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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雙手捏着雞蛋往瓷盆邊一磕,打出淡黃後又往裏加少許酥油和砂糖,用筷子攪勻後添水和面。
剛調到姑娘身邊貼身伺候的青霜侍立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撩起柳黃色綁袖擦擦鼻尖汗珠,她輕聲勸道:“姑娘,廚房的活還是讓我們下人來吧。”
阿瑤搖頭,案板上灑一層面粉,側偏瓷盆将粘手的油黃色面團拖出來,彎腰開始揉面。餘光瞥見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青霜,她停下來朝背後呶呶嘴。
“鍋可燒熱了?若是沒事你便再跑一趟後面大廚房。等會師傅要來,叫大廚做幾道中原特色菜。紅燒黃河鯉魚、八寶布袋雞還有蜜三刀,全都給備上。”
支開青霜,小廚房總算恢複安靜。面塊揉得均勻擀成比燒餅稍厚點的面餅,在上面灑層芝麻後,用刀細細切成拇指大小的菱形棋子塊,貼着鍋開始小火烘烤。
添足了柴火,阿瑤洗淨手,坐在門前躺椅上,望着院中開成一片、朝氣蓬勃的迎春花,唇角泛起愉悅的笑容。雖然重生回來,這會父母尤在胡家依舊豪富,可那些清貧日子裏留下的習慣仍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完全消除。
起鍋做飯,這些爹娘在世時想都不會想的事,如今她做起來卻是駕輕就熟。酥油混合着雞蛋的香味傳來,阿瑤深一口,只覺倍感安心。同樣是洗手作羹湯,所處環境不同,她的心境卻是完全兩樣。前世三年是迫不得已之下去接受、去相信只要腳踏實地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而現在卻是悠然自得的閨中享受。
只是這份悠然卻如空中樓閣,随時都有可能坍塌,所以現在她必須得努力。
伸個懶腰打下呵欠,阿瑤收回目光,拿起扶手上看了一半的書。前世爹娘去世後,為守孝她深居簡出,閑來無事便以書為伴。起初是感動于危急時刻宋欽文的幫助,想多讀點數做個能配得上他的人。可書讀得多了,随着一位位鴻儒巨擘手下的筆看遍大夏廣闊的天地,她的眼界逐漸開闊,不再囿于後宅這一方天地的兒女情長,而是看到了更廣闊的地方。
就如最後在當鋪門前跟玄衣少年說得那樣,她想回青城,複興胡家。
剛想起玄衣少年,面前就閃過一道玄色身影。眨眼再看時,面前還是那片迎着晨光綻放的迎春花,哪有什麽玄色的邊角。
一定是這兩天讀書太累,出現了幻覺。
鍋臺上細碎的噼啪聲傳來,阿瑤放下看了半頁的經史子集,整整衣裙朝小廚房走去。
她沒注意到的是,在她轉身的一剎,從迎春花盡頭牆角那棵枝繁葉茂的西府海棠後露出點玄色衣角。
透過海棠樹的枝桠,陸景淵看着走進廚房的纖細背影,深邃的眼眸中閃過幾絲不易察覺的嫉妒。暗探密報中将胡家姑娘從小到大的經歷寫得清清楚楚,其中只字未提胡家姑娘愛讀書。可這幾日她又是折騰着入書院、又是通宵達旦手不釋卷,而且看得還都是與科舉相關的經史子集。
宋欽文下個月便要參加鄉試!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她突然愛讀書的理由。
今晨收到暗探來報,昨晚胡家姑娘閨房中的蠟燭直到子時才熄,且今早五更一過她便醒了,發髻都沒梳便拿着書匆匆出了卧房。
聽到這他再也坐不住,運起輕功飛檐走壁來到胡家。只是胡家雖然只三個主子,但宅院卻是占地頗廣,各種回廊九曲十八彎活似九宮八卦陣。等他接連碰壁後找過來,就見她坐在房前躺椅上,眼底略顯青黑,細嫩的雙手捧着本書正看得入神。
氣得他!恨不得撕爛那書本!
