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楔子 (23)

于桐反鎖上門。

她四處掃了幾眼，拿起幾張衛生紙，先是包了點韓旭落在水池上的頭發，塞進包裏。而後她又拿着他的刮胡刀抖了抖，幾根胡須掉在衛生紙上。于桐複又盯着韓旭的牙刷看，她四處翻了翻，從抽屜的盒子裏找了把小剪刀，剪了一根刷頭下來。

捯饬完，于桐将一切恢複原樣，怕韓旭起疑，她還真上了個廁所。

于桐打開門，走了出去，韓旭已經脫了剛才的睡衣，換上了正裝，“謝啦～”

韓旭瞥她一眼，“你爺爺呢？”

“爺爺不在酒店，在外頭等我賣地瓜。”

于桐指指門，笑盈盈說：“那我可就現在走了，下午還有生意。”

韓旭點點頭，于桐急匆匆溜出門。

待門關上，韓旭走去衛生間，踩下垃圾桶，蓋子打開，他往裏頭看了一眼，他一笑，于桐還真是來上廁所的？

下了樓，電瓶車沒電，于桐只好推到附近的小店鋪去充電，她打電話給老爺子，“爺爺。”

老爺子問：“丫頭，你人呢？”

于桐慢慢道：“爺爺，電瓶車沒電了，你回酒店吧。車子我放在酒店一旁的小店鋪充電了，你等會兒拿一下。”

“丫頭，你今天去幹嘛了？”

于桐撓頭說：“啊……我去醫院做檢查了。”這個她可沒騙人。

老爺子在那頭樂了：“結果呢？”

于桐：“嗯，爺爺你想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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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在那頭爽朗笑了，“哈哈哈，真懷了？”

“嗯。”

于桐抿嘴說：“爺爺，我還有事，就先挂了，你記得拿車。”她現在有更加十萬火急的事情。

“好好好。”

收了線，于桐翻着手機聯系人，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一小時後，于桐坐在湖邊公園的長椅，她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些失神。

“于桐。”有人叫她。

于桐側過臉，笑着叫：“光頭叔叔。”

光頭阿山在她身旁坐下：“又有事請我幫忙？”

“嗯。”于桐将手裏的東西交給他，“這兩個袋子裏的東西，麻煩幫我做個親緣關系鑒定。”

光頭阿山：“誰的？”

于桐耷下眼簾，沉靜道：“我和我一個朋友的。”

光頭阿山點頭，其中一個袋子上寫了于桐的名字，他颠了颠另一個透明袋子，問：“你懷疑這人是你的誰？”

于桐沉吟片刻說：“他可能是我的親舅舅……或者表哥……”

于桐咬咬唇，補充：“更或者……我們是親兄妹。”

☆、第⑥◎章 （修）

于桐磨蹭到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把包脫了,她先是去廚房倒了杯溫水，一口喝完，随後拖着疲憊的身子，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倒床裹緊被子就睡。

于桐懷孕後就一點讓她極其不适應,體溫會降下去,她會覺得冷，方城前幾日看她裹被子睡,也只當她是感冒了。

方城下班進家門就看見于桐一只鞋在這兒,另一只鞋在那兒。他彎腰擺正，往客廳看去，沒見着人。他把公文包往鞋櫃上一放，脫了外套，換上拖鞋往書房走去。

方城推開書房門，依舊沒看見于桐。

他有些困惑，于是往卧室走，卧室門半掩,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照了進來,恰巧落在了于桐的粉嫩的臉上。方城淺淺一笑，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半蹲下打量她。

他掃了眼于桐身上蓋的被子，微微皺眉，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他還以為她發燒了。方城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頰，随後起身，關門出去。

于桐是被那外頭的菜香味給叫醒的，她睜開眼，摸摸鼻子，這鼻子越來越靈光了。進洗手間漱了個口，洗了把臉，把頭發利落盤起，于桐興沖沖地向外走。

于桐立在餐桌那兒靜靜看着低頭燒菜的方城，方城擡眼，對她笑笑：“醒了？”

于桐點點頭。

見于桐還杵在那兒，方城向她招手，于桐興奮地邁着步子去到他面前，立刻伸手抱住他，說：“今天你回家，沒給你一個歡迎回家的抱抱，現在補給你。”

方城淡笑，“嗯，好了，菜要糊了。”

于桐松手：“今天這個擁抱可是很有分量的。”

