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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吹茶盞裏的熱汽,淺淺地呷了一口。

“果然好茶!”放下茶盞,他贊了一聲。

蕭耀溫和地笑了,那清秀的眉眼透出一股睿智,就見他忽地起身,對着林珏就作了一揖,“上次是舍妹無狀,沖撞了世子,本世子在這兒替舍妹賠罪了。”

林珏不料他忽然來了這一出,倒是一愣。半日才意會過來,他指的是端慧郡主上次跟他争搶裙子的事兒。

既然誠親王世子親自跟他賠罪,林珏自然不好端着架子,當即也趕忙起身,“蕭世子言重了,令妹尚且年幼,凡事争強好勝些也是有的。”

人家親兄長給他賠罪,他還要怎麽說?肯定不能說人家妹妹嬌蠻無禮了。

蕭耀見林珏不甚在意,心裏頗喜,趁熱打鐵,“後日是母妃五十大壽,還請玉堂屆時前往,容本世子置酒賠罪。”

人家盛情相邀,林珏也不好說不去。何況,恒王府和誠親王府因着太子妃的關系,算得上姻親,自然要去的。

“好,在下到時定當備了厚禮,給誠王妃祝壽!”林珏笑着答應了,蕭耀很是高興。

不知不覺地,他又轉了話題,“方才看玉堂騎馬和安國公府的馬車相遇,還跟裏頭那位姑娘說了幾句話,你們相識?”

問的是剛才在外頭,他和羅錦心相遇的事兒。

林珏眉毛不由詫異地挑了挑眉,蕭耀問這個做什麽?難道他見過錦心?

“算不得熟,當日在下陪着母妃到安國公府給崔老太君賀壽,見過羅姑娘一面。”林珏字斟句酌,輕輕地解釋着。

心裏卻有些犯嘀咕,這個蕭耀為何要打聽這些?

自己心裏想着念着羅錦心,別的男人一有點兒風吹草動,林珏就跟着上心。

蕭耀聽了他的話輕輕地笑了,“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跟她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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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裏似乎有一絲輕松,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林珏不由多看了蕭耀一眼,就聽他帶着點兒夢呓般的神情輕輕道來,“方才我身邊的內侍狗仗人勢,竟把那姑娘從這間臨窗的雅舍裏趕出去,誰想後來我給這姑娘賠了禮,這姑娘卻很是冷淡。”

“是麽?”不知為何,聽見羅錦心對蕭耀很是冷淡,林珏止不住就唇角飛揚起來,“她一個閨閣女子,自是不好和陌生男子熟絡的。想來蕭世子不會為了這個計較的。”

“呵呵,我哪會為了這個跟她計較?”蕭耀似乎覺得林珏的話很是可笑,“只是看她輕紗遮面,尚且引人入勝,就很想知道她長什麽樣兒。”

很想知道她長什麽樣兒?這才見了第一次面吧?

林珏的心飛快地跳了兩下,心中暗暗冷笑,羅姑娘自然長得國色天香,只可惜絕不能讓你給看了去。

“這樣不好吧,蕭世子?”林珏面色有些不虞,冷聲打斷了蕭耀的幻想,“人家一個閨閣女子,怎能讓一個外男看到相貌?蕭世子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啊。”

蕭耀也只不過是随口說說而已,并不會真的要去挑了錦心的面紗看看她的臉。

只是他聽林珏這帶着些陰陽怪氣的話,還是有些不爽快,“玉堂既然見過那姑娘,不如說給本世子聽聽,也好開開眼。那般悅耳動聽的聲音,主人的臉怎麽會差了呢?”

他好像來了興致,又給林珏斟了一杯茶,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林珏很是反感,在他心裏,錦心就是他的,怎麽能把她的樣子說給別的男人聽?

難道蕭耀對羅姑娘也上了心?

他自動把蕭耀當成了假想敵,語氣裏,也就帶了一絲不耐,“蕭世子說的什麽話!咱們好歹都是尊貴之人,怎能坐在茶館裏,學那說書的,肆意妄談人家姑娘容貌?何況,那次我也是遠遠地看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他說得言不由衷,卻理直氣壯。把個蕭耀給噎得一句話都回不出來,鬧了個大紅臉。

他好歹是誠親王世子,身邊還能缺了女人?

只不過是一時好奇心起,怎麽在林珏眼裏,就跟那上不得臺面的小混混一樣,觊觎人家女子的容貌了?

