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真想早點解救你
珍珍周日在家裏窩了一天,哪都沒去。紀艾棉打電話讓她去天堂島咖啡廳兼職,她也不去,咖啡廳多危險啊,那裏離事發地香楓公園并不遠。當然珍珍也沒去實習單位專門看那三個難得一見的富豪之子。周六發生的事讓她的小心髒受損嚴重,加上真失戀,她至少也要躺在家裏徹底休息一天。
關津陽調出了香楓公園外街包括周邊店商安裝的所有攝像頭在周六下午拍下來的監控錄像,他要根據這些監控錄像順藤查出紀艾棉和珍珍從何而來,是誰,住在哪裏。從那些監控畫面裏确實可以搜尋到紀艾棉和珍珍的身影,可是香楓公園附近的監控攝像頭實在太少,有的攝像頭居然還沒開。看到紀艾棉和珍珍都是坐出租車來的,可是出租車都只在監控畫面裏出現一小部分,無論怎麽看也看不清出租車的車牌號。
想要查出那家出租車公司在周六都是哪幾輛車送客到香楓公園也要一點時間。
紀艾棉和珍珍出現在監控畫面裏呈現出面部最清晰的瞬間圖,被關津陽複制了下來。
存在手機上是為了時刻記住她們的長相,尤其是紀艾棉的,關津陽生怕如果看到了她們的背影或者側影不能立即認出來。
打印出來印在紙張上,當然是要貼在香楓公園的內街外街,大大小小的地方,标注:重金尋人。
關津陽還不信,憑他的本事會找不到那兩個臭丫頭:天羅地網罩好了,看你們能躲得了幾時。
周日是德斯雲科技有限公司入駐新址的日子,不過三個最大股東卻都沒去參加入駐儀式,并不是他們合開的這家公司不重要,這是他們大學畢業做的第一項事業,三個億的注冊資金絕不是玩票性質。只不過新公司入駐儀式沒那麽重要而已,起碼還沒三個人坐在夕陽下安靜地賞風景重要。
暮色微醺。
別墅後院,整片綠草都被精心修剪過的山坡,一個黑短發的男子坐在白色的旋轉凳子上,身前支立着畫架,手下正在畫板上描摹遠處的風景,下筆仔細而緩慢。
身後幾步之遙,镂花精致的圓桌,三張舒适寬大的藤椅,湛以澤和關津陽坐在那裏喝着傭人送上來的咖啡。
“找到是哪幾輛車載她們過去,還要對司機仔細問話,你不知道有兩個司機腦袋被我一頓敲都想不起來,真不知道那種榆木腦袋是怎麽把車開起來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還會再‘仔細問的’。”
湛以澤一邊聽着關津陽的彙報,一邊喝着咖啡。
“香楓公園那個區域的攝像頭能用的就沒幾個,我讓人在那一塊兒重新安裝了二十個,除非她們兩個再不去那裏,只要一出現就別想逃。對了,我還在那裏貼滿了尋人啓事,附着照片呢,找到她們只是時間長短問題。一找到,我會馬上幫你好好修理她們!”
湛以澤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道:“暫時,我的跑車先別處理。”
“哦?”難道這一次潔癖症可以克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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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跑車是我媽半個月前送我的生日禮物,限量版比較難弄到。現在我處理掉它,時間太短,她會懷疑發生什麽事。我可不想她又派人過來二十四小時跟着我。”
“以澤,你昨晚泡澡泡了四個小時,你媽馬上就知道了。”
湛以澤瞳仁黑亮的美目幽幽地斜睨向關津陽,關津陽很無辜地說道:“你別墅裏都是你媽的眼線,你頻繁換幾波人都還是啊,你也知道怎麽回事……”
湛以澤的目光現出不悅,但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的力度還算平穩:“一群叛徒。”
“也不能那麽說……”這些人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湛以澤好,有這一點在還是可以忍的。
湛以澤聞言瞪了關津陽一眼,關津陽馬上把嘴角關緊。
湛以澤這時把視線投到了前方言旬正在做的那幅畫上,關津陽擡一下手示意身邊的傭人去換湛以澤的咖啡,也側頭看向那裏的畫:“旬暫時填補華雲亞洲區空缺下來的經理位置,已經有一個星期沒和我們在一起了吧。”
湛以澤想了想,高聲叫道:“旬!”
言旬随着身下的凳子微微轉過身體看過來,一只手托着調色盤。
言旬是位标準的美男子,氣質有種與世無争的淡定感。他目光柔和,詢問般地望着湛以澤。
“已經兩個小時。”
“這裏的青草味道好聞嗎?”言旬問。
湛以澤用力呼吸了一下,這才發現這裏的青草味道真是鋪天蓋地,他忍不住去聞聞自己的身上,已經一身青草味。
“所以你讓我們在這裏呆兩個小時,是來讓我們聞青草味?”