方城瞥她一眼：“怎麽有分量？”

于桐眯着眼睛，笑嘻嘻說：“不告訴你，我去盛飯擺碗筷。”

方城縱容笑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又耍什麽寶呢。

方城一個個菜端上桌，于桐瞧着，等他把最後一個大菜放上桌，于桐抿嘴，是螃蟹，她吃不了。

兩人動起筷子，于桐把每個菜都吃了一遍，就是沒動那個螃蟹，吃完了，于桐把筷子一擱，托腮瞧着方城吃。

方城擡眸，掃了眼一動沒動的六只蒸蟹，問：“于桐，你不愛吃螃蟹。”

于桐笑着搖頭：“都給你吃。”

方城若有所思看她問：“我記得你愛吃的。”

于桐點頭：“嗯。”

“那為什麽不吃？”

“嗯……不想吃。”

方城放下筷子，拿起一只螃蟹，當着于桐的面慢條斯理吃了起來，蘸一點醬料，于桐看着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方城挑眉：“真的不吃？”

于桐抿着嘴搖頭，天知道她有多想吃。

“你有事？”方城擦着手，看她。

于桐點點頭：“有。”

方城淺笑問：“什麽事？”

于桐張嘴叫：“爸爸。”

方城哭笑不得：“你叫我什麽？”

“爸爸。”

方城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一把橫抱起她，轉身走了幾步，把她擱在鞋櫃上，這個高度，正好讓他平視着于桐。

方城一指勾着她的下巴，笑眼說：“不叫我老公，叫我爸爸？”

于桐轉一圈眼珠，說：“網上說，牛逼的人都是爸爸嘛～”

方城收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少上網。”

于桐環住他的脖子，湊近些，用鼻尖蹭着方城的鼻尖，笑盈盈說：“我替別人叫的。”

方城解開于桐盤起的長發，那黑順的發絲洩下，垂于腰間，方城含住她的下唇，随後松開悶沉問：“替誰叫的？”

于桐人向前傾，方城手從她的衣服邊緣探了進去，她在他耳邊說：“寶寶。”

“嗯？”

“替寶寶叫的。”于桐笑着重複了一遍。

方城剛觸上于桐胸罩排扣的手停下，迅速抽了出來，站直了正眼看她，于桐還眼睛彎彎笑的開心。

方城面無表情，聲音有些愣愣問：“什麽？”

于桐拉住他暖和的手，貼于自己的小腹：“寶寶。”

方城繼續愣，“我們的寶寶？”

“對呀！”

“我們的……寶寶？”

“對呀對呀！”

“寶寶？”

“對呀對呀對呀！”

方城仍舊是平靜的面容，他觑着于桐黑曜晶瑩的眼眸。

一瞬間，方城咧嘴笑了，笑得開懷，深邃的眼底都是閃閃亮亮的，于桐頭一回見到他這種神情，在他對外常日喜歡隐藏心境的淡冷臉色上，所泛射出的喜悅光澤，仿若融化一整個冬天的冰雪。

須臾，方城擁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頸間，動作是溫柔的，人卻依然是激動的，她能感覺到他撲在她肌理上的呼吸，興奮而熾烈。

于桐把下巴架在他肩上，打趣他說：“孩子他爸，你好激動。”

方城輕笑出聲：“孩子他媽，我今晚估計睡不着。”

“這麽這麽開心？”

“嗯，嗯，很開心。”

方城聲音都透着愉悅，更加摟緊于桐幾分。

“怎麽會呢？”方城笑問，“明明都有做措施。”

于桐不好意思說：“第一次沒有啊……”

方城樂呵呵說：“意外之喜，遲到的新年禮物。”

于桐噗嗤一笑：“新年都過去一陣子了。”

方城松開她，緊張問：“怎麽知道的？驗孕棒？醫院呢，去醫院了嗎？”就怕空歡喜一場。

于桐：“爺爺跟我說的，說我懷孕了就會覺得冷。然後為了确認，今天我偷偷去醫院了，單子還在包裏呢，是孕早期。”

方城颔首，只是盯着于桐傻笑，看看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裏都寶貝。

于桐瞧着他這模樣，捧住他的臉，說：“你這麽樂啊，你這一副老來得子的表情，我快懷疑我嫁了個爺爺了。”

方城呆呆問：“二十九，老嗎？”

于桐嘬了一口他的嘴角：“寶寶，你看看，你的這個傻瓜爸爸。”

