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五少奶奶,用膳。」海棠将五少奶奶的早膳給放在桌上。

劉蘭芝才剛起床,一見到進門的海棠有些驚訝,她從惠子口中得知,張青揚并不喜笑笑跟西院以外的人接觸,不由得慶幸昨夜笑笑沒有半夜溜來跟她睡在一起,不然就被海棠撞見了。

「今日真早。」劉蘭芝瞄了海棠身後,問道:「怎麽不見牡丹?」

「牡丹在夫人跟前伺候。」

劉蘭芝沒多問,淡淡的看了桌上的飯菜一眼。

這幾日除了跟笑笑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其它時候她都窩在房裏看着自己的嫁妝,想着下一步的計劃。

反正這裏除了笑笑外,沒人喜歡她,想起笑笑,她實在覺得可惜了,明明就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卻因為意外傷了腦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若說可惜也不完全正确,她的笑容總是溢着滿滿的幸福,旁人見了,心裏也不由自主的柔軟,跟着笑開懷,還多虧了她,讓自己在府裏的日子不至于太難過。

張青揚有副好手藝,不論多忙,總會準備笑笑的飯菜,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做的東西全被她吃進肚裏,而她再動手做笑笑想吃的東西。

她與張青揚明明沒見面,但兩人之間卻有了一種奇妙的牽連。

但這份牽連也該到了結的時候,這幾日,劉蘭芝終于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

就如同正主之前的一段情緣,被休收場,現在,她大不了再被休一次,只要張青揚不要她,她就可以離開太守府。

她喝着冷掉的粥,與其說是粥,不如說是米湯比較貼切,味道實在不好,但至少比起前幾日那燒焦的飯菜好得多,看來海棠是個聰明的,知道收斂了。

眼角餘光瞥見海棠今日有些心神不寧,劉蘭芝不由得輕挑了下眉,這時門外有聲音傳來,她原以為是笑笑,卻沒料到擡眼望去,竟然是萬年冰山駕到。

看着海棠嘴角的那抹淺笑,她大概理解了今日海棠這麽早來的原因,不過她怎麽知道張青揚會來?

「五少爺。」海棠見了,連忙上前行禮。

劉蘭芝看在眼裏,也沒多說什麽,只是站起身,帶着有禮的笑,看着張青揚。

張青揚看也沒看海棠一眼,徑自大步走了進來,淡淡的瞄了桌上的飯菜一眼後,冷冷的道:「這些東沔都能入口,看來你還是個好養活的。」

劉蘭芝眨了眨眼,聽他的門氣,說不上冷熱,就是有些嘲弄。想自己以前除了死愛錢這件事偶爾招人白眼外,但在衆仙眼中也算是人見人愛一朵花,偏偏來這裏成了不入眼的鬼見愁,怎麽待遇差這麽多?

「回夫君,食物不過求個溫飽罷了。」她也想學着他的口氣,但出聲就是怪聲怪氣,要當萬年冰山還真要有點天分才行,不然不見威嚴,反而有些孩子氣。

他冷冷的看她一眼,嘴裏卻喊道:「海棠。」

一聽,海棠難掩雀躍的快步上前。

「回去禀報嫡母,明日我會帶五少奶奶向嫡母請安。」

海棠這下可感到意外了,夫人早就發了話,省了五少奶奶節晚請安,怎麽現在五少爺卻……

「今日易水樓有宴,就不過去了,待明日請安,我再将這個月的銀子給嫡母。」張青揚這話擺明了拿銀子要姚氏順他的意。

海棠臉色微變,心裏不免感到震驚。五少爺讓五少奶奶去請安,這不擺明了要夫人認了五少奶奶進了張家門?一個為了別的男子尋死、令張家顏面盡失的女子,五少爺竟然還要她?

