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文珺有點後悔走進了這家茶館。他對着幾張咄咄逼人的臉,手指暗暗用力,随時準備召喚出自己的寶劍“淩天”。
不過是幾個散修,或築基初期或築基中期。昨天之前,他可以很肯定的說:以一敵五不在話下。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他剛跌落兩個小境界,對付這些個痞子恐怕有些困難。
但,難道就看着他們欺負小孩子?當時,他慢吞吞踱進這茶館,發現幾個男修侃得正興奮;“水月湖失蹤百二十年”“西北各宗門都不在意”“恰是我們散修的機會”“反正無事”“去沙漠裏碰運氣”“說不定有大收獲”雲雲;總之,沒有他關心的消息。于是,他随意找張桌子坐下,喚店裏小夥計沏壺上好的靈茶——準備問問他。誰知,那小夥計先一步被鄰桌叫走,接着,一句話沒讓某個修士滿意,就差點挨了打。
掌掴。是的,對一個練氣二層的小男孩,築基修士根本無需調動真元,直接巴掌甩上臉。文珺實在看不過,順手幫他擋了一把。然後,雙方就互相瞪眼怒視了。
文珺覺得,自己還是暫避鋒芒比較好。他勉強扯扯嘴角,把小夥計推得更遠些,拱手道:“諸位高擡貴手,就請不要跟小孩子計較了。”
五名散修中,為首的那個把文珺上上下下掃視一遍,忽然哈哈笑起來:“長得倒是俊俏,穿件白衣也很配——小白臉也想充英雄?”
旁邊另一個散修湊過來。“這身打扮,好像還是名門子弟?且讓我認一認。哦——”他搖頭晃腦,咂咂嘴。“聽聞天首山新出了個天縱奇才,叫什麽李文珺,二十三歲便築基圓滿。我看面前這位,臉是有點像,修為可差了一大截。莫非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還是有人招搖撞騙,吹破牛皮?”
其餘三人随之嘲笑起來:“老四你最最博聞強識的,這臉哪裏會認錯!”
文珺見他居然叫破自己來歷,一時間有些猶豫。自己名聲只值這點兒,可是宗門顏面多少不容損失。此刻一走了之固然簡單,誰知道他們後面還要亂嚼什麽舌根。唉,還不如交個手、鬥個法,至少給他們點教訓,別讓他們再胡說八道。
身随意動,文珺飛速祭出自己的法寶“淩天”。一柄小小的飛劍頓時橫亘雙方之間。“淩天”金光流轉,氣勢逼人,乃是他築基圓滿時師父所贈、連金丹修士都用得上的攻防佳品。五名散修稍微吃了一驚,但想到己方人數優勢,轉而又得意洋洋。一個道:“這小子氣息散亂,境界不穩,就算名聲在外,也沒什麽好怕。”
為首的那個更誇張:“我看這小劍不錯。韓真人正缺趁手武器,弄了來送給他,鐵定滿意。”
“只怕這小子難搞,可得下手幹淨,免得被天首宗惦記。”
忽然就變成了殺人奪寶?文珺還沒想通呢,身體卻自動反應,躲過了一道雷電符,只是另一道風刃卻險險擦過面中部,劃過鼻梁。“淩天”迅速跟三支黑镖纏鬥在一起,“嗡嗡”直響,紅光大盛,滾滾熱流随即湧出,逼得兩個散修後退幾步。文珺趕緊扔出幾張烈火符,火上加勢想要沖破包圍圈。
他快,別人也快。沒等他一躍而出,那五人已組出疾電陣法,電光白網,閃爍炫目,危機重重,竟想要将文珺迅速絞殺。文珺手心出汗,卻還是盡量鎮定召喚“淩天”。小劍引着三支黑镖靠近,他幹脆一手一支抓住,同時驅動“淩天”,全力将最後一支擊碎。
此刻他雙手滲血,真元卻流轉得更加有力。火真元灼化了兩枚兇器,文珺全心全意操縱“淩天”闖陣。只是那五名散修配合默契,顯然是久經磨練,他屢次突擊屢被擋回。文珺無可奈何,只能暫時采取守勢。誰料那電陣如蛛網般粘膩,竟是貼着他越來越緊。
相持許久,文珺感到真元漸漸不濟。倒黴,他一時忘了自己境界跌落,修為不如從前。若不能快速破開防禦,恐怕他今日在這群兇徒圍攻下性命堪憂。文珺不敢猶豫,手伸進乾坤袋,準備取出他的保命符箓。
Advertisement
忽然間一陣驟風刮過,圍困他的疾電網就如吹過的蛛絲般散亂。那幾個散修慌亂不已,紛紛後撤,修為低者甚至噴出一口鮮血。文珺危機解除,持劍便想要反擊一二。哪知他們見機極快,發現文珺有了援助,便飛也似的從窗戶奔逃出去。
“窮寇莫追,窮寇莫追。”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響起。
文珺大喜:“林師伯!”