方城抱起她，又樂着轉了幾圈。

先前于桐興許沒有想過這麽早當媽媽，但她看見方城的表情，只覺得很慶幸她有了這個寶寶，方城是寵她的，縱容她的，她不願的事情，從來不逼她。孩子，她曾經問過，他只說等她想要再要，可今天，她知曉了他有多麽想當一個好爸爸。

于桐說：“方城，孩子小名叫喜羊羊吧。”

“喜羊羊？”

“你剛才不是說意外之喜嘛，你看喜羊羊這個名字多萌。”

“好，只要你喜歡。”

“你不喜歡啊，那不叫喜羊羊，叫喜刷刷也行啊。”

“嗯……還是叫喜羊羊吧。”

晚上，方城摟着于桐睡。半夜，于桐睡着了，還能感覺到方城親親她的臉，又摸摸她的肚子，她做夢都要夢到他樂開花的表情了。

一大早，于桐醒來，洗漱完，走到餐桌前，就看到了方城給她準備的豪華孕婦早餐，誇張到于桐下巴都要掉了。

于桐看着方城端來粥，問：“方城，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這臉上的黑眼圈歐……

方城：“于桐，快吃，粥要涼了。”

于桐點點頭，算了算了，讓他興奮興奮吧。

于桐嘀咕：“寶寶呀……你的傻爸爸這輩子估計是第一次興奮到這麽難以自抑……”

方城送于桐去盛煌大酒店，老爺子已經在門口等她了，下車前，方城遞給于桐老大一個盒子。

于桐疑惑：“這是什麽？”

“你和爺爺的午餐。”

“……”

方城車開走了，于桐走到老爺子面前，把大盒子往電瓶車上一扔，無奈笑着搖頭。

老爺子笑眯眯和藹問：“孫女婿知道了？”

于桐笑着點頭。

“什麽反應？”

“你看他平日裏挺冷淡一人，興奮到一晚上沒睡着。”想着方城的表現，于桐又笑得合不攏嘴。

老爺子仰頭，望着藍天白雲：“孫女婿是真的愛死你喽～”

于桐噘嘴：“哼，明明更愛我肚子裏的小崽子吧。”

老爺子瞄了眼于桐，搖頭：“丫頭，你不懂，男人才最懂男人。當年你奶奶懷你爸爸時，我基本也是這反應。”

于桐似懂非懂。

老爺子感慨道：“怎麽說呢……大概就是……所有的憂愁喜悅，都是心尖兒上的人給的。”

方城到了工作室，臉上笑容不減，呂蒙揚見他師傅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秀恩愛也就算了，師母又做了什麽事，讓他師傅樂成這樣。

呂蒙揚：“師傅，你咋啦？”

方城笑着搖頭：“工作工作。”

呂蒙揚掃了眼方城桌上的那席古卷：“師傅，你開始修第二卷了？”

方城“嗯”了一聲。

呂蒙揚壓低聲音，悄悄說：“師傅，之前那一卷到底去哪裏了？”

王師傅：“咳嗯——上頭不是說別提了嘛，蒙揚就你，天天八卦。”

呂蒙揚撇嘴認錯：“我錯了。”

方城淺笑不語，于桐用那席古卷與過去做了個告別，他也就安心了。

一周後的晴天，路邊，于桐坐在小板凳上曬太陽，吃着方城給她準備的零嘴。

兜裏手機響了，于桐接起：“喂。”

“于桐。”

聽見光頭阿山的聲音，于桐瞧了眼前方聽收音機的爺爺，她悄悄站了起來，走遠了一些，“嗯，我在。”

光頭阿山：“結果出來了。”

于桐緊張握拳，有些磕巴：“怎，怎麽樣？”

那頭靜音了會兒，于桐吞咽口水，心裏已經有了些預感。

光頭阿山：“從dna的吻合程度來看，是親兄妹的可能性最大。”

這一瞬，于桐覺得她自己平靜鎮定的可怕，她的反應告訴她自己，其實她看到牌位的那一刻，心中早已給出了答案。

于桐望向遠處的爺爺，冷靜異常說：“光頭叔叔，謝謝你，那我先挂了。”

