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勾引

我頓時有些欲哭無淚,漲紅了臉解釋道:“這是小時候調皮,給野狼抓……抓沒的。”

“可別唬我,你這分明是沒好好吃飯。”晏燭情道,“什麽‘神醫嘗百草’,你們大夫都是天天吃草的吧?”

“那是神農嘗百草。”我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牛!”

“吶,今天不讓你嘗百草了,我們去嘗嘗別的東西。”她神秘兮兮地勾起紅唇,低聲說,“保證比草好吃。”

“什麽東西?”我仰起頭,一臉期待地望着她。

“跟我來。”她牽起我的手快步朝外跑去。

新出的陽光為她深紫色的背影灑上一層柔和的暖金色,有那麽一瞬間,我想她如果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現在定然是無憂無慮地穿梭在浮緣城的每一處角落裏,享受她本應擁有的自由。而命運卻迫使她背上重擔,她還絲毫沒有要甩掉的意思,接在手裏穩穩當當的,有苦也不敢說。

我和晏燭情在浮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溜達了整整一個上午,嘗遍了各式各樣的小吃,最後我飽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晏燭情卻還在頑強地戰鬥。見我懶洋洋地不想走路,她便像是拽驢子一樣将我拽進了一家名為“劍有仙居”的酒樓,并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咱們雁昔樓裏的酒根本不成樣子,姐姐帶你嘗嘗夠味兒的。”

這“劍有仙居”外部修得極為別致,竹質大門側繞了幾株淺紫色的幹花,幽幽的植物香氣與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相益得彰。而樓內景象偏與外頭文雅的裝飾全然相反,醉鬼們各捧了酒杯吃喝玩鬧,更有人聚衆鬥酒,不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笑聲,四周一片嘈雜,人聲鼎沸。

“我不喝酒的。”我向來不習慣這樣的氣氛,整個人都不太自在,“你也最好少喝。”

“難得出來一趟,當然要享受享受。”晏燭情卻是一副如魚得水的模樣,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大聲喚道,“小二,給我來兩壇子紅綢酒。”

這酒名字倒是聽得新鮮,我忍不住好奇道:“紅綢酒是什麽酒?”

“姑娘不是本土人吧?”一旁的小二聽了笑嘻嘻道,“這紅綢酒是咱們浮緣城裏的特色酒。”

“不錯。”晏燭情點了點頭,耐心地解釋道,“浮緣城有個一年一度的紅鴛節,在這一天裏,相愛的人會互贈紅色的綢緞給對方,然後系在腕間以示長久——這紅綢酒是應着節日而生,便以此命名。”

“紅鴛節?送紅色的綢緞?”我笑道,“這習俗還真是特別。”

“是呀,就是人皆傳唱的‘系紅綢,共白頭’。”晏燭情捧起小二遞來的紅綢酒,二話不說便開了封往嘴裏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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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狀忙勸阻道:“晏姐姐,可別這麽喝。”

“無妨。”烈酒下肚,她雪白的雙頰立刻染上一抹暈紅,“你說,共白頭得多好啊,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能一輩子在一起。”

我見她又犯了酒瘾,只好一個勁地念叨道:“是挺好的,不過你要想活到頭發斑白,這樣喝下去是不可能的。”

“管它的,能過一天是一天。”她揮了揮手,滿不在乎地問我道:“你呢,小丫頭,你想和誰共白頭?”

我能和誰共白頭呢?