不過她很快就壓下紛亂的思緒,柔聲說道:「五少奶奶的身子不好,夫人早已發話無需請安,五少爺還是讓五少奶奶在西院好好養身子,別出西院得好。」

「明日我會帶五少奶奶向嫡母請安。」張青揚冷冷的再重複一次。「出去!」

海棠委屈的垂下眼,緩緩退了出去。

這麽些年,只要每個月初一,她總會早早的守在西院通往夫人院子的小徑上,只求與五少爺來個不期而遇,如同今日,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才進西院給五少奶奶送膳食,為的就是要跟五少爺遇上,然後一同走一段路到主屋去,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人是見着了,但他卻當着五少奶奶的面,不留情的要她出去,那冷淡的口吻,令她相當難過。

劉蘭芝雖不喜海棠,但看着萬年冰山這麽打碎一顆少女心,也忍不住同情起海棠來,她不免咕哝的抱怨道:「奇怪,笑一下會要你的命嗎?」

張青揚冷冷一哼。

這一哼,令她回過神來,立刻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她趕緊收起不以為然的表情,笑得甜美可人。

天可憐見,她深深覺得這種雙面人的日子再過下去,她早晚會瘋了。

「只要你乖巧聽話,孝敬嫡母,其它的事我可以不計較。」

這句話真好笑,從她嫁給他以來,他把她當空氣,還有什麽能計較的?

她斂下眼掩去這般心思,不過這一垂眼,才發現冰山腰間那塊玉佩雖然不大,但是色澤上好,在光線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她看得兩眼都發直了,好東西!

張青揚注意到她臉上突然綻放的光采,心中覺得不解,突然就見她彎下腰,手往他的腰間探來,他的身子一側,輕松閃過,随即不悅的問:「做什麽?」

她不過是想瞧瞧他的玉佩罷了,小氣鬼!

劉蘭芝有些埋怨的擡起頭,卻看到他神色鐵青,她身子一僵,這才意識到這姿勢有多容易令人誤會,他可能以為自己要對她投懷送抱,上天明鑒,她看中的是他的玉,而不是他的人。

最後她心一橫,順勢雙膝落地,楚楚可憐的柔着聲道:「妾身惶恐,實有件事想與夫君……」

「若你是要解釋投湖之事,大可不必,」他低頭皺眉瞅着跪着的她,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因為我壓根不在乎。」

劉蘭芝也沒打算解釋那件事,畢竟又不是她做的,她要說的可是更重要的事兒。「夫君,其實不是這事兒,而是……」她為達目的,決定豁出去了,她偷偷用力捏了下大腿,讓淚水在眼中瞬間凝聚。「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夫君原諒,只是夜夜難眠,思及夫君就深覺愧對,實在無顏面對夫君。」

她淚眼汪汪的模樣,讓人心軟,但張青揚可不吃這一套。「夜夜難眠、愧對夫君還能三天兩頭去小廚房裏偷吃東西?那我真難想象,若你夜夜好眠,對我無愧時能做出什麽事來?」

他不留情的話語讓她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裝什麽可憐在這時刻實在顯得可笑,真是偷吃壞事!但在這個節骨眼,她不裝軟弱也不行,只能硬着頭皮把戲演完。

「妾身就是心知有愧,鎮日愁着不知怎麽宣洩心中的難受,所以才進廚房找東西吃。今日夫君數落的是,偷吃确實不對,妾身的罪狀看來又多了一條。」

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挺不錯的,他被勾起了一點興趣,好整以暇的順着她的話問道:「所以呢,你想如何?」

聽到他開口問了,劉蘭芝壓下心中的雀躍,幽幽的說:「夫君不如休了妾身。」

張青揚聲音毫無起伏的反問:「你要我休了你?」

「是……」劉蘭芝把頭垂得更低了,還裝模作樣的用帕子輕壓了下眼角。「雖不舍夫君,但妾身犯下大錯,令夫君蒙羞,夫君還是休了妾身吧。」

拜托!快點答應!她在心中大喊,她還有大好的人生,不想被關在這裏,成為深閨怨婦,反正看張青揚的樣子,也不待見她,正好一拍兩散。

她的口氣乍聽是相當悲切,但深藏的淡淡的喜悅,他可是聽出來了,于是他慢條斯理的又問:「你不舍我?」

她馬上點頭,反正為達目的,什麽鬼話她都能說。

張青揚淡淡一笑,但随即又恢複面無表情。「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休了你。」

劉蘭芝突覺腦中轟了一聲,猛然擡起頭瞅着他。

果然……他挑了下眉,她眼中沒半滴淚,這個女人演技實在差勁。

他伸出手,輕滑過她的臉。「你既然對我有情,我就不能無義,我若休了你,你的名聲盡毀,」他彎下腰,直視她的雙眼。「我于心何忍?」

聞言,她整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這個萬年大冰山怎麽可以用這種快要凍死人的口氣說這種甜言蜜語,她快被吓死了。