他的師伯林茂然帶着個梳雙髻的小姑娘立在門口,旁邊,呃,一片狼藉。顯然掌櫃雖下了禁制保護,茶館大廳還是免不了桌椅倒地、茶具破碎。
小姑娘朝他笑了笑,行個禮,糯糯的嗓音道:“李師兄安好。”
文珺認識她。步桦庭小師妹,步師姑和林師伯家的寶貝,十四歲便築基成功,天分不在自己之下。文珺朝她招招手,“步師妹,”又轉向林茂然,“師伯,我們還是坐下說話?”
林茂然“嗯”了聲。三人表示想要找個幹淨點的角落,于是之前那小夥計很積極的請他們去二樓。男孩感激不已,道謝連連;跟着走來的掌櫃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文珺自嘲的咧嘴,掏出塊中品靈石,遞到他手中。掌櫃立即眉開眼笑。他樂呵呵的讓夥計奉茶,又在離開時很恭敬的為他們關上包廂門。
步桦庭吐吐舌頭:“李師兄闊綽呢。”
文珺苦笑:“也算是安慰掌櫃。畢竟我們還借他的地方說話來着。”
林茂然先飲了一大口靈茶,道:“味兒還成,用來快速恢複真元不錯。文珺你不多喝點?”
文珺點頭稱是:“花了靈石的,不可浪費。”
“怎麽在這跟人鬥起法來?那幾個散修可不簡單,手段夠狠,像是要置人于死地;逃跑也都很果斷,毫不猶豫用上疾行符。”林茂然指指步桦庭。“要不是念及你師妹初次外出,諸多不便,我倒想追上去,将他們一網打盡。”
文珺喝完一杯靈茶。“也是意外,我見他們欺負小夥計就出手了。哪知道運氣不太好,行俠仗義差點把自己賠進去。”
“我們經過這小鎮,感覺到‘淩天’的氣息波動才過來的。”步桦庭笑眯眯解釋。“剛好有幫到師兄。”
換個人換個對象說這話,或許要被認為是諷刺了。不過步桦庭表情真摯,文珺素來寬宏,兩人并無芥蒂。“還多虧師伯施以援手,元嬰真君吹口氣就解了我的圍。”
“所以,修為不夠,就該謹慎和人動手。宗門之外,未必有人顧忌你師從何處。”林茂然又看向步桦庭。“天下之大,能者衆多,誰也不能小觑。不小心行事,幾個不知名的散修都可以要你的命。”
文珺低眉颔首。“師伯教訓得是。”
步桦庭跟着嚴肅以對:“是,師公,桦庭記住了。”
“那現在,說說,你怎的來這茶館?”
