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劉蘭芝起了個大早,才将自己打點好,笑笑已經帶着惠子出現在她的房裏。

「小姐一早起來就吵着要吃餃子。」惠子的表情有些無奈,與其說是要吃,不如說是玩面粉玩上了瘾。

劉蘭芝溫柔的輕拍了拍笑笑的臉,哄道:「笑笑乖,今天我跟青青要去請安,等我回來,再跟你一起包餃子可好?」

「請安?」笑笑原本帶着笑意的眼神微黯。

劉蘭芝察覺了不對勁,看向惠子。「小姐怎麽了?」

「當初小姐就是在去向夫人請安的路上,跟大小姐起了口角,最後才失足落入水裏,變成今日的模樣,所以小姐對請安一事,有些恐懼。」

劉蘭芝在心中冷哼,就算她人不在現場,也能猜到是怎麽一回事,這個太守府裏髒事不少,連個庶女都要置于死地。

她心疼的抱了抱笑笑。「別怕,以後有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笑笑不笑,就不漂亮了。」

笑笑聞言,笑容才又回到了臉上。

劉蘭芝對當太守的媳婦沒興趣,從她進門至今,府裏所謂的當家主母姚氏除了派了比她還像主子的海棠和牡丹來送飯菜之外,壓根不管她的死活,她原也不想理會,反正不跟府裏的人打交道,她也落得輕松,更別提她本來只打算拿了休書就走,但現在既然決定留下來,張青揚要她去向嫡母請安,她便會做,畢竟一個不孝、不賢的罪名扣下來,丢人的不單是她,還有張青揚和笑笑。

劉蘭芝要恵子照顧好笑笑後,推開門,就看到張青揚站在梅樹下,不免微愣,沒想到他還特地來等她。

「走吧。」他依然沒什麽表情,口氣也是淡淡的,「嫡母該是正等着。」

她微低着頭,緩緩跟在他身側,天氣又冷了些,走在林裏,寒意不斷擾着身子。

由于兩人一路無語,讓她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張青揚是太守唯一的庶子,死去的娘親在生前算是得了太守全心的寵愛,據聞張青揚的生母是個商戶之女,兩人一見鐘情,太守不顧兄、爹都當官的正室,硬是将人擡進府當了姨娘。

可惜美人命薄,生母在張青揚不過七歲的時候去了,笑笑就這麽恰巧的在那一年失足落湖,傷了腦子,最後太守一聲令下,一個沒有名分的小姐與張青揚就住進了這個鬧鬼的西院裏。

雖說這麽些年,嫡母沒令他們姊弟餓到、冷到,但是對待姊弟倆不過做到一個本分,不落人口實罷了。

這幾年朝廷不安,太守沒多少時間理會後院的事。嫡母不待見,父親又不管,還有一個癡傻的姊姊,張青揚在府裏并不受尊重,劉蘭芝身為他的妻子,之前嫁過人不說,在成親那天又鬧出了醜事,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又為他的人生添了幾個污點。說到底,她還真是對他有所虧欠。

西院雖然小,但勝在獨門獨院,還有個後門可以自由進出,這些年來,張青揚不用靠着嫡母過日子,甚至還讓這個家靠他支撐,但是庶出的命運無法改變,嫡出就是能端着一個架子壓着。

一想到這個,劉蘭芝實在滿心的不快,姚氏和她的子女不要臉的伸手跟張青揚拿錢,卻不把他當一回事,真是一點道德都沒有,哪像她,不過是拿了個玉佩,現在可乖得跟什麽似的。

她不在乎府裏的權力如何傾軋,但就是別犯到了她的頭上,既然她決定留下來,張青揚的事就是她的事。

不遠處的責罵聲喚回了劉蘭芝的思緒,她很自然的看了過去,就見到園子另一頭有個瘦小的丫鬟,頭低得不能再低,渾身發抖,腳底是一只碎了的花盆,而站在她面前的中年人,一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她心驚了下,正要轉身走過去。

