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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那雙黑眸突然黯淡下來——

「你走吧。」他開口。

「什麽?」她一愣。

「本王累了。」像是全身力氣突然被抽離,他緩緩的側過臉,不再看她,而是默然的看着窗外。

若他咄咄逼人或是暴戾憤怒,她還覺得好應付些,可此刻沉重的語調、面無表情的容顏,藏在眉字間的悲哀及疲憊,在在都讓她感到不忍。

「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處人所不能處,均均走了。」她真心誠意的說了這一席話,再屈膝行了一個禮,這才走出去。

曹彣急急的跟了上去。

小村姑最後的話是鼓勵他嗎?唐紹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回頭,看着那離去的嬌小身影,直至消失在視線外久久……

「易,本王今天特別難纏,是吧?」他突然開口。

「沒有,爺。」

「撒謊!」

「爺?」

他苦笑,「本王的時間竟然多到為一只衣袖耗上一天。」

「那不是爺的錯。」這一天對爺來說,是殘酷的一日,只有他清楚,寡情的爺真的曾為未婚妻動了心。

「你偏心了,易。」他嘆息,韓易一向是冷靜的旁觀者。

韓易尴尬低頭。

他目光轉為堅定的道:「咱們再來練習吧。」

韓易倏地擡頭,「先用晚膳吧,爺中午吃得少。」

「練吧。」

「是的,爺。」

唐紹羽雙手放在椅臂上,努力的撐起沉重的身子後,搖搖晃晃的舉起右腳往前邁了一步,卻踉跄的往前撲,韓易及時上前扶起他的身子,他微微喘口氣,再踏步向前,但沒一會兒就失去重心的往前撲倒,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

「不準再拉我,易!」唐紹羽的吼聲再起。

「是的,爺。」韓易難過的站到一邊,看着主子再一次摔倒在地,咬着牙,狼狽的再撐站起身。

乒乒乓乓——這一次,他撞到書桌,筆硯全落了地,右手袖子勾到桌角,這一摔又硬生生的扯破了。

唐紹羽恨恨的瞪着宋均均才補好的袖子。

何必補,再怎麽努力不也一樣?唐紹羽,你就承認自己殘敗無用就行了!

不!不可以!你是主子,是尊貴的王爺,本就不該穿着破衣服,你要有尊嚴、你怎麽能容許自己落魄。

沒錯,你原本該是衆星拱月的人,出息點,唐紹羽,站起來!

在心裏對自己吶喊後,他咬緊牙關,逼自己再如何艱難,也要爬起身。

他喘着氣,告訴自己,他要站起來,他要擡頭挺胸的走路。

即使很多皇城的大夫都說過,他的雙腳廢了,就算有奇跡,可以站起來,可以走路,也會是個跛子。

但他不認命,所以,練習三個多月,他站起來了,他有了第一個奇跡,但不夠,他要更多的奇跡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要掌控命運!

黃昏夕照下,辛勤工作的農人們早已回家歇息。

老榕村占地雖廣,但人口少多是散居,放眼所見,一大片插着綠色秧苗的田地及坡地上,散落着低矮黃土屋,每戶人家大多有一間農舍或柴房,裏面堆放稻草、耕作器具,比較有能力的,還弄了間遮頂半開的磚房養條牛或馬匹。

宋均均家只是一般農戶,沒牛也沒馬,要進城還得跟人借馬車,不過,一家三口知足惜福,粗茶淡飯,日子過得也快活。

春天白日尚短,一下子就天黑,此刻,古樸的屋內,三人同桌用餐,點了燭火的桌上除了兩道青菜外,還有一盤鹹鹹的臘肉,這麽小小一盤肉,一家三口卻能吃好幾餐,宋勇夫妻舍不得吃,徑自往女兒的碗裏夾,女兒又放到爹的碗裏,宋勇筷子一夾又放到妻子的碗裏,這飯都沒人吃上一口,臘肉轉了又轉,再度被轉回盤子裏。

「爹做的工粗重、時間也最久,就吃了嘛。」宋均均實在忍不住了,她夾了幾塊臘肉放到宋勇的碗裏,再夾一些放到李采的碗裏,「娘身子弱,吃點肉——別夾給我,我也吃一片,不然,大家都甭吃了呀。」

