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說起來,堅決不相信白蓉就是雪影的他固然愚蠢,但是天曉得若不是堅持白蓉不是雪影,這四年來數不清多少次心猿意馬時,他早就顧不了公私分明地把不該做的給做了。
可如今想起來,怎麽顯得好像他是為了雪影守貞一樣,越想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老板,現在什麽時辰了?”午覺醒來的白蓉揉着眼睛,一手抱着打呵欠的任明月下樓來。
瞧瞧,這是人家員工的樣子嗎?
“今天你不用跟我回去,自個兒在外頭買些吃的吧。”他丢了一兩銀給她,然後抱過任明月。
她點點頭,“噢。”
委托人的工作太忙碌時,淩霄就和她在城裏的館子用餐,很少讓她自個兒吃飯,就算他自己出遠門時,也會讓這丫頭上山莊的大食堂吃……
說起來還不是不想讓她與月狩宮的人碰在一塊兒?可這當口淩霄竟然有些愧疚,只好又道:“如果不知道要買什麽吃,晚一點再到大食堂去吧,今天的事我怕任蒼夜會追究,你盡量別和他的人碰上。”
一提起恐怖的任蒼夜,以及今天差點讓任明月摔成肉醬的事,白蓉倒抽一口氣,立刻道:“不了,我突然很想喝珍珠奶茶!”她要去喝十碗!
淩霄眯起眼,“那好,我會跟函碧樓先點好菜,你過去時他們會直接上菜或讓你打包。”以為他不知道她打什麽主意嗎?甜點只能吃一碗!
“嗄……”白蓉一張小臉果然垮了下來。
“吃完就快回家,別亂跑。”他又交代道,“有什麽事還是直接上山莊找我,不用等明天。”
“老板慢走。”白蓉在門邊目送他離開,不知為何心裏有小小的失落。
叫她快點回家……她噘嘴。以前她會覺得很開心,老板讓她有了一個家,不只能遮風避雨,還是精心布置,宜人舒适的溫暖小窩。
可為何現在卻覺得還有些不滿足呢?
淩霄回到山莊,想不到任蒼夜已經在等着他,正好淩霄對這件差事還有許多問題想問清楚,他便立刻帶任蒼夜到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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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閻燕都對我說了。”任蒼夜悠哉地道,看來不像是想算帳的模樣,可是淩霄還是做好了準備,萬一這家夥想興師問罪,他絕不會讓他單單針對白蓉那傻瓜。
“早上是被明月打了岔,但既然現在真相大白,或許我應該從頭說起。你想必也還記得,雖然翡翠山莊摧毀谷雨閣,但導致我們多人被俘的那一役,其實已經令月狩宮傷亡慘重,原本應該也會參與調查的雪影卻因為‘焚情’而被我留在翡翠山莊……”
“那時她都生病了,為何你們還派她到青陽城?”淩霄對此始終不能諒解。
“病?”任蒼夜挑眉,好半晌似是想透了什麽,“那不是病。我想她沒有老實告訴你,月獠族人除了能化身為狼之外,還有一項天賦……”宮主大人頓了頓,他畢竟不如任夜回臉皮厚,要對外人說出族人發情時全身異香是為了吸引心上人,打死他都不想對囡囡以外的人說。
當下宮主大人若無其事地話鋒一轉,“‘焚情’最大的影響只有身上出現異香,這樣的她不适合執行任務,卻依舊是月狩宮最重要的武力,在那場可能導致月獠族覆減的重大危機裏,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不是說,紫劍令可以重鑄嗎?”淩霄還記得,當年任蒼夜回到翡翠山莊後,絕口不再提奪回紫劍令一事,怎麽又成了導致月獠族覆滅的危機?