可剛繞到後面,她卻好似腦門後面長了眼似得突然擡頭。當時他一個機靈,趕緊跳起來巴到房梁上,然後沿着房頂翻到海棠樹後藏起來。
看她略顯疑惑地搖頭,略顯稚嫩的面容越發無辜,他一陣心癢,好想伸手捏捏那煮熟雞蛋清般白嫩的臉,最好捏得她滿面通紅,委委屈屈地求饒。
可看她意猶未盡地放下書本,他心中斑雜的情緒瞬間被嫉妒所取代。仇恨地盯着那本書,眼見她進了廚房,他終于再也忍不住從樹後翻身出來。悄無聲息地上前,拿起那本書,看着扉頁上宋欽文的印章他眼裏跟冒了火似得。餘光瞥見旁邊屋檐下滿是青苔的小水窪,他随手一甩,薄薄的書冊敞開着沒入水窪,很快便被浸黃。
好看的唇角噙起抹孩童惡作劇後得逞的笑容,陸景淵只覺一大早憋在心頭的那口悶氣消去大半,神清氣爽。
在房中水綠色衣袍姑娘聽到響動出來查探時,他向上一躍抓出窗沿翻進屋裏。看到鍋邊蓋簾上尚還冒着熱氣的棋子塊,他掏出懷中錦帕,随手抓把包進去,然後趁着她進門時再從窗中跳出去,躍上房梁逃之夭夭。
阿瑤倒沒懷疑別的,只當自己放得不穩才讓書掉下去。捏着浸了水的書本進廚房,她将其展開放在剛才燒熱的竈臺上烘幹。
這書是阿娘專程回宋家要來的,經史子集等著作雖內容一致,但不同大儒對其理解卻大相徑庭。東林書齋所印便是當世大儒墨道玄的版本,其中附有墨大儒的親筆注釋,宋欽文這本更是用蠅頭小楷标注了不少他聽課時的心得。
讨厭宋欽文為人是真,但她不得不承認他于讀書上很有一套,不然前世鄉試時也不會在衆多江南學子中脫穎而出,奪取解元。
這些年沈墨慈一直在東林書院讀書,想要在學問上贏過她,贏得空海大師或墨大儒青睐,有“青城第一學子”之稱的宋欽文的講義是條捷徑。
而且她很期待,當沈墨慈知道給她帶來如此大困擾的源頭,正是她裙下之臣的講義時,會是什麽樣的反應。相信到那時,她的臉色定是她想象不出的精彩。
邊烘幹書本,阿瑤邊将烤好了的棋子塊攤到蓋簾上。等到最後一塊拾出來,她總覺得同樣大一塊面,這次出的棋子塊好像少了點。
“或許是面揉得太結實?”