收起手機，于桐咬唇，她爺爺一定知道，那天在酒店，他和韓旭兩人的反應，他們熟絡的程度，只要細細一想，就能瞧出不對勁，可她完全沒放在心上。

從小到大，韓旭待她的好不求回報，她就該猜到一二。

于桐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該怎麽辦，沖去找韓旭，來一場認親，嚎啕大哭？怎麽可能，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這種時刻，于桐在隐忍，在克制，滿腹疑問不曉得從何說起。

半晌，于桐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

于桐嘆口氣：“姐姐。”

☆、第⑥①章

于桐和孫含宛約在了一家甜品店見面,孫含宛坐在二樓靠角落的位置翻看着一本時尚雜志,桌上擺了幾樣精致的甜品一動未動，看起來她只是在享受這種閑逸的時刻。于桐姍姍來遲，她放下包，在孫含宛對面坐下,喚來服務員,要了一杯白開水。

孫含宛合上雜志,擡頭看着喝水的于桐，細長的手指交叉而握擱在下巴,她問：“于桐,怎麽了，突然這麽急找我？”

于桐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視線落在窗外，思索着該如何開口問。她沒問她爺爺，就是擔心他爺爺給她打馬虎，随便敷衍幾句，憋着不告訴她。

孫含宛瞧着她：“于桐？”

“姐姐……”于桐表情認真嚴肅，收起往日一貫嬉皮笑臉的模樣。

孫含宛把奶茶挪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攪了起來：“嗯？”

“我跟韓旭的關系,你知道嗎？”

孫含宛的手略有停頓，雖然只是瞬間，于桐瞥見了她這個細微動作。

“于桐，你想問什麽？”

于桐直截了當：“韓旭，他是我的誰？”

孫含宛低頭，看着自己杯子裏那個漩渦，平淡道：“你知道了？”

“差不多吧，只是還差一個确認。”

“确認什麽？”

“他是不是我的親哥哥？”

孫含宛停下手中動作，直直與于桐對視，兩人靜默。須臾，于桐站了起來，走到孫含宛這邊的沙發，同她坐在一道，身體微斜，腦袋靠在她肩上。

孫含宛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面頰，嘆氣問：“于桐，你需要我告訴你一個什麽答案？”

于桐搖頭，有氣無力道：“姐姐，你不用說了，答案都寫在你臉上了。”

孫含宛緩緩道：“你怎麽不是親自去找他确認？”

“我想你肯定知道，而且，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以親妹妹的身份面對他，她還不能适應。

孫含宛淺淺一笑，沒說話。

于桐垂眸，輕聲問：“姐姐，你第一次在巴黎遇見我跟爺爺，從來不是巧合吧。”包括收留他們爺孫，包括掏心窩子地對她好。

孫含宛颔首，握住于桐的手：“是韓旭安排的。”他敢把他最重要的人托付給她，她才明白，他哪怕不愛她，至少在他心裏，還是占據分量的。

于桐：“全部都是？”

孫含宛動了動，于桐不再靠在她肩上，同時也松開了孫含宛的手，她有些像失去依賴的小孩，耷拉着腦袋，撥弄着自己的手指。

孫含宛側過身，面對她，溫柔地笑：“興許一開始是韓旭将我送到了你身邊，但後來是我自願留下來的。”

她完全沒必要與于桐他們同吃同住，相處那麽長一段時間，以至于推心置腹，滲透彼此的生活。

“我是真的把你當妹妹，這點你毋庸置疑。”孫含宛摸着于桐的腦袋。

于桐緩緩擡頭，偏過臉觑着她，“真的？”

孫含宛笑說：“真的。”

于桐抱住她，緊緊的抱着，她害怕連孫含宛對她的好都是計劃的。

孫含宛安慰拍着她的背，跟哄孩子似的，笑着說：“好了好了，這麽大了，還撒嬌。”

于桐搖頭，她就是不松開，“姐姐……”

孫含宛：“你以後可不能叫我姐姐了？”

于桐坐直了，淚光瑩瑩：“為什麽？”

孫含宛單手撐在桌上，歪着頭，苦惱道：“我可是要當你嫂子的人。”

于桐揚了揚唇角。

孫含宛嘆氣：“于桐，你別看韓旭似乎活得很好，都是表象而已。他在韓家，也很苦，對韓家的人來說，他就是個免費勞動力而已。”

“我陪着他十幾年，他從來沒說過愛我，從來沒提過要跟我結婚。他滿滿的都是顧忌顧慮，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我放不下他，就這樣呆在他身邊，我覺得也是好的。”

