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金絲肉松餅,杏仁佛手,牛乳羹······
趙李氏的早食很是豐富且精致,而食不言寝不語,因此母子二人并未有所交談。
趙李氏吃飯的動作很規矩,卻不會讓人覺得死板,反而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而趙碩,吃飯雖然吃得很快,但是動作同樣文雅,絕不會粗俗。
吃過早食,母子二人去了裏間,底下一個青衣丫頭将茶具一一擺了上來,泥炭小火爐上邊煮着水,水是從京外千山峰峰頂的那汪玉泉湖湖心新鮮取來的水,泡茶用的壺是上好的紫砂壺,茶葉則是上好的陳年普洱。
那紫砂壺小小的一個,不過成年男人巴掌大小,做得極為精致,造型古樸大方,色澤光潤古雅,在壺蓋上還刻了一個小篆“瑾”字。不過這紫砂壺看來雖然其貌不揚,可是卻是趙李氏當初的陪嫁,能讓她陪嫁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凡品,這只紫砂壺被戲稱為“瑾壺”,是已逝的一位精于紫砂壺的儒者所做,那儒者是有名的大儒,最喜紫砂壺,而他所制作的紫砂壺在他晚年均被他摧毀,只餘了他最為滿意的兩件。而趙李氏手上這只紫砂壺便是其中之一,另一只“瑾壺”則不知流落在那,乃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不過趙李氏手上這只紫砂壺卻有所殘缺,在底部有一個小小的損口,那是趙碩小時候貪玩不小心摔在地上導致的。
“你可知我叫你過來作甚?”趙李氏手上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沖泡熱茶,嘴上似是随口問了一句。
趙李氏出身于徐州名門李家,單名一個婉字。她泡茶的姿勢極為優美,看着就讓人有一種凝神靜氣的平靜之感,真真是無處不美,無處不精致。
徐州李家,經歷三朝卻仍是屹立不倒,名聞天下。李家并沒有子弟入仕為官,是傳承百年的書香門第,清貴人家,在百年來就出了好幾位大儒,在讀書人裏邊聲望了得,世上的讀書人,許多人都已能在徐州李家門下學習而以此為榮,
而自來李家的人并不會攪和于朝堂,但就算如此也沒有誰敢小觑李家,李家歷來不僅自家讀書,還教書,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就連如今的朝堂上,也不知有多少的朝臣受教于李家,若有誰想對李家出手,這些朝堂上的大臣就算不願意,但為了名聲,也不會坐視不理。
李家有如此盛名,李家的姑娘自然不愁嫁,而趙李氏是如今李家族長李老太爺的嫡長孫女,當初在閨房裏邊便有着才女的名聲,不知有多少人家相求娶她,而也因此入了當初的紫英王夫人如今的老太太的眼,親自去宮裏向當今聖上求來了一道賜婚聖旨,當時這段婚事可是傳為了一道佳話。
趙碩擡眼看了一眼自家母親,只見她垂眸一副仔細于手上泡茶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正等着自己的回答。
“我大概是知道母親想說些什麽的。”他淡淡的道。
趙李氏微微一笑,道:“你打小就是個穩重的性子,最是貼心不過了,人人都說女兒是母親貼心的小棉襖,可是你卻比茜茜貼心,我對你一直也很放心!”她口裏的茜茜,是五姑娘的小名。
趙碩垂眸不語,趙李氏頓了頓,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往上擡,平端多了幾分淩厲之感,五姑娘的丹鳳眼繼承于她,卻更加溫婉柔和,沒有她這般如刀削的冷冽。
“一個小小的賤妾,你竟是為了這麽一個人而不顧自身安危,我真是高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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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碩道:“母親言重了!”
趙李氏輕哼一聲,她臉上并沒有什麽怒氣,但周身的氣息卻壓得整個屋裏氣氛沉沉的,連聲音也不敢放大一點,她道:“當初你說什麽也要娶了那王家之女,為了你,我也拉下了臉去給你提親,怎麽這一輩子你總歸是要和你妻子度過的,自然要你滿意才好!可是如今了,你那妻子對你可有半分男女情意?這便罷了,那王氏女,好歹也身份高貴,如今這個了?區區一個賤婢,你寵了便是,可是竟然為了這麽一個女子而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真真讓我失望!”
見趙碩神色微變,她淡淡的道:“你是紫英王府的嫡長子,是未來的世子爺,更是将來的紫英王,兒女情長這種東西,我允許你一次,卻不容許你第二次放肆!那蕭姨娘,回去我就讓婆子打發了出去,以免迷得你不知了三魂六魄!”
趙碩此刻真的是面色大變,冷聲道:“母親,你不能這麽做!”
“我不能這麽做?”趙李氏輕笑,她笑起來着實好看,一雙丹鳳眼透出幾分婦人的妩媚多情出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不過是我兒一個妾侍,我這做母親的難道還沒有權利處置了?”
