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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沈墨慈身後提着食盒的丫鬟後,迎着晨光,她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咱們正好想到一塊去了,我想着今日與書院衆姐妹第一次見面,便準備了點見面禮。”

邊說着便朝後打個手勢,青霜趕眼力見地命人擡過來。兩名小厮擡着一只木箱走過來,放下後敞開蓋,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磚頭大小的雕花木盒。透過镂空木雕,六對顏色、形狀各異,但都精美到讓人不忍下手的點心整齊地擺放在裏面。

與之相比,同樣造型別致的食盒就有些不夠看了。

沈墨慈笑容僵在臉上。

☆、針鋒相對

女學位于東林書院西邊,大夏女子地位雖比前朝要高,但終究比不得男子。書院百餘學子,女子只占十之二三,連帶半路入學的阿瑤,統共有三十人。

阿瑤也是依照此人數準備的點心,其實她能想到這主意還要歸功于宋欽蓉。

“我與阿蓉自幼相識,常在一起玩,以前她沒少跟我抱怨書院晨讀時辰太早,不少人趕着過來顧不上吃飯。現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每天早晨從熱乎乎的被窩裏起來都是場掙紮,今早若不是阿蓉一早過來喊我,恐怕我也會耽誤時辰,對此我算是感同身受,所以就給大家準備了些點心。”

寬敞的學堂中,阿瑤先自我介紹一番,順便說出了送點心的原因。她話音不疾不徐、語調中滿是真誠,提及阿蓉時更是順勢看過去,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導宋欽蓉身上。而她自己則是在趁人不備時,用挑釁的目光看向沈墨慈。

沈墨慈臉上依舊維持着溫柔得體的微笑,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放在桌下的一雙手卻緊握成拳,修剪得宜的指甲幾乎要掐破掌心嫩肉。

“阿慈,我就是……随口那麽一說。”

宋欽蓉座得離沈墨慈最近,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略帶小心地解釋道。

叫你多嘴!心下越發惱恨,沈墨慈臉上反倒笑得越發溫柔。剛想開口寬慰幾句,順帶小捧一番胡瑤,當着女學所有姑娘的面證明她溫柔善良心胸寬廣,嘴剛張開還沒等說話,卻被前面的阿瑤搶了先。

做自我介紹時阿瑤站上了書院夫子的位置,這邊不僅位置更靠前,地形更是要高一塊。居高臨下她将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更不用說着重關注的宋欽蓉與沈墨慈。

“阿蓉表姐為何要與沈家姑娘道歉?”

清亮的聲音響徹學堂每一個角落,說完她目光轉向向沈墨慈旁邊丫鬟,恍然大悟道:“我倒是想起來了,在書院門前,沈家姑娘曾說過她也為大家準備了茶點,莫非……你覺得我搶了她風頭?”

被二十幾雙眼睛盯着,宋欽蓉臉色以可見的速度白了下來。她總算明白早上在胡家後院,聽阿瑤問她丫鬟可曾準備好點心時,心下突然湧起的不祥預感是什麽。

阿瑤為什麽要這樣做呢?無數片段在她腦海中飛快閃過,每當她提起阿慈時阿瑤的悶悶不樂,甚至有好多次她都直接了當地埋怨她,說她跟阿慈要好不理她。

她一定是在嫉妒,所以想借此破壞她與阿慈的關系。

剛這樣想着,她就見臺上阿瑤滿臉不情願,“阿蓉這又是何必?”

果真如她所料!緊張地看向沈墨慈,宋欽蓉下意識地解釋:“阿瑤在說什麽。阿慈別聽她胡說,以前那麽多次都是你幫大家帶茶點,這份恩請大家都記着,不是旁人一次兩次……”

“阿蓉!”

聽到“恩情”兩字時沈墨慈就知道要壞事,趕緊出聲打住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皺眉往臺上看去,她就看到一雙滿是得逞的眼睛。

對着沈墨慈揚起肆意的笑容,阿瑤順着方才的話接下去,“不就是幾塊點心,阿蓉這又是何必?能入東林書院的姑娘家中怎會缺這點東西,怎麽被你一說反倒成了恩情?這兩個字真把我吓一跳,前面我已經說了,今日帶點心來純粹是覺得大家早起趕晨讀辛苦,想當點見面禮,阿爹也囑咐我同窗之間要互相幫助,我們從未想過什麽恩什麽情這麽大的事。莫非……沈姑娘這樣想過?”