悲傷如同潮水一般奔湧而至,填滿我一度空洞的心口。我想,如果陸羨河還在的話,興許我會一輩子好好當他的徒弟,一直陪他到老——亦或許我能穿越這道時空屏障,回到我的父母身邊去,以彌補我這多年的不孝之罪。

可是我一樣也沒有,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祈願,到我這裏卻成了奢望。

“我不想和誰共白頭。”想了想,我有些興味索然地說道。

她瞥了我一眼,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你還太小了,再過些年就會有了。”

“我不小了,過了今年我該滿十七了。”我搖頭反駁道。

“哎?”她拉長了尾音,特地又調頭來将我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通,道:“你又矮又瘦,乍一看過去就是個沒及笄的小丫頭片子。”

我眼角抽了抽,一臉黑線道:“多謝誇獎……”

“來,喝口酒,很快就能長得比我還好看。”眸中漾出幾分惬意,她引誘似的倒了一小杯紅綢酒遞到我唇邊。

“你這……”我擰着眉頭推拒了半天,見實在拗不過她的手勁,便學着她的模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烈性的紅綢酒滑過喉頭先是一甜,随即便着了火似的燃燒起來,泛起辛辣的苦澀。我的面頰霎時間漲成了桃紅色,似乎要冒出袅袅白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晏燭情亦是喝得半醉半醒,毫無顧忌地露齒大笑起來,“你是豬嗎?嘬一口就好了,你喝完幹什麽?”

晚了。我恨恨地想,她必然是有意捉弄我的。喝完這杯酒,我連帶着眼眶都陷入灼熱的高溫中,近乎要嗆出淚來。盡管意識還在,身體卻全然不聽使喚地癱軟在桌上,空留一雙眼睛瞪着她出神。

“你就趴着吧,趴着吧。我要過去和他們鬥酒喝……”晏燭情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亂成一鍋粥的人群挪去,我也掙紮幾下試圖跟上她,卻終是無力地倒回了桌邊。

容貌俏麗的晏燭情混進男人堆裏,就像是石頭縫裏鑽出來的一朵鮮花,無時無刻都散發着令人着魔的芳香。她生來性格豁達,舉杯痛飲的模樣更是風情萬種,沒一會兒便引來酒客無數,争先恐後地同她飲酒說笑。

本是一幅歡聲笑語的和諧畫面,我亦天真地以為晏燭情只是在尋樂子——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無聲地撥開人群,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緩步來到了晏燭情的面前。

那人身着深色蝠紋織錦長衣,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凡,然烏發卻以銀絲帶随意地束着,幾經輾轉已是紊亂不堪。

目不轉睛地凝視晏燭情良久,他笑着舉起酒杯道:“姑娘好酒量!”

那聲音聽來甚是熟悉,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再度擡眸便剛好瞥見了他眉骨上那條蜈蚣似的傷疤。

剎那間,所有沸騰的溫度一下子降到了零點。我像是被烤熟後又活生生地扔進了冰窖裏,清晰地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是了,那便是祺王段惆。我被晏燭情拖入酒樓時,早該預料到她還有任務在身,只是未曾想過一切來的這樣猝不及防。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晏燭情終究是為了她自己的信仰而活着。哪怕此刻她正處于愉悅的巅峰,亦能親手将所有美好撕碎,心甘情願地堕入黑暗的深淵。

酒樓內燈火朦胧,所有人都沉溺在酒香的泥沼之中,享受這片刻的歡愉。我則眼睜睜地看着晏燭情紅唇微動,擠出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來。

“公子,來一杯?”她媚聲說着,肩膀卻在無法抑制地顫抖。

多麽燦爛的笑容啊……我想。如果能将這樣的笑容留給她想要白頭到老的那個人該多好。

酒壇與酒杯在半空中“叮”一聲摩擦碰撞,段惆那雙酒色缭繞的眼睛微微彎起:“這紅綢酒常人喝過一壇便要倒,姑娘可是酒神下凡,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倒是不至于。”晏燭情晃了晃手中的酒壇子,俏皮道,“不過再來兩壇子不是問題。”

“哦?”段惆眼尾一翹,笑成了一只大尾巴狼,“姑娘可莫要說笑。”

“我喝起酒來從不說笑。”晏燭情仰頭将剩下的酒喝完,挑釁似地看着他道,“倒是你一個大男人,莫不是還沒有我能喝?”

“瞧你這話說的,我若是不同你比比,豈不是很沒面子。”段綢随手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毫不猶豫地呼喝道,“小二,上酒!”

