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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那日,曲江街上總算有了兩分喜氣,城裏住的人多是有點資産的,割幾兩肉,打二兩雄黃酒,再買點點心糖塊的給家裏孩子打打牙祭。

但是下邊遭了秧的村子卻是無可奈何,他們都是本本分分種田的,往日田地裏的收獲除去納稅,也勉強只夠一年的嚼用,若是遇到災年,更是入不敷出,勒着褲腰過日子。而如今,曲江大水淹沒了田地,地裏邊剛種下去的莊稼盡數毀去了,家裏的存糧泡了水發了芽哪還能吃?

更艱難的人家,屋子不過是用泥巴搭的,上邊鋪了一層稻草便算是屋子了,大水沖來,回去只見光禿禿的地基,屋子都不見了。這日子,是真心的苦啊。

不過怎麽也是一個節慶,還有點積蓄的家裏粽子是不想了,拿兩個子買兩塊豆腐,往河裏抓點魚炖了吃了,沒有半個子的只能摘了山上的艾草挂在門上,也算是過節了。

溪角村以前也算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青山流水,村口還種着兩棵百年的粗棗樹,結的棗子又大又甜。山上物種頗豐,野山菌啊,野生的毛栗子、梨子、山楂啊這些東西多的是,靠着山他們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很多人家家裏好歹有那麽點積蓄。

只是大水過後,這日子就難過了,一場大水下來,能保着命就不錯了,家家戶戶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雖說是五月初五,大好的節日,可是村裏人也沒有誰有心情過節。

“咚咚咚!”

正當午時的時候,村口的大鑼被敲響了,這口大鑼平日裏只有發生什麽重大的事情之時才會被敲響,就像上次發大水的時候。因而聽到鑼響,無論是在做什麽的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匆匆的往村口趕。路上遇到玩得好的,交流幾句發生了什麽事情的疑惑。

到了村口,村長是個中年男人,他也是新上任的,原先的村長是他父親,沒躲過災,如今便讓了他的兒子來當。

烈日當空,太陽亮得吓人,村民們跑到兩棵粗壯的棗樹下躲着太陽,銅鑼便是挂在其中一棵棗樹上的。

村長站在樹下,身後還有兩個身着藍色衙差服侍的人,邊上則是三輛牛車,其中兩輛車上放着不知裝着什麽東西的黃色口袋,一輛卻是用粗布蓋着。

村民們向來是對衙差官兵敬而遠之的,如今見竟然來了兩個衙差,心裏頓時就嘀咕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難道是要收稅?可別,若是收稅,這不是把人逼上了死路,讓他們去死嗎?

村長示意大家安靜,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始說話。

“大家也是知道這次我們曲江遭劫,日子是過得艱難的,不過幸而當今天子聖明!”

說着,他朝天拱了拱手表示尊敬,這才繼續道:“皇恩浩蕩,不僅免了我們今年的稅,更讓大夫免費為我們看診治病。而今日五月初五端午節,欽差大人王大人和趙将軍,特讓人給我們送來了糧食豬肉,盼大家能過個好節慶。”

他這話說得漂亮極了,他原本也是個會說話的,不然也不會再大水之後讓村民推他當了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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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聽到他這麽說,兩個衙差看着他的表現很是滿意,他們二人其實并不是衙差,而是趙碩底下的兵将,這次實在是衙門人手吃緊,才讓他們披了衙差的身份來做事。

底下的村民原本還在嘀咕,他們曲江是一條大河,南來北往的流水都在他們這兒聚集,本就容易出現大水,而為了防止災害,朝廷每年都會鞏固堤壩,去年更是花費大量銀財重新将堤壩修建,可是誰知道才剛修好的堤壩,在開春就破開了。

這場災難不知死了多少人,村民們也有不少親人死在這場災難之中,他們心裏怎麽能沒有怨氣?在趙碩他們來到曲江之後,便發生了多起暴動,只是都讓趙碩鎮壓下來了。不得不說,王大人在端午這日派發糧食的舉動還是消散了不少人心裏的怨氣,起碼朝廷還是惦記着他們的。

知府衙門後院。

桃花今日惦記着過節,在趙碩醒的時候就跟着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拿了五色絲線編好的長命縷栓到他的手臂上,又拿了縫制好裝了藥材的五毒圖案的荷包給他挂在腰上,這才又撲回床上,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繼續睡了。這個時辰,她還沒睡飽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沒睡飽了。

趙碩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裹着被子再次睡了過去,心裏又覺得受用,走過去把床帳給她放下來,這才出了卧室。

“大爺!”四個丫頭早就起了,屋子裏已經換了新鮮的花朵,不是荷花,而是槐花,一串串小小的白色的花朵,放在琉璃花瓶裏。曲江交通發達,稀奇的玩意倒是多,這琉璃做的東西只要有銀子也拿得到,趙碩得了幾個都給桃花送了過來,桃花見色彩明麗,好看得緊,便拿出來插花了。

兩扇窗戶開着,外邊天已經亮了,院子裏花木扶疏,美人蕉深綠的葉子看着就喜人。如今五月的天,早上還不覺得熱,到了後邊就覺出熱來了。

“這是姨娘讓做的長命縷,讓奴婢記得給您,是給您底下的人的。”用竹子編的籃子,裏邊放着一堆長命縷。

趙碩倒是有些愣了,腳步微動最終還是沒有什麽動作,只道:“你們姨娘有心了!”