因為,再這麽轉下去,最後只會落到方瑩的嘴裏,心有靈犀的三人相視一笑,笑笑的吃了碗裏的臘肉,再吃上一口熱騰騰的白米飯。

不一會兒,木門「嘎吱」一聲的被推開,閃身進來的,就是一身粉紅碎花衣裙的方瑩,她笑咪咪的走近樸拙的圓桌,一看到兩菜一湯,還有——

「天啊,我最愛吃的臘肉。」她一臉嘴饞樣。

「小瑩,坐下來一起吃吧。」宋勇夫妻笑呵呵的招呼着。

「你還真會找時間來。」宋均均真的有一種讓她打敗的感覺,這陣子,她總是在晚膳時到訪,一小盤臘肉轉來轉去沒人吃,方瑩總是很大方的獨吞了。

方瑩也不客氣的挨着她坐下來,以手肘敲敲好友,「別這樣嘛,你最近有活兒幹,這裏吃得比較好。」

比較好?這與過去她在當太君時的山珍海味可差遠了。

微微一笑,她看着方瑩接過李采給她的碗筷,筷子一伸就往那盤臘肉去。

見狀,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就連她爹娘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但方瑩心思單純,依然吃得開心,宋均均也一樣笑容滿面,現在的幸福絕對是當年當太君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只是——

「來!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她站起身來,拿起那盤臘肉,一一撥到爹、娘跟方瑩的碗裏後,再将最後一塊留給自己,因為,她很清楚,她不吃,爹娘碗裏的肉就會夾到她碗裏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樂啦,但是,我一定要說,你不可以說我貪吃,因為,我來吃了,你爹娘才舍得吃肉,是不是?」方瑩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卻還是要說話,因為她太得意了。

「是是是,拜托你天天來,我爹娘才願意享福吃肉。」宋均均很喜歡她,她純樸天真,有話就說,比過去在她身邊的人都要可愛多了。

「那我真的來哦,是你拜托的嘛。」方瑩朝她眨眼,她的厚臉皮也是無人能敵,但一張圓圓的笑臉,就是讓人無法讨厭。

「是是是,」宋均均笑看着好友,再看着已經吃了一碗飯菜的父親,「爹,明天我們進城裏一趟,我想買些東西。」

「不行,不可以去。」他微笑的看了妻子一眼,拒絕了女兒。

「對,不行,那銀子是你辛苦賺來的,不可以又到城裏去花掉。」李采可沒有忘記五天前,女兒在別莊裏待上整整一天,雖然曹總管給了十兩銀還頻頻致歉,卻也苦笑的說了一句「不知道我這總管之位還坐得住嗎」。

這話讓他們夫妻好奇發生什麽事,可問了,女兒也直說沒事,曹總管在第二日又送上三套衣服請女兒縫補,面對他們的詢間,曹總管也直道沒事。

想到這裏,李采忍不住又開口問女兒,「均均,那一天真的沒發生什麽事嗎?」

「是啊,是啊,你在別莊裏待那麽久,問你做了什麽,你只答就縫縫補補而已,很敷衍耶。」方瑩咽下口中的飯菜,瞪了好友一眼,她可是老榕村裏衆所期待的包打聽啊,在農忙時有些新鮮事可講多有趣,但好友一點都不幫忙。

她只是笑了笑,一樣敷衍過去,答非所問的道:「娘,我這幾天将曹總管送來的三套衣服補好了,馬上又有另一筆錢——」

「又敷衍——」方瑩馬上出聲抗議。

李采也不想勉強女兒,遂順着她的話題道:「不行,白天做田裏的活兒,晚上挑燈縫補,那是辛苦錢,你好好存起來,日後還能添筆嫁妝。」

方瑩一下子瞪李采,一下子瞪好友,搖搖頭,吃飯。

「我不想嫁人。」宋均均輕嘆一聲,對終身大事完全沒有任何期待。

「不許胡說,總之,錢不可以花。」宋勇語氣溫柔,但也堅定的拍拍女兒的手,這孩子自那件意外後,變得懂事又貼心,掙得一點錢就去買肉、買布孝敬他們,他們夫妻哪舍得。

「對,錢不可以亂花,但可以教教我女紅嗎?我爹娘可羨慕極了,說要你教教我,看能不能也賺點嫁妝。」方瑩笑咪咪的以手肘再頂頂好友,再雙手合十的拜托。

「行,你能先縫一塊抹布來,我就教。」宋均均也不啰唆。

她馬上瞪大了眼,「抹布還要縫?剪塊舊衣就行了,髒了洗洗,洗不淨就扔,哪需要縫……」她難以置信的哀嚎。

宋家人卻相視而笑,她這種個性,要靜靜的坐下來繡繡補補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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