「與你無關。」

張青揚不帶情感的話語,令她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府裏有府裏的規矩,有時插手不是幫,而是害。」

劉蘭芝皺起了眉頭,思索着他的話,不過一個失神,他已經走到她前頭好幾步。

「五少奶奶,五少爺已經走遠了。」跟在後頭的大牛開口提醒。

劉蘭芝有些遲疑的又看了那個被打的丫鬟一眼,在心中嘆了口氣,這才連忙跟上。

兩人同時踏進姚氏的房裏,原本還有點輕松的氣氛,突然凝滞。

變臉還真跟翻書一樣快,劉蘭芝心中覺得好笑,那一雙雙打量的眼神,同時全落在她的身上。

她挺了挺腰杆子,她承認,出嫁那時确實給張家丢了臉面,但那已是過去,從今以後,她會擡頭挺胸的活着,沒人可以看輕她,更別提她還有個好看又有錢的夫君,這可是最強而有力的依靠。

張靑揚注意到她的眉眼都有笑意,不免感到有些訝異,真虧她在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的目光下,還能一派坦然。

兩人從新婚之夜起就沒同房,她進門月餘,她甚至沒向公婆敬茶,這件事早就傳遍府裏,所以別說這屋子裏幾個當主子的,就連下人都對她沒幾分敬重,但如今看來,她似乎壓根不在乎。

「我早已發了話,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待在院子裏,不用請安了。」姚氏抿着嘴角,淡淡的開口。

姚氏确實免了劉蘭芝的請安,嘴上說的是體諒劉蘭芝身子不好,實際上卻是擺了态度,告知衆人她根本不打算承認這個媳婦,更重要的是,她沒把張青揚當成兒子。

原以為張青揚向來性子高傲,縱使知道她的盤算,但因為這個妻子令他丢人,他也會順着她的意,當是教訓劉蘭芝,誰知昨天海棠回來說張青揚要帶着劉蘭芝來請安時,令她滿心不快。她昨夜就派人傳話,要張青揚打消念頭,但張青揚一大清早依然把人給帶來了,而且還故意挑着要給府裏養家銀子的日子,讓她就算想擋下來,看在銀子的分上也只能咬牙忍了。

他這是暗暗的告訴她,劉蘭芝是他的人,不許欺壓他娶進門的媳婦。

劉蘭芝有禮的回道:「謝母親關心,媳婦今日身子已好了許多,今日來不僅是要向母親請安,也是要向母親奉茶。」

說完,她行了禮,一旁丫鬟端來茶盞,姚氏接過了她奉上的茶水。

姚氏對一旁的嬷嬷瞄了一眼,嬷嬷立刻意會,遞上了個上頭繡了個福字的荷包。「賞給你的。」

「謝母親。」劉蘭芝低着頭,伸手去接,裏頭硬硬的,摸起來似乎是銀子,請安有禮物收,她臉上的光亮幾乎掩不住。

張青揚見她這副模樣,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在這府裏生活得久了,他向來懂得察言觀色,他的娘親出身商戶,雖出身不高,娘家卻是富貴,母親去世之後,外祖父瞧他可憐,便跟他爹商量,讓他到外祖家住了幾年。

在外祖父的教導下,他做生意的頭腦更加靈活。

他開始做生意時,太守庶子的身分令他不太受注目又能方便行事,因為有好處,所以他願意頂着這個身分。

而今他已壯大,不必再如以往打着太守之子的名號,這個身分之于他是可有可無,但因為自己的爹在外人眼中雖與他不親近,實際上卻十分縱着他,甚至暗中助他,所以為他爹,他勉為其難的住在太守府裏。

至于姚氏和總愛占他便宜的兩個嫡兄,他沒有心思理會,給錢就能耳根子清淨,他樂得給錢解決。只是兩個嫡兄被姚氏縱着,行事越來越張狂。今日他帶着劉蘭芝來請安,兩位嫡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出門當差,還是又醉倒在哪個溫柔鄉裏,屋裏只剩嫡母、嫡妹和兩位嫂子,進門前,就在外頭聽到屋裏似和樂的說說笑笑,但之中有幾番真心還沒人敢說。