文珺頓了頓,道:“路上停下休息一會……”
他自清晨醒來後就一路奔波勞累,沒有時間也靜不下心打坐恢複真元。摸摸兜裏靈石滿滿,索性找地方用些靈茶。當然,也是為了尋找她。他相信她沒有走很遠——練氣期尚不能禦劍,又拖着一雙疲憊的腿,能到哪裏去?若要隐藏氣息,這個臨近的小鎮是她最可能的選擇。雖然不擅長追蹤,但文珺有種感覺,她就在這裏,附近。
林茂然一把抓過文珺的手腕。“那你的修為,又是怎麽回事?一月前見你師父,還說你将要沖擊金丹,讓你下山歷練,嘗試突破。今日一見,境界居然掉落築基中期?”
文珺瞟了眼步桦庭,有點尴尬。“總之,是有些事。”
在身畔小師妹那亮晶晶的眼睛注視下,他覺得,咳咳,難以啓齒。
林茂然了然,支開小女徒。“桦庭,去掌櫃那看看,有何需要幫忙的?”
“是,師公。”
廂門閉上,林茂然嘆氣,道:“說吧,是不是因為元陽沒了?”
文珺點點頭。“以前師父告誡過我,大概也有心理準備的。”
“你那天曜心法我倒聽你師祖講起過,以童男身為基礎,契合根骨,修為進階極快。你師父倒很把持得住,多年堅守。不過他也曾與我讨論,若失了元陽,境界受損,要如何挽回種種。沒料到……後果如此嚴重。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平素矜持得很,也曉得輕重緩急。是路上遇着什麽,迷了心竅?”
文珺坦白:“呃,我此次下山,遵師命往東去不夜海不夜城……”
“不夜海,莫非是潮聲閣!司空陸那故意考驗你來着?”
林師伯推測頗有道理,畢竟不夜海潮聲閣是大陸首屈一指的銷魂窟。不過實際上,師父是囑咐自己去驚濤閣盯着的。然而文珺不想解釋太多,事先師父就吩咐過要盡量隐秘,而這件事又因為各種變故,愈加複雜,即使面前是師伯,也還是暫時瞞着點好。
見文珺沉默,林茂然皺起眉頭。“你再根骨好悟性佳,到底還沒有結丹;年紀輕輕經驗貧乏,對敵處事稚嫩得很,就一頭紮進那地方——你被人騙了?”
文珺否認。“不是騙,唉,一言難盡。我一開始想幫個無辜女子逃出去,後來碰上危險,一時情急……”
林茂然也不知該生氣還是好笑。“都誇你心志堅定,原來也是個血氣方剛少年郎。那女子是被人強擄來的吧,現在哪去了?”
“我與她失散了,正在找。”文珺垂頭喪氣。
林茂然搖頭。“我做師伯的,這私事也不好多管,只是多少替你可惜。早前聽說,蘇師姐那侄女兒蘇黛葉傾慕于你。那女娃與你年齡相當,雖然剛築基,老父最近又隕落,卻有個已臻化神的姑姑護着。我還與你步師姑說道,你倆以後也算良配,如今看來,懸咯。”
文珺有些尴尬的道:“我本無意于此。”
“罷了,好自為之。我待會還要帶桦庭去跟你步師姑彙合。你若遇上難以處理之事,紙鶴傳訊給我。天首山之人,就算虎落平陽,也容不得別家折辱。”林茂然斬釘截鐵道。
文珺感謝他好意——很明顯,師伯這話不只是針對之前他幫自己打發走的那幾個散修,還有之後很可能引來的各種麻煩:不夜海,驚濤閣。
☆、築基
午後的小鎮藥鋪來客稀少,詩詩正小聲詢問夥計:“你說要多少?”
“五塊中品靈石。”
“這麽多……”她蹙眉道。
“一顆築基丹的煉制需要八種靈草,耗費煉丹師将近半月時間,五塊中品靈石已經算很便宜了。”
旁邊一位男修好心插話:“你這也忒誇張。将近半月?三四天也叫将近半月?”