被周圍懷疑的眼光盯着,沈墨慈幾乎氣到內傷。她只是沈家庶女,庶與女兩項都占了,月錢本就不如書院中多數嫡出姑娘豐厚。雖然這兩年接觸沈家生意後境況好了很多,可前幾年剛入書院時,卻是節衣縮食外加姨娘周濟,才能這般大方地每日帶吃食。她已經想不清有多少個早上,姨娘天不亮便起身親手做茶點。

他們這般辛苦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青林書院中的人脈。這些小恩小惠尋常人看不上眼,可架不住時日久了潤物細無聲。

她堅持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收服女學大多數人,剩餘幾個看她不順眼的,礙于人言也不敢在明面上與她争鋒。可這一切全被胡瑤毀了,右邊戲谑的目光傳來,一口血堵在心頭,嘴中腥甜的滋味傳來。

忍住!空海大師今日便要前來,想到宋欽文早先答應過的她的事,她略微緩了一口氣。

不過是一點極易變化的人心,有了空海大師的賞識這點東西算什麽,笑到最後才能笑到最好。

整整五年的心血毀于一旦,如今她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強咽下口中腥甜,她笑得比剛才對上宋欽蓉還要溫柔。

“自然不是,在這事上我與胡家老爺倒是想到了一處。大家同入書院本來就是緣分,自然應該互相幫助,不過是幾塊茶點算不得什麽,解了大家晨讀之饑,安心讀書才是頭等大事。”

說完沈墨慈将目光轉向她,“你說是不是?”

五年的心血也不是沒一點用,像沈墨慈這樣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的姑娘畢竟是少數,女學中大多數姑娘還是心思單純之人。這番話說出來,大家都願意相信她,連帶着也對第一天來就挑起事端的阿瑤心裏有些不滿。

那麽多人将心思寫在臉上,阿瑤再看不出來可白重生了一回。心下重新認識了沈墨慈的危險程度,面上她卻是痛快地認錯,态度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倒是我聽阿蓉說多了恩情,誤會了沈家姑娘。不過方才你有一句話說得極對,帶茶點本就是為解大家晨讀之饑,這本來就是大家的事,總不能一直由你一個人準備。”

三言兩語歪解掉沈墨慈意思,阿瑤笑盈盈地看向下面。

雖然大家相信沈墨慈,但方才的話總歸在衆人心裏留下點疙瘩。而對那些跟宋欽蓉同等想法,認為沈墨慈待他們好是恩情的人來說,阿瑤最後的一遍重複讓他們心裏怪不是滋味。

他們是真缺這兩塊點心麽?阿瑤方才說得沒錯,能進東林書院的姑娘,又有哪個人家中拿不出這點東西。

當即便有人提議,“既然這是大家的事,我看以後不如由大家輪流準備。”

“聖人雲,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主意甚好。”

負責晨讀的顧山長走到門邊,剛好聽到這句話,再看裏面對峙雙方的情形他也就大體明白了。

沈墨慈那點籠絡人心的手段能騙過這點涉世未深的姑娘,卻瞞不過他的眼睛。若是往日他也就一笑置之,可今日……想到今早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他馬車內的玄衣少年,還有他囑托之事,他也只能盡下為人師表的“勸誡”之職。

“百味齋點心畢竟難尋,大家可以仿效沈墨慈,在家中廚房自做些拿來,莫要讓此事成為負擔。”

顧山長只是出于一片好心,百味齋點心每日限量,剛出爐便會被搶購一空,買不買得着還兩說。即便能買到,那價錢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可他這等說法,卻在無形中扇了沈墨慈一巴掌。

嫡母不慈,她所帶茶點多數時候是由姨娘親手所做,自然比不得百味齋精致、美味又值錢。聽着旁邊姑娘聽到“百味齋”時忍不住的驚呼,一聲聲如尖針般刺在她心頭。

對這一切好無所覺的顧山長宣布另外一事,“空海大師已到,稍後便會開壇講學。今日晨讀暫且取消,諸位且随我入東邊男學。”