言旬輕笑:“算是。”
關津陽卻是恍然明白什麽似的:“是這麽回事?旬很周到啊。”
知道湛以澤讨厭人身上的污穢物,那就幫他用大自然的氣息浸泡洗刷掉他不喜歡的感覺和氣味,其實這比用水洗、用水泡、更能有效地幫有潔癖症的人去除心理上的障礙。
湛以澤聽了眨巴兩下他那明亮黝黑的眼睛,他站起身,手插着褲兜走向言旬,然後在言旬的畫架前半蹲下來。
他腿太長了,尤其膝蓋以下部分,蹲下來的姿勢習慣性兩腳腳尖點地,腳跟擡起。
言旬微微側目看着他。
湛以澤雙目端詳着言旬的畫,一只手從褲兜裏掏出來,修長的手指點在了那幅畫上。
言旬知道大事不妙。
湛以澤:“這裏,我要藍色。”
他指的是地平線的位置。
“這裏,我要綠色。”
這次指的是夕陽最外圈的光圈。
湛以澤指完了,對自己的構思滿意點點頭,然後看着言旬,就等着言旬動手,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提的要求有多麽不尋常。言旬看着他點的位置想着他所說的顏色,手上的畫筆在調色盤上方轉了一圈,頓了頓,畫筆最終還是落在藍色的顏料上。
言旬把藍顏色一道道描在畫上,邊描邊道:“說好了,畫好了,你要把畫帶走。”
“不要。”
始作俑者拒絕得特別快。
反正湛以澤就是随着心意想搗一下亂。言旬被他參一腳變的怪異的畫很多,也不在乎多這一幅。
言旬認真畫到最後一步,把一幅不倫不類的畫畫完。顏色這麽一搭配倒挺有趣,稍稍退後看,大體上還能欣賞。
言旬望着心滿意足插兜離開的湛以澤,心想,以後還是要少在以澤面前畫畫為妙。他張着黑溜溜像嬰兒一般的黑瞳仁,總像小孩子一樣愛搞破壞。
周日,紀艾棉沒受一點影響,什麽都沒耽誤地在咖啡廳兼職了一天,除去工資,又拿了不少小費。咖啡廳的陳經理自從和她談後就對她擅自拿小費的事情睜一眼閉一只眼,總不能讓朋友的女兒真不在自己這裏做,另找他處吧。
這實在交代不過去。
不過偷看到紀艾棉美滋滋地在那兒數小費,兩只眼睛裏都是人民幣的樣子,陳經理還是不理解,不适應。
他當然不會明白,對紀艾棉來說自己賺的錢和她爸爸給的錢,之間有怎樣的巨大差別。
紀艾棉下班了就拿着錢去逛街了,在服裝店逛到了晚上才回家,買了好幾件衣服,這會兒錢花出去異常高興。
晚上洗完澡,還濕着頭發,紀艾棉就坐到書桌前;她從抽屜裏掏出一沓漂亮的信紙,拿出一支筆,把信紙展開,想了想,就開始在上面寫開了。
她在寫信。
她的書桌上有電腦,蘋果的臺式機、筆記本都有,但她卻選擇手寫信,因為她要寫信給遠在霧溪源的南月末。南月末只能收郵寄的手寫信,她們目前兩地相隔能交流的方式只有這一種。
我親愛的月末: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有一段日子沒給你寫信了。我在這裏過得很好,每天都很開心,就是有點想你。
最近我靠自己又賺了不少錢,現在又到換季時節,我剛去給你買了換季的衣服,一共五件,都很漂亮,我猜你一定會很喜歡。
紀艾棉這次給南月末寫信是因為她要給她寄衣服,她今天逛街去買的衣服全部是專門為南月末買的。每到換季的時候,她都會雷打不動地做這件事。她除了經常給南月末買衣服,寄用的,還會買吃的,只要能寄的東西,她又覺得南月末會需要的,她是半點不吝啬。
在信裏介紹完她買的衣服,紀艾棉又開始細數自己最近做了什麽事,她爸爸紀院士都幹了什麽,洋洋灑灑寫起來就和寫日記一樣。她也真當日記一樣寫。在她認為,她的日記完全是能和月末分享的,哪怕很私密的東西。不過她還是有選擇性地寫,比如報喜不報憂,這邊要是發生什麽讓她非常不開心的事,她就不會寫。南月末那邊生活的已經夠不容易,她可不想再讓月末為她焦慮擔心一把。
從離開霧溪源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紀艾棉八歲的時候只在霧溪源呆了一年就離開了那裏,自從離開之後,除去寒暑假她能偷偷過去住幾天,其餘的時間,她和南月末只能通過寫信聯系。
