈,急切解釋:“師母來給你送u盤,她把u盤放在桌上,然後讓我跟你說一聲,然後看了會兒你在修的那席古卷,然後問她怎麽了她也沒說話,再然後她就跑出去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方城快步走到工作臺前,低頭望着古卷,“你說她看了會兒古卷,跑出去了?”

呂蒙揚點點頭。

方城蹙眉,這上頭的古文字,他識起來都困難至極,于桐看懂了?

方城拿出手機,繼續給于桐打電話,仍舊沒人接。他邁進隔間,匆忙換好衣服,“師傅,蒙揚,我出去一趟。”

王師傅:“好好好,快去吧。”

于桐坐在出租車上,擦着眼淚,她給爺爺打電話,電話提示音是關機,心急如焚這四字都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于桐哽咽念叨:“接電話……快接電話……”她急得直跺腳。

出租車司機都看不過去了,“美女,你別急,馬上就到了。”

于桐用手背拭去臉上的眼淚,看着窗外飛馳的景色。

古卷上的字她都識得,跟小時候爺爺給她看的祖宗傳下來的古書上的一模一樣。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她爺爺守口如瓶,死不告訴她摸齊禁忌三骨的下場。

“美女,到了。”

于桐從包裏掏了張五十塊,塞給司機,“不用找了。”

她跑進盛煌大酒店,坐着電梯上樓,來到老爺子住着的那間酒店,拼命按門鈴。

門打開,老爺子一臉驚愕看着淚流滿面的于桐,“丫頭,你這是咋啦……”

于桐捂着臉,蹲下痛哭:“爺爺……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啊……嗚嗚……”

老爺子慌了,拉扯着于桐,想讓她站起來:“丫頭,你快起來,進來進來,哭什麽呀。”

于桐失魂落魄被拽起,老爺子扶着她進屋,讓她坐在沙發上,給她拿餐巾紙擦眼淚。于桐怒視老爺子,猛地站了起來,“爺爺!”

老爺子懵了,“咋啦?”

于桐質問:“為什麽,為什麽我在其他人那兒,永遠看不到你。”

老爺子困惑:“說什麽呢,爺爺不是就站在這兒嘛。”

于桐哽咽:“除去方城,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在別人身上看到過我,你還記得嗎?”

老爺子愣住,擠出倆字,“記得……”

那是剛從別人那兒接到于桐的時候,他那時能力尚在,有一天賣地瓜,不小心碰到了個顧客的手,看到了于桐七八歲時候在大缸旁吆喝賣地瓜的模樣。

摸骨師看不到自己的命數,但若真心好奇,卻可以讓另一個摸骨師,摸上普通人的手,探看一番。

于桐顫抖說:“可是……從我記事起到現在,我都看不到關于你的一切,無論是從隔壁煎餅攤的大媽身上,還是買地瓜的人身上,我都看不到你!”

老爺子張口:“丫頭……”

“爺爺……我們明明在一個地方呆過兩年,再怎麽樣,我至少還是能通過隔壁大媽看到關于你的些許東西,可是什麽都沒有!”于桐一句接着一句說,她無力道:“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能力不夠,所以才看不到,原來根本不是……”

老爺子伫立不語。

于桐耷下眼簾,淚如泉湧,語無倫次:“爺爺,你不知道,上回我被那個光頭阿山抓住,他拿你性命威脅我,我有多急……”可她束手無策,因為她看不到,要不然早就能确定她爺爺是否被抓了。

老爺子驚詫:“丫頭……”

于桐擡頭看老爺子,黑曜的眼眸淚光盈盈,沉聲念——

“老人骨,命數幾近,無回轉餘地,不可摸。若有違者,神智消散,記憶錯亂,自食惡果。”

她從前一直以為,她爺爺說“記不清了”“記不得了”只是在忽悠她騙她,現在她知道,根本不是。

于桐含淚繼續道——

“死人骨,陰間骨,往生骨,不可摸。若有違者,折人康健,折人陽壽,自食惡果。”

“三骨皆摸者,摸骨之力盡喪。”

老爺子張口,半天發不出聲音,他喉嚨幹澀,“丫頭,你……”

于桐失力跪在老爺子面前,淚水潸然,她爺爺根本就是少了陽壽,少了陽壽……

于桐仰頭,嗚咽道:“爺爺……我從別人那處看不到你……你以前說過……只有死了的摸骨師才看不到……”

“爺爺……你又騙我……你是不是根本沒有三四年了……”

“爺爺……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那個字眼,于桐根本說不出。

老爺子嘆口氣,緩緩蹲下,語氣滄桑溫柔:“來,丫頭,起來。”

老爺子扶着崩潰的于桐,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于桐瘋了一樣念叨:“不會的啊……你不可能已經……你明明還在我面前啊……”她抓住老爺子的手腕,脫了他的手套,握住他的手,“手還是熱的啊……是熱的……”

老爺子拍拍于桐的手背,不停安撫她,示意她冷靜下來,“丫頭,爺爺還在,還在……”

于桐望着頭發花白,面容蒼老的老爺子,似确認般重重點頭。

老爺子像小時候一樣摸着于桐的腦袋,“丫頭啊,聽說過借命嗎?”