取個彩繪芙蓉錦雞圖案的細瓷盤裝一平盤端回閨房中,換上廣袖裙,挽起精致的發髻,眼見外面太陽高升,她命秦霜端上瓷盤,穿過回廊到前院去給爹娘請安。
阿瑤到的時候,胡九齡與宋氏早已穿戴整齊。前者正提着個天水碧的花澆侍弄廳堂內幾盆名貴的蘭花,後者則在與身邊最信任的王媽媽核實對牌。自打前兩日奶娘被查出侵吞府中公物後,宋氏便對後宅開啓了一番嚴查。經年積灰的賬冊全都被拿出來,與各院擺設一一比對,這幾日王媽媽出來進去腿都跑細了兩圈。
邁過門檻,阿瑤朝兩人斂衽一禮,“女兒給阿爹、阿娘請安。”
“阿瑤來了。”
本來各忙各的兩人立刻停下手邊活計,胡九齡将花澆放回原處,宋氏示意王媽媽退下,仰頭吩咐門邊丫鬟傳膳。
坐在桌邊,阿瑤給青霜打個眼色,後者将那盤棋子塊端上來。
淨手後阿瑤抓起一塊,遞到主座上的人跟前。
“這些年阿爹走南闖北、風餐露宿,常有停留半路一日三餐不繼之時,落下了胃病。女兒昨日詢問過師傅,得知面食養胃,便早起做了些簡單的棋子塊。”
世上就沒有做父母的不盼着兒女好,除非那兒女不是親生的。雖然只過了短短幾日,但胡九齡和宋氏還是很快接受了現在懂事又孝順的阿瑤。從她手中接過棋子塊,胡九齡以比品嘗知府大人宴請時還要鄭重的态度嘗一口。只需要一口他就可以确定,這是他生平所嘗最美味的食物。
“酥脆香甜、甜而不膩,阿瑤果然是蕙質蘭心。”
阿瑤笑得甜蜜蜜,“那當然,我是阿爹的女兒嘛。”
宋氏對這對互相吹捧的父女表示無奈,捏一塊嘗嘗,入口後她只覺眼前一亮,然後面露驚訝。
“這真是阿瑤親手所做?雖然形狀不怎麽好,但味道絲毫不比經年的廚子差。”
因為“救命之恩”已升級為自家姑娘死忠粉的青霜趕緊出來作證,“姑娘惦記着老爺和夫人,剛過五更便起來進廚房和面,奴婢想幫忙姑娘都不讓。不過姑娘就是聰明,雖然是第一次下廚,但做什麽都是有條不紊,包頭發、挽袖子、打雞蛋和面,那股利索勁竟像是做了無數次。”
阿瑤心下一緊,旁邊胡九齡早已笑得紅光滿面,直把愛女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阿爹~”,緊張過後阿瑤有些不好意思,“女兒明日便要入書院,想着日後怕是沒功夫早起做,便一次多做了些。除去盤子中這些,尚有一部分放在院中小廚房內。呆會尋個點心匣子給阿爹放起來,您中午前後餓了便當零嘴墊墊饑。”
還來不及感動,胡九齡已經沉浸在女兒明日要入書院,一整日不得見的哀怨中。
“明日……不是還有兩天麽?怎麽眼皮子一眨就過去了。”
阿瑤也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快到她還沒做多少準備,便要面對沈墨慈。
☆、宋家兄妹
三月初一是阿瑤進學之日。
晨曦初露,沿着晉江邊上開闊整潔的青石板路緩緩駛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窗簾子掀開,裏面露出個瓜子臉的少女。探頭看着街裏手胡家圍牆,少女柳葉眉下的雙眼露出一絲嫉妒。
“哥,表妹家院牆上的花磚又換了。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國色牡丹,這次又換成了九色神鹿。”
邊說着宋欽蓉邊癡迷地看着外面,胡家圍牆剛翻修過,粉白的牆面乍看起來竟比她的閨房內壁還要幹淨平整。
宋欽文擱下手中毛筆,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順着妹妹目光朝外面看去,只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高大粉白圍牆。
“每年過年胡家便要重新翻修遍院落,這花磚年前已經換了,或許是前幾次來阿蓉沒注意到。”
“我就說看着怎麽跟新的一模一樣。”
馬車拐個彎,宋欽蓉伸長脖子,看到胡家跟前隔着老遠依舊威風凜凜的兩頭石獅子,即便從小看到大她也忍不住咋舌:“這麽大的院子,每年都要從裏到外翻修一遍,得花多少錢。”
宋欽文心神微顫,對着妹妹卻是滿臉富貴不能淫的堅定,“錢是胡家的,花多少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置喙。”
宋欽蓉撇撇嘴,“哥,那可是咱們親姑母。就算我日後要嫁出去,是外人,但你将來可是要娶阿瑤表妹的。”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瞎說什麽!”