聽聞此言沈墨慈瞬間恢複鬥志,其他人則在驚喜的同時,面色異樣地看向臺上阿瑤。

☆、書院姐妹

自前幾日空海大師要來青林書院開壇講學之事傳開後,書院衆學子就無不盼着這一天。

空海大師名滿天下,雖不知其學問如何,可單那手令長公主起死回生的本事便是神乎其技。能有幸聽其講學,将來無論何時提起來也都是件榮幸的事。作為青城最好的書院,青林書院每年束脩都比其它書院高一大截,學子中家境優渥者倒不會計較這些,可那些只是小富的人家難免要多計較一二。尤其是送姑娘進學的小富人家,女子不能參與科舉,讀書與否本就有争議,這些人家不乏咬咬牙硬着頭皮才供應着的。

本來猶疑之事,在聽聞空海大師到來後悉數變為慶幸。

那可是名滿大夏的空海大師,自家姑娘聽了他講學,日後議親時身家也跟着水漲船高。相比起來,多交的那點束脩算什麽。

前兩日正逢下旬休沐,女學這些姑娘在家時沒少聽這種說法。本來他們還擔心,空海大師是否真的回來,即便來了會不會容許女學聽講。帶着這般擔憂的衆人聽到顧山長确認此事後,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臉上滿是慶幸。

本來占據心神的忐忑擔憂放下後,悠閑之下他們終于有心思去關注新入學的阿瑤。這一想,嫉妒之情就忍不住浮上來。

他們入書院多久了?每季的束脩按時交着,嚴寒酷暑五更晨讀不說,每日中午還要吃粗糙的大鍋飯。日複一日堅持好幾年,才碰到這般好的機會。可有人入學第一日,便碰到這般好事。

當即便有人撇了嘴。

因着講學之事,書院一方還有許多事要準備。通知到女學之後,顧山長也未多留,而是急匆匆趕往前院。

待他走後,女學諸人更是懶得掩飾自己不忿。

“有人運氣真好,白撿了這麽個便宜。”

“不是說專門請了女師傅在家學,看不上咱們書院,怎麽這會眼巴巴趕過來。”

青林書院束脩頗高,能進這裏的姑娘無不是家中受寵的,心下有氣自然不會多忍。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溫良賢淑的,拉着說話之人衣角勸他們少說幾句,可脾氣上來哪是旁人幾句勸能打住的。

“阿瑤已經進了女學,日後大家便是同窗姐妹,何必為這點事不痛快。他們幾個就是嘴快點,其實人都很善良,阿瑤千萬別往心裏去。來大家先吃幾塊點心墊墊饑,等會開壇講學時可別堕了咱們女學的名聲。”

開口之人正是沈墨慈,她先是皺眉看向說話幾人,又面露難色地朝阿瑤解釋,最後提及女學時卻是挺直脊梁一派鬥志昂揚。

一番話說下來,不少姑娘為她鳴不平,“阿慈脾氣未免也太好了,剛才她還那麽說你,現在你卻替她說話。”

這句話道出了不少姑娘心聲,見此阿瑤心下嘆息。沈墨慈這番話面面俱到,可她的重點卻是“點心”二字。

“也是我考慮不周,平白讓大家受了幾年委屈。”

沈墨慈神色有些黯然,此舉更是勾起了滿室女學子的愧疚。雖然以前他們也覺得老吃沈家茶點不好意思,因此心裏多少懷着點愧疚,可日日不辭辛勞準備茶點的阿慈又有什麽錯?

阿瑤實在是太過分了,不僅見着好事湊過來摘現成的桃子不說,還千方百計擠兌阿慈。

将一切盡收眼底,阿瑤心下嘆息。她終究是太過稚嫩了,重生又如何,機謀智慧手腕卻不會随着重活一次而徹底改變。上輩子她鬥不過沈墨慈,本來就能證明很多事。這輩子雖然有所覺悟,重生幾日做了許多布置,卻終究抵不過別人十幾年道行。

從未有一刻,她如現在這般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沈墨慈的差距。盡管如此,她也不能放棄。

“阿慈說得對。”

阿瑤本想學沈墨慈如夢似幻般溫柔的笑容,可唇角剛咧開她就惡心到不行,連帶着全身上下也僵硬,到最後幹脆維持自我。好在她生得不錯,五官雖不如沈墨慈那般令人驚豔,但确是極為順眼,看起來讓人很舒坦。

“大家入了書院已成同窗,日後就是姐妹,本應相親相愛。方才我對阿慈有所誤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聽風就是雨,說出那番話讓大家心裏不舒服。”