于桐沉默搖頭。

老爺子也不奇怪,這些逆天改命的書,他基本都燒了,沒給于桐看過。

老爺子一下下撫摸着于桐的頭,“丫頭,爺爺一直在找樣東西,之前東西沒找到,爺爺還不能走,所以爺爺用了些法子,向來世借了十年壽命,最多也只能借十年……”

于桐咬牙掐着指端聽着。

老爺子繼續沙啞道:“丫頭,爺爺是早該不在了,六年前就該不在了……現在東西找到了,還有剩下不到的四年,爺爺想跟你快快樂樂的,留下些好的記憶,嗯?聽見了嗎?”

于桐低着頭臉漲得通紅,她想把眼淚憋回去,可是眼淚不聽使喚,滴滴答答落在她手上。

須臾,于桐緩緩擡頭,她紅着眼睛,眸色狠厲側過臉觑着老爺子,她陰冷問:“爺爺,是誰?是誰逼着你摸的骨頭!”

“丫頭……”老爺子皺眉,閉口不談。

“爺爺,你不說也沒關系。”于桐站起來,喊道:“是方城繼母吧!是許慧心吧!老人骨,死人骨,都是她一起逼着你摸的吧!”

話音未落,于桐轉身就往門口跑。

“丫頭!”老爺子想站起來去追,可最近身體越發的差,心有餘而力不足。

于桐拉開門,撞到了人,她不顧眼前人,推開繼續莽撞向外沖。

老爺子對着門口那人吼道:“攔住她!快!快!”

☆、第⑤⑥章

于桐跑到電梯前,手指持續不斷按着下樓鍵,那聲音在牆壁間回蕩,顯得急促無助,于桐臉上的淚全然幹了,眼底滿是仇恨。電梯上頭紅色的數字跳動,可就是怎麽也到不了于桐這一樓。

“于桐。”剛才門口那人追了過來,緊緊握住了于桐的手腕。

于桐甩開,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人用力一拽,于桐被迫與他面對面,她呼吸起伏,瞪大了眼睛,看清是誰後,她先是吃驚,随後是困惑。

那人疾言厲色問:“冷靜下來了嗎?”

于桐啞啞道:“韓……韓旭?”

韓旭松口氣,拉着她往回走,“回去。”

于桐掙紮:“我不要!”

韓旭回頭,聲音壓迫:“我說,回去。”

于桐被他的眼神唬住,咬咬唇,硬生生被帶回了老爺子住的套房。

韓旭幾乎是将于桐甩進門裏的,于桐站穩後,臉上全是不服氣,剛才的那股子氣焰也降下來些。韓旭将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手插西服褲袋,靠在門背後,望着于桐沮喪略有不甘的背影。

老爺子嘆口氣,步履蹒跚向于桐走來,于桐見狀,幾步上前扶他,焦急問:“爺爺,你腿怎麽了?”

老爺子瞥她一眼,孩子般委屈說:“還不是剛才想去追你嘛,結果動作太快,年紀大了,站起來腿抽筋了。”

“爺爺,我扶你去沙發上坐。”于桐攙着老爺子的手臂向沙發走。

老爺子坐下,于桐側過身望向韓旭,她餘光又瞥了眼老爺子,她試探問:“韓旭,你認識我爺爺?”

老爺子捶着腿的手停住,完了完了完了……

韓旭淡淡點頭:“嗯,我就住隔壁套房,你爺爺是我鄰居。”

于桐颔首,好像之前韓旭跟她提過,他住在酒店這回事。

于桐雙手環胸,走到他面前,挑眉:“你找我爺爺有事?”

韓旭:“串門。”

“喔~串門啊~”于桐低眉,鬼才信,她沒好氣:“你當我傻子嗎?”

韓旭不語,面無表情。

老爺子趕緊插嘴,“丫頭啊,怎麽說話的,來來來,快過來,來者是客,你怎麽讓人家站在門口。”

于桐皺眉,跺着腳回到沙發上,完全出氣一般重重坐下,翹起腿,眼神銳利,探查般望着韓旭,連他的一絲絲神情都不放過。

韓旭鎮定走到于桐身旁坐下,于桐睨了他一眼,向着沙發右側移了移,流露出嫌棄。

韓旭瞥着于桐的反應,好笑又好氣,合着他剛才枉做好人?他彎腰,伸手從茶幾上的柚子上掰了一瓣,細細剝着皮,吃了起來。

于桐擡下巴看他,“你把這兒當你自己家了?你幹嘛吃我爺爺的柚子。”

老爺子讪讪說:“丫頭,那柚子是韓旭買的。”