“切。”
重重地發出單音,宋欽蓉撅嘴。兄長還當她是三歲孩子,娘可跟她說過,姑姑有意将表妹嫁回宋家。雖然她不太喜歡表妹,可她也不會傻到将胡家萬貫家財往外推。
娘說了,表妹雖然如今嬌氣些,但嫁到宋家那便是宋家媳婦,得守宋家規矩。
捋捋自己肩上垂下的頭發,烏黑濃密絲毫不比表妹每旬吃何首烏藥膳養出來的差。只可惜她沒有表妹妝奁中幾乎要滿到流出來的各色名貴時新首飾,這般好的頭發只能用錦繩簡單紮下。
天底下就沒有不讨好小姑子的新媳婦,別說日後進門後予取予求,現在表妹還沒過門,每次她來胡家時,她都是敞開妝奁匣子讓她任意選。
這樣想着宋欽蓉唇角微微翹起,馬車停下,看到門前更顯威武的兩頭石獅子,她滿心想着等會進去後選哪件首飾好呢?是要那支比天上星星還要亮的黃寶石頭釵,還是要那串天竺大師開光過的小葉紫檀手串?
哪件都舍不得,宋欽蓉貪婪的臉上露出些許苦惱。
将妹妹的表情盡收眼底,宋欽文心下微微有些無奈。不過這種情緒也沒持續多久,雖然阿蓉愛貪小便宜,可她剛才有句話說得沒錯:姑父家豪富,光每年翻修宅院所費銀兩就不知凡幾,那點小便宜于他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再者表妹又并無不願,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又何必多嘴,徒惹人不快。
“給姑父、姑母請安。”
由下人引着進了正院,胡九齡與宋氏早已等到堂前。宋欽文抱拳請安,宋欽蓉跟着斂衽一禮,宋氏忙站起來,親自扶起兄妹倆。
“怎麽來這般早?不在家多睡會?”
宋欽蓉親熱地挽起姑姑胳膊,別有意味地說道:“這不我哥聽說要接表妹一道入書院,整宿都沒睡好,天不亮便起來準備,就怕耽誤她事。那股子關心,連我這做親妹妹的都從沒享受過。”
“阿蓉!”宋欽文略顯不悅地說道。
瞥見欽文眼底的青黑,再看到門外尚未完全亮起的天色,宋氏滿意地點頭。
“阿瑤那小懶鬼這回也該醒了,昨晚她還在擔憂入書院第一日要穿什麽,唯恐自己穿得太過高調影響不好。你們表姐妹向來親近,阿蓉也去後院幫她看看。”
穿太高調?姑父是皇商,胡家最上等的料子向來是供給宮中貴人的,那些尋常人壓根連見都見不到的稀罕料子,表妹卻是從小随便穿。她那滿屋子的衣裳,随便拿出來一件都是珍品,再低調又能低調到哪兒去。
阿蓉低頭,飛快地掩去眼中嫉恨,随丫鬟朝後院繡樓走去。
她的情緒變化能瞞過不設防的宋氏,卻瞞不過常年混跡商場、察言觀色早已成為本能的胡九齡。他早知宋欽蓉滿肚子心眼,可先前阿瑤心思單純,若是接觸外面的人難保也不會被騙,與其被外人騙,還不如将那點東西施舍給宋家。一點小錢,就權當給愛女養個狗腿子。正是抱着這種心思,這些年來他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阿瑤突然懂事明理起來,那他也不會再容許這等小人礙眼。目光從宋欽文身上掃過,最後落到滿面熱情的宋氏身上,胡九齡很快下定某種決心。
是時候跟宋氏好生談談了。
已經走進阿瑤院子的宋欽蓉突然覺得脊背一涼,心下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望着面前比正院還要精致幾分的院落,她飛快地将這種不适抛到腦後。
穿過前廳進了卧房,入目便是那張金絲楠木千工拔步床。晨光下打磨光滑的木頭,反射着比金子還要璀璨的光芒。而此刻表妹正坐在拔步床內的梳妝臺前,面前是一扇半人高的水銀鏡,而在水銀鏡兩側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
不論是弗朗機人從大洋彼岸運來的水銀鏡,還是讓人眼花缭亂的花钿頭釵,任何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尋常人家姑娘渴望而不可求。
她與阿瑤不過差着兩歲,真是同人不同命,阿蓉心底黃連水止不住上湧。不過轉念一想,等日後阿瑤嫁給兄長,這滿屋子好寶貝任她予取予求時,她胸腔中苦澀的意味瞬間消去不少,臉上也揚起親切的笑容。
“一大早表妹便這般打扮,可是要将青林書院女學所有姑娘比下去?”