他不甘地咽了口唾沫,要不是看在太子的份兒上,他真想丢下林珏拔腳就走。

“林世子真是愛說笑,本世子還不至于無聊到專門打聽女子容貌的地步,不過是随口一問罷了。”

最好是随口一問!

林珏惡狠狠地喝了一口茶,好像跟那茶盞有仇似的,哐當往桌子上一放,就站起了身子,“蕭世子且慢慢享用,本世子還有些兵部裏的事兒沒有交代清楚,且先告辭了。”

不顧蕭耀的挽留,林珏徑自起身走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下了樓,蕭耀心裏五味雜陳。

他負手站在雅舍的窗前,眸光晦澀不明。

林珏不過一個異性王世子罷了,竟敢在他這個堂堂的皇帝親侄面前耍起了威風來,真是不自量力!

不就是這幾年為朝廷立下了一些軍功嗎?也值得這麽嚣張?

這天下還是他們蕭家的,林珏不過是蕭家的一條狗而已,老實了,就賞點兒吃的。不老實了,說不定哪天就給殺了。

要不是自己的妹妹端慧郡主央着他把林珏請到誠王府,蕭耀才不肯放下身段拉下臉陪着林珏這個楞頭小子呢。

他姐姐是太子妃又如何?

将來太子登基,母儀天下的是不是太子妃還在兩說呢。

倚在窗口的蕭耀,垂在兩側的手不由地捏緊了。

總有一天,他要林珏好看!

六十五章 處置

出了迎風閣,早就失去了錦心乘坐的那輛馬車的影子。

林珏有些懊喪地捶了下頭,翻身緩緩上馬。本想着一路找下去,可想想還是算了。

這麽跟着人家,到底算什麽?

等他把各項瑣事兒都處置了,到時候再提親不是更好?

想通了這一層,他催動胯下駿馬回了恒王府。

且說錦心在雨霧中,來到了羅家位于內城的一處綢緞鋪子。

這裏位置不錯,地段很是繁華,綢緞鋪子的生計不用說,只要好好經營,只賺不賠的。

這一年多,盧氏借着替她打理鋪子的名頭,不知道從中撈了多少。

她現如今已不複前世那般柔弱不堪,自是不能讓人家花着她的銀子還得把她給逼死了。

到了綢緞鋪子門前,她叫陳叔停了下來,自己扶着紫芝的手從車上下來,戴着幕籬進了綢緞鋪子。

她這身打扮比較素淨,看上去很不起眼。尋常能來這種綢緞鋪子的夫人小姐都是非富即貴的,那穿戴自然不同凡響。

趴在櫃臺上拿雞毛撣子撣灰的兩個夥計,一見兩個穿戴都不怎麽引人注目的女子進來,也就懶洋洋地撂了下眼皮,并不搭讪。

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女子一般都是窮人家的女兒,來城裏看見這等好看的綢緞,自然進來過過眼瘾的。

當然,也僅僅是過過眼瘾罷了,并不會真的去買。

與其浪費口舌去招呼這樣的女子,還不如留着點兒精神等貴客來了上去周旋呢。

見櫃臺上的夥計兀自趴在那兒,錦心不悅地挑了挑眉。看來盧氏打理這鋪子沒多久,這裏頭的人都學會逢高踩低了。

來者是客,不管人家穿戴的好與壞,都不能拿這麽一副狗眼來看人。

要是這樣,這鋪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她決定先要來賬本子看一看。

這大半年來的收益,她一角銀子都沒拿着,到底去了哪兒?

掏出荷包裏羅家的信物,羅錦心“啪”地一把給拍在了櫃臺上,“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兩個夥計先是被那一聲脆響給吓了一跳,接着就聽見這個女子沉聲喝命着讓他們去叫掌櫃的出來,頓時心裏很是不快。

這女子是瘋了還是怎麽着?難道不知道自己是誰嗎?敢在他們這兒撒野,真是活膩歪了。

“怎麽着?反了你了。”一個夥計瞪圓了眼睛,就拿雞毛撣子戳了戳錦心拍在櫃臺上的信物,大聲吆喝起來。

另一個夥計也朝這邊瞪過來,那兇巴巴的樣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那雞毛撣子抽打在她們身上一樣。

紫芝吓得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地就往錦心這邊靠過來。她怕錦心吃虧,雖然害怕,還是擋在了錦心面前。

“你們……你們兩個真是好大的膽子,知道我們姑娘是誰嗎?”