「這是大嫂和二嫂。」張青揚不顯思緒的替劉蘭芝介紹。

姚氏生有四子一女,在生了長子、次子之後,原還有對雙生子,但雙生子體弱,沒滿一歲就夭折,也是在那一年,梅姨娘生下了笑笑,姚氏至今依然認為是笑笑克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對笑笑打心底厭惡。

「見過大嫂、二嫂。」劉蘭芝行了個禮,分別奉了茶,之後落坐。

大少奶奶程謹看着一臉恭敬的劉蘭芝,心底冷冷一哼,對這個嫁過人又再嫁進張家卻還尋死覓活的女人沒啥好印象,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母親,五弟媳長得真好,倒跟五弟相配,都有副好模樣。」

程謹是個縣令千金,還是姚氏的外甥女,跟張經文算是表兄妹,兩人成親後,兩家關系更是親上加親。程謹算得上是在家受寵,出嫁還有個姨母婆婆護着的幸運兒,卻差在肚皮不争氣,嫁進府裏多年,好不容易才生了個女兒,這些年來一直為了生不出兒子苦惱。不過在她之後進門的二弟媳至今也未有孕,但只要一天沒生下兒子,她的心就一天沒法子安定。

姚氏聞言,嘴角雖然扯着笑,但眼神就是冷冷的。

這個外甥女怎麽就沒她娘親那股機靈,嫁進來多年,也不知道她最痛恨的就是張青揚的存在,尤其他五官肖母,每每盯着就令她氣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女人死了,卻還留了對長得像她的兒女來氣她,偏偏程謹什麽不好提,提到張青揚的好模樣,要不是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上,這個媳婦她還真要好好的教訓教訓。

程謹的笑容在看到姚氏的眼神之後微微一斂,這才慢半怕的想起自己犯了禁忌。

張青揚好看,這是衆人見得但誇不得的,他的生母梅姨娘早死,長得什麽模樣只有府裏幾個老嬷嬷和長工見過,據說還真是貌美如花,待人又好,讓太守大人凡事都聽梅姨娘的話,太守後院除了姚氏,就只有已死的梅姨娘,太守至今還對梅姨娘念念不忘,可見梅姨娘是多令太守喜愛,這一切都令姚氏恨之入骨。

程謹對上劉蘭芝,原本不過只是意思意思的想說幾句場面話,可不想惹事讓自己的婆婆兼姨母氣惱,于是悻悻然的端起茶盞,識趣的閉上了嘴。

二少奶奶陳婉蓉一身富貴,臉上的微笑淡淡的,但看在劉蘭芝眼裏,就是覺得有種疏離感。

「弟媳婦确實是長得好看,想着應該也是因為仗着一副好皮相,所以多少帶了些嬌氣,才會在進府前,不知臉面的鬧了一場。」

陳婉蓉說話向來都不怕得罪人,她爹雖然不過是個管着官糧的小小官,但油水不少,巴結的人自然也多。縱使知道太守府的開支還得靠着張青揚幫襯,但她娘家家底豐厚,不像姚氏真為了幾個錢就得裝個母慈子孝的樣子,在她心中,張青揚不過就是個庶子,她從進門就沒把他看在眼裏,更別提他娶進門的女人。

「之前是蘭芝不懂事,」劉蘭芝也沒把陳婉蓉諷刺的話語放在心上,柔聲說道:「日後還請二嫂不吝指教。」

陳婉蓉啜了口茶,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有母親在,指教不敢。」

「這長得好看又有何用?」說話的是嫡出的小姐張亦香,府裏的大夥都得敬個三分的姑奶奶。「西院裏有兩個好看的,一個嫁過人,咱們不計較她不幹不淨讓她進了門,她卻在成親當晚投湖丢人,另一個更可笑,小時候就學人投湖,現在成了個傻子。」