透過水銀鏡,背對着的阿瑤将她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重生後心境變了,同樣的表情所理會的寓意也是完全不同。以前聽宋欽蓉這般說,她只會當她為自己沒有可心的衣物首飾而犯愁。這些東西她有的是,自然不介意分親近之人一些。
可宋欽蓉倒好,前世一邊貪着她的首飾,一邊死心塌地的崇拜沈墨慈。她還清晰地記得前世兩人在一起時,她對沈墨慈的種種崇拜。對着她信誓旦旦地說什麽沈墨慈功課有多好、沈墨慈将沈家點心帶去書院分予大家吃,雖然沈家人讨厭,但沈墨慈絕對是其中的異類。
最後一句她倒是說對了,沈墨慈絕對是沈家的異類!
“姑娘,宋家表姑娘來了。”
青霜略帶擔憂地提醒道,這幾日姑娘私下一人時,常這般臉色陰郁地愣神。
阿瑤從深思中醒來,再回頭時目露驚喜,“阿蓉表姐來了,我正愁今日去書院該戴哪根釵,你來幫我看看。”
宋欽蓉走上前,一眼便看到最上面那顆拇指大小的金絲雀黃碧玺。小葉紫檀手串暫且抛諸腦後,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拿起來,在自己頭上比劃下。黃得純粹的碧玺釵戴在頭上,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看。剛準備插-入發間,還沒等釵尾碰到頭發,卻突然被阿瑤伸過來的手搶過去。
“還是阿蓉眼光好,這支釵戴在頭上簡單素雅,而且比那些晃人眼的步搖要低調許多!”
插在青霜剛梳好的頭上,阿瑤滿意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現在的她可不是三年後那個過度操勞後皮膚粗糙的村婦,明眸皓齒的閨中少女怎麽穿戴都好看。
自我欣賞一番後,她順勢扣上妝奁。欣賞着宋欽蓉失落的目光,由丫鬟伺候更衣,慢悠悠收拾妥當後,似乎想起什麽她面露懊惱。
“看我這記性,倒忘記把給阿蓉準備的東西拿出來了。”
原來表妹特意為她準備了一份,怪不得沒讓她随意挑選。宋欽蓉不悅的心稍稍平複,雖然看到阿瑤頭上黃碧玺珠釵時表情仍舊有些晦澀,但心下更多地則是期盼。能被阿瑤拿出手的東西,怎麽都不會太差。
即便如此盼着,表面上她還是微微搖頭,低聲道,“這怎麽好意思?”
阿瑤眼睛瞪得老大,神情微微有些不悅:“阿蓉不想要?那便算了!”
