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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于這件事，葛力姆喬是知道的。

烏爾奇奧拉并不是害怕跟他生死相搏，而是不喜歡。

就像他在空座市突然出手制止他跟黑崎一護的戰鬥，緊接着把他拉進反膜中一樣。就像他突然制止黑崎一護向羅麗他們砍過去的刀，并且在危急關頭救下牙密一樣。

烏爾奇奧拉是這樣的，他對一切事物都很冷漠，卻也有自己不宣于衆的喜好和厭憎。他厭惡同胞之間的自相殘殺，對身邊的人和事情都抱有一種冷淡的、沉默的關切。

所以他不願意和自己生死相搏——不是因為他害怕。

純粹只是因為他厭惡這樣做。

一直到很久以後葛力姆喬都無法忘記自己把烏爾奇奧拉關進反膜中的一瞬間，就像他忘不了烏爾胸膛之上皮膚的觸感。多奇妙啊，他想。這樣削瘦、蒼白并且冷淡的人，心髒之上覆蓋的皮膚竟然是柔軟的。

那一瞬間柔軟的感覺，在很多個夜晚悄悄潛入葛力姆喬難以言說的，隐秘的夢。

如果再多關他一會兒就好了。

事後當他得知烏爾死亡的消息時，他如此想道。

再一次見到烏爾奇奧拉是在現世。

葛力姆喬絕對不會承認他在現世飄雨的街頭漫步是為了祭奠或想念什麽逝去的人，他堅持認為自己不過是太過無聊了所以随便出來走走而已。偶爾也享受一下人類的街道和天氣，淋點小雨就當是涼快涼快好了。

紅綠燈在雨簾之中無聲的閃爍着，當葛力姆喬突然回過頭，在人群中看見那個側影的時候，他像被雷劈中了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裏，半晌發不出一點聲音。

烏爾奇奧拉。

他站在雨中的姿态就像記憶中的一樣冷淡優雅，明明在人群之中，卻給人一種孤獨而遠離的錯覺。

他靜靜的撐着一把黑傘，穿着淺棕色的風衣，腰帶在風中微微的拂動着。因為是側着臉，葛力姆喬可以看見他蒼白而安靜的臉，碧綠的眼珠就好像一潭深湖。一道綠色的弧度從眼底劃到下颔，宛如淚痕。

他以那種安靜而決絕的強大姿态屹立于虛圈多年，就算化作了灰，葛力姆喬也能把他給認出來！

其實葛力姆喬曾經想過如果再見到烏爾，他應該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詞句來打招呼。

比如說輕輕松松的走過去，說：“唷，原來你沒死？”

或者是調笑并挑釁的：“哎，異次元的感覺如何呀？”

諸如此類，不論怎樣，都不應該像他現在這樣……僵硬而震驚的站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在喉嚨裏發出生硬的咯咯聲。

倒是烏爾奇奧拉，似乎察覺到人群中不同尋常的視線，微微偏過頭，看見了葛力姆喬。

他眉毛幅度很小的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一步步走過來。

随着他腳步越來越近，葛力姆喬的身體就越來越僵硬……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嘭嘭的心跳，一下一下撞擊着胸腔，甚至手腳都有些微微發麻。

——這跟靈壓無關，烏爾奇奧拉的靈壓很微弱，不仔細就很容易被忽略。

但是當烏爾奇奧拉走過來的時候，他的飄揚起來的發梢和長長的眼睫都越來越清楚，他的氣息和味道都随着風一點點迫近，葛力姆喬腦子裏甚至不由自主的回憶起有關于那蒼白皮膚上的觸感……

不行！不行！好奇怪！心髒就要跳出來了似的！

葛力姆喬緊緊盯着越來越近的烏爾奇奧拉，當他連眼珠都沒法轉動的時候，烏爾奇奧拉停在了他面前。

貌似很随意一樣，淡淡的打了聲招呼：“喲，你沒死啊，葛力姆喬。”