藥鋪夥計哂笑:“采集整理靈草不花時間?若要直接收購成品煉丹,那這築基丹至少值十塊中品靈石了。”
那男修不吭聲,只有些同情的望着臉色蒼白的詩詩,自顧自走出去。詩詩咬了咬下唇,算算自己乾坤袋裏僅餘的四塊中品靈石,搖搖頭道:“算了,我不要了。”
夥計見狀,又勸起來:“姑娘,我瞧你已練氣圓滿,又全身真元滿溢,随時可以築基,只差這一點助力,何不買下丹藥?雖不能保證絕對成功,至少大有幫助。我們平常人就算練氣入體,也不過百年壽命,唯有築基方能真正跨入修士之列。壽命馬上可以再增加百年。這築不築基,人生千差萬別!”
“我再想想……”詩詩窘迫非常,耳根都泛紅了。她之前在另一家藥鋪直言自己囊中羞澀時,已被人嘲笑一番,暗示她生得雖好卻不懂利用雲雲。現在要再來一次,她真心想找個地洞鑽鑽了。
可她确實買不起。
唉,要是不被迫趕在這時築基就好了。師父說自己資質平平,十九歲才練氣七層,循規蹈矩修煉下去,說不定真得四五十歲才能突破。師父說要幫她想辦法,又忙着其他事,預計外出半月,可兩個月還沒回來。她實在等得心焦,收拾些東西便擅自下山;結果随着師父的玄陰标記越走越遠,竟然來到了大陸東端的不夜海。她從前總聽說外面的世界諸多險惡,直到自己這次獨自下山才親身體會——她差一點就将命喪在那赫赫有名的賭窩驚濤閣。
回憶起那段經歷,即使只一點點,也足以讓她從發梢到指尖都發抖。幼時修煉、師父的嘆息似乎又在腦海中響起:“詩詩,你雖純陰之體,但根骨欠佳,為師所見上等心法裏,最适合你的,唯有《玄陰素;女經》。可這心法須得抛下世俗常規,借交合之際采補男性真元,才能快速提升修為。你性子太過良善,恐怕難辦……”
太過良善?她也曾這麽認為。然而,在最危急的時刻,她的求生欲仍令她抛開一切。人道禍兮福所伏,她危難之中抓住的救命稻草不僅帶她逃出生天,還“贈了”她一份大禮——借着那元陽和充沛的真元,她接連進階,從練氣七層連升五層,直到練氣圓滿。誰能想到,那人都還沒結丹,她從他那裏奪取的修為就讓她真元狂溢,恨不得趕緊築基。這是第一次,她切實感受到自己心法的強大之處,卻無法抑制心中滿滿的苦澀。
到底,她還是不習慣做惡人。即使她被人丢在驚濤閣的藥池中時,她內心也還是抗拒着用那屈辱的方式自救。直到她知道自己将被做成藥引,內心的憤怒和絕望才掩蓋一切,使她纏住并壓倒那個好心救了她的男子。
自暴自棄,她不會了,再不會了。
詩詩輕輕搖頭,轉身想離開。動作急促,差點撞到一個人。很奇怪,她居然感覺到一絲熟悉的味道……
微微擡頭,她大驚失色。“你……”
面前這個男子,劍眉星目,薄唇皓齒,英挺的鼻梁上一道若有若無的血痕。他似乎嘴帶微笑,又似乎眼含恚怒。詩詩不由得倒退一步。
李文珺,如果她沒有記錯他名字的話。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害的第一個人。
“姑娘別來無恙?正在找築基丹?”他開口,低沉悅耳的聲音撞上她心坎,卻逼得她打了個哆嗦。
“我,我……”
“這裏擺放的丹藥皆非上品,還是請店家把珍藏的好貨拿出來吧。”下一句話是對藥鋪夥計說的。
他順手拿出自己繡着暗紋的乾坤袋,在那夥計眼前晃了一下。
藥鋪夥計即刻換上一副谄媚嘴臉。“好嘞,只是這價格——”
“二十塊中品靈石,夠幾顆?”