走出門去,書硯在外邊侯着,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大爺!”

趙碩把籃子丢到他懷裏,大步往前走,丢下一句:“你們姨娘一番好意,自己拿一條戴着,辟邪驅瘟的。”

書硯低頭一看,小小的籃子編得很好看,在上邊還編了花紋,籃子裏邊裝的是好多長命縷。

書硯往後看了一眼,抓緊了籃子朝趙碩追了上去。

桃花最後是被熱醒的,趙碩體熱,如今又入了夏,兩人睡的被子早就已經換成了薄被,只是醒來她身上還是出了一身的熱汗。

煩躁的抿了抿唇,她還沒睡飽了,身上又汗膩膩的,心裏更是郁郁,一腳把被子給踢開,她有些生氣的轉了個身。

心裏正煩的時候,突然就感覺一陣涼風,她身上落了一層汗,涼風吹過來極為舒服,而後就覺得身上一重,剛才踢開的被子又被人蓋了回來。

桃花猛的睜開眼,就見她的床邊站着招娣,手裏拿着一柄繡蘭草的團扇。

桃花突然睜開眼顯然是吓了她一跳,張着嘴喚了聲:“姨娘!”這段時間她終于被養得胖了幾分,不再是那副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模樣,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倒是有幾分可愛。

“姨娘,您醒了?”她有些局促,道:“我去叫喜兒姐姐!”說着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桃花坐起身來,摸了摸有些發濕的頭發,外邊喜兒和珠玉走了進來,珠玉手上拿着一個托盤,上邊是漱口的茶水,還有一個赤銅的螭紋小盂。

桃花喝了茶漱口,将水吐在小盂裏,拿了一個白色的香丸含在嘴裏,頓時就覺得精神一陣,一股清涼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

喜兒把窗戶打開,外邊陽光亮得吓人,桃花問:“什麽時辰了?”

“巳時初!”

桃花伸了個懶腰,肚子裏的孩子也醒了,伸着胳膊伸着腿,不知道是小手還是小腳撞在桃花的肚皮上。桃花摸了摸肚子和它打了招呼,下了床去屏風後邊洗漱。

外邊有叫賣東西的貨郎,桃花放了院子裏小丫頭的小半日的假,又一人發了兩個月的月例,讓她們拿去買花玩。除了月例,還有新裁的兩件衣裳,知府被下了大獄,府上的丫頭散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家生子,無處可去,剛好趙碩一行人落腳在衙門裏邊,反正也要有人伺候,便留了他們下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留了,只留了廚房做飯燒水的婆子,還有洗衣的丫頭,算來一共也才□□個人。這□□個,待遇自是不比從前的。月例趙碩倒是全都出了,他還不缺這麽點銀子。

桃花院子裏的丫頭婆子的月例都是她自個兒出的,這些丫頭都是後來知道她有了身孕趙碩另外買來的,前兩日趙碩才給了她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她現在倒是不缺銀子試的。

院子裏的人頓時讓其他人羨慕起來,有銀子有衣裳,還有半日的假。

丫頭婆子進來一人給她磕了頭,給她說了些吉祥話。

廚房用新煮的豆漿熬了粥,裏邊加了糖,吃起來甜甜的,桃花喝了一碗,倒覺得滋味不錯。

喜兒見她吃得歡喜,笑道:“廚房的人做得好,姨娘也該打賞一番才是!”

桃花眨眨眼精,故作哀愁的道:“剛拿到的銀子還沒捂熱了就要拿出去!”當初這些事都是交給了書硯,如今桃花來了,他便把這些事情都交了上來,這知府衙門後院裏邊只她一個女子,過節打賞這些,她都得顧及到了。

桃花被弄得頭疼,這才覺出了趙王氏的厲害,紫英王府可比衙門後院大得多,裏邊的丫頭婆子小厮更是一大堆,每月的月例,春夏秋冬都玩裁制的衣裳,還有過節打賞這些,她做起來得心應手,可是桃花才接手,就覺得這裏邊門道太多。

“書硯當初是怎麽做的,你們就照着那個來!”不過還好前邊有能讓她借鑒的,凡事比着來,方法笨是笨了點,可是卻是最不容易犯錯的。

除了丫頭婆子小厮端午的打賞,還有今天晚上的席面也要開始準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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