“這故事很長。”宮主大人頓了頓,長眸瞥向空空如也的茶杯。
淩霄只好起身替妹婿倒茶。
任蒼夜喝了口茶,忍住吐掉的沖動,閻燕已被他警告盡可能別把翡翠山莊當自家廚房一樣如入無人之境,所以他只得将就。緩緩放下茶杯,他這才說起了自洪荒時代,月獠族代代相傳的傳說——
遠古時代,天神與女神來到人間,女神拒絕了身為兄長的天神求愛,選擇了擁有“焚情”能力的狼神為伴侶。懷恨在心的天神以自己的精血與元神,創造了五名使者,令他們追殺狼神的後代。
女神為了保護狼神與子女,煉化仙石打造出五把神器,用來對付兄長創造的五位使者。
但是在打造神器的過程中,受到使者蠱惑的女神,也同時打造了能夠擊殺狼神的神器,雖然這把神器最後并沒有落入天神的使者手上,而是與另外五把神器由月獠族世代守護……
“不要告訴我,能殺死狼神的神器就是紫劍令!”淩霄瞪着死魚眼,看着任蒼夜默認的表情,終于忍不住吐槽道:“你們祖先腦袋裝屎嗎?既然是專門對付自己的神器,當然要想辦法毀了才對,就算無法摧毀,你們這些後代也別這麽招搖的把它當作鎮殿之寶!要我說就拿到廚房或茅房去當個踏腳石或腌菜石什麽的,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再不蓋房子時拿來當地基,埋在百尺之下,然後警告後世子孫,敢開挖就會有滔天大禍降臨!
任蒼夜不想辯解,紫劍令代表着月獠族世代掌權者醜陋的猜忌心,然而傳說中狼神留下紫劍令,卻是對愛情忠貞不二的見證——
狼神對着與兄長決裂的女神立下誓約,他要女神留下紫劍令,倘若他有了二心,女神就拿這把劍殺了他!
任蒼夜第一次對妻子說起這故事時,淩囡囡那副崇拜狼神的模樣真是讓他很不爽。
或者,這故事告訴他,他早該讓囡囡保管紫劍令才對。
“紫劍令能夠被另外五把神器摧毀,沒有在它失竊前摧毀它,是我的過失,但是當時雪影卻不這麽想……我想你也猜到了,她的黑冰就是五把神器之一。”
五把神器原本就由月獠族五大家族保管,月獠王族的“月喟”、雪影的“黑冰”、閻家的“绛風”、翟蓮的“炎華”,以及蘭家的“震疾”,只不過除了雪影和翟蓮,沒有任何人将神器當随身兵器,而是像傳家之寶一樣供奉在自家祠堂上,因為他們壓根兒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遇上這些天敵。
“就如同你所說的,”任蒼夜自嘲地一笑,“在雪影失蹤後,我們仍不死心地想找回黑冰,直到如今它出現在天京黑市的競标名單之中,所以我希望你能查出它的賣家是誰?跟藏浪山莊有沒有關系?另外,站在親家以及同一條船上的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盡可能回避藏浪山莊的眼線,避免和他們起沖突。”
“你說了這麽多,卻少說了另一個重點:藏浪山莊裏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淩霄想起當年攻進谷雨閣看到的那些景象,那些人恐怕不是發了狂那麽簡單。
“這就和天神的使者有關了……”
傳說中,天神的使者自甘堕落,享受凡人用活人獻祭帶給他們的力量,因此天神降下詛咒,令他們畏懼陽光。
但是任蒼夜曾在月獠族古老的典藉裏找到另一種解釋一天神用自己的精血與元神創造的五名使者原本就有着缺陷,他們可能有某種感染的能力,能将一種不愈之症傳染給凡人,被感染的凡人也許成為無腦的喪屍,腐爛至死;也許成為他們的同類,永生不死卻畏光渴血,而他們稱自己“?血族”。
這些遠古的傳說口耳相傳了數千年,真相早已模糊不清,抄錄典藉者往往會加入自己的臆測,不見得就更接近真實。
“藏浪山莊這麽多年來不顯山不露水地保留實力,連我師父都被蒙蔽,還給他們大開了方便之門。”誰知道當年找來騰瀾閣向中原各大門派解釋齊萬歷幹下的惡行,以為是救了月狩宮,誰知是請鬼拿藥單!
也因為當年那慘烈的一役,這八年來,月狩宮表面上在武林中行事低調安分,實際上是把絕大多數心力用來暗中調查藏浪山莊。
“六十年前,有一支?血族由西大陸穿越了廣延國渡海而來,以武力竊據了藏浪山莊,藏浪山莊第二代莊主因此下落不明,自此之後歷代的莊主都以面具示人,并且由身邊親信對外傳達命令,所謂第三代、第四代,乃至如今的第五代莊主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這六十年來藏浪山莊的莊主都是同一個人,這個人應該是第二代莊主的胞弟原耀司,但是原耀司只是傀儡莊主,藏浪山莊真正做主的人應該是天神的五位使者之一,瓦西裏,所以我希望你千萬別自找死路,查到賣家的底細就盡快回來。”
“……”也就是說,藏浪山莊裏有一只千年老僵屍?活了那麽久應該也精神失常了吧?