“兩顆,兩顆。”夥計連連搓手。
文珺有些倨傲的揚了揚下巴。“三顆,別诓人。我本不缺這類丹藥,若非這位姑娘此時急用——”
“好的好的!”為他氣勢所攝,夥計忙不疊答應,趕緊趕慢的從藥櫥暗格取出一個小瓶。“剛好三顆,您看這品質,萬中無一。”
文珺随意瞄了一眼,當即付賬取物,順手拉着目瞪口呆的詩詩往外走。
詩詩既尴尬又驚愕,竟沒有及時掙脫他的手,就這麽猶豫的跟着他上了飛劍,須臾來到鎮外樹林。
“李……道友,我非常抱歉。”糾結半響,她終于說出口。
仿佛好不容易等到她的反應一般,文珺腳步頓了頓。詩詩強作鎮定,柔聲道:“你是君子,俠義熱忱,好心救我;我卻是不知羞恥之人,竟屈從藥物,行為放縱,無意間損害你的修為……”
文珺停下來,直直盯着她,灼人的目光讓詩詩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但她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我自覺行徑可憎,實在無顏見人,故而……”
“所以你不告而別?”文珺嘆氣。“我又何嘗不是羞憤難當。畢竟我身為男子,這般不尊重的占了姑娘的身體,也是咎由自取。我誠心彌補,恰巧姑娘得了我的元陽……修為大有增益,正好乘此時築基。”
話音剛落,文珺就拿出那裝了三顆築基丹的小瓶,遞到詩詩面前。
雖然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文珺這麽直白大方還是令詩詩大吃一驚。他是真的純善至極,還是別有圖謀?
詩詩腦子裏反複轉了幾轉,得不到一個确切結論,最終還是在他清澈目光下猶豫着接下饋贈。
“先用一顆便夠,其餘兩顆備着吧。”文珺很有經驗的提建議。“築基若順利,只要幾個時辰,若不順利可能需要一日夜;倘姑娘信得過我,就讓我為你護法,盡少許心意。”
他好似含情的深邃眼眸注視着她,詩詩的臉漸漸暈染一層粉紅。明明不是多麽甜言蜜語,卻讓她的心忍不住劇烈跳動。好不容易等理智壓住了她的淺薄感動,詩詩低垂下頭,輕輕道:“謝謝。”
冷靜些,詩詩,這不太合常理。魅惑這築基圓滿男修一次已經是奇跡,再讓他對你無償無私奉獻一切,根本不可能。
她暗暗告誡自己。但現狀是,她這會兒最好還是先接受他的“好意”——因為她的身體已經撐得極為痛苦,容不得拖拉。
她征詢他的意見,找了處較為僻靜的林中空地坐下。築基動靜不算大,又很尋常,一般沒有誰會刻意打擾。詩詩将要入定,卻聽到文珺喟嘆一聲:“姑娘,還沒請教你的姓名?”