劉蘭芝早有準備被人排擠,但是張亦香提到了笑笑就過分了,她定定的看着張亦香,故意反問:「小姑子說的傻子,不知指的是誰?」

姚氏還來不及制止,張亦香就脫口說:「還不就是張若菲。」

劉蘭芝依然一臉不解。「張若菲是誰?怎麽沒聽過?」既然這些人不承認笑笑的身分,她就鬧到大夥兒都知道西院有個真正的大小姐。

「少裝蒜,張若菲就是笑笑。」張亦香沒察覺娘親已經緊緊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道:「她是害死我兩個哥哥的掃把星。」

劉蘭芝故作閑惑的看着姚氏。「原來笑笑就是張家的大小姐,我還以為姊姊小時候因為意外死了,沒想到人還沒死,這真是好啊!今日真該把姊姊給叫上,到底是府裏的大小姐,母親你說是不是?」

姚氏氣得五官都要扭曲了。

「胡說什麽,」張亦香這才發現自己好似說錯了話,試圖把話圓回來,「她是笑笑,不是什麽張若菲,她是個傻子。」

「小姑子,笑笑再傻也是你姊姊,」劉蘭芝眼中冷意一閃,但臉上依舊笑意盈盈。「正如我,就算嫁過人,再怎麽不幹不淨,也跟五少爺成了親,進了張家大門就是你嫂子,咱們雖然現在一個住東院、一個住西院,各過各的日子,但終究只是隔了幾面牆,還是算在一個府裏。小姑子右一句傻子,左一句不幹不淨,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只怕最後會變成一句——太守府裏出了個不幹不淨的傻子小姐。

「外人都以為大小姐已死,現在太守府裏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就是小姑子你,張亦香,到時那個所謂不幹不淨的傻子小姐就是你,為了小姑子的名聲,日後還盼小姑子說話前三思,以免害到了自己。」

聞言,張亦香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你威脅我?」

「不敢。」劉蘭芝輕笑道:「只是長嫂如母,若是嫡母和兩個嫂子都不好開口管教,我這個小嫂子只好将事攬下來。」

「娘!」張亦香看向姚氏,任性的道:「我讨厭她,把她趕出去。」

姚氏靜靜的打量着劉蘭芝,眼底閃過恨意,接着她看了女兒一眼,故意道:「瞧你這規矩,被小嫂子說幾句也是應該,只是……」她改對着劉蘭芝,話鋒一轉,「亦香還小,你這麽大的人,怎麽跟她計較起來了,這樣不知進退的性子,無怪乎被休離。」

聽到這句話,一般人早就覺得羞愧,但是劉蘭芝卻沒有一絲愧意,反而點點頭道:「母親說的是,就是性子不好被休離,所以我才不要臉面的想要多勸小姑子幾句。因為她今日這嘴臉,讓媳婦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惹人厭、不懂事的模樣。」

姚氏被她的話一噎,一時間啞口無言。

「媳婦是怕小姑子走我的路子,」劉蘭芝微揚着頭,理直氣壯的又道:「想我之前嫁了人,但因為脾氣差,沒出幾年便被休離,只是我幸運,最終還能找到夫君這個良人,夫君待我極好,視我為珍寶,但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好運。」

她才不在乎翻出舊事,反正不管怎麽遮掩,事實便是事實,她嫁過人,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何必左刺一句,右諷一句,她自己挑明了說,這件事以後別想拿來打擊她。

「媳婦是惹人厭、不懂事,但今日願意改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而今看小姑子不知進退、自以為是,心中擔憂,若小姑子出嫁後又被休離,只怕張家更是顏面盡失,所以才多說了幾句,還盼母親見諒。」

「你胡說八道什麽!」張亦香氣急敗壞,根本坐不住,倏地站起身就要沖到劉蘭芝的面前理論。

她還沒嫁人,她居然休離、休離說個不停,擺明是觸她黴頭。

「坐下。」一直聽着妻子和人過招的張青揚淡淡的開了口。

張亦香的身子一僵,她很清楚家裏的情況,氣惱自己的爹雖明着與張青揚不親近,卻是處處縱容他,弄得現在家中全都要看張青揚的臉色。

姚氏冷着臉,向海棠使了個眼色,要她拉着小姐坐下,想當初原本丈夫屬意另一名官家千金與張青揚婚配,但她硬是用張青揚是庶子為由,把那門好親事給擋了下來,還先斬後奏的去向劉家提親,丈夫為此還與她吵了一架,最後還是張青揚不想過着吵吵鬧鬧的日子,點頭答應娶人進門,這才平息了這事兒。