她盡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還是護在錦心面前,不免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那兩個夥計一見這丫頭這麽個滑稽樣兒,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拿起雞毛撣子就往外趕着錦心,“去,去,沒看見我們這兒正做生意呢,想撒野到別的地方撒去。”

一副全然沒把她們給放在眼裏的樣子。

“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錦心挺直了脊背站在櫃臺外,雙手按着那信物,不管那雞毛撣子是否會掃到自己身上,一雙秀麗的眸子只管隔着輕紗定定地瞪着那兩個夥計。

見着女子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兩個夥計沒來由地有些發怵了,不由小聲嘀咕着,“看來遇到瘋子了。”

就要轉身走開不去理會她們。

卻不料在轉身的功夫,被錦心一把奪去了一個夥計手裏的雞毛撣子,照那夥計頭上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哎呀,你做什麽打我?”那夥計疼得抱着頭轉過身來,兇神惡煞地盯着錦心,“死婆娘,是不是不打你你越發來勁了是不是?”

那夥計已經拎起了擱在櫃臺上的算籌朝錦心這邊砸過來。

錦心面不改色地筆直地站在那兒,動也未動。

“住手!”眼看着那鐵鑄的算籌就要砸到錦心的頭上,紫芝吓得就去擋的時候,櫃臺後的門簾子忽然一跳,一個高大身材的中年男人匆匆地趕了出來。

那夥計的算籌就高舉在半空中,僵在了那裏。

他有些艱難地扭着脖子往後看去,頓時就滿臉帶笑地喊了聲,“掌櫃的,您來了?”

原來這就是掌櫃的?

他自己出來,她也省得再跟夥計多費口舌了。

“你就是掌櫃的?”錦心朝前走了兩步,無視那笑得臉都快抽筋的夥計,把手中的信物往那掌櫃的面前晃了晃,“我是羅家的人。”

一聽是羅家的人,掌櫃的趕忙就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原來是羅姑娘到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他躬了躬身子給錦心作了個揖,又瞪着那舉着算籌的夥計,低聲呵斥,“你想做什麽?不想在這裏頭做了麽?這是我們東家羅姑娘,瞎了你的狗眼,還不趕緊放下來給姑娘賠罪?”

那夥計顯然沒有料到掌櫃的竟然對一個姑娘會這麽恭敬有加,只是聽見東家,也慌了。

這還了得?

适才掌櫃的要是晚出來一步,豈不得釀出人命來了?

那夥計吓得臉色發黃,把算籌往櫃臺上一丢,颠颠地就跑了出來,一頭拱在了地上,再也不敢起身。

“姑娘大人大量,繞過小的。小的有眼無珠,不識金鑲玉,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期期艾艾地嚎哭着,聽得錦心一雙秀眉蹙了蹙。

這前倨後恭的樣子反差太大了。

見她一身的窮酸相進來,這兩個夥計愛理不理的。可一聽說她是他們東家,又都把她當成財神來供奉了。

呵呵,真是滑稽!

原來盧氏一直都是這麽調教這些人的?

抿了抿唇,錦心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磕頭的夥計,只是轉身對那掌櫃的冷冷淡淡地說道,“你的人犯了什麽錯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過,這錯不應該他一個人擔着,你也得為他分擔一半!”

見那掌櫃的愕然看向自己,錦心勾了勾唇,“他之所以會這麽目無下塵,自是說明他平日裏一直在這麽做。你作為一個掌櫃的,睜只眼閉只眼,豈不是縱容了他們?”

那掌櫃的被錦心數落了一通,卻偏偏錦心說得在理,他想頂嘴也沒法頂了。

六十六章 來客

本來還想立馬撂挑子使個壞心眼子吓唬吓唬這小姑娘算了,可轉念一想,這樣甚是不妥。

人家可是名正言順的東家,手裏持着羅家的信物,就算是盧氏來了,也管不着人家什麽事兒。

掌櫃的是個見風使舵的,聽了錦心的話,思量一番,趕緊彎下腰來,“姑娘說的是,小的情願受罰!”