“我叫詩詩,馮詩詩。”她脫口而出。
他眨了眨眼。“很好聽。”
她暫且抛下那些思緒,集中注意力。全身真元急速流轉,洶湧澎湃。詩詩旋即默念心法,進入空明之境。
閉眼內視,纖細的脈絡似乎在真元不停的沖擊下漸漸膨脹,擴大,繃緊。她全身仿佛被一陣陣暴雨沖刷,澆灌,真元之流狂奔肆虐。剛服下的築基丹在丹田內緩緩融化,在心法的引導下,散作星星點點,漂流至經脈各處,維護脆弱的脈絡,猶如築起防禦,修建壩牆,将原本散亂的真元牢牢固定在河道,導入堤基——任何激流也不能撼動的、堅實的道基。
控制身體的變化極耗精神,也不知過去多久,詩詩體內瘋狂運轉的心法終于速度減緩,開始逐漸适應新築成的經脈。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慢慢放松,她幾乎即刻就要昏睡過去,迷蒙中見到一個人向自己靠近,滿臉橫肉,獰笑着說:
“好一只肥羊,居然沒被秦閣主捉着,反而掉到我這金窩來,不吃可真對不起這分運氣。”
他一手抓住詩詩胳膊,另一只手摸着光溜溜的肥下巴,眼睛眯成條縫。“難得純陰之體,可惜修為太低,采補不了幾次就沒啦。還是煉了你這小雛兒,入藥才不算浪費。”
他只輕輕一推,她就掉進了一個綠油油的大池子。腥甜的水漫過她的口鼻,侵襲她的肌膚,她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燥熱難安。耳中傳來一個嗡聲翁氣的嗓音:“這裏原本最适合鴛鴦戲水,既然要煉藥,‘銷魂引’定要加足分量,讓你這小雛兒元陰盡放才好——”
她漸漸覺得神志模糊,暖流環繞四周,身體好似被溫柔打開,挑逗折磨,攪得她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幾乎破膛而出。就差那麽點,就差一點點而已,她喘不過氣來,扭動翻滾着,恨不得誰來給自己一刀。然而時間就像停滞了,她停留在最痛苦的剎那。心法拼命運轉,可是解不了,脫不開,與她最隐秘、最羞于言說的欲望僵持着,阻止她綻放。
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從泥潭中拖出。她随着它們的主人忽上忽下,飛高飛低,跌進一個冰冷的山洞。她強睜雙眼,見到一張俊朗清癯的臉。只是,他的嘴角竟輕輕抖動,進而眉目也開始扭曲,緋紅逐漸爬滿了白皙的皮膚。她一瞬間很想笑,肆意大笑,她一直以來堅守的良知有什麽用處呢,潔身自好又有什麽意義呢。憤怒的欲望噴薄而出,她的力量終于爆發了一次。她把他壓在身下,撕扯起他的衣裳。布帛的破裂聲是如此悅耳,她簡直聽不清他嘴中呢喃些什麽。
“天首山、李文珺……我是正道中人……”
她低頭堵住他的唇,發絲劃過他的鼻尖。惡意的快樂席卷了一切。她縱情的撫摸着被水潤濕的肌膚,尋找那懲罰自己的利器。痛快抑或痛苦,總能給她一個确定的答案。傾瀉而出的真元彙入一泓清泉,又引導着那涼爽的水流回到體內,安撫、滋養着經脈——
啊,那激昂的、難以言喻的滋味。她簡直是被抛入雲層,她能感到真元一層層的突破,加強,鞏固。當狂躁的心慢慢平靜,她終于有暇去端詳身下這具正變得蒼白枯萎的軀體。只需幾眼,她就開始陷入深深自責。但是他的眼睑顫了一下,于是她驚恐萬分,随手抄起一件袍子,落荒而逃。
可她作下了惡,又能逃到哪裏去?
風聲,雨聲,雷鳴聲。淚水濕遍臉頰,她捂住眼睛。一只溫暖幹燥的手握住她的腕,将它移開。
她仰躺在地上,視野裏是璀璨星辰,還有比星辰更燦爛的雙眸。
他望着她,笑意若隐若現。
“築基成功了,馮姑娘。還有……你魇住了嗎?”