怎麽能就這樣算了!宋欽蓉急了,扯着她袖子急道:“阿瑤莫要生氣,我只是不想讓這些影響咱們姐妹間的情誼。”
以前連吃帶拿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心下冷笑,阿瑤面上卻越發平靜,“原來是我誤會了阿蓉,還是你想得周到。不過只是一點小東西,阿蓉不必往心裏去。”
終于是圓過去了,看着丫鬟捧進來的精美匣子,宋欽蓉緊張的心放松下來。
“來,阿蓉看看。”
這麽大的盒子肯定不會是首飾。宋欽蓉掂量下份量,不輕。難道是名貴的擺件?或是因今日入學,為應景送了文房四寶?不管怎麽樣,阿瑤送的從來都是稀罕物。
滿含期待地打開盒子,掀開上面精細的緞子,然後她看到了精美包裝下隐隐泛着光澤的——糕點。
“這……”
欣賞着她呆若木雞的表情,阿瑤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我明白了阿蓉的心思,怕太過貴重的東西影響了你我之間純粹的姐妹情。所以便棄了先前備好的小葉紫檀手串,換成了百味齋的水晶綠豆糕。”
她的小葉紫檀手串!宋欽蓉心在滴血。
“阿瑤,其實……”
“難道阿蓉不喜歡?”阿瑤臉上詫異之色更濃,“可剛才你明明在說……”
她喜歡才怪,難道表妹當別人都像她那樣不谙世事,視金錢如糞土?偏偏話是她說得,如今再否認就是自打嘴巴。視線掃過梳妝臺上閉合的妝奁,她忍,過不了幾年這一切都會成為她的!
平複心緒,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自然是極為喜歡。”
阿瑤喜笑顏開。宋家人都是一路貨色,明明骨子裏貪得很,表面上非要裝得風光霁月。宋欽蓉來之前她便已計劃好,果然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前世那麽多珠寶首飾扔出去,都比不得沈墨慈幾句好話、幾片糕點。這輩子胡家的錢就算扔到水裏聽響,也絕不會便宜這些人。
“既然阿蓉如此喜歡,那以後逢年過節我都送你糕點。”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開啓虐渣模式。先拿小的開胃,大餐慢慢上。
☆、初次面對
當日胡九齡說青林書院如何辛苦時,阿瑤雖然百般辯駁,但真輪到自己進書院,她才發現有些事想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就比如說早起趕去上晨讀,論心境阿瑤是三年後那個習慣五更起身圍着鍋沿操持早飯的市井婦人,可身體上她還是胡家嬌養十三年的千金小姐。前幾日沒白沒黑的苦讀全憑一口氣撐着,身子早已疲乏到不行,一大早青霜叫起時她更是恨不得化為一團棉花,任由溫暖馨香的緞面被套緊緊包裹住,直睡到地老天荒。
要不是“宋家表少爺和表姑娘”這幾個熟悉的字眼像冰錐般刺入她的後腦勺,恐怕她真會任性地睡過去。
好在宋欽蓉的反應給了她最好的補償,讓她離開溫暖被窩時的掙紮和不甘悉數消散,全身上下如三伏天喝了雪水般神清氣爽。
“點心可備好了?”
收拾妥當,她扭頭問道青霜,旁邊抱着點心匣子的宋欽蓉一愣,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
自打奶娘誣陷後,青霜對當日救了她的姑娘感激涕零,做起事來格外用心。這會聽姑娘問起,她面露恭謹、事無巨細地答道:“姑娘,百味齋一早新鮮做好,剛出鍋就送了過來。統共是六樣招牌點心,每樣都做了三十五對。照您的吩咐,小廚房裏已經裝好,統共裝了三十份,還剩下五份零散備着,出點什麽事随時可以換上去。”
阿瑤滿意地點頭,當日她留青霜在身邊,不過是出于前世愧疚。可短短幾日她便覺出了青霜好處,有些時候她雖然不如奶娘老練周到,可只要她稍作提點,她定會聽進心裏,仔細琢磨後不明白的地方再問她,然後下次她就會将事辦妥。
用心又忠心,且沒有聰明到讓人感覺有威脅,這樣的丫鬟哪個主子會讨厭?
“留一成備用,剩下的兩份你拿去吃好了。”
青霜面色有些惶恐,“姑娘,這怎麽使得。”
不過是兩份點心罷了,左右她又吃不了那麽多,幹嘛非要占着。趁着新鮮美味,讓別人享用一二又何妨?搖搖頭剛想說無礙,面前青霜惶恐的神情與幼時奶娘臉上的表情重合。剛來胡家那幾年奶娘做事利落、為人謙恭,可不知從何時起,記憶中謹守本分的奶娘越發膽大妄為,直到在胡家敗落後卷着她價值連城的首飾逃匿無蹤。
奶娘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變成現在這樣?