雖說他是個庶子,但他長得好看又經營有道,要找個般配的姑娘不難,沒必要硬把自己的一生跟她的牢牢綁在一起。

他的手滑過臉頰,有點酥酥麻麻的,這感覺實在吓壞人了,她想退開,但又怕惹惱了他,但他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給吞了,她只能閉上眼,不看近在咫尺的冰山臉,「夫君心慈,夫君娶了妾身已是委屈,夫君還顧念妾身名聲,令妾身愧疚難當,實不願再耽誤夫君大好前程,夫君就給休書一封,讓妾身自生自滅吧。」

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臉頰,她緊握了下手,再也忍不住的伸出手推開了他。

沒料到她突然動作,張青揚一時沒穩住身子,倒退了一步。

「妾身不讓夫君為難,妾身這就給夫君研墨。」劉蘭芝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識閃躲着他的視線。

「研墨?」

「是啊,替夫君研墨,寫休書。」說完,她開始在屋子裏團團轉,拿了紙放在桌上,又轉身拿了硯與墨,偏偏找不到毛筆。「毛筆呢?」

沒來由的,她迫切與他劃清界線的模樣,令張青揚一陣光火。「找毛筆?我多得是。」

正忙着找毛筆的劉蘭芝一愣,一個轉身就看他不留情的大步走開,拜托!見他一面不容易,他怎麽能說走就走?于是她趕忙拔高嗓音喚道:「夫君,你休書還沒……」

他頭也不回的打斷道:「随我來。」

劉蘭芝立刻将東西一放,忙不疊的跟上他的腳步。

西院種滿了梅樹,但現在正值秋天,風一吹,落葉飄落,帶了點蒼涼感。

轉過回廊,到了底端小樓。

雖然三天兩頭去小廚房,但小樓劉蘭芝還沒進去過,只知道中間最大的那棟是張青揚的,左邊住着笑笑,右邊則是大牛和幾個護院,看外觀就知道他們住得很舒服,就她一個人被丢到最偏僻的一角。

張青揚的小樓隔成兩邊,右是書房,左是他的寝房,還有道樓梯可以上二樓,是個可以賞花品茗的樓臺。

連間書房都比她的房間大又舒适,她非常肯定張青揚絕對非常讨厭她。

書房裏的陳設一般,不過劉蘭芝一眼就能瞧見那桌案上一字排開的都是好東西,筆挂上有一排上好的筆,有玉筆管、有紫檀筆管配上秋兔之毫,上頭還騷包的鑲了顆發亮的寶石。

一瞧見這些可愛的東西,她的雙眼就比那紅寶石還要亮。「這些筆值不少錢吧?」

她近乎癡迷的樣子,令張青揚輕挑了下眉。

「還有這個硯……」劉蘭芝彎下腰,就見硯面周圍刻着四神獸,細致古雅。

「好東西!」

「看不出你還是個風雅之士,懂得欣賞文房四寶。」

「我只是個俗人。」她輕撫着硯面上的神獸圖,看到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子。

「喜歡的是賣了這些東西之後拿到的銀子。」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饒富深意的瞅着她。她那副着迷熱切的模樣,不論是有心或無意,都勾起了他的興趣。

劉蘭芝實在無暇理會他,邊将桌上的筆和硯仔仔細細摸上一遍,邊低聲贊嘆。

「摸夠了嗎?」

這一聲冷淡的問話,令她倏地回過神來,慢半拍的發現屋子裏奇怪的沉默,她緩緩的擡頭,就與張青揚漠然的眼神四目相接,她不禁暗罵一聲糟,每次看到好東西就壞事。

劉蘭芝微吸了口氣,站直身子,輕聲道:「夫君的筆極好。」手一伸,她故作鎮靜的研起墨,目光還是不斷飄向筆挂上的筆,若能給她幾枝……不!她在心中訂正,只要一枝就好,肯定能賣不少銀子。