☆、心意
心魔。
她有心魔。
文珺把詩詩從地上拉起,看着驚魂未定的她調息休整,心裏漫過一種不知是快慰還是憂愁的情緒。
他并非聖賢,所以,看到這個采補了自己的少女,僅在築基時就一度陷入迷障,心魔纏身;他還是有點解氣的。
畢竟,勤修苦練積攢的修為,一夜之間被人奪取大半,想讓他一絲怨氣也無,也實在太難。
雖然他知道自己所練心法的緣故,若是失去元陽,境界總歸要受些損害。沒想到第一次卻是碰到了個修采補之術的少女,自己本已築基圓滿,半步金丹,生生跌落到築基中期,着實難以釋懷。
好在文珺自認豁達,反複暗暗提醒自己,過往不可追。當下自己已然吃了虧,卻還得好好撫慰這個看似純良的馮姑娘——本來要辦的正事,沒準還落在她身上呢。
身為天首山朝霧峰元嬰真君司空陸之徒,文珺此次是奉師命,暗地來到不夜海查探一件秘寶“鏡花隕”。他雖因築基神速薄有名氣,但因為年輕,下山歷練較少,認識他的人極為有限,師父這才遣他去不夜海最有名的賭窩驚濤閣盯梢。可惜他等候多日,一絲線索也無。就在三天前,他聽聞潮聲閣出了一樁失竊案,被盜走的寶物正被驚濤閣主事閑聊時喚作“鏡花隕”。兩閣高位主事們私下談及,那兩名女盜修為雖不差,卻有一人被斬落一臂,随之留下一件臂環。當時,各人傳遞察看,卻無人認識此物由何制成,最後仍然被潮聲閣主秦伏盛收了回去。
文珺有幸偷偷見了那東西一眼,雖說是臂環,卻更像一條月牙白的絲緞,表面光滑,看似玄妙,卻一絲靈氣不散露。恰好,他知道,眼前這個叫詩詩的少女右臂上也纏着那麽一條。
昨日晚間,他聽說潮聲閣秦閣主帶上一批屬下,親自外出緝拿竊賊,驚濤閣也被秦閣主借走大批修士。他見此機會,決定最後悄悄探查一下,是否仍有那寶物“鏡花隕”的蛛絲馬跡。他竭盡所能搜尋閣內隐秘之所,仍一無所獲,就在他暗自感嘆要無功而返之時,恰巧聽到驚濤閣主曹晌兩名近侍的對話——
“嘿,情波池裏那小姑娘可以享用了?”
“做夢,閣主好不容易瞞着秦閣主藏下的純陰真女,哪輪得到你我。”
“我還以為在‘銷魂引’那烈藥裏泡這麽久,是要賞給大家用的呢。”
“啧啧,那藥量,養十個淫;娃;蕩;婦也夠了。只是潮聲閣不缺女人,我們又何必自己操心弄這個。偷偷告訴你,閣主嫌那小雛兒修為低,索性拿她煉藥,就不沾她身子了。”
“我說,怪道閣主把她泡了整整一月卻不開動,大不尋常,原來是用來吃的。”
他雖有俠義心腸,卻也不是年輕氣盛單純之人。這十餘天來他隐藏在驚濤閣這大賭窩,看見不平之事想出手也絕非一次兩次,只因考慮師父交待任務,才強自按捺下來。現在,既然自己師門任務完成無望,就不再擔心暴露身形,幹幹脆脆救了那可憐少女,才不違本心。
他匆匆忙忙把她從池子裏撈出來,逃亡中顧不得自己也沾染了那古怪的藥汁。“銷魂引”,一聽名字就可以想到是什麽鬼東西。
然後,藥物蠱惑,美人投懷送抱,他終究沒把持住。
偶然,真是非常偶然,迷惘飄然之時,他恍惚看到,她光裸潤澤的右臂上,繞了一件他挂心的飾品——與潮聲閣竊賊遺留下的臂環并無二致。
雖然他是事後才想起來,到底沒有錯過。這個少女身上,或許與那兩位女盜有關,帶着“鏡花隕”的線索。于是,他甫一恢複理智,便趕緊找尋她的下落。
況且,自己還在她嬌柔纏綿的軀體上損失了如此多的修為。
運氣不錯,他很快找到了她。一個看上去極為清純、不谙世事的少女,原來竟負有那詭異的魔功。他本該簡單粗暴的控制住她,逼她坦白一切;他卻對着她的隽秀面容心軟了。他在一瞬間決定,假裝諒解她,假裝幫助她,穩住她,瓦解她的防備,好誘使她說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方才,他手指輕點,劍駐于地,替她布下一個小小的聚靈陣,安穩她周邊紊亂的靈氣;又伸手打斷築基後幻境,阻止她繼續沉淪于心魔。真是十分周到,仁至義盡。
“馮姑娘,感覺可還好?”