于桐嘟囔:“送人的那就就是別人的……”

她現在也是有氣沒地撒,正好韓旭撞到她槍口上,只能被她當靶子還擊了。

韓旭勾勾唇角,淺笑未語。

于桐深呼吸,想要開口同老爺子說些什麽,又糾結韓旭在這兒,說什麽都不方便。再者,韓旭找她爺爺到底來做什麽,神神秘秘,兩人肯定有事瞞着她。

于桐彎腰,慢悠悠從那大半個柚子上也摘下一瓣,有模有樣學着韓旭的樣子,吃了起來。

老爺子在旁瞧着,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漾開。

韓旭偷偷觑着于桐,那不是剝,那簡直就是在碾,韓旭無奈,把自己剝好的遞給于桐。

于桐盯着韓旭遞過來的柚子,“你幹嗎?下毒啊?”

韓旭不緊不慢說:“看你火氣大,降降火。”

于桐扁嘴,接了過來,塞進嘴裏,包得滿嘴都是,狠狠咀嚼。

于桐咽下去,“爺爺,你們倆很熟?”

老爺子眼神飄忽不定,拿起遙控機,先把電視機打開,減少些尴尬,“啊,就見過幾面。”

他也的确和韓旭見面次數不多。

“他跟你不熟,還給你送柚子?”

“鄰居嘛……”

“那你們怎麽認識的?”

于桐問到點子上了,她雖跟老爺子提過韓旭這個人,但兩人從未見過,更沒到送水果問候的境地。

老爺子嘿嘿一笑:“就有一天出門時撞到了。”

于桐冷漠:“韓旭可不是那種跟你出門撞見了,就會熱情打招呼的人,只會繼續向前走,看都不看你一眼。”

老爺子尴尬笑。

韓旭又遞給于桐一些剝好的的柚子,有人免費剝的,她也不嫌棄,吃就是了,幹嘛和吃過不去。

韓旭淡淡講:“是我主動來找于老先生的。”

于桐:“找我爺爺幹嘛?”

“摸骨。”

于桐鄙夷:“我求着給你摸,你死也不要,你現在找我爺爺來摸骨?”

“嗯。”

“韓旭,你腦子壞了吧?”

“……”

韓旭這謊扯得他也覺得他腦子壞了,既然說了,他也只能圓過去:“你技術不過關,我比較相信爺……”韓旭話卡在喉嚨,趕忙改口,“于老先生。”

于桐清清嗓子:“你還是別讓我爺爺摸了,他……”

韓旭鎮靜:“于老先生怎麽了?”

其實老爺子的狀況他都知道,現在這麽說,也只是為了把戲做足。

“嗯……”于桐眨眨眼,沉吟片刻說,“他現在等于歸隐了,你要摸骨的話,找我就行。”

韓旭淺笑,“不必了。”他把最後一瓣柚子放進于桐手裏,“我該走了。”

于桐不服氣:“你瞧不起我?”

韓旭優雅地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手:“沒有,只是改變主意了,不想摸骨了而已。”

于桐翻了個白眼,不相信她就直說,拐彎抹角拐彎抹角的。

韓旭站起來,向老爺子颔首,“于老先生,那我就我先走了。”

老爺子點點頭,熱情慈愛道:“好好好,有空常來玩。”

于桐一言不發,臉氣鼓鼓的。

韓旭觑了她一眼,揚唇笑笑,邁步走向大門,開門離去。

韓旭走了于桐把那最後的柚子吃了,随後把鞋踢了,盤起腿,身體側着靠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老爺子。

老爺子故作鎮定看電視,可長久下來,還是敗下陣,無奈道:“丫頭,有話就問吧~”

于桐不甘心說:“爺爺,你剛才讓韓旭攔着我做什麽?我完全可以沖到許慧心面前,好好教訓她的。”

老爺子不太喜歡于桐打架,他想勸誡:“丫頭……”

于桐伸出手,做了個“停”的手勢,“別說跟方城繼母沒關系,爺爺,我不信。”

老爺子苦巴臉,換了個話題,“丫頭,你跟方城已經結婚了,除了想着爺爺,你還要想着方城,想着方家。”

于桐微愣,她低下頭,稍稍蹙眉,她爺爺好像說的有點道理,本來她覺着方城是方城,許慧心是許慧心。可是現在,根本分不開,她要是剛才急沖沖去找許慧心算賬,方家不得安寧,這不是她嫁給方城的初衷,她只是簡單平淡過完這輩子。

老爺子瞄了好幾眼于桐的神情,問:“想通了?”

于桐低語:“爺爺,我不甘心……我都不像我了,做事情束手束腳,思前顧後。”

老爺子:“這就是大人的世界,沒有那麽多為所欲為。”

于桐搖頭:“許慧心逼你摸了孩童骨,又逼你摸了老人骨和死人骨,我怎麽可能當做沒發生過……”

老爺子站起來,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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