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月光

“喂？宣老板，你還沒睡啊？”

米小貞的聲音有點低落，跟平時活力滿滿的狀态很不一樣，也不同于文字展現出來情緒。

宣衡沒忍住，率先問道：“出什麽事了？”

米小貞難以啓齒。

确實是她跟宣衡叫板，剛剛才針鋒相對地宣戰，氣哼哼地讓着走着瞧，要給宣衡點顏色看看。

還什麽都沒看到呢，轉眼就來求人。米小貞再大大咧咧，心裏也會不舒服。

宣衡大概能猜到米小貞是遇到麻煩了，也能理解米小貞現在的窘迫。他懶得跟小姑娘計較太多，也沒惡趣味去為難米小貞，直白問米小貞需要什麽幫忙。

有了臺階，話題也打開了，米小貞才吭哧吭哧地小聲問道：“你對版權是不是很懂？”

之前在白格咖啡廳簽破次元的參賽合同，宣衡就提醒過米小貞注意版權問題，看樣子是對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

要找業內的人來打聽，除了牧連，米小貞就只能想到宣衡了。剛巧宣衡雖然身份不明，但處處都透露着牛逼哄哄的氣勢，貌似很專業。

米小貞在潛意識裏會依賴宣衡。最近找宣衡聊天成為習慣，聽宣衡分析別人的畫，俨然具有大師風範，有麻煩就想跟宣衡商量。

米小貞把跟牧連講的那些從頭又講了一遍，也帶上井曦和牧連的反對。

宣衡很耐心地聽着，出乎意料竟然沒覺得煩，也不會覺得米小貞啰嗦。

手機開了揚聲器放在沙發上，房間沒開燈，投影屏幕停格在一副遠景上，昏暗的樹杈交錯，地面淌了斑駁的月光。

倒是像外邊的景色。

宣衡順手拿到一支筆，在速寫本上勾線條，沒有主題，很随意地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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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月，有繁星點點，有兩排郁郁蔥蔥的樹木。夾着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小路，往前像是要連到天邊，最後隐匿在交彙的樹杈之下。

寥寥幾筆素描，黑白灰拼湊而成，卻能看到月的光和樹的綠意盎然，也能看出來小路的靜谧平和。

是靜的。

但宣衡很少會畫靜态的畫面。他的畫永遠充滿了張力，即使人物和景都保持不動，用線條的方式停留在畫紙上，也能讓讀者從單幅的畫中看到動态的劇情。

相對而立的兩個人下一秒就會拔劍決鬥；踩在屋檐上的貓蓄勢待發，腰背弓起，馬上就會撲向那只小鳥……

這是宣衡的能力，也是他作為一個漫畫家的特點。

跟他這個人的性格相符。

他似乎安定不下來，永遠保持野心，始終是待機狀态。就連心境也如此，總是躁動的，很難有平和的時候。

這個時刻是個例外。

聽着米小貞颠三倒四的敘述，投影的光暗淡，視線留在腦海中的還是窗外的月色。

和隔壁那盞不知道形狀的落地燈。

宣衡最後落筆簽下日期，電話裏那個委委屈屈的小姑娘也講完了，幾乎是同時。

米小貞問道：“你了解秦嘉運嗎？他怎麽樣呀，真是騙人的嗎？”

宣衡把速寫本和筆放下，拿起手機切到聽筒模式，放在耳邊。

“看他是想泡你還是想跟你合作賺錢。”

米小貞傻愣：“啊？”

宣衡：“秦嘉運的情史不是秘密，本市著名的‘周抛小王子’，意思是一周換一個女朋友。”

米小貞：“……”

難怪井曦一直不喜歡秦嘉運，提到他就牙癢癢恨不得能沖上去咬一口。

米小貞問：“如果是合作呢？”

宣衡沒立刻回答。聽筒裏沉默了有幾秒鐘，似乎是在權衡，之後宣衡才開口：“秦嘉運去年入選了本市十大青年創業家。”

米小貞對這些東西完全沒概念，即使聽到，也只是覺得這個名號是字面意義上的厲害。到底厲害在什麽地方，她根本不懂。

宣衡解釋：“入選的産業是白格咖啡廳。白格是他名下唯一一家獨立運作的公司，沒有任何挂靠，從籌備初期就是他一手操辦。”

米小貞還是稀裏糊塗的：“哦。”

宣衡氣笑了，居然并不意外于米小貞的遲鈍，也就能忍得住嘲諷。

估計再解釋也沒用，米小貞的點不在這裏，她腦袋裏就沒有這些東西，說多少都沒辦法讓她明白。

宣衡幹脆直白講道：“秦嘉運是做事業的人。他想做，也有能力去做，拎得很清楚。他要考慮長線發展，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糊弄。”

宣衡反問：“還是說，你身上有什麽價值，值得他下這麽大工夫去騙的？”

米小貞：感覺哪裏不太對……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怎麽聽着就像是罵人呢。

米小貞沒能接上話。宣衡繼續說道：“你要考慮的并不是合同的真僞，而是職業規劃。秦嘉運想做的事業是什麽方向，你知道嗎？跟你的規劃匹配嗎？”

米小貞：“我沒規劃……”

宣衡：“……”

宣衡丢出來一句“那你随意”，就不想多說什麽。

反正秦嘉運不會在合同上做手腳，坑不到米小貞什麽。相反，他開出的條件非常優渥，遠超業內同等水平，相當于是扶貧了，米小貞真能簽進去也不算壞事。

有了宣衡的首肯，米小貞把心放進肚子裏，緊繃的精神放松，立馬就困了。

耳機裏，宣衡的聲音也有些恹恹的，黯啞低沉，不太有精神。米小貞不好意思，跟宣衡又道謝又道歉：“這麽晚了打擾你休息，改天請你吃飯吧。”

宣衡：“我在忌口。”

同樣的拒絕，熟悉的理由。

宣衡：“沒事就挂了。”

還是那個好絕情的男人！連一聲寒暄的機會都不給，甚至來不及道“再見”或者“晚安”。

怎麽會有這麽幹脆的人呢？

米小貞想象不出來宣衡的成長經歷，抱着大鯊魚抱枕滾到床上，把合同壓在枕頭底下。

美滋滋地入睡，連夢都是甜的。

第二天，米小貞等井曦出去上班，揣着合同去白格咖啡廳。

秦嘉運不在，店員給米小貞一個地址。

是一個別墅區，叫理想季，米小貞聽井曦提到說。

去年井曦家也有別墅項目開盤，同期的競品樓盤就是這個理想季，兩家的賣點相似，針對的客戶群體也有很大程度的重疊。

當時理想季找了分銷平臺，開盤當月就清盤了，銷量非常好，壓了井家一頭。

井曦為此氣了好幾天，跟米小貞叨叨過幾次。

這會兒才知道，原來是秦家的項目。

米小貞拍着胸脯膽戰心驚。她偷偷溜過去找秦嘉運，這要是被井曦知道了，肯定要被罵的。

也只能認了。

米小貞乘地鐵過去，在別墅門口見到秦嘉運，把簽好的合同拿出來。

秦嘉運大喜。

米小貞跟着秦嘉運進了別墅，還沒忘宣衡提過的，原話照搬：“集盒的規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