說完阿瑤微微欠身,歉意溢于言表。

十幾歲的姑娘,又大都是家中嬌養起來的,除去極個別天賦異禀之輩,其餘哪有多深的心計。就算心有不忿真說幾句,也都是說過就忘,還不會嚴重到記仇的程度。是以這會他們聽阿瑤如此鄭重的道歉,再看她那張讨喜的臉,心下火氣瞬間去個七七八八。尤其是方才開口那幾位姑娘,這會更是心生歉意。

“我……我就是個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那幾句就是随口說的,阿瑤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阿瑤望着面前身段稍顯豐腴的圓臉姑娘,微微搖搖頭。

她本意是不會計較,誰知那姑娘誤會了,湊過來一臉緊張道,“你真生氣啦?”

千萬不要哇!圓臉姑娘餘光瞥見桌上雕花匣子,透過匣子蓋似乎感覺到了點心又酥又甜的美好滋味。她最喜歡吃百味齋糕點了,可阿娘嫌她生得太胖,每次上街都繞着百味齋走。

見她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阿瑤忍不住抿起嘴角。

“不過是幾句無心之言,我又怎會往心裏去。”

頓了頓,她挺直身板看向下面,鄭重道:“不過有一事我卻必須得言明,上旬中家父便已與顧山長敲定入青林書院之事,彼時空海大師講學之事尚未傳開,我也是事後才知曉。”

原來是這麽回事。聽阿瑤将顧山長搬出來,這會沒人會懷疑此事的真實性,看來人家是真的運氣好。

“誤會說開了就好,”沈墨慈一派落落大方,“好了,時辰不早,大家趕緊用些茶點。”

說完她看向阿瑤,臉上沒有絲毫不快,“阿瑤今日剛入書院,還未來得及安排桌案,今早便先來我這擠擠。”

最後這句傳到女學衆人耳中,就成了沈墨慈有意冰釋前嫌,所以這會衆人皆關注着阿瑤舉動。雖然心下好奇,但他們大多覺得阿瑤一定會同意。畢竟人家主動釋放善意,臺階都遞到腳下了,再不下來未免說不過去。

誰知阿瑤随後的舉動卻讓衆人跌破眼鏡,聽完後她直接搖頭。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她笑道:“阿蓉表姐還在那,她向來視阿慈為最親密的朋友,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哦~看向沈墨慈桌案邊的宋欽蓉,衆人似乎明白了什麽。

沒再理會他們反應,阿瑤看向面前的圓臉姑娘,“我可以先借你桌案擠擠麽?”

圓臉姑娘因身形肥胖、家境一般、脾氣沖動,在女學內人緣一直不怎麽好。先前女學二十九人,勞技課雙人組隊時她經常是被單出來那個。如今見面容嬌俏一看就會受歡迎的阿瑤開口詢問,瞬間她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當……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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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力一擊

圓臉姑娘的桌案位于女學最偏僻的角落,看到阿瑤跟着走過去,因方才“恩情”之事懸着心的宋欽蓉總算松一口氣。

誰不知道蘇小喬是女學裏最沒出息的姑娘,身形壯碩學業不好不說,性子也不夠溫柔,肯定不會有家財豐厚的男學士子看上她。還有就是她家境也十分一般,總之無論從哪方面來看,蘇小喬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人上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跟蘇小喬交往能得到什麽好處?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開心,同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憑什麽阿瑤處處高她一頭。阿娘私下老勸她哄着她、讓着她,只是進個書院就要自己起個五更早早恭迎,來書院路上哥哥更是為阿瑤屢屢呵斥她。

沉浸在幸災樂禍的思緒中,宋欽蓉絲毫沒注意旁邊的沈墨慈餘光一直在打量着她,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郁。

“阿蓉不必往心裏去,趕快用些茶點。”

溫柔地勸解着,她從自己帶的食盒中取出塊水晶綠豆糕遞過去,“雖比不得百味齋點心精致,但用料卻是一等一的講究,你嘗嘗看。”

又是水晶綠豆糕,宋欽蓉可算被紮到了肺管子。本想使出大小姐脾氣揚手甩掉,但想到遞給她點心的是沈墨慈,還是強忍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來,含在嘴裏味同嚼蠟。

“阿蓉可是吃不慣?”