其實寫信也是不容易的,因為無論是她寫去霧溪源的信還是寄去霧溪源的東西,如果不是通過當地的一個好心人轉遞,根本到不了月末的手上。倒不是那裏的郵政有什麽問題,最大的問題出在南月末的家裏,南月末家裏有一個讓紀艾棉十分讨厭,讨厭到牙癢癢的人,這個人是南月末的繼父,方年滿。
方年滿有不育症,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發慈悲似地娶了死了丈夫并且帶着兩個孩子的月末媽媽,說要照顧他們。本以為他是多麽善良的人,殊不知他本性暴戾,為人粗俗野蠻,只認月末的哥哥方古光為他的兒子,讓跟着姓他的姓,卻并不認南月末。不但不讓南月末跟他的姓氏,還對南月末十分嚴厲。如果南月末做不好什麽事情,他就會毫不留情揮鞭抽打她。
有一次恰好被紀艾棉看見他下狠手打月末,紀艾棉沒法阻止,只有偷偷拿石頭丢他,這卻惹怒了方年滿,要去揍紀艾棉,南月末為了保護她,可想而知被打得更嚴重了。
從那時起,方年滿和紀艾棉兩人結下了怨仇,他不允許南月末跟紀艾棉有來往,發現了就會打月末。紀艾棉有多恨方年滿?他如果死了她會拍手稱快。
現在每次紀艾棉去霧溪源都是偷偷摸摸地見南月末,只敢在山上的小木屋和南月末呆幾天。因為她怕月末因為她而被打。紀艾棉多次撺掇月末的媽媽和方年滿離婚,可是霧溪源當地的風俗是,婦女是不能離婚的,離婚的女人無法分到土地,沒有土地的人在村莊裏如何生活呢。
紀艾棉發誓:你等着,方年滿,我攢夠錢,買下土地的錢,就讓月末媽媽跟你離婚!
是的,紀艾棉現在拼命攢錢就是為了要去霧溪源買那裏可以買的土地。
其實她倒也可以跟她的爸爸要錢,紀院士也同意這件事,可惜保守的月末媽媽不同意紀艾棉這樣花錢,恩情實在太重,承受不起。當然南月末也不接受,她們還不起。紀艾棉不能富二代似地說,這是我爸爸的錢不用還。她只敢說,這是我自己賺的錢,我的錢,你們不用還。所以她除了靠自己一點點賺錢,別無他法對付方年滿,救南月末。
賺錢,賺錢,這是她在這邊唯一能為南月末做的事。
“跟我離開霧溪源吧,月末!”
“我媽怎麽辦?”
“一起啊!”
“可我媽說過她,不會離開霧溪源,她要在這裏,等我哥回來。”
南月末保守又固執的媽媽;南月末那捉摸不透忽然離家出走,多年杳無音訊的哥哥;還有那性格兇狠,面目可憎的繼父,紀艾棉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嘆起氣來。
紀艾棉從抽屜裏拿出一顆香蒲草編的星星,那是南月末送她的。南月末很擅長編星星,每次她去,她都會編很多送她,紀艾棉把它們都好好收着,現在差不多有一抽屜。她想起來就會拿出來看看。
紀艾棉雙手舉着一顆星星道:“月末啊,月末,我真想早點解救你,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你可要等我,不要嫌我慢。”
紀艾棉把寫好的信,裝進備好的信封裏,把信封寫好,用膠封好。完成了這些才開始用吹風機吹她的濕頭發。
頭發吹幹就該睡覺了,累了一天,而且今天因為逛街格外累。
該睡覺的時間一到,紀艾棉的眼睛就有點睜不開了。
她拖着拖鞋坐到床上,掀開被子想鑽進去,卻在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還不能睡。
紀艾棉又半睜開眼睛下床,走到了她的書桌前,對着那面牆壁困意濃濃地說了聲:“晚安。”
她說完了這兩個字才安心睡覺去。
那面牆壁,書桌上方,挂着一幅鑲在棕木框內的鉛筆畫;畫上用鉛筆畫着一個梳馬尾的女孩奔跑在一座橋上,伸着一只手,目光追逐着一只氣球。
畫風十分簡單,鉛筆線總共數起來也沒幾條,卻看起來很生動。
畫上的女孩,怎麽看都跟紀艾棉很相像。
看上去她似乎每晚都跟自己說着晚安,但又好像不是。
此時紀艾棉已經關燈開始進入睡眠狀态。她希望今晚,那個人可以入夢來,不行的話,月末也行。
紀艾棉在祈禱中進入夢鄉。
☆、被出嫁的南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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