丈夫為此至今還對她沒好臉色,但只要一想到高傲的張青揚娶了個嫁過人的女人進門心裏會有多不痛快,她就覺得舒坦,只是萬萬沒料到劉蘭芝是個嘴利的,而且現在看張青揚的态度,是接受了這個殘花敗柳,她還真是失算了。

「亦香有娘和我與大嫂子看着,注意着自個兒的身分,」陳婉蓉見姚氏不發話,覺得這一家實在是一心只看重金銀的無能之輩。「府裏的事輪不到庶出的說話。」

「二嫂子說的是,只是夫君雖是庶出,但也早就記在母親的名下,夫君……」

劉蘭芝柔順的看着張青揚。「夫君不就因為記在母親名下,所以才會克盡孝道,每月都拿不少銀子孝敬母親,可嫂子這話似乎是不把夫君當自家人。」

劉蘭芝愛錢,所以很清楚那些死愛錢的人的弱點,人家給錢的時候,收得眉開眼笑,但若別人不給,那可是椎心痛啊。

果然姚氏的臉色變了,瞪了陳婉蓉一眼。「胡說什麽,分什麽嫡與庶,不都是一家人。」

陳婉蓉被責罵,心中不免來氣,她這可是為了她們嫡出的出氣,沒料到庶子的媳婦不過幾句話,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程謹在一旁竊笑。「多嘴。」

「多嘴總比大嫂子任人欺到咱們頭上,都不知反擊得好。」陳婉蓉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你——」

「夠了!兩個都少說幾句。」姚氏眼看兩個媳婦又要吵起來,低斥了一聲。

有精神不會拉攏自己的夫君,早日生個大胖小子,成天只知道鬥來鬥去,沒個出息。

要不是當初自己進門時,就先怕起夫君日後有別的女人比她先一步生下兒子,所以硬是立了規矩,在正妻未生子前,姨娘、通房一律不許有孕,如今也不會害得自己的兩個兒子成親多年,兩個媳婦的肚子就是沒生出個男丁。

劉蘭芝心情愉悅的看着兩個嫂子神色不定,心有不甘的閉上嘴,原以為自己在府裏的日子不好過,但現在看來也不是真那麽難過。嫡出的那兩個媳婦看來自己都鬧不完,自然沒空理會她這個不起眼的庶出,隔山觀虎鬥這種事,她很擅長,不會笨到去插一腳。

「都是一家人,本來就無需分彼此,咱們府裏人口簡單,我只是顧念蘭芝初嫁進門,身子不好,所以才讓她少些規矩。」姚氏擠出一抹笑,劉蘭芝原只是拿來令張青揚不痛快的一顆棋,在她眼中不足為懼,但現在看來也得花點心思,捉在手裏才行。「以後蘭芝就跟着兩個嫂子一同來請安吧。」

劉蘭芝沒答腔,請安這事不大,但就是想來心煩,她不怕這群恨得想要将她吞下肚的女人對自己不利,卻怕看着她們的臉會消化不良,于是她轉過頭,含情脈脈的看着張青揚。

「出嫁從夫,夫是天、是地,夫君說什麽便是什麽。」由始至終這個夫君就像個看戲的,他平靜的态度令人猜不透心思,但她的态度在衆人面前擺得明明白白,當家作主的是張青揚,其它人全都滾到一邊去。「夫君要妾身向母親請安,妾身不敢不來,但若夫君發話,要妾身不來,妾身自然不會再來,夫君的意思如何呢?」

姚氏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劉蘭芝壓根不把她這個當家主母看在眼裏,她都開口要她晨昏請安,她竟然當着衆人的面詢問張青揚。