委委屈屈地說着,沈墨慈給後面立着的丫鬟使個眼色,後者趕緊開口。

“宋姑娘,我家姑娘知道你愛吃水晶綠豆糕,可是天不亮就起來親手做的。”

丫鬟聲音不高不低,不至于打擾人,卻足以讓女學內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聞此不少人放慢了進食動作,首當其沖的宋欽蓉更是愧疚。阿慈總是在為大家着想,每次都默默付出,而她卻因為阿瑤而遷怒。

對,“都是因為阿瑤!”

不知不覺她将自己心底想法說出口。

阿瑤正在與蘇小喬啃點心,剛才回桌案的途中圓臉姑娘已經自報家門,她是這樣說的,“我叫蘇小喬,家住青城南邊,我爹在南邊的綢緞莊調配染料,我家就在綢緞莊後面那條巷子裏。“

“蘇小喬,是銅雀春深鎖二喬中的小喬嘛?”

蘇小喬有些不好意思,“阿娘本來希望我能長成小喬那樣的美女,可我卻越長越不像,女學中大多數人都管我叫大喬,大小的大。”

阿瑤看着面前的蘇小喬,江南女子體态纖細者居多,她卻是其中的另類。骨架偏大加上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她看上去比她要大兩圈。單論身形,她倒有點像前世她在京城見過的鞑靼女子。

大小的大,剛反應過來的阿瑤聽到這四個字,唇角無意識上揚。

“又是大喬又是小喬,看來江東二喬被你一個人承包啦。”

蘇小喬倒是個樂天派,這也與她的炮仗脾氣不無關系,有什麽不開心的當場說出來,過後自然不會存多少抑郁。不過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所以這會她心裏那叫一個美。

“阿瑤取笑我。”

略微不好意思地說着,心情好的她還是食欲大開。尤其阿瑤帶來的還是百味齋糕點,百味齋果然名不虛傳,任何一塊都是色香味俱全。坐回桌案旁,将水壺往前一推吩咐阿瑤自便後,蘇小喬便毫不客氣地開吃。

前後兩世阿瑤還是第一次見人吃東西這般歡,糕點一塊接一塊,邊吃邊點頭,伴随着唇間愉悅的笑容,仿佛她正在嚼着的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美味。因為前面自我介紹,阿瑤能感覺出蘇小喬直來直去的性格,這會呆在她身邊很放松,不知不覺便被她的吃相吸引,自己也捏起塊吃起來。

見蘇小喬三下五除二解決自己那盒,阿瑤将手邊的推過去。起初蘇小喬還拒絕,在她言明自己怕破損多準備幾份後,本來美食當前意志就不怎麽堅決的小喬也是繼續吃起來。眼見兩人就要解決第二盒,宋欽蓉聲音冷不丁傳來。

天大地大點心最大,尤其還是她最愛吃的百味齋點心。吃完兩盒點心蘇小喬已經将阿瑤劃歸到自己的勢力範圍,這會聽人說阿瑤不好,她立刻拍案而起。

“宋欽蓉你什麽意思!阿瑤一直在旁邊用茶點,女學所有人都在這看着,她剛才可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了事你憑什麽怪她!”

“小喬,”阿瑤拉拉她袖子。

“阿瑤你別攔着我,你脾氣好不跟他們計較,我卻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負。”

阿瑤:“……”

當着女學衆人的面,蘇小喬直接邁到沈墨慈桌案旁,略顯大只的身軀站在宋欽蓉面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阿瑤到底怎麽惹你了?”

抓着她袖子,阿瑤尾随而來。在她正對面宋欽蓉面色漲紅,而坐在她旁邊的沈墨慈則是滿臉疑惑,當然居高臨下的阿瑤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

幸災樂禍?餘光瞥到長條桌案上兩盒動都沒動的糕點,瞬間她福至心靈。沈墨慈還在計較着方才的事,因為她的一番話,直接把她帶茶點之事定性為居心叵測。雖然後面沈墨慈憑着多年積累下來的威信扳回一成,但顧山長定下的新規矩卻打亂了她計劃。準備茶點不是件多難的事,女學大多數姑娘家境優渥,只需歸家後吩咐聲奴仆便是。若是貧寒人家,需要親手準備,可能會體味到沈墨慈的艱辛進而心生感激。可這等富裕人家,不用自己勞心勞力後,便能體味出她背後的別有用心。說來說去,在這事上沈墨慈還是吃了個大虧。

可她是會吃虧的人麽?

