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那份協議簽的并不順利。
張哲聖天天在那頭耗着, 并沒有什麽起色。
真要達到某些目的,白的不行, 沾點灰也是可以的。
但沈聽肆不知想到什麽, 最終沒做那麽絕,只是告訴張哲聖條件讓他們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繼續加錢。
人性的弱點不過如此, 尤其是像艾中震這類見錢眼開的。
“你們當我乞丐是不是?想着加點錢就要打發我。”艾中震瞪着雙眼,枯瘦的臉頰嚴重凹陷,大爺一樣的坐在餐桌旁, 自以為聰明的說,“沈家這麽大的家業,你們拿出來的這些不過就是毛毛雨, 我女兒要是嫁過去那就是你們的老板娘, 想要多少有多少,說不定整個沈家都得蓋我們的姓,你們就……”
門“砰”一聲被踹開,艾絮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囑咐艾中震不能簽那份協議, 是出于對沈聽肆難以割舍的感情, 然而從艾中震嘴裏吐出來卻直接變了味。
這些話傳到沈聽肆耳中,他又該怎麽想她?
艾絮臉漲的通紅, 眼底更因潮熱而漫上血絲, 猙獰的表情恨不得要将人給撕了。
艾中震吓了一跳, 對這個女兒他是有虧欠的,也不敢太過放肆,瞬間變得唯唯諾諾眼神飄忽不敢看她。
不大的公寓內安靜到窒息。
張哲聖說:“艾小姐, 如此堅持并沒有太大意義, 人的感情哪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的, 您是聰明人,不要做徒勞的事情。”
艾絮沒說話,半晌才沉痛的閉了閉眼,啞聲說:“把字簽了。”
艾中震一愣,緊接着激動起來,“不能簽!這要簽了就什麽都沒了,我不……”
“我讓你簽了!”艾絮驀然尖叫,整個到了崩潰邊緣,“趕緊簽了聽到沒有!我不要他的東西,我什麽都不要,我要的是他的人你明不明白!”
艾中震吓住,連帶張哲聖都下意識退了一步。
艾絮沖過去,拉着艾中震愣是逼着他将這份協議簽完了。
一個嘀嘀咕咕不甘心,一個不顧形象的嘶聲喊叫,張哲聖整個腦袋發暈。
從單元樓一出來,就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他二話不說趕了回去,将文件交給沈聽肆。
沈聽肆随意的看了眼,囑咐他将東西收好,緊接着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機。
落地窗外的光線洋洋灑灑落進來,将他整個沐浴其中,沒了往日裏身居高位的距離感,變得平易近人。
張哲聖也不由得膽子大了些,“沈老師,我們今天是不是回南城?”
已經耽擱有些日子了,這裏也沒什麽太要緊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是單身狗,還是特別想回去抱抱親親女友的。
沈聽肆聽完卻沒有立馬回答,他似乎還在猶豫,雖然不太理解他猶豫的點。
便是這個時候,一直被他撈在手上的手機響了一下,随後沈聽肆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陰沉起來。
原本眼巴巴的張哲聖瞬間大氣不敢出,想着要麽默默走人算了。
“準備一下,現在回。”
“好的。”
張哲聖連忙跑了出去。
落地窗外的布局頗有江南園林的味道,迷你假山安坐一隅,潺潺水聲不絕,蜿蜒的青石板小道,邊上是青蔥的樹木。
只一眼就讓人心情頗好。
然而沈聽肆陷在米色沙發中,冷冷的盯着手機屏幕。
上方是陸爾發來的一條微信:我們分手吧。
他在這裏處理過去,對方卻想着要跟他分手,敢情所有的付出都喂了狗。
還是說已經找到了更合适的下家,所以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沈聽肆越想臉色越差,他不知所謂的哼笑了聲,發過去:計劃多久了?