張青揚神色自若的緩緩開口,「你與我成親至今,未向母親敬茶,要說也不算進了門。今日敬茶之後,你便是我的妻子,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在西院養着,無需日日請安,免得讓母親日日看着一臉病容,心頭憂慮。」要說睜眼說瞎話,他可一點也不輸人。

劉蘭芝的氣色明明就好得很,她原猜不透他為何突然要帶她來向嫡母請安,這下他把話說開了,她才知道他這是為了替自己正名,她的小心髒沒來由的猛烈跳動。

萬年冰山玩起浪漫的把戲還挺行的,偏偏還一副酷哥樣,真是太迷人了。

她于是也沒讓人失望,近乎着迷的盯着張揚青。「夫君既然發話,妾身以後就依夫君之意,不來請安了。」誰管那個嫡母的臉色怎麽難看,她眼中只有夫君。

姚氏看着眼前這對小夫妻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裏,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捏成拳。

「青揚,你倒是娶了個了不起的媳婦。」

張青揚心情正好,淡淡的回道:「這也得感謝爹和母親給青揚挑了個這麽好的媳婦。」換言之,人是他們挑的,不論好或不好,都是他們自找的。

姚氏心有不甘的咬了咬牙,再開口時語氣依舊平穩,「蘭芝嫁進門鬧了一場,身邊的丫鬟卻不攔着,所以我便作主将她府裏送來陪嫁的丫鬟給發賣出府,現在她身子既然不好,身旁沒個人伺候也不成,不如就在我屋子裏挑幾個丫鬟吧。」

她早就想在西院安排自己的人,偏偏張青揚防得緊,雖說是在太守府,但西院俨然成了禁地,守在西院月牙門前的幾個壯漢向來不會随意放行,弄得她只能放任那些鬼怪之說繼續傳得繪聲繪影,令下人不敢接近西院,藉此掩飾自己根本拿張青揚沒辦法的事實,現在正好光明正大的在她身旁放個丫鬟。

「海棠和牡丹都跟在我身邊多年,就她們吧。」

牡丹是姚氏陪嫁丫鬟的女兒,是個家生子,忠心她信得過,海棠則是她最信任嬷嬷的孫女,打小就跟在她身邊,她知道海棠對張青揚有些別的心思,她也不介意自己的丫鬟成了張青揚的房裏人,只要能聽話,替她一點一滴的拿走張青揚握在手裏的財富就好。

張青揚清楚姚氏的盤算,正要開口回絕,劉蘭芝卻搶先說道:「母親好意,媳婦心領了,但媳婦怎能帶走母親倚重的人。」

姚氏皺起了眉頭。「你這可是看不起我房裏的丫鬟?」

「不是,而是媳婦已經有個看中的丫鬟了。」劉蘭芝真不想要有個人跟在一旁,她又不是個廢人,為什麽要人伺候?更別提海棠的目光一直若有似無的看着張青揚,這種感覺實在令她感到不舒服,不過話已出口,又不能不說個确切的人出來……她腦子轉得飛快,接着續道:「就是在來向母親請安的路上,有個打破花盆的小丫鬟。」

姚氏看了一旁的嬷嬷一眼,嬷嬷立刻意會的退了出去。

張青揚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這個妻子倒真令他意外了,看來沒有他守在一旁,憑她的能耐,也能獨當一面将任何事都處理妥當。只是她未免太婦人之仁,方才那個丫鬟,一看就是個不機靈的,她竟然也要?不過或許是物以類聚,同類的人看彼此總是順眼。

嬷嬷很快又踅了回來,在姚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姚氏聽完,懷疑的問:「你要那個丫鬟?!」

那丫鬟才進府半年,但是已經出了不少岔子,笨手笨腳的,腦子又不好,方才又打破了一盆她寶貝兒子的蘭花,已經被決定轉賣出府。

劉蘭芝用力點點頭。「是。」

「既然你要,就給你吧。」

姚氏在心中冷笑,她還以為劉蘭芝是個厲害角色,卻沒料到竟開口要了個笨丫鬟,這不等于自找麻煩嗎?