趙碩微微皺眉,道:“母親,雖然她只是一個妾,可是也是我屋裏人,若是這事傳出去其他人會怎麽想?”他知道如果他越為桃花辯解,自家母親對她會更加厭惡,只會讓情況更加惡劣。
趙李氏微微一笑,嘆道:“我兒長大了!”竟然也知道對她婉言了。
她的目光甚是欣慰,語氣一轉,溫和的道:“一個賤妾,我也沒有心思去搭理她,我兒既是喜歡,留下來也沒什麽。不過她既然伺候不好你,那便換個人來伺候你,我這兒有一個丫頭,自來伺候我最是貼心不過了,我讓她去伺候你好了!”
“含香,你過來!”
她喚了一聲,只見從屋內屏風後邊走出一個身段風流,唇紅齒白的年輕姑娘來,只見這姑娘個子高挑,雙眼彎彎,相貌嬌美,皮膚白皙,身着綠色襖裙,宛若雨打碧荷,柔媚細膩,極是美麗。
“奴婢,拜見大爺!”她盈盈而福,雙頰微紅,帶着令人心憐的羞怯。
趙碩漠然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只道:“母親,這丫頭您覺得貼心,若是離了她,您怕也是不習慣得緊,做兒子的,又怎好奪您所愛?”
趙李氏将沖泡好的普洱放到趙碩面前,笑道:“嘗嘗!”
又道:“只要你好,一個丫頭又算得了什麽?”
趙碩将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道:“母親既是一番好意,兒子受着便是。兒子公務纏身,今日便不多留了,下次再來給母親請安!”說着,他站起身來拱手行了一禮,轉身出了門。
見他這麽就走了,一邊站着的含香有些不知所措,無措的看着趙李氏。
“看我幹什麽?你如今的主子可是大爺!”趙李氏端起紫砂茶杯,注視着袅袅而起的茶霧,淡淡的道。
含香了然,向着趙李氏福了一禮,匆匆的朝着趙碩離開的方向追去。
“太太,大爺既然不願意,您又何必強求?”趙嬷嬷在一邊看着兩母子氣氛又陷僵硬,心裏又急又無奈,只得勸自家太太。
趙李氏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我兒是将來的紫英王,我不可能讓她毀在一個女人手裏!”
趙嬷嬷看她眼底閃過的一絲狠辣,吓得不輕,顫聲道:“太太,您,您······大爺看來很是喜愛那位蕭姨娘!”
“香芹你怕什麽?怕我對那個蕭姨娘出手?”趙李氏輕笑,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道:“我可不會讓我兒恨我!”
······
趙碩從尊懿院出來,外邊雪下得更大了,雪白的雪花簌簌的往下落,不一會兒他們撐着的傘上邊就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大爺,大爺······”
主仆二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聲怯生生的叫聲,書硯扭頭就見剛才在趙李氏屋裏見過的含香正提着裙擺往這邊小步跑過來,在一片雪色之中,她水綠的身影就像天地間唯剩的那抹色彩,一眼望過去就只剩下她的身影。
“大爺!”書硯喚了一聲趙碩,觑着他的表情。
趙碩眯眼,道:“走吧!”率先就向前走,書硯連忙舉着傘跟在他身後為他遮着雪。
含香出來得急,手上也沒拿把傘,此時大雪落下,很快她的衣裳上就落了一層雪,有些雪花還飄進了她的頸口裏,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她只能一聲聲的喚着趙碩,眼看對方停下腳步,她心裏一喜,正想以一種柔美的姿勢跑過去,讓對方看見自己最好的一面,卻沒想到他竟然不管自己,直接就走了。
含香:“······”
趙碩不搭理自己,含香只能自己亦步亦趨的跟着,不過趙碩二人是男人,也沒有想着照顧她,步子邁得大,她只有小跑才能跟上,不一會兒就氣喘起來。
“大爺,她始終是太太賞下來的,如此是不是不太好?”書硯有些擔心。
趙碩道:“母親既然把她給了我,那她就是我的人了,我想怎麽待她,她也得受着!”既然是伺候他的,那就是奴才。
主仆二人正交談着,後邊含香卻是身形一跄,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嘤嘤嘤,大爺······”
含香擡起頭,露出巴掌大小的臉,秀眉微蹙,小小的嘴唇紅豔豔的,微微的抿着,烏黑的頭發上布滿了雪白的雪花,這個模樣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
含香心裏想得好,她原想自己這麽“摔”了一跤,大爺肯定會停下腳步看她,她擡頭的表情,姿勢都在心裏仔細的想了一遍,務必讓趙碩看見她最為美好的一面,用這麽一副模樣讓他憐惜。
只是她沒想到到的是,她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摔到了地上,趙碩竟然根本沒有動容,等她以一種美好的姿态擡起頭來時,那主仆二人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背影了。
含香:“······”
等等我啊!
這時候,含香再也顧不得什麽好看的姿勢了,拎起裙角就飛快的追了過去,等她追上二人的時候,也只有喘氣的份,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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