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約定

“最好是這樣。”段琬夜薄唇一彎,狠厲的笑容便瞬間漾開,“不然留得段惆在,我們誰都不好過。”

“他活不了多久。”沐樾言道,“無需憂心。”

“近來我将精力都放在了孟郁景那處,你們可別在我背後捅婁子。”段琬夜淩然道,“解決了段惆,必然會驚動他這老不死的東西。”

沐樾言淡然道:“我已經安排好城外接應的人,一旦得手便立即撤離浮緣。”

我一驚,喃喃道:“撤離浮緣?”

“是,一刻也不能久留。”沐樾言應道。

“離城遠了以後,再對付孟郁景會有些麻煩。”段琬夜有些不耐地摸了摸下巴,聲音裏卻帶了一些無可奈何的意味。

沐樾言示意道:“遠是遠,但也會相對安全一些。”

段琬夜聽罷點了點頭,忽地又将目光挪到了我的身上:“還有——你帶的這個小丫頭怎麽辦?”

沐樾言輕輕瞥了我一眼,道:“等殺了段惆再說吧。”

我心間一緊,看向他時愈發有些局促不安了。可他也沒打算再對我說什麽,轉而繼續和段琬夜籌劃離開浮緣城之後的事情。一直到段琬夜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沐樾言才扭頭對我道:“回房間去。”

他說話向來帶了十足的威懾力,我不敢不從,低低地“哦”了一聲便朝自己的房間小步挪去。見我乖順地回了房間,他并沒有就此離去,而是默不作聲地跟了進來,反手輕輕将房門合上。

我瞅着他一連串動作,有些心虛地主動說道:“方才……謝謝你替我解圍。”

“無妨。我做這些只不過是礙于陸先生的情面。”他漠然道,“你若是一再觸碰段琬夜的底線,我也保不住你。”

“底線?”我驚道,“我只不過是和晏姐姐多聊了會兒天。”

他眸中泛起一絲寒意:“那他也只不過可以一刀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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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這句話堵得胸口一悶,我悻悻道:“有這麽可怕嗎?”

“段琬夜自幼同晏燭情一起長大,他向來不喜歡別人插手晏燭情的事情。”沐樾言沉緩道,“你這麽做他當然會生氣。”

“生氣?”我頓了頓,思索半晌方才喃喃道,“與其說是生我的氣,不如說是他在生自己的氣,然後撒在我身上罷了。”

沐樾言擡眸,淡無波瀾的瞳孔裏漾出幾分迷惑。

“想來晏姐姐跟着段琬夜那麽多年,他們的關系一定不一般。”我沉思道,“可段琬夜卻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利用她,所以段琬夜心裏一定很矛盾,懊悔又生氣,卻無可奈何——是這樣嗎?”

“不知道。”沐樾言搖頭道,“我對他們的事情不感興趣。”

“那你對我的事情感興趣嗎?”我倏地轉了話題問道。

他一愣,随即給了一個同樣的回答:“不感興趣。”

“有的時候我會想,可能是我的家鄉和你們這裏的思想有所差異,所以很多觀念無法融合。”我凝視着他清冷的面孔,一臉認真道,“可是我學了多年醫術,又讀了許多書,感覺人的本質其實大多是一樣的。”

迎上我灼灼的目光,沐樾言不以為意道:“你想說什麽?”

“你不也是這樣的嗎,有的時候明知道會留下遺憾,卻一定要去做某件事情。”我有些悲傷地低下了頭,黯然道,“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女孩子違背心意去陪伴另一個男人,是很殘忍的事情嗎?”