若是劉蘭芝開口要別人她還會遲疑,但若是那麽傻的丫鬟,劉蘭芝要,她就給,反正是個不精光的,用幾句話吓一下也是任她擺布,把西院的事一字一句都如實的向她說明,至于其它事,不急,她會慢慢來。

「謝母親。」劉蘭芝一臉感激。

待事情都講得差不多了,張青揚這才拿出幾張銀票,放在桌上。「這是這個月府裏的家用,母親若沒事,青揚和蘭芝便先告退了。」

張青揚随意的一個點頭,率先起身離去。

劉蘭芝實在不懂為什麽姚氏的臉色要這樣一陣青一陣白的,有銀子拿比任何事都要實際,何苦為了面子而心裏不痛快,若是她,開心拿銀子,管張青揚什麽踐樣,只可惜這些銀子她不能拿。

在心中可惜的嘆了口氣,她起身,跟在自己夫君的身後走了出去。

她不經意的瞥見海棠有些哀怨的目光直跟着張青揚的背影,不禁心想,看上個萬年大冰山,也不怕自己被凍死,這個丫頭的一片真心,注定送不出去了。

才出了姚氏屋子的門,張青揚便問道:「你真要那個笨丫鬟?」

劉蘭芝低頭,捏着手中的荷包,分心的回道:「是。」

走在前頭的他,發現她遲遲沒跟上,微側過身,狀似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就見她低着頭,不停的揉捏掂量着方才拿到的荷包。

他在心頭輕嘆了口氣,索性停下腳步,眼睜睜看着她走路不看路的硬生生撞上來。

劉蘭芝沒料到他會杵在面前,撞上他的胸膛,痛呼了一聲,捂着頭,一臉委屈的擡頭看他。

張青揚沒把她委屈的神情看在眼裏,反而伸出手,拿走了她手中的荷包,當着她的面打開來,倒在自己的掌心中。

裏頭不過就是幾個金锞子,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不過金锞子的光采實在不上她雙眼閃亮亮來得吸引人。

「不過幾個金锞子罷了。」他覺得她實在沒骨氣。「拿來賞下人還差不多。」

「那你以後有的話,多賞我一點。」她連忙拿走他手中的金锞子和荷包。可愛的金子啊!

「當初大嫂和二嫂進門的時候,嫡母可是各賞了她們一個溫潤上品的玉環,今日她不過給你幾個碎金子,你跟她們一比,就是不被放在眼裏。」

「人各有命,無妨。」身分有差,她也從不指望跟兩個嫂子相比,有得拿就比什麽都沒有的強,所謂積沙成塔,她很懂得知足常樂。「更何況我有了你給我的玉佩,哪看得上什麽玉環。」

最後這句話她只是随口一說,卻使得張青揚聽了心裏舒服。

「你要的那丫鬟看起來不機靈,若不堪用,就早早打發出府。」

「我會看着辦的。」劉蘭芝喜孜孜的把金锞子放進荷包,妥妥的收進衣袋。

「我知道你擔心笑笑,所以不讓不放心的人進西院,我既當笑笑是朋友,就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至于牡丹和海棠,先向你說一聲,我以後不打算讓她們再以送膳的名義進西院。」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輕揚了下嘴角。「随你,只是我擔心不只笑笑。」說完,便轉身走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疑似微笑的神情,瞬間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不自覺眨了眨眼,接着連忙加快腳步,走到他身旁,拉着他的手臂,歪着頭,仔細瞧着他的臉,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夫君,你再笑一個給我看看可好?」

張青揚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笑笑喜歡你做的餃子,別讓她餓肚子,快去!」

丢下話,他抽回自己的手,大步一跨,頭也不回的離開。

劉蘭芝沒好氣的對着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也不是多大的年紀,偏偏總擺出生人勿近的樣子,不過那抹笑是真的,不是她看走了眼!

她忍不住揚了下嘴角,覺得這座冰山笑起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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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