張青揚不發一語,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這情況真是可笑,他看着她,她卻只顧看着筆。

他伸出手,拿起一枝鑲着紅寶石的筆。

「我來!夫君,讓我來!」劉蘭芝忙不疊的拿着筆,仔細的潤筆之後入墨,手還不停的摸着那閃閃亮亮的紅寶石,最後才用雙手将筆送到了他面前。

張青揚的目光須臾沒離開過她的臉,他緩緩的伸出手,接過筆。

他的動作使她的眼底光亮一閃而過,立刻眼巴巴的盯着桌上已經攤開的紙。

這個時代應該不時興拿贍養費這種事,更別提他也沒做什麽丢人的事,她也不好拿遮羞費,其實硬要說,是她令他丢了人,他不跟她要東西就已經萬幸了,所以她也不能沒良心的要求太多,只是若能多少拿點也不錯……

算了!她搖了搖頭,現在只求脫身,只要離開這裏,她就可以享受自由,找到隊友,完成任務,臝得獎賞,人生的光明大道等在前頭。

張青揚看着劉蘭芝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實在好奇她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懸腕、落筆,見她神采飛揚,他又猛地将筆給提起,只在紙上留下一點墨。

劉蘭芝眼底的光亮一滅,急急擡起頭問:「夫君,怎麽、怎麽不寫了?」

對張青揚來說,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女子,她的去與留,他并不在乎,只是笑笑喜歡她,所以為了笑笑,他原打算勉為其難的留下她,但現在她眼底一閃一跳的光采,令他對她來了興趣,他要留下她,不單為了自己的姊姊。

「念在你已有悔過之心,」他緊盯着她的臉。「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了下來,他願意,她還不想要呢!

「夫君仁慈心善,」她忙不疊的掏出幾句惡心話,「妾身慚愧,若夫君不休了妾身,妾身愧疚得想一死謝罪。」

看她巴不得離開的模樣,他臉部肌肉緊繃,目光陰沉,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道:「那就去吧。」

「什麽?」她的心一突。

張青揚銳利的目光瞅着她,嘲諷的道:「以死謝罪。念在夫妻一場,等你死後,我會為你風光大葬。」

劉蘭芝難以置信的瞪着他。這種沒良心的話他竟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萬年冰山骨子裏的血肯定都是冷的!

「門在那裏,你屋子後頭有口古井,雖然已經封了,但我可以叫護院們替你把大石搬開,等你跳下去之後,屍體撈起,再封回去。據說那口井曾死過一個姨娘,你若死在同一個地方,正好可以與她作伴。」

「哇!張青揚,你不是人!」

張青揚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話,不免感到好笑。「你說什麽?」

「我說,你不是人!」她激動得直跳腳。「你竟然面色不改的叫我去投井?!」

「我不過是順着你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毛筆一丢。「是你自己想死。」

劉蘭芝氣得快要炸了,但一看到他的動作,也不顧會弄髒了自己的手,連忙伸出手,險險接住差點掉落在地上的毛筆,她一臉慶幸,這麽名貴的東西,摔到地上,她的心會疼。

她小心翼翼的撫着手中的毛筆,筆管上頭那顆紅寶石閃閃發光,她對這枝筆的喜愛快要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叫我去死沒關系,但你不要丢筆啊!」她不滿的咕哝,「壞了豈不可惜。」

張青揚嘴巴不想承認,但她的反應真的令他好氣又好笑,好笑的是她撫着筆的模樣,氣的是她看枝筆還比看着他要熱情。

他冷着臉,對她伸出手。

劉蘭芝不舍的又撫了那顆紅寶石幾下,這才不太情願的将筆交回他手裏。

「總之,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他如她所願,将筆好好的放在桌上。

「你好自為之。」

「我不需要機會,你還是寫個休書給我吧。」

「我已經說了,」他冷冷的瞅瞪着她。「我給你一次機會。」

她毫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這家夥是聽不懂人話嗎?她不要機會,她只想要離開這裏,她要找隊友,去贏得獎賞,過她舒服的大好日子。