似乎感到我突然低落下來的情緒,沐樾言微微緩了語氣說道:“早些年認識陸先生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師父他……”

“但是醫者之仁是不能用在戰場上的。如今整個浮緣城都陷入明争暗鬥,稍不注意便會形成疏漏。”沐樾言肅聲說,“任何形式的心軟都有可能造成失敗。”

“可能你們會覺得這是心軟,不過于我來說卻是一種牽挂。”我誠摯的雙眸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就像如果阿言你意外身亡,我會難過一樣。并不是所謂醫者的仁慈,只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感情。”

沐樾言深邃的眼睛微微顫了顫,仿佛從未預料到有人會在意他的死亡一樣,有些意外地注視着我。

“戰争不意味着感情的丢失,不是嗎?”我輕聲問道。

不動聲色地思慮了許久,他卻還是毫不動搖地回應我道:“……我不知道。”

好吧,對牛彈琴。我有些無奈地趴到了桌上,感覺方才我的一番長篇大論都成了潑出去的水。

就這樣,我們都沒再說話。

夜色綿長,細膩的月光輕輕悄悄地自窗戶縫裏溜了進來,在沐樾言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

安靜了有好一段時間,最後竟是他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沉默,主動開口說道:“段惆的事情過去之後會暫時消停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你就去找你想要的東西吧。”

我一愣,眼底倏地亮了起來:“你是說我可以去尋找‘九山’嗎?”

“找到‘九山’,你就老老實實離開這裏。”他面無表情道,“越遠越好。”

倘若真的找到了“九山”,在某種意義上我确實有可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只不過他說話的方式着實是潑了我一頭冷水,便忍不住追問他道:“阿言,我有那麽讓你讨厭嗎?”

“你不适合這個地方。”他不置可否,“在那之後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跟着只會拖後腿。”

“那我現在有拖後腿嗎?”

“有。”這次沒有任何含糊,他毫不否認地說道。

一開始我是并不想承認我容易拖後腿這件事情的,所以被沐樾言這麽說了之後,我心裏有着極度的不平衡。一直到之後親身經歷了,我才欲哭無淚地覺得沐樾言的說法是正确的。

在短短五天的時間裏,段琬夜關了雁昔樓的大門,撤下了所有的招牌。在他手下裝扮成夥計的同伴們則被分成了兩波,一波要提前到城外做接應,另一波則潛伏在城內為正在進行的計劃做準備。

這個時候我的多餘之處就極為清晰地顯露出來了,因為我本身并不隸屬于任何人,也沒有需要完成的任務,所以到哪邊去都是個貨真價實的累贅,再說自己不拖後腿都覺得不好意思。

五日後的清晨,段琬夜帶着黑壓壓的一小群人準備前往城外,在那之前他提議将我也一起帶去,卻被晏燭情出面拒絕了。

“這小丫頭是沐兄這邊的人,理應跟着我們一起走。”她抓着我的手,胡亂地扯理由說道。

“随你,只要你不嫌她礙事。”段琬夜眯了眯眼睛,難得縱容了她一回。

晏燭情卻彎了紅唇,綻出一抹桃花般甜膩的笑容:“有點礙事,不過不讓人讨厭。”

彼時晨光熹微,無意識地照亮段琬夜錯綜複雜的眸子,他定定伫立在逆光的樹蔭下,幾片随風散落的葉子順着他的視線飄向了遙不可及的地方。

“我在城外等着你。”他亦回以她一個別扭得不像樣的笑容。

兩日後段琬夜已然徹底離城,而我們城內一席人則通通換上便裝,潛伏在“劍有仙居”的二樓包間裏,按照新獲得的情報來制造和段惆的“偶遇”。

一堆人窩在一個小房間裏多少有些擁擠,而我更是在旁觀察得真真切切——段琬夜手下除了姜雲遲和晏燭情皆為男子,且一個比一個看起來兇神惡煞,我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麽多的“同夥”,一瞬間有種進了賊窩的感覺。

姜雲遲一直對我的到來表示異常憤怒,一邊夾菜還不忘一邊念叨道:“為什麽這個破丫頭片子也在這裏?壞了事可如何是好?”

