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捉蟲】

再次醒來時已是中午，腹痛減輕了不少。我無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清醒。

瞥見床頭櫃上早已涼透的紅糖水，猶豫片刻還是喝了下去。

微博上總有營銷號發諸如“痛經時男友都是怎麽安慰你的”此類逼人吃狗糧的動态，每次看到我都默默轉發說“忍一忍就過去了”。

作為一條單身27年痛經14年的狗，別說有沒有人提醒我多喝熱水，就連難得的紅糖水都是我媽心血來潮給我沖泡的。

因此今天看見陸肖好心幫我泡紅糖水時，說不感動是假的。但也真夠心酸，給予照顧的那方和我僅是“主人與狗”的關系。

Thomas是第一次來S市，所以想去标志性建築游覽。

我本來還打算要一起去拔草很多美食，如今只能在家裏叫外賣。這個小區安保做的有點過分，因為電梯要刷卡，外賣小哥都只能送到樓下。

把外賣拿上來後，我給陸肖發了條微信：你們是不是在吃好吃的QAQ

很快陸肖回複了一張照片，他們在鼎泰豐吃小籠。

我看看面前潑出了一點的皮蛋瘦肉粥，吞着口水不再理會他。

邊吃邊在某社交網絡閑逛，看見有個人摘抄了一段張愛玲的文字：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不知為何突然想到陸肖。盡管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但我沒有敢問他闊別多年與前女友還有前女友的老公見面，心裏是怎樣日了狗的心情，尤其前女友的老公還是自己好友。

我有做過些許猜測，或許陸肖其實很喜歡Susan，只是不會表達，導致兩人錯失未來；又或許正是所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不管怎樣還是挺佩服這三個人的，居然能面不改色繼續當好朋友。如果換做是我，早就死于尴尬癌了。因為我的心理潔癖太嚴重，不能接受曾共有過去的人。

我獨自在家裏游蕩，靠打游戲打發時間。打開電腦登陸游戲，剛上線就收到一條密聊。

[顧夕柔]：師父你都好多天沒上線啦，不會A了吧？

這妹子是我在游戲裏唯一的親友，盡管隔着虛拟世界，但我依舊把她視為寶貝。

我笑着敲打鍵盤：沒有沒有，只不過前段時間在忙結婚的事情。

[顧夕柔]：啊啊啊恭喜！師爹帥嗎！

真是個好問題，讓我吹牛逼的壞習慣又犯了。

[清竹]：跟野蠻哥哥無節操裏的大智哥哥有得一拼。

[顧夕柔]：霧草？！這麽極品=A=我什麽時候才能有男票啊。

[清竹]：當你在最好的時間遇到最好年紀的人。

這話看着像在放空屁，但事實就是這樣。

她雖然是我游戲裏的徒弟，但現實裏比我還大兩歲。明年就要跨入三十歲的她，被家裏催了好多年，後來幹脆去別的城市工作遠離父母逼婚。

我們不是結不了婚，而是不想。不僅排斥相親，還秉持着人海中相遇才是緣分的原則。

不過她起碼還有對真愛的憧憬，有機會找到互相喜歡的人。

像我這樣回避感情又套上婚姻枷鎖的人，這輩子只有一個夢想：吃喝玩樂等死。

晚上快十點，陸肖他們才回來，随意聊了兩句後就各自洗澡回房。

陸肖大發慈悲，帶了夜宵回來給我，我有點感動，“不愧是我的田螺姑娘。”

他還有些傲嬌，“只是吃剩的。”

隔天要上班，所以吃完點心我就上樓睡覺了。

至于陸肖，因為江老板回了公司，他就借口要照顧Thomas夫妻倆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我看他就是不想上班。

午休時，林秋晨聽我說起家裏來客人的事，十分震驚地瞧着我：“方亦竹，表面上看你傻乎乎的，沒想到段位挺高啊！”

我不滿，“什麽叫傻乎乎的？”

她手托腮，感嘆道：“你居然放心老公和前女友在家獨處。是我肯定得時刻盯着他們。”

我朝她擺擺手，笑着說：“Susan人挺好的，而且她老公也在好嘛。”

我暗暗吐槽，就算陸肖和Susan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哪怕他倆這樣那樣不可描述，我也很放心。

關我屁事，我只是個吃瓜群衆。

這幾天，陸肖白天當導游，晚上當廚師，我笑他都夠資本去當三陪了。

彼時他正在切菜，随即往我嘴裏塞了塊我最厭惡的苦瓜。

我憤憤地來到客廳，Susan見我噘着嘴，問道：“怎麽了？和陸肖吵架了？”

我喝了一大口水，“他欺負我，給我吃苦瓜。”

Susan摸摸我的頭，“男人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總是幼稚的。”

我心虛地笑了笑，沒敢接話。

夜裏大家照常在客廳聊天。Thomas搞笑得很，應了那句不管男人幾歲，總會對喜歡的女人展現孩子氣的一面。

而Susan也完全不介意自己老公像大孩子般逗樂，反而配合他一起開玩笑。沒想到這位美型禦姐還有如此萌妹的一面。

一轉頭，見陸肖一臉微笑地看着他們，眼神裏傳遞的感慨和祝福恐怕當下只有我發現。

我真的不懂他的世界，難道真有人能和前任做摯友嗎？

後來我和Thomas先回房間了。過了許久，我聽見Susan也上了樓，但陸肖還沒回來。

吃得太飽我翻來覆去睡不着，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深夜動态不多，都是夜貓子們“哈哈哈哈哈”的轉發，但有一條吸引了我的注意。