下一秒收到了已經不是對方好友的提示信息。
沈聽肆直接給氣笑了,緩慢的站起身,緊接着狠狠将手機砸了出去。
分手這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麽深思熟慮。
在陸爾這裏這個念頭時常冒出來,到後來頻率越來越高,直到這次手術終于覺得該做這個決定了。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沒有惆悵,沒有後悔,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終于解放了的感覺。
說明這個決定是對的。
銷假後開工第一天,陸爾在錄音棚呆了半天,但狀态并不好,腹部有牽扯無法用力,導致中氣不足,很多情緒表達不到位。
下午的時候她跟陳黔聊了聊,雙方一致決定還是在修養一段時間妥當。
陸爾在工作室跟大家一起吃了頓飯,随後準備回家。
很巧的,剛到樓下便跟沈聽肆碰個正着,陳黔陪伴在側隐隐約約的狗腿模樣。
沈聽肆側頭,“我跟她說幾句話。”
“你們聊你們聊。”陳黔連忙走了。
沈聽肆仔細觀察了她一下,“陳黔跟我說前幾天你動了個小手術,如今感覺怎麽樣?”
這件事沈聽肆才知道,而手術期間陸爾并沒知會他,時間推算的話可能最後一次通話那會就是她要手術的時候。
原本憋着的一股氣因着這個真相散的徹底,這事換成誰都會有情緒,在重要關頭無法陪在她身側,是他的責任。
那條分手信息,好像也能理解了。
見她不吭聲,只以為還在鬧脾氣。
沈聽肆笑了下,擡手要捏她臉,陸爾敏捷的避開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放下來說:“抱歉,是我的問題,怎麽打罵都随你,不要生氣了,嗯?”
這說話語氣仍舊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并不會讓人感覺到真誠。
這裏是單位樓下,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傳遍。
陸爾看了他一眼,“先出去,有事外面說,或者哪裏找個地方。”
沈聽肆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這時點頭,“可以,聽你的。”
陸爾已經吃過飯了,原本是要回家休息的。
沈聽肆還沒有,他的意思是回家随便做點吃的就行。
這個“家”指的陸爾的住所。
陸爾沒同意,“去你想吃的餐廳。”
沈聽肆始終關注着她的表情變化,聞言也沒有堅持,去了之前兩人常去的一家茶餐廳。
誰都沒把心思放在吃的上面,彼此心裏明白吃不是重點,對話才是關鍵。
一開始都沒有主動去提,沈聽肆體貼的給陸爾布菜,按着她往常的喜好。
“雖然已經吃過了,但還能再吃個幾口是不是?”
陸爾嘴上“嗯”了一聲,東西一口沒動。
沈聽肆有心想起話題,陸爾并不配合,最終也不了了之。
他把手機遞出去,目光牢牢鎖在她臉上,笑着說:“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好友加回來了?”
陸爾接過手機,随後放到桌上。
沈聽肆視線跟着一落,很快又轉回到她臉上。
面對面時陸爾多少還是有些說不出口。
她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才說:“我們兩個各方面的觀念差異還是很明顯的,所以還是分開比較合适。”
沈聽肆往後一靠,右手食指無意識的輕輕點着左手手背。
“你想清楚了?”
“嗯。”陸爾沒有一絲猶豫的點了點頭。
前後兩次都被人甩,前一次是對方見錢眼開,後一次自己責任大半。
好像不能怪陸爾,但說不清哪裏不對,沈聽肆就是覺得不舒爽。
眼前的女人看過去清爽幹淨,這個年紀的臉頰還充滿着膠原蛋白,因為不喜歡濃妝,穿衣又偏休閑,所以陸爾時常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
她性子相對沉靜,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似乎都很少有表現激烈的一面,就像前不久住院手術自己沒有陪伴在側,她到最後也沒說出一句譴責的話來。
可能也是如此,所以偶爾露出的嬌俏一面便格外讓人心動。
沈聽肆雜七雜八的想着,最後思緒一收還是無法接受跟陸爾分手這件事。
“我覺得你還可以再考慮一下,心情不好能理解,一時想分開也能理解,但我……”
“不用想了。”陸爾打斷他的建議,“我們不合适,所以還是不浪費時間了。”
很少有人會打斷沈聽肆說話,這個經歷還挺微妙。
兩人對話聲音不大,但是氣氛相對凝滞,鄰桌有人時不時的看過來。
陸爾認為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準備起身走人。
沈聽肆看她态度絲毫沒有松動,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這麽決絕是不是還有別的因素?”
陸爾擡眼,以眼神詢問。
沈聽肆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電話裏的那個男人?”