“殿下帶出城多半不會善待她,這丫頭又笨又倔,發生口角可不得了。”晏燭情以茶代酒,正為一會兒要做的要緊事“熱身”。

這時人堆裏一圓腦袋小眼睛的男子也發話了:“多可愛的小姑娘啊,我還以為像沐兄那樣的性子沒有姑娘敢招惹呢。”

此人名為周別,是他們之中難得随和多話的人,偶爾會出來活躍活躍氣氛,就是這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專找些胡話來尋人開心。

我聽了他的話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忙偷眼去瞧身邊的沐樾言。這厮卻始終置身事外,高冷地一個人閉目品茶,我們說了什麽他壓根就沒聽進去。

姜雲遲倒是反應極大,怒得頭發都豎了起來:“姓周的,再胡說老娘一刀宰了你。”

我見狀忙夾中間做起了和事佬:“開個玩笑而已,母老虎你別……”

完蛋,禍從口出。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晏燭情一口熱茶噴了出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周別一張圓盤似的臉活生生笑成了橢的——連沐樾言都輕輕放下了茶杯,唇角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眼睜睜地看着姜雲遲一張紅潤的俏臉瞬間轉為鐵青色,瞪着我呵斥般的問道:“你方才叫我什麽?”

周別在邊上火上澆油道:“此形容甚為貼切。”

我忙向後挪了一點緊貼着牆壁,姜雲遲則不依不饒地伸出利爪朝我撲了過來,額上青筋突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臭丫頭,看老娘怎麽收拾你!”

眼看着場面陷入一片混亂,還是沐樾言出手制止道:“罷了,玩鬧也要有限度。”

姜雲遲半僵在了空中,想起什麽似的撇了撇嘴,一邊小聲嘀咕着什麽,一邊安安分分地坐了回去,而那灼人的目光卻依舊停在我的身上。

我看得心裏發毛,連忙低了頭謙卑地對她說道:“姜……姜姑娘,對不起。”

姜雲遲剛要就此作罷,周別那小眼睛又開始說起了鬼話:“為什麽對着晏姑娘就是晏姐姐,對着她卻是姜姑娘?”

這一下可不得了,姜雲遲的臉頓時又化為了令人生怖的碳黑色,似乎随時能沖上來把我撕個粉碎。我心說這個梁子可算是結下了,怕是以後都沒有好果子吃。

不過順着周別的話頭,我才将目光挪到了晏燭情的身上。方才沒注意到,如今細細看來,在我們一群身着便裝的“路人甲”面前,她可謂是鶴立雞群——長發以一枚珍珠镂空金簪盤起,身着一襲煙紅色梅紋紗裙,細膩的腮紅将她蒼白的面色綴得光滑如綢。

打扮得如此出彩自然是有原因的,這一次我不再認為她是美得讓人心生羨慕,而是美得溢滿了悲哀。

感到了我略有些失落的目光,晏燭情将到嘴的茶杯放到一邊,回望我道:“怎麽了小丫頭,馬上要離開浮緣城了,你不高興嗎?”

姜雲遲努努嘴輕蔑道:“畢竟是小孩子,搬個家都能不開心。”

我則擺擺手道:“本來也沒住多久,哪會因為這個不開心。”

“大夥兒做完了正事,集體到城外快活去,這可是件大好事。”周別捧起酒杯笑盈盈道。

晏燭情亦是一臉興奮道:“對呀,那時候我們再去吃好吃的!”

“別想得太輕松,段惆之後還有孟郁景。”沐樾言聽罷,便毫不留情地開始潑冷水。

“沐兄你這個人,唉!”周別圓圓的笑臉立馬垮了下來,直叫苦道,“老是這樣煞風景,怎麽能讨人家小姑娘歡心呢?”

沐樾言眸中一片冷淡:“我并沒有打算讨任何人歡心。”

我在旁聽得心裏直犯虛——畢竟周圍的人會有這樣的誤會,都是因着我留下來的理由過于暧昧不清。我原想着沐樾言生了一張好看的俊臉,身邊有一兩個女孩子主動貼着倒也不奇怪,誰知道他到了哪兒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估摸着也只有我這麽不要臉皮地跟着了。現在想來,連和他并肩作戰多年的母老虎都不敢靠他太近,也難怪一開始我叫他“阿言”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臉稀奇。

周別被沐樾言冷得苦不堪言,正要對着我哀嚎出聲,卻突然被晏燭情硬生生出言打斷。

“打住,段惆在樓下了。”

她柔婉的聲線裏是出乎異常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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