人家認錯态度很好,錦心也不好借題發揮,只是敲打了一番,“你們兩個夥計不把客人放眼裏,扣三個月的工錢。至于掌櫃的嘛……”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打量着三個人的臉色。

兩個夥計本來還以為沖撞了東家,定會被辭退的。這麽好的差使就沒了,還是很可惜的。誰料錦心小懲大誡,不過是罰三個月的工錢而已。

兩個人頓時大喜,撲通一聲又跪在了錦心面前磕起頭來。

可那掌櫃的卻就不好受了,他早聽說了錦心在羅記糧鋪那一出了,當時大掌櫃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平白地便宜了那個二掌櫃的。

如今聽錦心半吞半吐地說話,這掌櫃的自然把心都給提起來了。這東家會不會把自己也給趕出去啊?

他吓得脊背直冒冷汗,大熱的天兒,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姑娘您菩薩心腸,繞過小的這一次,小的發誓定會把您這鋪子給看好喽!”

掌櫃的哭哭哀求着,就差跟那兩個夥計一樣跪下磕頭了。

見好就收從來都是錦心的一個生存法寶。

她覺得這掌櫃的還算是有點兒眼色,知道輕重,也不介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于是她翹了翹唇,點着那掌櫃的做了決斷,“你既然知錯了,本姑娘就既往不咎了。這樣吧,你就罰一個月的工錢,等着将功補過吧。”

掌櫃的喜極而泣,實在是沒想到這姑娘看上去那般拒人于千裏之外,實則心腸還不算壞!

千恩萬謝地謝過錦心,那掌櫃的又保證要把這鋪子給經營好。

錦心就按照拉攏糧鋪老宋叔的法子,一百抽十,給了掌櫃的一個甜頭,查驗了賬本就走了。

掌櫃的望着那輛載着羅錦心的馬車去的遠了,才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這姑娘比起盧氏的手段來,還要狠辣。

他心裏已經做出了衡量,盧氏再厲害,也不過是他們暫時的主子,這鋪子,是人家羅家的,羅姑娘前來查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還是趕緊見風使舵,榜上羅姑娘這艘大船吧。

出了羅記綢緞鋪,錦心甚是高興。日後把羅家的鋪子都收回來,她就吃穿不用愁了,再提拔幾個實誠能幹的人,到時候自己的後半生就不必依傍安國公府了。

到那時,就算自己不嫁人,也能過得很好。

一路上心情比較好,她就順手在街邊買了些點心和小玩意兒賞了車夫和兩個跟車的婆子。

又給紫芝和雪翎各挑了兩樣精細的料子,上了車打道回府。

不料剛回府上,就聽說了一件大喜事。

原來二太太盧氏的娘家妹妹帶着兒子女兒上京來了。

大家夥兒如今都聚在崔老太君的院子裏見客呢。

這等重要的事兒,也沒人事先知會錦心一聲,可見這府裏的,也沒幾個把她看在眼裏了。

回了錦羅閣,錦心洗了把臉,換了一身密合色的家常褙子,就坐在長椅上翻着那些泛黃的醫書。

這些,都是她今兒在街上淘來的。

紫芝捧了一個托盤,給她上了茶和點心,小聲問着,“姑娘,我們要不要上去?”

她指的是到崔老太君院子裏見客。

錦心頭也不擡,翻了一頁書,才慢悠悠道,“我們上去做什麽?外祖母身子不适,不喜人過去打擾,不是早上才囑咐過嗎?”

這意思,就裝作不知道了?

紫芝明白了,沒人過來知會一聲,她們何必上趕着去巴結?

來的是盧氏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跟她們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平日裏盧氏待姑娘好也就罷了,都這般撕破臉了,何必過去給她捧場?

何況,人家也不見得就歡喜姑娘過去。

紫芝笑了笑,忙道,“一切聽姑娘的!”就出去了,留下錦心靜靜地看了半日的書。

到了晚上,崔老太君忽然遣了榴花來叫錦心,“二太太的外甥女來了,請姑娘過去相見呢。”

既然來請,說不得就得走一趟了。

錦心也沒換衣裳,簡簡單單地在頭上戴了兩朵珠花就帶着紫芝過去了。

崔老太君的上房裏,燈火輝煌,屋內黑壓壓的都是人。

倚在上首羅漢榻上的崔老太君,正兩手拉着一個姑娘,笑嘻嘻地同另一邊坐着的一個中年婦人說笑着,“看看,你們家是怎麽養出來這樣花兒般的姑娘來?可把老身我給饞死了。”

那姑娘微微低垂着頭,含羞帶笑。一張銀盤臉兒,白潤豐滿,杏眼桃腮,唇紅齒白,真真是個美人兒。

她此時穿一件湖綠短衫紗褂,月白挑線裙子,露出來的一截皓腕藕節一樣白嫩。

連錦心都看住了,目不轉睛地望着吳蘅。

底下的人聽了這話都笑,紛紛湊趣,“老太太眼光就是準,這表姑娘可不是個百裏挑一的人兒?”