「夫君還是給我休書吧。」

他們各有盤算,誰也不打算退讓,兩人對視着,沉靜的房內泛着一股詭異的氛圍。

過了許久,張青揚率先打破沉默。「原因。」

劉蘭芝有些困惑的反問:「什麽原因?」

他目光一沉。「你非要求去的原因。」

她要求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劉蘭芝,她不屬于這裏,她有任務在身,她是來找人的,只不過她能老實說嗎?當然不能,因為她會被當成瘋子,所以她自然挑了最安全的說法。「妾身不想耽誤夫君的……」

「真正的原因。」張青揚打斷了她,不想浪費時聞聽她廢話。

他明明就不喜歡她,她都主動說要走了,他怎麽就不能爽快的放手?她暗嘆了口氣,飛快的尋思要說怎樣的說詞才能夠不被懷疑又被接受。

然而她還沒想出個答案,就聽到他道——

「因為焦仲卿?」

這個名字令劉蘭芝微驚。

張青揚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裏,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你為他尋死,最終他卻棄你不顧,赴京高升,前些日子已另娶他人,他早已将你棄之不顧,你還是一心求去,為他守節?」

她有些懵了,從醒來至今,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處境,卻忘了還有「前夫」這號人物存在。

怎麽她沒死,焦仲卿也沒死嗎?

《孔雀東南飛》的結局原本是一人投河,一人上吊而亡,進而成就一個空前的愛情悲劇,現在卻整個大逆轉。

但不管原本的結局如何,真正的劉蘭芝死了,而重生的是她錢小鼠,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改變結果,她對焦仲卿根本沒有任何的情感,若硬要說,她連他是圓是扁、長什麽模樣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因為他而決心求去。

「不論你信或不信,」她沉穩的回答,「我今日求去與他沒半點幹系。」

他并不想相信她,但她堅定的眸光卻沒來由的說服了他,但縱使她心意已決,他也不打算放手。

「你可知,我為何娶你?」

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爹要拉攏與軍中的關系。」

她有些愣住了,那兩個幫她送飯的丫鬟嘀咕過,說她一個亭長的妹妹有啥好嚣張,她知道劉蘭芝的兄長雖說官不大,但也帶着數百名的士兵,當今聖上年幼,朝政被幾個大臣把持,他們私下角力,戰事可能一觸即發,不論大小官階,只要手握兵馬的軍士,在這個時候總是各方想要結識的對象。

難道張太守也是想到這個,所以才會讓張青揚娶了被焦家休棄的劉蘭芝,而劉家就算心知肚明張太守的盤算,但卻擔心年紀輕輕就被休的劉蘭芝後半生沒個依靠,所以也就點頭同意了這門親事?

兩家各有其思量,将他們兩個湊成了一對,說到底,這場婚姻不過就是個互取所需的利益交換罷了。

「你若明白這之間的關系,就該曉得,我若休了你,別說劉家不放過我,就連我爹與嫡母也不會站在我這一頭。」

劉蘭芝的心直直往下沉,她原以為他們「夫妻」将事情談定就成了,如此想來,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單純,在這個時代,婚姻可不只是兩個人的事,還代表着兩家人。

她無力的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窗邊的那張軟榻看來還算舒适,她走了過去,有些頹喪的坐了下來。

她一心只想離開這裏,卻沒想到張青揚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子,帶着連名分都沒有的姊姊生活在太守府裏,在婚事上沒有自主權,嚴格說來,他該是比她更委屈……想到這,她不由得一跺腳,苦着一張臉,輕咬着下唇。

想到就要這樣被困在這裏,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那可稱之為精彩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入了張青揚眼裏,他陰沉的問:「你非要我休了你?」

劉蘭芝有氣無力的點點頭。

「我真如此不入你的眼?」

「不是。」她有些苦惱的皺起眉頭。「你很好看,單瞧着就賞心悅目,怎麽會不入我的眼。」

她的話令他的心情好了些,不過她的下一句話又令他想磨牙……

「更別提你挺有錢的,挂的玉佩又是好東西。」

「玉佩?」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

劉蘭芝擡起了手,指了指他的腰間。

張青揚低下頭,腰間的玉佩是他死去的娘親留下來的,玉佩上刻着娘親生前最愛的梅,色澤通透不說,更貴在雕工精細,栩栩如生。

在她眼中,他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還不如一塊玉令她雙眼閃閃發亮?不!正确來說,他連桌上的筆都比不上。

