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那真的不是本王。”傅衍再一次重複。

然後阿九就聽見安倩如笑了,那種笑簡直凄慘決烈,但是阿九覺得故事不應該這樣發展的,從文祥祥話本裏的角度,不是應該再讓安倩如多誤會幾次,然後再發現自己中意的其實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人。

說到這裏阿九還是很佩服安倩如的,至少她敢于勇敢的追求自己喜歡的就算是纏着,她也沒有放棄過,哎,阿九想想覺得不對,太傅難道就是這麽教女兒的?安太傅可不是這樣的人。

阿九聽着安倩如哭了好久,就連皇叔也沒有動。

不過很久之後阿九就沒有沉住氣的睡着了,她趴太久都困了,安倩如的哭聲也沒能吵醒她,于是她就睡着了。

安倩如最後是一個人走的,出去前她将自己的淚水擦的幹幹淨淨的,臨走時還是對着已經在翻着印本的皇叔留了句狠話,“既然我認定了是你,那就是你,我還會來的。”

說完安倩如就甩頭走了,開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認真的寫着折子的傅衍,沉了沉眼眸,咬着牙不甘心的問,“那些話你本來想要說給誰聽的?”

傅衍連頭都沒他擡,只是将手中的折子翻了過去,将手中青木的毛筆沾了墨方才回道,“你不需要知道。”

安倩如定了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是過了許久才緩緩出了門,消失在夜色之中。

傅衍看着已經離開的安倩如,手中的筆才頓住了,他輕輕放下筆,環視着整個書房,從架子前看到架子後,都沒有人影。

他緩步走着,整個屋子寂靜的沒有聲音,傅衍頓住,難道是他多疑,可桌子上的折子的确被人動過。

傅衍白日裏吃午飯的時候,安倩如就正巧過來了,他也只能容忍着讓她一個人在桌上用餐,自己準備回卧室。

平日裏他蘭姑都是安排好下人們上菜,一個人端着一個食盒,可今日卻有人端了兩個食盒,他覺得疑惑,在下人退下之後,他留了一個安倩如一個人,自己卻去找了那幾個上菜的丫頭們。

詢問之後才知道少了一個丫頭,他問是誰,那群丫頭支支吾吾的說是蘭姑的侄女,傅衍只有這麽一個蘭姑,蘭姑也只有這麽一個侄子,怎麽可能還會有其他的侄女?

他覺得好笑,興許又是那個爬進來的丫頭來看他,可想想又覺得不對勁,就算是偷偷進來的,蘭姑又怎麽會說她是侄女,他覺得很是奇怪,于是就去了阿九裝作肚子疼的地方,結果沒有找到人。

他一路過來,順着道路到了自己的卧室,卻沒有發現人影,就幹脆放棄了尋找,他想興許是走了吧,結果沒有料到的是安倩如竟然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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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衍立了許久便有人來敲門,說是來問晚餐,他喚了人進來便沒有說話,那個下人也不敢說話,只能靜靜的立在門口,于是他們就聽到了一陣非常具有規律的呼嚕聲。

傅衍緩步到床跟前,在床邊蹲下稍稍掀開床單,微弱的燈火就正好映着床底下一張已經熟睡的小臉。

“咝!”那個下人倒吸一口涼氣,指着床底下的阿九,“王爺,要不要扔出去?”

“你去叫幾個人來,将這床挪了挪就退下吧!”傅衍挑眉,撂下床單。

之後的整個過程就是,傅衍在一旁看着幾個人将床挪了一寸,露出熟睡且造型奇特的阿九。

幾個下人呆呆的看着阿九,竟相看無言。

“都退下吧!”

幾個人退到門口,又被傅衍叫住。

“把晚飯端進來,另外今晚的事情,誰都不許說出去。”

“是。”幾個人就麻利的出去了,且帶上了門。

然後第二天阿九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她是在皇叔的大床上醒來,她仍舊是她,沒有少衣服沒有少頭發,她靠在皇叔的床上,手裏握着軟枕,讓她仔細回憶回憶,她不是在床底下麽?可醒來為什麽在床上?

她忽然才想起來一個很嚴重的事,她今日的早朝還沒有上!

