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玉真人【二】

第二日,天香樓。

蕭坤心情非常不好,原因是他平素用飯的雅間今日竟然被人占了。胖胖的店主跟蕭坤一向熟得很,這次親自來陪不是,還免費送了壺限量版的玫瑰滇紅。蕭坤在坐在廳堂裏,還是一臉不痛快。葉恒跟老板周旋了幾句說沒事叫他去忙,又叫蕭坤別嬌氣,哪兒坐都一樣,蕭坤愛答不理的。

廳堂滿座,人聲嘈雜。窗邊的一桌上的幾個人在大聲讨論來鳳寺兇案,好多人一邊吃着飯,一邊側耳傾聽。一個老人說:“什麽鬼祟敢在陽氣這樣重的節慶出來行害?肯定是有人作惡!還在佛門清淨之地,啧啧。我聽說啊,被害的是暖香閣的頭牌碧縷,那個慘啊……”

“啊!就是暖香二女的‘小家碧玉’碧縷姑娘嗎?”

“就是就是,據說這碧縷姑娘花容月貌,很是結交了一衆達官貴人。尤其啊,”老者壓低聲音,也沒那麽低,還是很客氣地照顧了周圍豎起來的耳朵,“與節度使周将軍的公子周彬的走得很近……”

蕭坤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突然嘆了句:“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葉恒被蕭坤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吓得一口茶差點噴蕭公子臉上:“蕭少麻煩你以後要發這種感慨之前先同我預告一下,謝了啊。再說碧縷姑娘是很可憐。但‘大家閨秀’的花容,不是為你開的,花紅柳綠的嘛。”

蕭坤白了葉恒一眼,這什麽文化!也不接他的話,悶悶地吃菜,一會兒又道:“希望徐正擎這小子争氣點。”葉恒道:“人家是玉章捕快好不好?哎呀放心吧,徐正擎一向精明善斷,再加上那個傳說中驚才絕豔的知府之女,只怕很快能結案。”

蕭坤皺皺眉道:“知府之女,誰啊?哦,那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啊,這麽小的姑娘頂什麽用。”

葉恒看着他不屑的樣子說:“好像這姑娘真有兩把刷子的,很是幫知府破了一些懸案。但是她沒有武功,不能像駱枝姑娘一樣做個紫衣捕快。而且宋大人只得一女,也不舍得叫她設險,不讓她到刑捕司挂職。民間甚至有人叫她‘九月神探’的。之前知府衙門李通判府的案件不就是她發現的線索,後來才斷的案嗎。”

“李通判家什麽事啊?”蕭坤問。

葉恒無語:“滿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如何?你難道不知道我從不關心這樣的無聊嚼舌?”蕭坤講,伸手拿起茶杯喝口茶,“哪天非要敲老李三壺滇紅不可,還整什麽只限一壺。”

“是是是,你一向精力有限的很。既不關心,那我就不講了。”葉恒一臉無所謂。蕭坤也無所謂:“我看葉總管的月錢是太夠用了。”

葉恒連忙道:“哎呀別別,怎好以權謀私公報私仇呢?你說你想聽就想聽嘛,偏要裝作這樣渾不關心。”不給蕭坤翻臉的時間,趕緊接着說:“是這樣,李通判的三子李嘉書不管家事,家裏就是正房妻子杏娘獨大。那個杏娘是個遠近聞名的醋壇悍婦,可想而知他的兩個妾平時就沒啥好日子。不巧三房芸娘懷孕了,這還不被杏娘好好折騰啊。李嘉書雖最寵愛芸娘,但他軟弱得很,也攔不住。具體怎麽回事不知道,但是最後芸娘小産了,并且壞了根本,不能再生育了。然後她就吞金自盡了。如此一來李家也容不下杏娘,休了杏娘,将一對兒女交由二房秋娘撫養。”

“不僅堵住了悠悠衆口,更叫芸娘家中感激涕零,李通判不傻啊。” 蕭坤擡起眼睛,聲音有點冰。

葉恒點頭道:“對啊,所以沒人罵李嘉書懦弱無能,反都誇李家仁至義盡。但此事卻又有了變故。第二日仵作檢查了芸娘屍首确是自盡無疑之後,正要結案,但宋九月姑娘卻問芸娘的陪嫁丫鬟,芸娘脖頸上的紅珠子是什麽?丫鬟回答說紅香珠是二房秋娘的陪嫁首飾,芸娘懷孕後秋娘送給芸娘帶,說是香氣有助于孕中安神。宋九月心中懷疑,請人喚來駱枝捕快一驗,發現其實是紅麝串,孕婦禁忌。但秋娘一口咬定說自己并不知道這是麝香珠,只是珠子帶有罕見的香味,為了叫芸娘安心養胎才騙說此珠可以安神。蕭少,話說至此,請問秋娘可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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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坤夾一塊壇子雞,上下打量葉恒道:“葉先生,我發現你不去說書真是浪費人才啊。這個事兒,我想女子心眼狹窄的很,那個二房雖然有可能沒猜到三房會自殺,但卻很有可能存心叫她滑胎。麝珠是她陪嫁之物,那她家人一定囑咐過孕期不可佩戴。審她娘家人就好了。”

葉恒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樣子,得意道:“聽說宋九月都沒費心思去找秋娘家人問話,直接将她帶去刑捕司審問。只說秋娘父母已承認,曾千叮萬囑過她這香珠是紅麝串而非紅瑪瑙,雖然稀有珍貴但不可多帶,日後有孕更加要遠遠放着。但是,這秋娘聽了竟表現出無比吃驚的樣子,痛哭着說自己忘記了當年的囑咐,無心害了芸娘,恨不得随她去了。”

蕭坤嘆為觀止,這秋娘的演技比起暖香閣的戲子來也不遑多讓啊。終于有點意思了,問:“然後呢?”