當他最後一個字音落地的時候，終于，那施加在葛力姆喬身上的魔咒被慢慢打破了。

葛力姆喬笑了一下，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平常一樣桀骜不馴：“這句話應該是我的臺詞吧，烏爾奇奧拉！我聽說你被我的獵物打得沙化成灰了，怎麽，沒有打死你嗎？”

“開什麽玩笑，我不會那麽容易死去。”烏爾奇奧拉說話的時候還是一樣冷淡并且慢條斯理，“倒是你還沒有死，這點讓我有些驚訝。”

“喲，你今天也挺多話的嘛！怎麽，是因為看到我這個老朋友所以心情高興的緣故嗎？”

葛力姆喬的聲音輕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隐約有種希望……希望看到烏爾奇奧拉點頭說是。

或者哪怕表示默許都可以。

不過烏爾奇奧拉只是偏過頭，神情一點不動，似乎完全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緊接着向遠處走去。

“喂！”葛力姆喬幾步追上去：“你要去哪裏？”

“回家。”

烏爾奇奧拉所謂的“家”，不過只是他在現世的臨時居所而已。

葛力姆喬确定他是沒有在現世流通的貨幣的，這棟公寓到底是他買的、租的還是偷來的……這個很難說。

狹小的房間非常陰暗，窗簾都緊緊拉着，傳來外邊隐約沙沙的雨聲。沒有多少家具，沒有桌椅，房間的角落裏擺着一張單人床。

被子有些淩亂，上邊隐約有血跡。

“怎麽會有血？”葛力姆喬皺着眉問。

“重生的時候帶着傷。”

“……看來你也是會受傷的嘛，烏爾奇奧拉大人。”

烏爾奇奧拉顯然根本沒把葛力姆喬的揶揄放在眼裏。他自顧自的脫下鞋襪扔到玄關，然後才把腳踩在地板上。

那雙腳光裸着，在陰暗的室內顯得格外蒼白，甚至蒼白到讓葛力姆喬恍惚覺得有點微光的地步。那雙赤足讓他很難移開眼睛，就像是吸引了他全部心神一樣，連烏爾走路時腳踝輕微的動作都讓他目不轉睛。

烏爾的目光在葛力姆喬身上頓了頓，“——怎麽了？”

“沒，沒什麽。”

葛力姆喬飛快的扭過頭。

烏爾對這位不請自到的客人并不歡迎，但是他現在沒辦法把實力強于自己的葛力姆喬強行趕走，所以只能漠然以對，既不想招惹他，也懶得跟他多羅嗦，只能當他不存在。

他走到角落的箱子前——那半開的箱子裏淩亂塞着一些衣物，地上也散着幾件襯衣和褲子。樣式都非常樸素，葛力姆喬很難想象它們穿在烏爾身上的樣子。

為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他咳了一聲，強迫自己望向窗簾：“喂，烏爾奇奧拉！”

“怎麽？”

“既然你複活了，為什麽不回到虛圈？在現世生活對你來說并不方便吧。”

“……不。”

“啊？什麽？”

“我說，不。”烏爾奇奧拉背對着葛力姆喬，脫下半濕的風衣，随意扔到地上。

“我重生還沒多久，力量沒有恢複，非常虛弱，所以暫時不回去。”

雖然烏爾奇奧拉沒有完全解釋清楚，不過葛力姆喬懂得他潛藏的意思。在虛夜宮裏弱肉強食是基本規則，當初他左臂治好的時候當着藍染的面秒殺了魯比，藍染卻不置一詞，因為強者踐踏弱者的生命是大家都默許的事實。

以烏爾奇奧拉現在的狀态回去，會有數不清的破面想要殺了他得到第四十刃的位置，他根本得不到養傷治療的時間。那實在不是個明智之舉。

“喂，真沒想到啊，強大又稀少的瓦施托德——烏爾奇奧拉大人竟然也有藏頭露尾、虛弱不堪的一天，而且還竟然被我看到了……”

話音還沒消失在空氣中，碧綠的光芒一閃而過，虛閃交激，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狹小的房間裏爆發出空氣劇烈的震蕩！

