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以前療養院人不多的時候，她在三樓。現在人開始多了起來，我們怕別人打擾她，就把她帶上了五樓。”院長說。“她很奇怪，平日裏特別喜歡看書，若是拿本書去找她，她會對你格外親切。”

“沒帶呢？”Tina問。

院長擠出一堆笑：“她自然也不會怎麽樣，只是覺得你不把她當朋友。”

“哦。”Tina點點頭。

院長帶她回到辦公室，随便拿了一本舊書就出門。

透過門窗，Tina看到女人坐在陽臺邊的窗口旁看書。謝安琪說得很對，她長得真的很漂亮。一身淡黃色的一字肩長裙，皮膚白白的，柔黑發亮的秀發披散在肩頭，很像英國電視裏面的那種名媛淑女。

怎麽看都看不出她是精神有問題的人。她看院長從兜裏拿出鑰匙打開門。

女人聽到聲音回頭。

“嗨，駱小姐，我給你介紹個新朋友。”

她雙手放在膝上，面帶微笑看着Tina。

“你好。”

Tina驚訝的看她又看院長。院長朝她使了個顏色，Tina說了聲“嗨”，然後把院長給的書遞給她。

“聽說你喜歡看書，我給你帶了一本。”

駱小姐接過書，她纖細的手指撫過書封面，柔聲道：“紅樓夢。”

“看過了嗎？”Tina有點擔心她以前看過了。

駱小姐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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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總覺得這些書有些無趣，所以沒什麽看。都是看一些外國的名著。”

“飄？”Tina問。

“你也看過嗎？”駱小姐将視線從書上擡起，臉上的笑容是溫和的。

Tina什麽也想不到這樣的女人居然跟人魚有瓜葛，到底是什麽回事？

“嗯，以前看過。”

駱小姐莞爾一笑：“我可以叫你Tina嗎？”

“當然。”

駱小姐：“我來這裏幾年，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變成了什麽樣的世界。”

“等你好了可以出去的吧。”Tina說。

駱小姐搖頭：“不會好的。”

“為什麽？”

她突然流淚，她捂起臉來：“因為記憶不死。”

“你有什麽難過的事嗎？”

駱小姐搖頭。

“如果可以，我願意做你的朋友。”Tina抓住她的手，駱小姐擡頭看她。

“可他們都說我是神經病。”

Tina有些心疼。

“神經病會看書嗎？”

駱小姐噗嗤一笑。

“我叫駱晴。”

“我叫Tina。”

Tina問：“你在看什麽書呢？”

“呼嘯山莊。”駱晴把書翻開給她看，“雖然以前看過了，但是現在還想再重溫一遍。”

Tina擡頭，看到房間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圖書。

“這些你都看完了嗎？”Tina走上去，大致将書架上的書掃了一遍。

“大部分都看過了，有些還重複看了幾次。”

Tina順着書架往前走，看到架底下放着一本A4紙般大小的硬質書籍。書是反着放的，Tina不知道書名叫什麽。她本意是想将書放好，可一拿起，就放不下來了。

書名叫《關于物種起源，人類的祖先有沒有可能在深海裏生活》。

“你也研究人魚嗎？”

駱小姐臉色一變，忽然起身奪過Tina手中的書。Tina意識到自己失态，趕緊跟她道歉。

“對不起，我看到這本書翻扣着，本想把它放好的。”

駱小姐抱着書哭起來。

Tina有一瞬間的自責。如果她曾經因為那些事而受傷，她不該如此貿然前來打探，循序漸進才是最好的辦法。Tina原本打算先行離去，哪知駱小姐突然開口了。

“這個世界，是有人魚的。”

Tina拿起的包包又放下。

“我也相信有人魚。”

駱晴看她，眼淚全是淚水。

“我見過人魚，她跟人類不太一樣，但是又有相似的部分。”

Tina由衷感嘆，“我好羨慕你。”

駱晴卻突然笑了：“你一定跟他們一樣，覺得我是瘋了。”

“不是，駱晴，我真的相信。”Tina說，“宇宙這麽大，誰說只允許人類生存呢。”

駱晴看她一眼。

“我真的也在研究人魚。我從小就喜歡美人魚跟王子的故事，美人魚為了變成人類跟王子在一起，與女巫交換了歌喉換取了雙腿，可最後卻成泡沫消失了。這是我一直很介懷的事。我覺得人魚沒死。”

“你說，如果你見過人魚，那麽他們是好的嗎？”Tina小心翼翼看她的反應，沒發現她有反抗情緒，悄悄将她拉回位置坐好。

“我真的見過人魚。”駱晴又重複，她的眼眶開始泛紅了。

“可是海洋裏沒有女巫，人魚也沒辦法用歌喉換取雙腿。她們有鋒利的牙齒，有見血封喉的利爪，還有強而有力的魚尾。”駱晴看着她說，“她們的眼睛是藍色的，也會跟人說話。”

“她們.....長什麽樣？”