以前世那些經歷來說,沈墨慈何止不會吃虧,她甚至吃人不吐骨頭。

雖然自始至終她面上維持着大方,可還是算計着想盡量扳回一城。畢竟如丫鬟所言,她可是根據每個人的喜好,起早貪黑“親手”做的茶點。這份心意多感動人,沒看到丫鬟話說出來後,女學中用茶點時的閑談聲瞬間低了八度。要不是他們聲音降低,她也不會聽到宋欽蓉的埋怨聲。

真是好算計,她都要懷疑那塊水晶綠豆糕是不是故意了。

“還不是阿瑤……”

想起阿娘囑咐,宋欽蓉頓了頓。雖然日後阿瑤有對着她做低伏小的一天,但現在她還未入宋家門,兩人地位正好倒過來,是她要百般讨好阿瑤。

“阿蓉,事情已經過去了。”

放緩語調,沈墨慈溫柔地勸說着。有些事說明白了反倒不好,這樣半遮半露反倒容易引人遐想。

“你們……”

蘇小喬急得直跺腳,阿瑤初入書院不知沈墨慈的厲害,她卻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爹本來是綢緞莊調配染料的管事,可因為幾年前得罪了沈墨慈身邊的人,便被尋個由頭拿下來,去做最髒最累的活計,每個月還拿不到多少錢。連家中最厲害的阿爹都鬥不過沈墨慈身邊的一個小喽啰,更別說她,還有看起來那麽柔弱的阿瑤。

阿瑤真可憐,連堂姐都不幫她。要是她再不護着她,那她得被欺負成什麽樣。

一瞬間蘇小喬胸膛中升出無限勇氣,昂首挺胸将阿瑤護在身後,沉聲道:“你把事說清楚,阿瑤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欺負人。”

“小喬,是我欺負了阿蓉。”

不可置信的目光傳來,阿瑤松開蘇小喬衣袖,轉而勾上她的小拇指。柔軟細膩的觸感傳來,蘇小喬心下難堪消去大半,心滿意足地說道。

“就算你欺負她肯定也是出于無奈,我相信你。”

被她信任的目光看着,阿瑤心裏熱乎乎的。與此同時窗外也有一個人目光着了火,隐在竹林中,透過開啓的窗戶陸景淵看向勾起一起的一大一小兩只小指,右手小指隐隐勾起,與此同時拇指與食指夾着一枚閃亮的暗器。

剛準備打出去,窗內嬌俏少女卻跟背後長了眼似得,突然扭頭往這邊撇過來。側身躲過她目光,剛想翻旁邊院牆遁走,他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是那丫頭身邊的丫鬟。陸景淵躍上牆頭,看到另一人時不由皺眉,她怎麽會跟沈墨慈的丫鬟湊在一起?

收回目光,阿瑤輕輕揉下額頭,大概是這幾日太累了,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中盯着她。

注視着面前搖頭訴說姐妹情,口口聲聲說肯定不會介意的宋欽蓉,察覺到她眼中幾乎掩飾不住的怨恨,這種怨恨跟她臉上讨好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突然間她有些意興闌珊。如此簡單的心思,上輩子她怎麽就沒看出來。

嫉妒麽?可再嫉妒,這輩子胡家的一切也不會變成她的!

想到這她笑容越發明豔,明豔到晃花宋欽蓉的臉,讓她說着虛僞言辭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徹底消音。

而在她消音的一刻,滿室不解的目光中,阿瑤開口:“的确是出于無奈,以前阿蓉過府,我都打開自己的首飾匣子讓她任意挑選。可她每次都不開心,反倒跟我講沈姑娘準備的茶點如何精致、如何用心。她畢竟是我的表姐,我更希望自己送的禮物能讓她喜歡,于是便在今日給她準備了點驚喜……”

“阿瑤!”

宋欽蓉已經預料到她要說什麽,忙皺緊眉頭出聲阻止。

“阿蓉表姐,難道那盒水晶綠豆糕還不合意?”

“水晶綠豆糕”一出,女學衆人哪還能不明白。一時間或驚訝或鄙夷,種種眼神齊刷刷朝宋欽蓉看去,連站在她旁邊的沈墨慈也一同受了注目禮。

蘇小喬則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欺負的。”

在阿瑤笑着點頭後,她扭頭看着宋欽蓉,好奇地問道:“可是以前每次阿蓉戴新首飾來書院都很開心,難道你真的不喜歡那些東西?”