從忠誠勤懇到貪財偷懶,這其中除去奶娘本身的貪婪外,也跟她數十年如一日的縱容脫不開幹系。
心中有所明悟,再開口時阿瑤完全換了種說法。随意挑了件這幾日青霜做得好的事,把點心當做打賞給了她。
她只是随口一說,但耐不住青霜多想。阖府都知道伺候姑娘是個好活計,頂有臉面不說活還輕松,她因禍得福被調到姑娘身邊,後面不知有多少丫鬟婆子眼紅。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小心,姑娘的每句話都要在腦子裏過三遍。
如今聽姑娘稱贊她衣裳選得好,不用三思青霜心裏就一咯噔。奶娘是如何失勢的?起因還不是一件衣裳。
難道姑娘知道了那事?
心下越發惴惴不安,跟在姑娘身後,去正院給老爺、夫人請安,簡單地用過早膳後随姑娘一道去書院,青霜心緒始終無法平靜。
阿瑤倒沒太多關注她,雖然欣賞青霜,但一時半會她還沒打算拿她當心腹。經歷過前世,她真的很難再去相信任何非親非故之人,就連親朋故舊,她能相信的也唯有爹娘。
她自然察覺出了青霜的心神不定,但這會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同出一架馬車中的宋家兄妹身上,暫時沒心思去想其它。
因着初入書院,阿娘擔心她不适應,便叫了同在書院進學的宋家表哥表姐陪她一道前去。她自是百般不願,可前世活了十六年向來只有別人騙她的份,一時間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等到反應過來,阿娘已經派下人去宋家說道。
眼見着下人早已沒影,阿瑤反倒釋然了。同在一座書院,即便早上進學時見不到,待到上課時總能見到宋欽蓉。妹妹都來了,做哥哥的宋欽文還會遠?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更何況書院中還有沈墨慈,與其所有刺激她的人一齊湧上來,還不如分開淡化這股沖擊。
事實證明她的預想沒有錯,身為家中獨女,阿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前世最後三年也只在赴京後過了幾天苦日子。可日子再苦,大多數時候宋欽文也都是哄着她順着她,若說真的遭受背叛也就是在臨死前那一次。
可那一次,就足以摧毀她整個人生。
這讓她如何不恨!
如今最恨的人正坐在她對面,不算寬敞的馬車車廂內彼此呼吸可聞,阿瑤幾乎要隐藏不住自己情緒。袖中雙手緊握成拳,低頭她胸膛起伏不定。
“阿瑤是怎麽了?”宋欽蓉聲音中滿是驚訝,餘光掃過膝上點心盒子,她故意問道,“肩膀一抽一抽的,莫不是在哭?”
“阿蓉!”宋欽文厲聲呵斥,在面對阿瑤時聲音換為溫和,“表妹莫要難過,你這樣姑父也會擔心。”
“別提我爹!”
阿瑤眼眶通紅,悲傷的神情反倒遮住了火冒三丈的雙瞳。前世阿爹剛死時,宋欽文也常這樣勸她。不論是說話的內容,還是聲音、語調都與那時一模一樣,相同的場景瞬間激起她的回憶,讓她恨不得立時撲上去掐死他。
她是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可剛擡起手,袖子滑下來,露出手腕上的金絲紅翡玉镯。嫩白藕臂上那一圈鮮亮的紅提醒她,她已經回來了。
理智瞬間回籠,她想起幾天前生平頭一次扯謊,對着爹娘瞞下重生之事。她不是信不過他們,也不是全然怕阿爹擔心,而是她根本不知此事該從何說起。前世騙她最慘的宋欽文,如今還是面冠如玉、品學兼優的書生。不說往日,今日接她一道入書院,這等芝麻綠豆大小的事他都早起一個時辰來胡家恭候。這般滴水不漏,若她貿然說他是個僞君子,誰會相信?