駱晴看她幾秒，她翻開手中的書籍，指着某一處給Tina看。

與駱晴的交談只有十幾分鐘就被中斷了。院長前來透露風聲，說馬先生給駱小姐安排身體檢查的人來了。

出去的路上Tina很煩躁，不僅僅因為人魚的事，更多的是駱晴。

駱晴的年紀比她大幾歲。按照推算，她生下那兩只人魚那會兒剛大學畢業。一個大學畢業生，怎麽會做了馬先生的情婦？

兩個人八杆子打不着，那時候馬先生在上港活動，而駱晴在本地上大學。這兩者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Tina百思不得其解。

馬婷婷從音樂廳裏回家後，趁着家仆不在的時候偷偷溜進了爺爺的樓閣。

爺爺的樓閣在二樓左側，他曾經勒令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包括最寵的馬婷婷。

可是她對那裏已經好奇已久。

緣由是有一個晚上，她起來上廁所，聽到閣樓裏傳來小孩的笑聲。馬家人數多，子嗣後代也多，可能在這棟樓裏住的人極少，除了馬婷婷外，就只有小叔叔了。

可小叔叔如今在國外留學，不僅不可能出現在樓裏，更不可能帶着孩子回來。

既然如此，孩子是怎麽來的呢？

閣樓裏很靜，靜得馬婷婷有些害怕。她東張西望走到最裏面的房間，這時房裏傳來了笑聲。

馬婷婷伸手，輕輕敲了下門。

她屏住呼吸，此時笑聲停了，反之一股水聲響起。

馬婷婷瞪大眼睛後退幾步，正要轉身跑時，門裏傳來一個脆脆的聲音。

“姐姐。”

馬婷婷頓時臉色煞白，她驚慌失措的往外跑。回到房裏，她把房門關緊，可剛才那聲“姐姐”像是魔咒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回蕩。馬婷婷只能捂着耳朵蹲下。聲音一直吵到半個多小時才停。

次日清晨，馬婷婷早早起床在餐桌上吃飯。爺爺馬先生慢慢走下樓梯。

“婷婷，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婷婷說身體不舒服，今天請假。”一旁的保姆說。

“哪兒不舒服了？”馬先生走過去，伸手在她額頭探了一下。

“可能有點發燒。“保姆說，“我給她量了體溫，有點燙。”

“沒告訴家庭醫生？”

保姆看了馬婷婷一眼，說：“婷婷說沒大問題。”

“還是跟醫生說一聲吧。”馬先生落座，保姆上前給他鋪餐具。

“好的。”

“婷婷，今天跟爺爺一起去公司嗎？爺爺帶你認識一些人？”

馬婷婷搖頭：“我是女孩子，不喜歡那些。”

馬先生笑着嘆了口氣。

“你那些弟弟妹妹，嬸嬸舅舅，哪個都想上公司去。你倒好，爺爺讓你去你還不願意去。”

馬婷婷擡頭沖他一笑。

“也好，也要真喜歡彈琴，爺爺拼死了也要幫你。”

“謝謝爺爺。”

“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爺爺忙完就回來陪你練琴。”

“嗯。”馬婷婷點了下頭。

早餐吃完馬婷婷回房間裏呆了一會兒，确定爺爺出門後她才出來。保姆正在打掃家裏，家裏好像也沒什麽人了。

家庭醫生給她檢查完身體，馬婷婷就趁着保姆去廚房的時間上了樓。

馬婷婷剛靠近房門，裏面又傳來水聲了。這回，那個讓人害怕的呼叫聲沒再響起。馬婷婷手握上把手，輕輕一擰，門開了。

水聲透過門縫傳來，顯得更清晰。

馬婷婷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視線慢慢拉大，馬婷婷看到房間裏有一片大水域，占據了房間的三分之二的位置。而蕩起的水面昭示着水裏有人。

馬婷婷往裏邁了一步，只聽到那一聲脆脆的“姐姐”從牆角傳來。

她猛的轉頭，忽然對上四只湛藍的大眼睛。馬婷婷一聲驚呼往後一倒。

Tina剛上路，許永安的電話就到了。

“什麽樣？”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許先生，我想問個事。”

“你說。”

“我為調查這事的支出可以跟研究所報銷嗎？”

“什麽支出？”

“我給療養院捐了一筆錢。”

“多少。”

“十萬。”

許永安倒吸一口冷氣，“你還真敢，捐十萬。”

“不然院長不讓我進去打探消息。”Tina苦笑。

“那得要看你有沒有問到有價值的東西。”許永安說。

“這麽說吧，可以确定她真的見過人魚。”

“除此之外呢。”

Tina嘆氣：“她曾經生育過兩個人魚。”

許永安沉默幾秒後，突然呵呵一笑。

“果然如此嘛。”

Tina心一緊：“許先生您知道什麽回事？”

“很簡單的道理。只要拿到人魚的卵子，再與人類的精子結合，就能繁育出後代。”