坐在下首的盧氏聽着衆人誇着她的外甥女兒,也覺面上有光,也笑着附和,“老太太這麽誇蘅丫頭,清兒可要吃醋了。”

蘅丫頭就是盧氏的外甥女兒——吳蘅。

坐在盧氏身邊的安清就配合地撅起了嘴,不依不饒起來,“娘說這話,女兒可是不依,祖母疼表姐,我為何要吃醋?反正表姐在這兒也住不長,等她走了,祖母還不得見天兒地誇我?”

崔老太君被孫女兒的這話給逗得哈哈大笑,“聽聽這猴兒的嘴,貧得沒了影兒了。若我一直把你這姐姐留在我們家裏呢?”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但屋內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自是聽出了崔老太君有意要和盧氏妹妹結親的意思來。

盧氏的妹妹夫君早亡,早年家道也算富裕,只是這幾年,兒子大了不争氣,敗壞了不少家産。

此次進京,一來想讓兒子擺脫以前的那個環境,免得那些狐朋狗友來勾着他惹禍生事兒,二來,女兒也大了,想在京裏給她說門親事,将來也好傍着安國公府過活。

六十七章 厮見

有了這個心思,又見崔老太君甚是滿意自己的女兒,盧氏的妹妹盧姨太太頓時就笑開了花,“那敢情好,老太君瞧着我們蘅丫頭還說得過去,索性收了她做孫女兒吧?”

盧姨太太也是個能說會道的,聽出崔老太君的意思來,但身為吳蘅的娘,她自是不好上趕着要把女兒嫁給安國公府,也就裝作不懂,只是提出讓崔老太君收了做幹孫女。

盧氏也有意讓自己兒子娶了外甥女兒。

這個外甥女兒雪膚花貌、身子高挑豐潤,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再者,若要親上加親,豈不比羅錦心那樣的強一百倍?

所以,聽着崔老太君話裏有話,盧氏的心就活泛了。但妹妹已經說了那樣的話,她若是再跟着添油加醋,未免讓崔老太君不快,于是,她只含笑不語,靜聽崔老太君怎麽說。

“我的孫女兒已經夠多了,疼都疼不過來呢。”崔老太君土都埋到脖子底的人了,哪裏看不出盧氏姐妹的心思來?

她自然不會收吳蘅做孫女兒。

自己孫子什麽樣兒,她還是清楚的。不過是靠着祖蔭過日子罷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安國公府從上一代就沒有一個有出息的,想要娶那些世家女子,怕也很難。

外頭光鮮裏頭還不知道怎麽鬧饑荒,這一年要不是羅家的鋪子貼補着,日子怕是更艱難。別看崔老太君年紀大了,但她多年執掌中饋,哪一點兒不清楚?

所以,盧氏霸着錦心的鋪子,她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總不能為了錦心一個,讓整個安國公府陷入困境吧?

本來還打算着把錦心給了安言的,可錦心那丫頭死活不樂意。加上太子和恒王世子對她有意,崔老太君還想着拿錦心攀高枝兒,自己孫子就得另擇人選了。

如今恰好來了這麽個容貌、性情都上佳的姑娘來,她抓住可就不舍得放開了。

“呵呵,姨太太真要是舍得蘅丫頭,那我豁出去這張老臉,求姨太太把蘅丫頭給了我們言哥兒吧?”

崔老太君一邊笑着,一邊看着盧姨太太的面色。見她面色沒有什麽變動,那眼神裏甚至還閃過一抹喜色,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她暗地裏松了口氣,就轉頭對盧氏笑道,“你這當姐姐的也不吭聲兒,就讓我一個人舍出去這張老臉?幸好姨太太是個厚道的,不然,心裏指不定怎麽罵我這個老不死的呢。”

她這是高興了,和盧氏打趣着逗樂子呢。

盧氏當然明白,見崔老太君親自張口要了吳蘅,也就放了心,至少崔老太君以後不會再提讓羅錦心做安言的正室了。

這親外甥女做了自己的媳婦,不比羅錦心那隔了一層的強?