怎麽可能不喜歡!先前宋欽蓉隔三差五帶新首飾過來,休息時間便站起來屋裏屋外的晃,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她誇贊她的模樣。原本他們以為是宋家寵女兒,現在仔細想想,宋家再寵女兒,也不可能拿出那麽多名貴首飾。

女學中這些姑娘雖家境寬裕,但從沒有人像阿瑤這般一個嬌嬌女坐擁萬貫家財,珍稀首飾随便戴随便送。這會功夫已經有人算出了宋欽蓉歷年來戴過來的那些首飾價值,單拎出一件來還不算什麽,全部算起來價值卻令人咋舌。有這樣一個大方的表妹還不知道珍稀,真是讓人不知說她什麽好。

周圍鄙視的神情越發濃烈,宋欽蓉神情由紅變白,再由白變紅。正當尴尬着下不來臺時,沈墨慈開口了:

“時辰也差不多,大家收拾收拾去東邊男學。”

空海大師講學最重要,聞此女學衆人也顧不上什麽狼心狗肺的宋欽蓉,自顧自開始收拾筆墨紙硯,三五結伴往外走。與剛才不同的是,那會他們礙于沈墨慈不好理會阿瑤,這會卻有不少人主動叫她。阿瑤也沒拒絕,而是拉着滿臉“我又要被抛下了但我絕對不能開口求人”可憐又倔強樣的蘇小喬一同加入他們。

落在後面的沈墨慈阖下眼睑,擋住眼中陰郁。

宋欽蓉湊過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阿慈,都是我拖累了你。還有剛才,謝謝你。”

沈墨慈微微搖頭,再擡頭時依舊面色溫和:“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妹說話自然随意些,這事原也怪不得你,只是有人從中作梗罷了。”

有人從中作梗!宋欽蓉的滿心怨恨突然找了宣洩之口。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阿瑤的小拇指我還沒勾過那!

下章阿瑤交好運啦

☆、侯爺用計

阿瑤走在身着各色羅裙的女學衆人中間,與蘇小喬左右擡着條凳穿過竹林。一路上蘇小喬叽叽喳喳,同她介紹着何處耕作、何處用膳。清亮的聲音說得十分詳盡,等穿過大半院落來到東側男學時,她已經對整個書院熟悉起來。

“男學旁邊種着一片君子竹,跟女學的湘妃竹相同,每年男學新進人時,便會在此親手移栽一根竹子。不過男學比女學人數多太多,時間久了這片竹林也與背後的東山連成片。”

指着面前郁郁蔥蔥的竹林,蘇小喬突然放低聲音,神色間也帶上幾絲羞赧,“女學中人學問大多比不得男學,常有姑娘來此讨教學問。”

不就是讨教學問,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餘光瞥見蘇小喬嫣紅的臉,阿瑤滿心疑惑。

擡腳朝竹林中遠眺,風過之處勁竹微微搖擺,竹葉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剛想收回視線,她突然眼見地撇過翠綠色中夾雜着幾絲更嫩的顏色。她本就繼承了阿爹極好的辨色能力,且前世最後三年日日相對,最後臨死前她更是用典當的銀錢買了塊同色綢緞,這會怎麽都不會認錯。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股疑惑剛剛升起,淡綠色微微移開,露出後面月白色的衣裙,瞬間她什麽都明白了。

先前她只是猜測,宋欽文與沈墨慈可能在阿爹故去前就已暗中勾連,心中仍有幾分不确定。這幾分懷疑倒不是因為宋欽文表現好或是她心懷不忍,而是她相信阿爹的手段。宋家的富餘日子尚要多多仰仗胡家,當時胡家尚有阿爹坐鎮,于情于理他們也不該如此。

可眼前的一幕卻打消了她所有的不确定,原來這時候、甚至更早的時候,兩人就已經糾纏在一起。

“阿瑤。”

手臂上傳來輕微拉扯,阿瑤扭頭,就見蘇小喬單手扯着她,另外一只腳正迫不及待地朝男學門口邁。

“以後你就在書院,君子竹有的是時候看,咱們得先進去占個好地方,那可是空海大師。”

難道她沒看見?阿瑤看着門口神色匆匆的女學衆人,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注意到了竹林中的異狀。在她收回目光的同時,随着淡綠色衣衫的移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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