“想當你嫂子，這輩子可能還要等很久。”

孫含宛也是第一次對別人說這些，她的求而不得。

于桐靜靜聽着，沒接話，只覺得這麽愛一個人，好累。

孫含宛斂神，恢複笑意：“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于桐想了想，說：“為什麽他從來不認我？韓家……又是怎麽回事？”

孫含宛沉吟片刻道：“這個你就親自問他吧。”

孫含宛走前給于桐留了韓旭的電話，說等她想通時給他打電話就行。

于桐看着手機屏幕上顯得的那個號碼，她猶豫不決，等到天空鋪滿晚霞，于桐仍然沒下定決心，她收起手機，起身回家。

于桐回到家，方城已經在廚房忙活了，于桐換了鞋，勉強扯了個笑說：“我回來了。”

方城擡眸觑了她一眼，稍稍蹙眉，沖洗雙手，擦幹後走到她身邊，溫和問：“怎麽不高興了？”

于桐伸手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胸前，低語道：“方城，如果你突然冒出一個親生哥哥，你會怎麽做？”

方城皺眉，扶住她的肩，讓她站直，低頭望着她：“發生什麽了？”

于桐仰視他，神情複雜，苦笑說：“我可能多了一個親生哥哥，是不是很天方夜譚？”

方城沒有吃驚，神情鎮定到古怪，這讓于桐有些納悶，可她轉而一想，似乎明白了什麽。

于桐張口，愣愣道：“方城，你……”

方城嘆息道：“于桐，你都知道了？”

于桐猛地松開他，後退幾步，不可置信：“連你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于桐有些激動，方城伸出手，想要讓她控制一下情緒，于桐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方城：“于桐……”

于桐用力地撓了幾下頭，她閉着眼，眉宇間怒氣洋溢，她靠在鞋櫃上，明白自己現在最需要冷靜，她不該随便撒氣的。

方城觑着她，解釋道：“我答應過韓旭，不能說。”

于桐努力回憶着，問：“所以我們去寺廟那晚你就有猜到了？你還叮囑我以後不要再回去了，是不是因為怕我看到那兩塊牌位？”

方城不出聲，算是默認了。

于桐：“方城……你該告訴我的。”

方城慢慢上前，将她摟入懷裏，這回于桐沒有抗拒，柔聲道：“對不起。”

于桐冷靜下來，低語：“抱歉，是我太激動了。”她之前的反應都很冷淡，可知道連方城也瞞着她的時候，就失控了。她現在懷着孕，不該過激的。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好不好？”

“嗯……”

……

……

于桐心事重重，沒什麽胃口，草草吃完晚飯後，她便一人默默在沙發上坐着發呆。她手裏攥着手機，屏幕忽亮忽暗，将她的局促焦慮盡顯。

方城收拾完後坐到了她身邊，“想打電話，就打吧。”

于桐搖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會尴尬。”

方城淺笑：“我想他一定在等你給他打電話。”

“真的？”

“嗯。”

于桐垂眸，抿抿唇，随後站了起來，“方城，我要出門一趟。”

“好，我送你。”

方城将于桐送到了盛煌大酒店，他沒有進去，而是在車上等着于桐。

于桐一路低着頭來到了韓旭的房間，躊躇許久，她按下門鈴，等着韓旭來開門。

片刻後，門打開，老爺子從裏頭走了出來，他站在門外拍拍于桐的肩，“丫頭，進去吧，他在等你。”

于桐瞧着老爺子的反應，猜着應該是孫含宛将她已經全部知道的事情與韓旭講了，韓旭又告訴了老爺子吧。

于桐點點頭，走了進去。

老爺子看着門關上，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應該比他這個老頭子在場好。

韓旭坐在沙發上向門口投去視線，于桐抿抿唇，才朝着沙發那兒走，她隔着茶幾站在韓旭面前，兩人視線相交。

于桐：“給你機會，讓你先說。”

韓旭木讷頓頓開口：“于桐，我是哥哥。”

于桐覺得鼻子有些酸，她移開視線，不去看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噘嘴說：“打一架吧，贏了我就原諒你。”

韓旭忽地一笑：“你懷孕了，那樣不好。”

于桐輕哼一聲，肯定是爺爺告訴他的。

于桐眼睛掃到電視機旁的棋子，說：“那下棋吧。”

韓旭由着她，點頭：“好，下什麽棋？”