詩詩擦了擦額頭汗珠,緩緩道:“這樣就……成了?”
“剛剛過去七個時辰,姑娘這已經算很順利了。最後可是有心魔侵擾?”文珺關切道。
“這,我……”詩詩欲言又止。
“我見你身體緊繃,呼吸急促,似乎陷入危險之中。”文珺指指地上的“淩天”。“擅自為你排布聚靈陣,希望助你盡快平靜。”
“非常感激……”
“可惜最後一時心急,幹擾了馮姑娘蘇醒——”
“不不不,”詩詩忙道,“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幫我從困境中恢複。真的,真的。”
說着,詩詩漲紅了臉,慢慢垂下頭。“真的非常感謝你……李道友。詩詩所習心法有極大缺陷,竟然如此損人利己,詩詩也是初次發覺。你之前救我性命,剛才又贈我丹藥,助我築基,詩詩實在無以為報……”
文珺深吸一口氣,道:“君子所為,并不求報,但求無愧于心。我輩修士終生求道,與人當為善為真。你既然處在危難之際,我總不能袖手旁觀。”
詩詩似是羞赧,嗫嚅道:“李道友,詩詩連累你太多……”
文珺嘆氣。“你來自何處?文珺修為尚低,卻依舊希望能幫馮姑娘安然回到自己宗門。”
詩詩搖頭。“我沒有宗門,只是一介散修。”
“那,你可願随我回我的宗門?至少,安全為上,暫時要避過驚濤閣才好。”文珺表情真摯懇切。“我乃天首山天首宗內門弟子,師從朝霧峰司空真君。我宗門中人皆重為善之道,絕不與作惡之徒同流合污。”
似是想起驚濤閣那些惡徒所為,詩詩瑟縮一下。“我、我還是想先去找師父……”
“馮姑娘既然有親人,我自願一路相助。”文珺點點頭。“只是不知道馮姑娘師父在何處?”
詩詩躊躇半響,幽幽道:“我師父,路上曾經給我留下标記,最近到了不夜海。我跟着她的記號,半途碰到驚濤閣的惡人,抓住我折磨我……若不是道友施以援手,詩詩定然喪命在那裏。”
“那,還是要繼續追尋令師的标記?”文珺耐心詢問。
“是的,暫時只有這個法子。”
文珺心裏輕輕哼了一聲。她看似柔弱無助,很想要依靠他,實際非常謹慎,言語間滴水不漏。不過他并不急,畢竟她修為經驗都遜于他,只要自己小心将她控制住,總能在她身上探查到想要的訊息。
稍作休整,兩人便一同出發。不夜海位于修真大陸東面,北接羅剎海,南臨烏雲海。大陸最東端為一半島,其中心地帶俗稱不夜城,不夜海三閣便位于此。驚濤閣乃赫赫有名的賭窩,潮聲閣是最富盛名的風月之所,滄浪閣則為修真界最大的交易行。驚濤閣中什麽都能用來賭,最不缺的就是生死擂;潮聲閣不止做風流勾當,更蓄了不少爐鼎、性;奴供人糟蹋取樂;滄浪閣白市黑市皆開,號稱什麽都敢賣。三大閣同氣連枝,共進共退,雖傳承比不上那些千萬年的大宗門,卻也是人才濟濟;更因為掌控大量財富寶物,百年來已成為大陸東面最大的修真勢力。想着詩詩的師父或許得罪了三閣之二,詩詩和他自己也不定是驚濤閣的追捕對象,文珺就有些頭疼。
“我倆修為有限,驚濤閣或許還在搜尋我們下落,這一路務必小心行事。”文珺叮囑詩詩。
“我明白……可是師父最後留下的記號确實在驚濤閣附近,我還是想到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