葉恒賊兮兮道:“你猜。”

蕭坤一副看智力缺陷少兒的表情:“猜個鬼。你要是想去緬甸出差你就直說。”

葉恒迅速道:“這個時候宋姑娘給秋娘念了封據說是芸娘留下來的遺書。信中芸娘說知道自己此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時日漫長難捱,也就不打算捱了。唯有對不住秋娘,沒能兌現兩人一世相互照拂的諾言。只盼秋娘日後生一個孩子,後半生好能順遂如意雲雲。畢竟人心都是肉,秋娘的防線被擊碎,據目擊者說她渾身顫抖,恸哭失聲。芸娘真心待她,而她因為嫉妒,竟一步步将芸娘推向死亡。後來秋娘認了罪,判了10年牢獄。”

蕭坤搖搖頭一頓感慨不知道這些女人一天到晚都在想啥,又說:“那那個宋九月也不過是小女孩兒心思,留意些女子的衣物首飾而已。後來憑一點小聰明叫人認罪,這就被叫做‘九月神探’了?我怎麽覺得本府的破案事業非常堪憂呢。”

葉恒笑的不行,突然一個幽怨的聲音飄來。

“怎麽閣下不信宋九月姑娘有推理斷案之才嗎?”

蕭坤和葉恒聞言轉頭,見說話的是鄰桌上的一個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年,面黃肌瘦,毫不起眼。

蕭坤莫名其妙:“信不信跟你有什麽關系嗎?”少年微微一笑,移步到蕭坤旁邊:“當然有關系啊,我是宋姑娘的忠實擁護者。公子可願與我打一個賭?”蕭坤詫異:“打賭?”少年點頭道:“賭宋家姑娘三日之內必破來鳳寺慘案。我若贏了,要蕭家玉莊的上好翡翠一塊。”

葉恒跟蕭坤對望一眼:“你怎麽知道我們是蕭家玉莊的人?”

少年聳聳肩道:“你叫他蕭少,本城姓蕭的自然不少。但是你平素都在天香樓的雅間吃飯,那便不是普通人家。加上你身上的衣服是由貴重無比的錦緞制成,估計是朱家的手筆,所以你非富即貴。最主要的是騰越府有很多關于你的傳言,說是蕭家少莊主長得還行就是風流的不行,不知叫多少少女,無知少女!暗許芳心。我瞧你的氣質輕薄,十足一個出入煙花地的人。所以大膽猜一下,你可是蕭家玉莊的蕭公子呢?”

這少年,簡直連暗諷都不是,就這樣明目張膽罵人绔子弟。葉恒聽得直皺眉頭,心頭暗贊,蕭坤全然不在意:“想不到我竟然這樣有名啊,我是蕭坤,但我要出入煙花之地,忙得很,沒時間同你打賭。不過你需要我的簽名我倒可以給你。”

那少年坐過來微微一笑,悠悠地說:“昨日白玉真人誕辰,蕭家玉莊的少莊主怎麽能不去祈福呢。你自然是去了,碰巧我也去了。日落的時候我在玉佛殿的院中看到一個人同幾個小沙彌說了句話,之後他們便火燒眉毛一樣往觀音閣走。你知道自己頭上的玉冠的樣子很特別吧,中間的镂空樣子有點像個月亮。所以昨日你當然是第一個接觸屍體的人。你不親自去同巡捕講,自然是不想被請到衙門喝茶。你若同我賭,我就守口如瓶,如何?”

葉恒詫異地看了蕭坤一眼,蕭坤微笑道:“那沒關系啊,我反正不是兇手。不過被叫去衙門問幾個問題,我也并不忙。”

“這會兒又不忙了……”少年狡黠一笑,“但昨日我看到你的時候,你跌跌撞撞大驚失色,話都說不完整。被一具屍首吓得魂不守舍,虧你長得還怪像個男子漢的。你說,我若是說書人說一說這個故事,是不是今後就再沒有那許多仰慕的眼神了?”

蕭坤跟葉恒一起愣住,這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啊。

少年起身跑去找記賬的先生要了一張紙一根筆,笑的怪氣人:“來,簽名!”

蕭家玉坊。

“你難道看不出來她是女子?”

“何止,八成就是宋九月。”

“怎麽會,聽說宋九月長得挺美,這個少年就算身着紅妝,也實在是跟美人不能沾邊。”

“估計簡單易了下容,除了她本人誰會因為我一句‘名實難副’就跑來跟我對峙。女生小氣,真是至理。”

“但她能憑一句蕭少就推出來我們是蕭家玉莊的人,也還是有點聰明。”

“就這點小聰明,三天內估摸着也破不了案。”

“你這是老夫聊發少年心嗎?竟同這樣的小女孩打賭……”

“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既不想被請去官府喝茶,又不想失去少女的仰慕?”

葉恒識相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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