于桐扁嘴，嘟囔說：“五子棋。”她只會這個……

韓旭笑：“好。”

兩人來到餐桌，面對面坐着，擺好棋盤，于桐選了黑子，還真一聲不吭認真地開始下棋。

落下一子，于桐開口問：“媽媽不是叫紀芸嗎？為什麽又叫韓紀芸？”

韓旭回答：“媽媽嫁給爸爸，外公是反對的，媽媽堅持，外公就讓她把韓姓去了，以後不再是韓家人。”

“那你為什麽姓韓？”

“媽媽去世前，将我帶回了韓家，求着外公收留我，外公答應後，我便跟着姓韓了。”

于桐點點頭，又下了幾子，遲疑問：“那你在韓家過的好嗎？”

韓旭不語。

于桐瞧他一眼，換個問題：“媽媽怎麽去世的？”

韓旭摩挲着手裏的白字，随後輕描淡寫道：“病死的。”

“那爸爸呢？”

“也是。”

“你沒騙我？”

“沒有。”

于桐嘆口氣：“你為什麽每次都能及時救我？”

韓旭：“我有感覺，每次你有危險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到，這種時候我就會讓監視你的人尤其注意你接下來要做的事，讓他們保護你。”

于桐：“你會摸骨嗎？”

“不會，沒人教我。”

這棋盤上的棋子一直是韓旭在收，于桐基本都被截斷了後路，于桐翻了個白眼，怎麽能有人這麽會下五子棋。

于桐奮起反擊：“那你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你的身份，也不幫我和爺爺還債。你一個人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只能喝西北風。”這才是她一直想問的。

韓旭擡眸睨了于桐一眼，他又何嘗不想幫她，看着她小時候那麽瘦，他是千萬次忍下來了，才沒敢去打擾。

韓旭沉聲道：“于桐，我有苦衷。”

于桐冷哼一聲：“我不要聽這麽拐彎抹角的解釋，你是男人就直說。”

韓旭嘆口氣，收起手中的棋子，直視于桐道：“這是媽媽的遺言，她讓我什麽都不要做。”

他母親死前千萬交代：你不要為于桐做任何事情，最多就在她危險的時候救她，別的都順其自然，她和爺爺會活得很好。你照顧好自己就行，在韓家興許活着很累，但這樣你能健康平安。

于桐不可思議：“為什麽？”

韓旭：“這是爸爸死前跟媽媽說的，他應該是從別人那裏看到了我和你的命運，他既然看到了一重未來的悲劇，必定會想在二重未來，三重未來裏想方設法改變。”

于桐怔愣。

韓旭：“所以，這一定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于桐伸手掃亂了這盤棋，“如果你沒有按照媽媽的話做，沒有讓這一切順其自然，會怎麽樣？”

韓旭瞧着毀掉的棋局，沉沉道：“媽媽說……你會死。”

于桐心裏“咯噔”一下。

于桐站了起來，繞過桌子，來到韓旭面前，韓旭擡頭看她，“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于桐搖頭，她最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于桐彎腰，環住了韓旭的脖子，她摟得很緊，她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她的手剛才觸到了他的骨頭，什麽都看不到，哪怕她以前碰過一次，只要一次，興許就能早點認出來，因為只有摸骨師的骨頭才會這樣。

她生活再苦，可她身邊還有爺爺，那他呢，孤單形影，默默承受與付出。在孫姐姐出現之前，他度過了怎麽樣的一段時間，她根本不得而知。

她哽咽幹澀念道：“哥……”

韓旭拍拍她的手臂，淺笑柔聲道：“于桐，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今天是你的生日，抱歉，以前都沒能告訴你。”

于桐嗚咽着摟緊他一些，她根本沒有資格責怪他：“哥哥……”

☆、第⑥②章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韓旭拍拍于桐的手臂,無奈笑說：“勒太緊了，快不能呼吸了。”

于桐這才松開他，用手背擦去臉上的眼淚，給了他一個微笑。

韓旭站了起來,低頭看着于桐說：“走吧,去隔壁,爺爺有東西要給你。”

于桐：“什麽東西？”

韓旭只是說：“對你有益的。”