葛力姆喬的瞳孔一縮！

烏爾奇奧拉那根修長纖細的食指擋在他的掌心前，抵住了他偷襲的那一擊！雖然力量還很薄弱，但是那種反應和速度，的的确确是烏爾奇奧拉身強者的頂尖水準！

“……不要以為我傷勢沒有恢複，就會怕你了，葛力姆喬。”

烏爾奇奧拉輕描淡寫的收回手指，動作緩慢而優雅，半點波瀾不驚，“你沒有死于莽撞的性格實在是讓我覺得驚訝。”

葛力姆喬哼了一聲，收回手。

雖然烏爾奇奧拉本人不會因為這偷襲的一擊而受到任何傷害，但是他身上普通人類的衣服就未必了。雖然抵擋得十分及時，但是撕裂的空氣還是割開了烏爾襯衣的領口，無聲無息垂落下來，露出蒼白削瘦的半邊肩膀。

這樣近的距離，葛力姆喬甚至能看清烏爾奇奧拉後頸上皮膚細膩的紋理。

明明這樣安靜，視覺上的沖擊卻好像爆炸一樣劇烈！

“……”出乎意料的，葛力姆喬沒能對烏爾奇奧拉嘲諷的話做出任何反應，他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烏爾顯然也并不在意這頭沖動莽撞的豹子有何感想。他無動于衷的轉過身，脫下撕裂一半的襯衣，随意扔到腳下，然後從衣箱裏翻了翻，撿出一件黑色套頭T恤。

完全光裸的上半身在陰暗的房間裏似乎映着微光。在此之前，葛力姆喬從來沒有看過烏爾奇奧拉衣着不整的樣子，也從來不知道烏爾其實這樣清瘦，肩膀這樣單薄，腰這樣纖細，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整個攬過來一樣。

在葛力姆喬的記憶裏，烏爾總是穿着嚴密的白色長衣，不露出身體任何部分，除了臉和雙手，虛圈裏沒人見過他任何一寸皮膚。

裹在嚴密衣物下的烏爾奇奧拉，總是安靜、理性、沉着并且強大，具有無與倫比的威脅力，淩駕于虛圈的力量巅峰之上，冷酷并且不動聲色。

他那沉默的殘忍與慈悲，總是讓葛力姆喬覺得他是個異類，遠離于衆人之外，甚至遠離世界之外。沒人能觸摸得到他，所有人都必須仰起頭來看他。

葛力姆喬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近距離看到烏爾光裸上身的模樣。

近在眼前，伸手可觸，真實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你在看什麽？”烏爾奇奧拉頭也沒回，冷冷地道。

“——沒、什麽也沒有！”

烏爾奇奧拉淡淡的哼了一聲。

“如果你覺得我現在不堪一擊并且很容易殺的話，你就錯了。”他頓了頓，淡淡的評價：“垃圾。”

……這個垃圾顯然不是在說他自己……不過剛才葛力姆喬靈壓混亂的程度，也确實可以用垃圾來形容。

葛力姆喬重重哼了一聲以表示自己的不屑，然後罕見的并未反唇相譏，而是扭過頭對着牆壁翻白眼。

不能再看了，烏爾奇奧拉線條優美的肩膀和脊梁，光裸的背上蒼白的皮膚，深深凹進去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褲腰裏，如果再往下看的話……

如果再往下看的話……

見鬼！這只該死的蝙蝠不是既陰沉又讨厭的嗎？

只要像以前那樣一直讨厭下去就可以了！

“你要在我家裏呆到什麽時候？”烏爾奇奧拉穿好上衣，用一種帶着點厭煩的目光盯着葛力姆喬。

“怎麽，見到久違的老朋友就迫不及待的要趕人嗎？你這是什麽态度啊。萬一我回到虛圈以後一不留神說漏了嘴，比方說第四刃烏爾奇奧拉大人現在身體虛弱，滞留在現世沒法回來什麽的……給你帶來麻煩的話我可不管哦！”

“……随便你。”烏爾奇奧拉繞過葛力姆喬，向外走去。

“喂！你又去哪裏？”

“哪裏都不去。”烏爾奇奧拉走到角落的床邊上，把被子一掀，往床上一倒，“睡覺。”

“……”葛力姆喬呆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