阿九猛的拍頭,她現在回去也沒有用了,于是就只能幹坐着。

過了半晌,她抱着軟枕又困着了,躺了半天迷迷糊糊的聽見門被推開了,然後轉過身時就看見皇叔端着香噴噴的早飯在床前站着。

“額…皇叔…”阿九撓撓頭。

“陛下醒了啊?真不知道往日裏早朝陛下都是怎麽早起的?”傅衍笑她,将手中的早飯放在了床旁的矮幾上,給阿九揭開瓷碗的蓋子,給阿九舀了一碗粥,遞給阿九。

阿九慢吞吞的接過,“可能是朕寝殿的床太硬了,比不上皇叔的床舒服,朕就多睡了。”

“嗯。”傅衍看她接過就轉身離開了床邊,和阿九隔在一邊,照舊是查着手中的印本,靠在桌邊上用餘眼瞥着喝着正香的阿九,“就因為陛下的多睡,早朝之上沒有陛下,衆臣可都在底下說臣越了陛下的權呢。”

阿九捧着碗的手一抖,眼珠子轉了轉,“那底下不都是皇叔的權臣,怎麽敢說皇叔?”

“陛下可冤枉臣了,那些可不都是陛下的臣子?”

阿九正想反駁,看着傅衍輕巧的做了個思忖的模樣道,“陛下可知尹正同嚴儲清正從霍都往回趕。”

“額?”阿九愣住了,這幾日都在管着莫家院和皇叔的事竟将尹正同嚴儲清落下了,“為何沒有同朕說?”

“在陛下禦案上的奏折裏,陛下前日晚上翻閱時沒有看見?”傅衍稍稍頓了頓,“哦?臣書桌上的印本裏也有,陛下昨夜翻閱時,難道沒有看見?”

阿九頓着了,她就知道皇叔真不是個簡單的人,她在床底下都能發現,阿九咽下口裏的粥,舔了舔嘴唇,捧着碗伸長脖子問着對面的皇叔,“你怎麽知道我在你府裏的?”

“陛下還是愛打呼啊!”傅衍沒有看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讓窩在床上的阿九差點将剛送進嘴裏的一勺粥給噴了出來。

阿九忍着悶咳了幾聲,顫抖着放下了碗,擦了擦嘴,“這麽說倒是朕不對了。”

“陛下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傅衍收了收手上的印本,又回頭拿了幾本方才用朱紅筆跡勾畫過的印本,朝着阿九緩步過去。

阿九暗道不要臉,随即想起昨夜的安倩如,不免就問了起來,“安倩如對皇叔的情感可還真是……”

“這是交由鳳閣的印本,臣這幾日就不上鳳閣了,就連陛下的書房臣也應該少去。”傅衍坐在阿九床頭,托着阿九的手将批好的印本放在她手上。

“為什麽?”阿九木愣的接過印本。

“避嫌。”

“為什麽?”

傅衍竟然自顧自的嘆了口氣,對着阿九就是一副受盡了苦楚的樣子,然後咬了咬下唇,裝嗔道,“臣真的是冤枉,被朝中大臣流言說臣私藏陛下,迷惑君上,不讓陛下早朝,而陛下竟然也來臣的書房翻箱倒櫃,不正是也不相信臣的忠心?”

字字句句竟然透露着無比的凄涼和心傷,像是受了莫大的苦楚,聽着阿九的心都在跟着顫抖。

阿九拍拍傅衍的肩,“皇叔,其實朕是想皇叔才來看皇叔的。”阿九至誠的盯着傅衍,手中握着的印本不覺又緊了幾分,說些違心的話可當真難。

阿九後來想了想,她大抵也是想同皇叔說話才去王府的,可去了後才發現,不說話也不要緊,關鍵的是她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安倩如和皇叔的事。

這個時候更不能提安倩如,于是阿九話鋒一轉,“昨晚不小心聽到了點什麽?”

“聽到什麽了?”

阿九頓了頓,湊近了道,“那文祥祥當真對安倩如有意思?”

“臣怎敢欺瞞聖上呢!”傅衍雖說的正經,嘴角間卻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阿九卻是巧的真切。

“皇叔在笑我還是在笑文祥祥?”

“臣是在替文史官開心。”

“嗯!”阿九點點頭,“的确,文祥祥都二十好幾了,竟然還沒能将文家的下一任史官給添出來,朕瞧着都心急,就連文祥祥他爹都給朕寫了催婚書,說是讓朕在帝都內給他找個兒媳婦。”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安倩如賜給文祥祥?”傅衍挑眉問她。

“不。”阿九搖搖手,“像是文祥祥這樣的小奸臣,應該賜給安倩如,不過安小姐中意的人可不是文祥祥,是那個隔着帷布說了一堆情話的懷晉王。”

傅衍勾唇一笑,“臣聽着陛下的這番話,怎麽覺得有些酸呢?”