一邊想着,盧氏就堆出了滿臉的笑,“誰讓老太太臉大呢?咱們這樣上不得臺面的,自然不敢跟着老太太一塊兒說去,不然,挨罵的人可不成了我們了?”

娘兒幾個說說笑笑的,甚是熱鬧。

安清也很喜歡這個嫡親的表姐,拉着她的手直喊“嫂子”。安沅和安湘更是在一邊起哄,說一會子下了學,就讓哥哥過來和嫂子見見……

說得吳蘅恨不得把頭低到了地上,臊得一張白潤豐滿的銀盤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們熱熱鬧鬧的,誰也沒有看見已經站在門口的羅錦心。

倒是大少奶奶房氏帶着藍哥兒正坐在安清邊兒上,一擡頭就看見了錦心,忙站起身來,笑道,“大姑娘來了?”

錦心救過藍哥兒,當時那法子很是獨特,大少奶奶不解,為此還打了她的耳光。如今藍哥兒生龍活虎的,她心裏都不知道怎麽感激才好。再加上愧疚,所以,一見了錦心,她就趕忙站了起來。

錦心含笑和她見了禮,喊了聲“大嫂”,又彎下腰來摸了摸藍哥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笑道,“這才幾天不見,又長高了。來,喊我聲‘表姑’!”

藍哥兒歪着小腦袋瞅了她半天,方才嫩聲嫩氣地問錦心,“怎麽你也是‘表姑’,太奶奶身邊的也是‘表姑’?”

這童言無忌的話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聽見了,齊刷刷地把目光射過來。

錦心不由得笑了,小孩子只知道叫,哪裏明白這裏頭的道道兒?

她先是朝崔老太君行了一禮,道,“見過外祖母!”

就矮下身子和藍哥兒解釋起來,“我是你父親的表妹,你當然得喊我‘表姑’,這位也得叫你父親一聲‘表哥’,所以,你也要叫‘表姑’的。”

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坐在羅漢榻上的吳蘅。

這麽說,也不知道四五歲大的孩子聽不聽得懂。

但錦心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說起來,她這個表姑可比盧氏的外甥女兒親多了。

她和藍哥兒可是血親。

坐在崔老太君身邊的吳蘅,聽見錦心解釋什麽是“表姑”,也顧不上羞澀,擡起頭來朝錦心看過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吳蘅倒是先起身走了過來。

錦心連忙站起身來,兩個人含笑見了禮。

吳蘅拉着錦心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裏啧啧稱羨,“早就聽姨媽說過這府裏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表姑娘,如今見了,果真标致!”

她這話倒是發自肺腑的。

錦心也不是那等高傲孤清的人,聞聽忙笑着謙遜道,“姐姐過獎了,沒想到我在舅母眼裏竟是貌若天仙,真是受寵若驚了。”

她含笑朝盧氏看過去,盧氏的面色就有些不大自然了。

昨兒被這小賤人給吓了一頓,一宿都沒睡好。今兒自己的外甥女兒來了,她本不想告訴這小賤人,誰知崔老太君卻把人給叫來了,她自是不好說什麽。

誰知外甥女兒又提起了這個來,她不得不尴尬地笑笑。

其實外甥女兒後頭的沒說,她在給妹妹的信裏确實說過錦心貌美如花的話,只是後頭一句卻是“紅顏薄命,克父克母”的煞星孤命。

幸好外甥女兒沒有說出來。

見錦心含笑看着自己,盧氏不得不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皮笑肉不笑地随意誇了兩句,“大姑娘天生麗質,氣韻獨成,豈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錦心最煩別人拿她容貌說事兒,但和吳蘅頭一次見面,也不好流露出來。

兩個人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坐了歇着了。

崔老太君了卻了一樁心事,心情大好,就命丫頭傳下話去,“今兒在迎風閣擺宴,給姨太太、吳公子和姑娘接風洗塵!”