兩人去到了隔壁老爺子那裏，老爺子正在看電視,面前的水果籃旁有個小木盒子。

韓旭和于桐剛進門,老爺子故作鎮定，餘光偷瞄着二人的反應，他心底呼口氣，嗯，看來是非常友好的解決了，他剛才還在擔心兩人會不會吵起來。

“爺爺。”于桐拉着個臉叫他。

老爺子嘿嘿一笑：“丫頭呀，來來來，爺爺有東西給你。”就怕于桐跟他計較他瞞着她的事情。

于桐噘嘴,走到老爺子身旁：“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

老爺子拉着于桐坐在他身邊,拿起前方桌前的那個小木盒子，她塞進于桐手裏，叫她自己個兒看，“看吧。”

于桐不解，神神秘秘的，她低頭，掰上那個鏽跡斑斑搭扣，掀開盒蓋，裏頭是一塊破舊紅布，于桐摸了摸，紅布裏頭還有東西，她掃了老爺子一眼，随後将紅布展開。

“哇……”于桐有些吃驚，是枚玉戒指，上頭綁着紅色的繩子，看起來應是戴在脖子裏頭的。

老爺子娓娓道：“爺爺找了這個戒指十幾年，前陣子終于找到了，可被你爸爸藏得好，藏在你奶奶墓前了。”

恰巧他之前回于家祖輩墓地拜年的時候，發現他妻子墓碑前埋了東西，那些日子正好大雨，将表面的泥土沖刷走了，露出了個袋子。

于桐觑着那普通極了的玉戒指，說：“爺爺，這就是你之前說過的一直在找的東西？”為了這戒指，她爺爺還借了來世的壽命。

老爺子點頭，淡淡道：“嗯，爺爺每次出去旅游，都是為了找這個破戒指，累死我這老胳膊老腿了。”

于桐微愣，她一直以為她爺爺只是去旅游，沒想到，還是為了她……

于桐低語：“爺爺……”

老爺子見于桐有些傷感，連忙扯開話題，嘿嘿笑說：“看你爸把這個破戒指藏得，藏那麽好，害得爺爺找了十幾年，你說氣不氣人。”

于桐也扯嘴笑了，“嗯……壞爸爸……”

老爺子爽朗一笑：“聽韓旭說今天是你生日，那這個就算是爺爺的生日禮物了。”

于桐點點頭，淺笑，她很喜歡。

于桐靜靜盯着戒指看，倏地“咦”了一聲，側過臉看向坐在一旁的韓旭，“哥，你之前是不是送了孫姐姐那個紅繩銅錢？”

韓旭點頭：“嗯，是媽媽留給我的，我就将它送給了含宛。”

于桐颔首，她将幽綠的戒指拿在手裏，問：“爺爺，戒指和銅錢是一對？”

老爺子搖頭：“不是，只不過都是于家的東西，且各有用處。”

于桐繼續：“銅錢能讓摸骨師看不到那人的命數，那這戒指是做什麽用的？”

老爺子瞥了眼韓旭，清清嗓子，含糊說：“專門給你用的，于家……”老爺子頓了頓，似在琢磨着接下來的話，他囫囵：“于家學會摸骨的女子生孩子都比較難，戴上這個就會好了。”

于桐似懂非懂，反正她爺爺給她的一定是好東西就對了，于桐将紅繩套進脖子裏，于桐低頭瞧了眼，有些累贅了，現在脖子裏又是紅繩玉戒指，又是銀鏈粉玉葫蘆的。

韓旭掃了眼那個小巧精致的粉玉葫蘆，微微蹙眉，“于桐，這葫蘆別戴了。”

于桐困惑：“為什麽？”

韓旭看了老爺子一眼，還想說什麽，被老爺子制止了，“戴着吧，戴着吧，就是看起來脖子裏東西多了些，怕你脖子累。”

于桐笑笑：“好像是哦，這粉玉葫蘆是媽媽留給我的，我不想摘。”

聽于桐這麽說，韓旭不作聲，老爺子也沒再說話。于桐沒注意到二人稍僵的表情。

又閑聊了好一會兒，于桐看了眼時間，不早了。

她摸着戒指，說：“行了，爺爺，哥，我就先回家啦。”

“嗯，別讓孫女婿久等了。”老爺子慈愛笑着說。

“喲，爺爺怎麽知道是方城送我來的。”

老爺子老成道：“就你這藏不住心思的模樣，肯定讓方城擔心了吧，那他怎麽能放心讓你自己來這裏。”

于桐讪讪一笑。

于桐抿抿嘴，又說：“爺爺，謝謝你……”

老爺子笑盈盈：“謝個什麽，誰讓我是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