Tina呼吸凝滞。

所以，那兩個小孩，是胚胎繁育？

而駱晴，是胚胎的母體？？太可怕了。

“只是不知道那兩個小孩健不健康。”許永安說，“一聽到這樣的消息，我還是有些期待的呢。”

挂了電話，Tina趕緊打電話給謝安。

彼時謝安正往家裏趕。有些話電話裏說不清，Tina便掉頭往謝安家方向奔去。

謝安琪在家不吃不喝，黛安娜在一旁勸得嘴巴都要起泡了，最後還是得跟謝安求救。謝安停好車準備上樓時，Tina也到了。

兩人在樓下碰面。

“謝教授。”Tina叫他。

“有事等會兒再說吧。”

謝安推門進去，兩人往樓上走。剛到二樓，就聽到黛安娜的啜泣聲。房門是敞開的，謝安直接進去。黛安娜回頭看他，一臉終于得救的表情。

“先生，安琪她餓了一天了。”

謝安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又看坐在床上發呆的謝安琪。

他有些心累，可是不能說，也不能放棄。

就如深海所說的，謝安琪之所以會被他吸引，他得從他身上找問題。現在問題一個個出來了，他應該感謝，感謝它們出現，并給他解決的機會。

“安琪，我跟Tina姐姐來看你了。”

謝安琪聽到Tina，瞬間激動起來。她快速轉身，連鞋都來不及穿就跑過去緊緊抱着Tina。

“Tina姐姐，你能把實驗室買下來，然後放深海回家好嗎？”

Tina抱着她，看了謝安一眼。她低下頭摸摸她的腦袋。

“我們會讓他回家的。”

“可如果有人多不讓呢。”

Tina：“就算很多人阻止我們也不會停止腳步。安琪，你要照顧好自己啊，送深海回去的路上還會有很多困難哦，你要堅強起來，給他加油鼓勁才行。”

謝安琪想到那時候，忽然很不舍。

“如果我也是人魚就好了。”

Tina摸摸她的腦袋，笑：“傻瓜，來先吃東西，吃飽了我跟你說我的發現。”

“什麽發現啊？”謝安琪問，“是關于深海的嗎？”

Tina點頭。

謝安看她，輕聲道：“跟她說這個不太好吧？”

“哪裏不好？”

“她，才十八歲。”

“十八歲已經有自己的人格了，她能思考，我們應該嘗試帶她一起探讨問題，那樣才不會讓她一直留在死角。”

謝安微蹙眉頭：“我們？”

Tina笑得坦然：“對啊，我們。”

兩人相視一笑。黛安娜走過來，在她們旁邊咬牙道：“你們倆莊重點，不要在孩子面前暧昧。”

……

他們沒暧昧……

但Tina跟謝安還是很自覺的離彼此遠了點。謝安琪快速吃完東西，又擦幹淨嘴後，在黛安娜的帶領下換了一套裙子出來。

其實謝安琪.骨架特小，臉巴掌大，頭發黑黑的，眼珠子也是黑黑亮亮的，是那種外國人眼裏很标準的中國娃娃。甜美又可愛。

Tina真的是越看她越覺得喜歡。所以她主動接過黛安娜的梳子給她梳頭。

謝安雙手抱胸在一旁看着。這樣的場景莫名覺得很溫馨。

“Tina姐姐，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

Tina想了一會兒，說：“知道的不多，很散，但是有一些事情可能會讓人接受不了。我嘗試說一點，如果你覺得不适，就不聽，好不好？”

謝安琪想了幾秒，點頭。

“首先呢，那兩個孩子，應該是人類跟人魚結合生出的小孩。”

“你的意思是說，那只人魚喜歡上人類了嗎？”

Tina看了謝安一眼，她握着謝安琪的手，“不一定，現在科學很發達，可以把女孩子的卵子跟男孩子的精子結合，那樣就會形成一個受孕胚胎。”

謝安琪：“那生下來的小孩是人類還是人魚呢？”

“大部分來說，應該是人魚。”

“所以我看到的兩個小孩，其實是人魚和人類的孩子。”

Tina點頭：“嗯。你還記得他們有什麽特別的嗎？”

謝安琪搖頭。

“那他們給你的感覺跟深海有什麽不同？”

謝安琪迷惑道：“我也不記得了，總之不是不好的感覺。”

把大概的事情跟謝安琪說後，Tina跟謝安一起出門。

“現在的關注點就在駱晴身上。”Tina說。

謝安：“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兩個小孩的身體形态應是與人魚一樣的。不然駱晴也不會怕成那樣。”

“打算什麽時候把他帶出去？”

謝安：“換實驗室的時候。”

“所以你換實驗室是為了方便将他帶走？”

“可以這麽說。”

Tina：“那在實驗室搬走之前，我們就可以有很多時間去調查女人魚和兩個小孩的事了。”

謝安長嘆一口氣：“是啊，不過，小人魚也必須送回大海。”

馬婷婷倒下去的那一刻，看到兩個人身魚尾的小孩站在了她面前。

她來不及呼吸，只是愣愣地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玖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