這下不得了,酒鬼對上酒鬼,拿鬥酒來做搭讪的本錢,而晏燭情昨日夜裏分明還胃疼得打緊,隔日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她這般瘋狂地酗酒,傷的可就不僅僅是胃了——雖說也沒傷在我的身上,但身為醫者着實無法坐視不理。

我使勁甩了甩腦袋,雙手撐着桌角艱難地站了起來。剛朝外邁出一條腿,忽覺身後多出一股千斤重的力量,猛地馱在我的脊背上,硬生生地又把我摁回了座位裏。

方才的酒勁還未消失,我迷迷糊糊地回頭看去,只見一身月白勁裝的沐樾言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此刻正隐匿在離我不遠不近的人群中,伸長手将我整個人釘在了木椅上,半刻不能動彈。

“阿言,你怎麽……”我不知所措地想要問他些什麽,又覺得額頭上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視線,擡眼一看——果見另一頭人堆裏藏着一只兇神惡煞的母老虎。姜雲遲也藏身于飲酒作樂的衆人中,正不動聲色地用眼神将我千刀萬剮。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至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沉浸在晏燭情帶給我的快樂中。大家都抱了十足的戒備之心,無時無刻盯着他們想要抹除掉的目标——祺王段惆。

沐樾言淡淡将酒樓內掃了一圈,低聲道:“準備走了。”

“這就要走了?”我暈乎乎地問道。

“嗯,祺王這次帶了人,不方便下手。”他沖遠處的姜雲遲搖了搖頭,轉而又對我說道:“走吧,不要引人注目。”

“哦。”我應聲點頭,費力地扶住桌角再度站了起來。心裏卻抱怨着既然是要走的,方才還使那麽大的勁把我按回去……結果起身時竟雙腿一軟,身體裏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軟綿綿地朝前仰去。

一路前傾,最後“咚”地磕上了一個溫暖卻僵硬的地方。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覺對面的母老虎仿佛能随時沖過來,拔刀将我碎屍萬段。我仰起頭,同沐樾言進行了長達半秒鐘的對視,然後本就燒紅的面頰“噌”地被澆上了一層辣椒油。

我這一撞,竟是一個猛子紮進了他的懷裏!霎時間酒醒了半分,正待掙紮着站穩,沐樾言已是如避蛇蠍般将我推開,冷了臉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對,對不起。”我像是一坨輕飄飄的棉花,一面道歉一面抵着旁邊的椅子站直。此刻縱然我的臉皮有十層那麽厚,在他面前也給削得一層也不剩了。

他見我神态有異,仔細端詳了半晌後皺眉問道:“你喝酒了?”

“哎,我……”這下有幾張嘴都說不清了,我一臉沮喪地看着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憋了一肚子火的姜雲遲已經從人群裏沖了出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怒斥道:“臭丫頭片子,你說你不會添麻煩的,這又是在做什麽?”

“她喝醉了。”沐樾言出手阻攔道,“先撤罷,有話回去再說。”

姜雲遲咬牙切齒地思量了好一會兒才松手,末了還不忘壓低聲音諷刺道:“我真不懂晏燭情帶你出來做什麽。”

我有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晏燭情,見她還在男人堆裏同段惆有說有笑,難免有些擔心起來:“晏姐姐她……”然一句話未說完,只覺身上一輕,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被沐樾言折疊着托了起來,快步朝門外走去。

這個姿勢對我來說太不友好了,仿佛我是一張可以任意擺布的毛毯,就這麽對半分了挂在沐樾言的手腕上。他堅實的手臂不偏不倚地卡在我的胃上,加上一路大步流星的颠簸,我被震得頭暈眼花,差點吐了他一身。

就這麽走了半條街,我忍不住輕拍他的手臂哀求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沐樾言還未吱聲,跟在後方的姜雲遲卻已是暴跳如雷:“抱你還挑三揀四的,喝成這個鬼樣子,你怎麽自己走?用翅膀飛回去?”

頓時我猶如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安分地挂在他的手臂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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