她拍板決定了,盧氏自然不會拆臺。崔老太君這般看重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兒,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六十八章 晚宴

是夜,崔老太君在花廳裏設宴,熱熱鬧鬧地款待了盧氏妹妹一家。

安言和吳公子吳勇也來了。

一大桌子大多都是女眷,只是崔老太君說了,一家子都是骨肉,也就不分什麽男女了。

于是安言和吳勇也跟着她們坐在了一處。

錦心坐在靠門邊的位置,擡眼看去,就見一張花梨木大理石桌面的大圓桌圍滿了人。

上首自然是崔老太君和盧姨太太坐了,她們兩個旁邊就是盧氏和外甥女兒吳蘅,再接着,卻是安言和吳勇。

安言正好坐在吳蘅的身邊,也不知道是盧氏無意還是有意安排的。

再然後,是安清和領着藍哥兒的大少奶奶房氏。

錦心和安沅、安湘擠在一處,已是到了門跟前。

這座次是盧氏安置的,崔老太君擡眸撩了一眼坐在末次的錦心,也沒說什麽。

按說,錦心也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該和吳蘅坐一處才是。

如今卻和兩個庶女坐在了一起,若是在那講究的世家大族,這個位置可是說不過去了。

錦心明白,就單從崔老太君方才撂她那一眼,她就知道,外祖母并不是看不出來,而是不想計較,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這個家,将來還是崔老太君的兒孫的,既然不願意嫁給表哥安言,那将來出了門子,可就沒她一席之地了。

崔老太君自是要先顧着自己的兒孫的。

雖然明白這個理兒,但輪到自己頭上,錦心的心裏還是不免有些酸澀。

外祖母是如今這世上她唯一最親的人了,可就連外祖母也帶着算計,她還有什麽意思?

抿了抿唇,錦心垂下了頭,端起那熱氣蒸騰的茶盞來抿了一小口。

再擡眸時,就見對面安言隔着桌子盯着她看,忽然笑了,那眸中還有一絲得意一閃而逝。

錦心有些不明白,這些日子,她刻意躲避着安言,而安言自從和她吵了兩次,也不來找她了。

今兒晚上,怎麽還會對她笑?

看着她有些發怔,安言似乎更加得意了。當着大家夥兒的面兒,就給身邊的吳蘅夾了一只雞腿放在她面前的小碗裏。

“姐姐遠道而來,身子定然疲乏,多吃點兒東西好補補。”

他殷勤地勸着吳蘅,還不忘朝錦心溜兩眼,那帶着些幸災樂禍的神情,仿佛在說“看吧,腸子悔青了吧?”

錦心頓時明白過來,安言這是在向她示威了。

想前些日子,安言攔着她就曾說過,她将來一定會後悔的。

可不是?

如今人家有了如花似玉、娴靜端莊的表姐了,她這個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孤女,可不就成了沒人要的了?

就連崔老太君,見安言那般體貼待吳蘅,也忍不住朝錦心狠狠地剜了一眼。

錦心看出來了,那一眼含着“恒鐵不成鋼”的意味!

錦心倒是無所謂地低下了頭。

她有什麽好後悔的?

重活一世,她就不想走之前的老路。

何況,前世裏即使她全心全意地喜歡着安言,處處遷就容忍着他,到最後,不也眼睜睜地看着他迎娶了表姐?

所以,現如今安言拿這種譏諷的眼神看她,她一點兒都不後悔。

畢竟,安言打心眼兒裏就沒有喜歡過她不是嗎?

他愛慕的,是她那副清麗絕倫的容顏,而不是她這個人!

這下好了,吳蘅正好填補了她這個缺兒,她慶幸還來不及呢。

吳蘅這副妩媚嬌豔的容貌,跟錦心相比,恰好一個“環肥”,一個“燕瘦”,不相上下。

看樣子,崔老太君也很是滿意這樁親事了。

“來來來,大家都別愣着,吃菜吃菜!”似乎察覺到席間的洶湧暗流,崔老太君忙殷勤地勸着大家吃菜。

盧氏自然不肯抹了崔老太君的面子,忙對妹妹使了個眼色,端起面前的酒盅起身,笑道,“老太太,今兒喜上加喜,媳婦高興,敬老太太一杯!”

“好!可不是喜上加喜?”崔老太君一拍大腿,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府上來了貴客,這是一喜。等過兩天,你挑個好日子給言哥兒和蘅姐兒把事兒定了,這又是一喜。這酒,得幹!”

她老人家也端起了面前的青花酒盅,和盧氏的一碰,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婆媳兩個就仰脖子幹了。

吃了兩口菜,盧姨太太也端了酒站起來,“老太太,今兒我們遠道而來,多有叨擾。這個酒,我敬您!”

崔老太君又是一仰脖子幹了。

見別人都沒動,她又覺得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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