陸爾一愣,緊接着也笑了,她是真覺得有點好笑,看着沈聽肆的目光也終于有了些許變化,仿佛重新審視又或者重新認識了一遍這人。
她不願在這事上多做糾纏,或者是辯解。
“如果這樣想能更讓你接受的話,那就當是如此吧。”
她不介意做這個壞人,如果這個壞人能讓彼此都好聚好散。
圓形餐桌,上方的餐點幾乎沒有動過,獨自留下的男人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很久,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什麽。
他穿着白色暗紋襯衣,米色休閑褲,颀長的身形被折疊,薄薄的衣衫貼着身體輪廓,黑發略長了些,稍稍碰到眉眼,此刻眼簾垂落看過去有幾分落寞的味道。
氣質形象頗佳的男人,再搭配上一張無可挑剔的臉,是非常吸引人的。
中途有人經過跟他搭話,他隐忍的擺了擺手試圖将人打發。
對方并沒有什麽眼力見,還想刷一波存在感。
剛失戀的沈聽肆森冷的瞥過去一眼,那雙漂亮的棕色瞳孔裏透出明顯的不耐煩,薄唇輕起刻薄話語瞬時吐出:“你是聽不懂人話?”
正規配音無法做,私下接的小單子要求沒那麽嚴格,還是能繼續的,因此陸爾對工作斷檔這件事并沒有太焦慮。
她在家安心修養身體,一邊接私活就這麽安心的過着。
柳慕遠來的頻率非常高,陸爾其實并不希望如此,他帶來的幫助越多,她就越覺得虧欠。
已經害過他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盡管前一次也有他母親的責任。
但不管怎麽說,相比柳慕遠總歸是自己感情用的不夠深。
因此在面對這個人時,之前還能刻薄相對,現在卻說不出什麽刻薄的話來。
就算是把他拒之門外,只要多敲上幾聲,陸爾也會心軟的把人放進來。
柳慕遠很聰明,第一時間察覺出了她的變化,并很好的利用起來。
這導致兩人的交集越來越多,關系也越走越近。
甚至他曾戳破這層關系說:“同情也好,感恩也罷,心軟也接受,我一個小三都願意做的人,有什麽可介意的?”
在他看來,只要能跟在陸爾身邊,死皮賴臉這種事說來都是輕松活。
什麽尊嚴自尊的,在那一次被她放棄的時候就什麽都沒剩下了。
這些年柳慕遠表面看起來順風順水,出色的相貌,成功的事業,做事偶爾放蕩不羁,圈內女人更是前赴後繼,但能真正跟他走近的一個都沒有。
看起來好像不着調,其實也算是面對大衆時的一層保護色。
遇見陸爾的柳慕遠才是柳慕遠。
這之前的只是一個還算可以的小編劇,仿佛是一本書中配角,并沒有生命也沒有重要性。
活着需要有價值,在他看來他的價值只能體現在陸爾身上。
晝夜交替,周而複始。
生活走向新的軌道,并且順利前進着。
一次分手沒有帶來任何影響,這明明是好事,陸爾卻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好像眼前的平靜是表象。
吳蕊說她想太多,沈聽肆什麽人物,她在他面前完全不夠看的。
按理來說确實是如此。
但某一天,陸爾原本好好的工作突然被人頂替了,并且陳黔再不給她派活,工作室流言四起,以前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
陸爾想不通,私下找了一次陳黔。
陳黔面色也很是為難,他對陸爾印象很好,也看好她的配音實力。
“你好端端的怎麽就跟沈聽肆分手了?”陳黔都想不明白,“你好好想想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一般分手,不至于到要趕盡殺絕的地步,雖說眼下不過是不給陸爾安排工作,還沒到那麽嚴重。
但一個配音員,沒有配音工作就等于斷了經濟來源,也是很要命的。
“前一次你們碰面我就感覺不太對,那時候就出問題了?”陳黔問她。
陸爾點了點頭,還是難以接受的問了句:“不給我工作,是他指使的?”
“伴君如伴虎不單單只是古代,你本身就知道沈聽肆的影響力,哪怕是要分手,也不能弄的太難看,我建議你還是跟他好好去說說,難不成以後都不配音了?”
陳黔沒有正面回答,但意思也已經表達的很明确。
陸爾沒有生氣,只是疑惑,她都跟沈聽肆分手大半個月了,之前沒有一點動靜,怎麽突然就開始針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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