“……”

“其實朕是覺得皇叔答應過先皇,要忠于朕,自然要等到朕退休了,才能管上自己的事情,所以朕只是覺得,皇叔要是真的同安倩如說了那番話就違約了!”阿九緩了緩氣兒,“當時隔着帷布時說的那番話,皇叔是想說給誰聽的?”

阿九想起先皇駕崩時曾拉着傅衍的手讓他忠君愛君護君,昨夜她聽安倩如說傅衍拽着帷布之後的她說完忠于她愛護她的時候,阿九就覺得這與他答應父皇的約定是一樣的,她才會問,她正等着傅衍的回答,明确的回答,她不想也誤以為。

可傅衍扯開了話題。

“那時的陛下又是聽誰隔着帷布對陛下說了真心話?”傅衍認真道。

那樣認真的眼神讓阿九在很多年後都沒有忘記,縱然阿九還見過這樣的眼神,只是很多年後,她再也看不見這樣的眼神。

而很多年前的時候,還在學府的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學府教他們學讀的師傅是安太傅和鳳閣的黎老,他們的小學堂只坐了他們五個人。

當時的學堂除開他們也有其他官員的子女,先帝的意思是官員之女仍可同樣在皇宮內學讀,雖說制度如此,但只要才學優秀着也會被師傅看中,将來繼承父位為國報效。

小學堂是指以阿九為首的幾個皇家貴族的繼承人受黎老和安太傅的教學,當時有身為儲君的阿九,被當做攝政王在培養的傅衍,将來的史官文祥祥,安太傅的女兒安倩如,還有一個黎老的兒子黎昱。

這樣的一個小學堂,這樣的五個人,稍稍都長大一點的時候,被文祥祥寫在了史書裏,阿九偷看了,據說把他們寫成了繼承人天團。

阿九不懂問起文祥祥的時候,文祥祥說是從沈清和告訴他的,那是阿九第一次聽說沈清和。

至于那場隔着帷布說來的真心話,是太傅和黎老特意安排的,阿九不清楚他們的意思,但是阿九知道,這兩個老人家在一起商量着事情通常都不是什麽好事,就比如這兩個人在學堂上因為人老吵架吵不過文祥祥,還籌謀着要把文祥祥賣了。

幸虧阿九抱着兩個人的大腿才沒能賣了文祥祥,但是這兩個人又搞出來這麽個名堂。

傅衍問她被誰說了真心話,阿九知道,是黎昱。

黎昱對她很好,一直很好,但是阿九卻聯合着文祥祥叫他鯉魚,他也不生氣,還替阿九烤魚吃。

興許是他們這五個人在黎老和太傅的教育下比較老成,所以很看重誰喜歡誰誰看不慣誰的事。

先帝是在阿九六歲時去世的,但是阿九因為年紀太小,登基典禮是在十二歲之時舉行,而在此之前的六年,都是皇叔一直在攝政。

她十二歲登基前一天,那場隔着帷布的真心話就開始了。

她知道站在她跟前的是黎昱,她偷偷看了眼黎昱,被黎昱塞回了帷布中。

當時十八的黎昱說,“鯉魚喜歡阿九。”

阿九這個死不要臉還湊出臉來說,她也喜歡鯉魚,然後又被黎昱塞回了帷布內。

“明日之後你便是九五之尊,明日之後我便不能叫你阿九,黎昱心重,看不下去阿九被別人帶走,所以阿九,黎昱如果走了,有空記得想想鯉魚。”

阿九并不懂什麽意思,只知道她出來後就再沒見到過黎昱,第二天登基時,他自請鎮守邊疆,當年培養的這五個人,除了一個安倩如不願意為阿九效力,其他的都充歸國庫了,典型的代表就是傅衍和黎昱。

黎昱一走就是六年,竟然也沒給阿九來個信,要不是皇叔問起,她只怕也想不起來了,如果黎昱在,一定是她的左右臂,只可惜了當時不懂世事的阿九沒能理解黎昱的那番心意。

她沒能回答皇叔,只是愣愣的坐着,待到反應過來時,皇叔早已喚了小德子過來,迎她回宮,而皇叔卻早已不見了。

往好的說陛下一早就來同皇叔讨論政事,真正清楚的都知道阿九一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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