她必須得穩住,親自揭開她臉上僞善的面具。
想到這阿瑤以帕掩面,深吸幾口氣,她盡量将心緒放得平和,“本來我就想阿爹,表哥一提我更想得厲害,竟是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去。若是今日我在書院表現不好,那可都怪表哥。”
“憑什麽怪我哥!”宋欽蓉一臉不樂意。
“阿蓉,表妹不過是在說笑。”
雖然這樣說着,宋欽文可沒忘記方才表妹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恨。餘光瞥向旁邊墨跡未幹的講義,莫非表妹知道了?
“我也是在跟阿瑤說笑,”宋欽蓉挪挪身子緊挨着阿瑤,“哥哥對阿瑤比對我還好,阿瑤向來最喜歡你,她又怎麽舍得怪你。阿瑤,是不是?”
阿瑤一陣惡心,推下宋欽蓉,她皺眉道,“你說什麽那!”
她聲音中尚帶着幾絲未散去的童聲甜糯,混着推搡的小動作,倒像是小女兒不好意思的撒嬌。對面宋欽文将一切盡收眼底,心下稍稍輕松。
說話這會功夫東林書院已經到了,書院位于東山腳下,還未進院內,便已看到圍着院牆那片茂密的紫竹林。宋欽文跳下馬車,先将坐在外首的宋欽文扶下來,轉過身剛想扶阿瑤,就見她已經在相反的那邊跳下來。
離晨讀還有一刻,許多晨間貪睡的學子大都掐算着時辰,趕在這時候過來。書院前面尚算開闊的空地上擠滿了各色馬車。不過當宋欽文的馬車過來時,不論是豪華的還是不起眼的各色馬車都有意識地讓路。
原因無它,多年來宋欽文都是書院中成績最好的。自他入學後,男學榜榜首就從未換過旁人。
舉凡才子多少都有些傲氣,宋欽文卻是其中另類。即便書院後廚幹雜事的婆子,他也向來是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同窗間學業上遇到疑問請教時,他向來是來者不拒,再簡單的問題也不厭其煩、耐心解疑答惑。
多年下來宋欽文用其所作所為,贏得了書院上下的一致敬重。是以見到他的馬車,衆學子皆如對待夫子般,命自家馬車避讓。
往常他馬車上只有宋家兄妹二人,如今見上面跳下來第三個人,所有人皆好奇地看了過去。
跳下馬車阿瑤堪堪站穩,便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在或美或醜、或驚訝或疑惑的數百張臉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沈墨慈。
倒不是她眼神多好,或有什麽玄妙的心靈感應。而是沈墨慈今日打扮實在太過顯眼,學院門口的紫竹林旁,她一襲月白色紗裙,配着足以讓人驚豔的五官,整個人美得如林中仙子、月下嫦娥。看到她投過去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瑩白如玉的面龐如午夜幽昙、又如池中白蓮,直讓人恨不得沉浸在她的溫柔中,長醉不複醒。
“想必這便是胡家姑娘?”
沈墨慈不僅人柔情似水,柔和的聲音更是讓人如沐春風。阿瑤餘光看向宋家兄妹,宋欽文尚能維持住道貌岸然,宋欽蓉卻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動,面露喜悅小碎步跑上前。
“阿慈,她便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先前你看中那件百蝶紗衣,便是被姑父高價競買去給了她。”
“原來這便是阿蓉時常挂在嘴邊的表妹,”紗衣之事被說破,沈墨慈臉上沒有絲毫異樣,不僅如此,她笑容又恰到好處地親切了些,“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正巧我今日特意命人備下了些茶點,離早讀還有些功夫,咱們女學這邊的姐妹邊吃邊聊會天,也都熟悉熟悉。”
有了馬車中的心理建設,這會對上沈墨慈,阿瑤已經能很好地掩藏情緒。尤其當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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