[Theseus]分享了一首歌曲《歲月如歌》。

一如他往常的動态，沒有原創文字的分享在一堆段子裏毫不起眼，卻讓我思緒萬千。

記得初次聽這首歌時我還在上學，那時經人推薦後下載到mp3裏。最初被曲調深深吸引，後來沉迷于那句歌詞“當世事再沒完美，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我雖然偏向獨身，卻不是情愛上的傻瓜，也曾經歷過那些被夏風輕吻的風花雪月的暗戀。

黑暗中點開鏈接播放，熟悉的調子将我帶回從前。從陽光下奔跑的身影，到拐角處穿着T恤的少年，甚至包括表白被拒後的悵然若失。不論過多少年，都深藏于心。

我不知道陸肖和Susan私底下說了什麽，但肯定引起了很多回憶。我也不知道他們當年的感情走向，卻相信他不是放不下過去的人。

他可能只是和我一樣，懷念從前年輕的自己。

……

Thomas夫妻倆回國前一夜，江遲約我們一起去酒吧。他們四個老友享受着最後的聚會，網絡上的交流怎麽也比不過面對面的歡聲笑語。

我靠着陸肖的肩膀默默喝酒，上演最後一場恩愛戲碼。這時Susan起身走到室外，她還神秘地向我招招手，貌似想和我私下聊聊。

陸肖也注意到了，但他裝作沒看見任由我起身走去。

我疑惑地走出玻璃門，和她靠在頂樓欄杆上吹夜風。多日以來，這是我倆唯一一次單獨交流。

她不像我那麽怕冷地裹着外套，雙手撐着護欄眺望這座城市。上弦月彎彎地挂在高空，借着城市的燈光，我再一次驚豔于她的美。不單是長相上的出挑，那種生來獨有的氣質是誰都模仿不了的。

Susan對我笑了笑，“陸肖和你說過我們的事吧？”

我點點頭，心裏有些小激動。莫非傳說中的前女友支線要開啓了？

她轉過頭看向江景，遠處的霓虹在眼睛上映照出明亮的光。她輕聲說：“那時候我就很想來看看這座生他養他的城市，所以這次旅行我期待了很久。也有私心，好奇他最終選擇了怎樣的伴侶。”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當時是他傷害了你吧？”

她笑了，“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他雖然怎樣怎樣，但他對我還是挺好的’這句話。但是和他在一起的一年，是我很珍惜的經歷。”

見我一臉懵逼，她接着說：“當初是我追得他，他在留學生裏不算太優秀，但就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在一起後，雖然他對我的感情沒有增加多少，卻做足了二十四孝男友。加上我這人也想得比較開，只享受過程不在乎結果，所以可以說失去了一個男友，卻擁有了終身好友。別看我現在被Thomas影響了許多，從前我和陸肖的性格很相似，有時不用說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

我琢磨了一下，還是有些不解，“那既然你們這麽懂對方，怎麽還……”

“你能接受和自己戀愛嗎？”Susan的眼神有些悠遠，“原本兩個人相處久了就會失去激情。再加上因為太像，我們比別人更清楚彼此的缺點。越相處越孤獨，最後商議分手。”

她嘆了口氣，幸福的笑容重回臉龐，“也幸虧和他分手了，我才能知道Thomas有多愛我。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我們會因為意見不同而争執，然後從中彌補各自的不足。”

“而且，和陸肖分手我完全沒受到傷害。”她湊近我，偷笑着說，“反而虧的是他，初吻都被我奪走了。”

我聽罷，和Susan同時笑出了聲。

她身材高挑，比我高了半個頭，伸出手輕柔地拍拍我的頭，“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因為陸肖是我和Thomas最好的朋友，我們一直想他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我知道自己身份很尴尬，這些天和你交流并不多，所以想找個機會說清楚。更希望你們能像我們一樣過得開心。”

我趕緊向她擺擺手，表示她不用在意，我并沒有吃醋，只是有些內向。

而且讓他們失望了，陸肖不僅是個隐藏的單身狗，還絲毫沒有找對象的意願。

翌日江遲要約會泡妹，由我和陸肖把他們送到機場。臨別時Susan不僅又對我摸頭殺，還彎下腰在我臉上留了個告別之吻。

當時差一點就想跟她走了！我對這種美型的小姐姐真的抵擋不住啊。

陸肖拎住我的後領，阻止我意圖熊撲Susan背影的行為。他嫌棄地看着我，“沒想到你才是彎仔碼頭。”

我目送他們離開，相當不舍，“我真的好喜歡她，第一次見到這麽棒的女孩子。”

他十分不屑地嗤笑道：“我和她挺像的，怎麽不見你喜歡我？”

“你像個屁！”我真受不了他這種不要臉的性格，“你別侮辱她，她沒有你自戀。”

我倆在日常吐槽中離開機場。回程路上，我打開音響，竟然第一首就是《歲月如歌》。

我看向他，狐疑地問：“你一點都不好奇她昨天晚上跟我說了什麽嗎？”

陸肖一臉平靜，沒有一絲表情，“不。”

“為什麽？”好像一直以來好奇的只有我。

“因為猜都能猜到。而且……”

他的話在副歌部分停頓了，等那句“願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憶記”唱完，才接着說：“而且對你來說是新鮮事，但對我和她毫無意義。”

彼時我雖然不懂他為什麽說出毫無意義四個字，卻也不覺得這話冷血。

我不再提問，轉頭望向窗外，随歌哼唱，驚覺留下愉快憶記這句歌詞更值得推敲。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他那天夜裏分享這首歌的原因，但轉瞬即逝，無法用語言表達。

因為我不懂愛情升華成友情的感覺，我也不如Susan那般懂他。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