他微惱的眯眼,解開了玉佩,走到她面前。

她狐疑的看着他接近。

張青揚将玉佩放在掌心,湊到她眼前。「給你。」

劉蘭芝像被雷劈到似的,一動也不動。

「不要?」

「要!」她立刻回神,一把搶了過來,身子一轉,把玉佩往陽光的方向一舉,仔細的打量,這塊玉真是不得了,水頭好,成色好,是難得一見的蘭翠。「這可以賣不少錢啊。」

他皺眉看着她。「賣?」

劉蘭芝的身子一僵,緩緩收回手,将玉佩緊緊壓在胸口,可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她不自在的看了他銳利的眸子一眼,若眼神能殺人,她應該已經死了。「夫君送的東西,自然要珍視的收着。」

她的回答令張青揚滿意了些,神色稍霁。「今日将事談開也好,這親事雖不是你我所願,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你就好生待着,照顧笑笑。笑笑是我的姊姊,縱使無人承認,但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萬年冰山唯一柔軟的地方就是笑笑,劉蘭芝倒挺感動于他的用心。「放心吧,就算你沒有交代,我喜歡笑笑,也不會令她受委屈。」

「很好,只要你做好分內的事,我不會打擾你。」

換言之,是她也不要打擾他嗎?沒問題!

「這幾日我讓大牛替你物色幾個丫鬟,買進府給你使喚。」

「不用了。」劉蘭芝低下頭,着迷的看着玉佩。

見她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他不免又有些不悅。

「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有事我可以自己做,若真不成,還有惠子幫我。你若真有誠意花錢買丫鬟,不如把銀子給我,把我當丫鬟,丫鬟的工作我來做。」

張青揚将衣擺一撩,坐在她身邊,長腿與她的腿相貼,但她依舊只顧着看玉,絲毫沒有察覺,他有些好笑的問:「是不是只要有銀子,你什麽都願意做?」

「當然。」劉蘭芝擡頭瞥了他j眼。「但是殺人放火的壞事不幹。」說完,她又低頭盯着玉佩。

雖然沒有如願拿到休書,但至少拿到了塊好玉,她難掩喜悅,覺得嫁了這個夫君,算是沒齡了。

「放心,我不會要你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但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他實在受不了她眼裏沒有他,語氣一沉,「既然你的身子好多了,明日便去向嫡母請安,免得落了個不孝、不賢之名。」

「好的、好的。」劉蘭芝依然沒看他,只是點頭如搗蒜。

張青揚側着頭,好笑的瞅着她,想起方才她不顧一切的護着他的毛筆,他故意拉長語調,緩緩開口,「我的筆……你也喜歡嗎?」

她果然如他所料的将所有注意力全都移到他身上,雙眼閃閃發亮,用力的把頭點了又點。「好喜歡!」

「很好!」他極力壓抑就要襲上嘴角的笑意,故意冷冷的看着她。「因為我也挺喜歡的。你出去吧。」

劉蘭芝脫口問道:「咦?你不是要把筆送我嗎?」

「你做了什麽好事,值得我給了你一塊玉,還要送你一枝筆?」張青揚不留情的反問。

她的表情瞬間一僵,嚴重懷疑這個萬年冰山在耍弄她,但他是被迫娶了她,巴不得跟她劃清界線,沒事逗她做什麽?

想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劉蘭芝很快放棄思考了。

反正好歹都得了塊玉,其它的事就別計較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又恢複了,目光在這小樓裏轉了一圈,這屋子裏的寶貝不少,難保哪一天他不會像今天一樣,一時興起又送她東西。

「夫君,若改日……」

「你若想來就來吧。」

「謝夫君。」劉蘭芝決定了,以後沒事就來這裏晃晃,說不定他又會發神經的送她東西,這樣沒幾天她就真發了。「我給夫君沏茶,随後就來。」她連行禮都忘了,拿着玉佩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奇女子,真是奇女子。」看她的背影,張青揚忍不住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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