他家小外甥都會變狼了,不老不死好像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淩霄神情倒是相當淡定。
“當年雪影潛入藏浪山莊摧毀紫劍令,肯定激怒了瓦西裏,但這也讓瓦西裏察覺了神器的存在,如果我料想的沒錯,這些年來江湖中一直有神秘人士重金懸賞黑冰,應該就是瓦西裏。”只懸賞黑冰,而非其它,必定是因為這人只見識過黑冰摧毀紫劍令的力量。
淩霄繼而想到,黃田村那些黑衣人有沒有可能是為了尋找黑冰,才出現在那裏的?
“黑市是什麽時候開始?黑冰一開始就在商品名單上嗎?”
“天京黑市在每年的六月十五舉辦,也就是一個月後,當年度販賣的項目會在三個月前對外公布,但是有些特別的商品,如果擁有一定的價值,賣方可以在六月十五以前随時登記拍賣,例如黑冰,是半個月前才出現在名單上。”
各方勢力為了這一年一度的盛會,也為了掌握金陵的朝中局勢,多半在天京設有分會。但是藏浪山莊的消息再怎麽靈通,也不可能立刻就讓全國各地的爪牙轉移目标,因此黃田村那些黑衣人恐怕真是在尋找黑冰。
“如果藏浪山莊得到了黑冰,有什麽理由把它拿出來拍賣?”淩霄認為賣家也許只是看上了那筆賞金。
“既然有人重金懸賞,那麽把黑冰拿去領賞應該能避免節外生枝,畢竟拜懸賞之賜,江湖上觊觎黑冰的高手越來越多,這招更像是為了引出懸賞黑冰的買主,又或者是引出黑冰的主人?
當然也不排除賣家也許只是利用黑市來保障他能确實拿到金錢,總之在搞清楚這人的來歷之前,我必須讓月狩宮以外的人去調查。”
“行!一查到賣家身份就回來,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麽做?”
“月狩宮會動用所有力量拿回黑冰,但若可能發生如同當年的血戰,黑冰也可以不拿回來。這次我來翡翠山莊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讓你們明白這件事,月狩宮與翡翠山莊都得做好準備防範瓦西裏,雖然遺憾,若是早個二十年,要解決瓦西裏并非難事,瓦西裏顯然一直等着祁前輩駕鶴歸西……”
“我爺爺會長命百歲!”淩霄忍不住道,可是想想也覺慚愧,他們也不能太依賴他老人家,要是真有個萬一,還讓爺爺一把老骨頭上去對決千年老僵屍,光是想像都覺得心裏難受。
“我爹是不喜歡動武,但爺爺說過,我爹的武功不會比當年的他差,更不用說我二叔了;至于我們這一代,陣哥是出類拔萃……”還有個家夥,雖然好久沒見面了,但那家夥當年可是能在十招內撂倒陣哥,奇葩中的奇葩啊!
而他和大哥以及阿隆、小陽實力雖在伯仲之間,這些年除了自家人,倒也沒遇過什麽敵手,只希望真的對上敵人時,別給爺爺丢臉就是了。
任蒼夜點頭,“撇開朝廷有沒有可能放淩陣離開邊關不談,至少月狩宮與翡翠山莊連手,還不至于沒有一點勝算,最重要的是,我們都要防範于未然。”
黑市拍賣在六月十五,淩霄得在那之前查出賣家來歷,今天已經是五月初七,扣除趕路到天京的十天,以及路上耽擱或調查失利可能延誤到的天數,其實他也沒有多少時間能拖延了。淩霄決定把重要的事情稍做安排,過幾日便得出發。
白蓉一如既往起了個大清早,才踏出房門,便被門口杵立着的巨山給吓到了。
“喝!”她縮在門邊,撫着胸口,瞪着因為背着光,猛一看根本看不清頭臉的淩霄,“老板,你幹什麽?吓死我了!”
淩霄終于挪動腳步,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去洗把臉,吃飯了。”他卻只是再平常不過地說道,讓白蓉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腦袋。
早餐特別豐盛,淩霄仍是不時将好料丢到她碗裏,卻也沒別的表示。若不是白蓉跟在他身邊四年了,知道他幾乎不挑食,否則會以為他把不吃的食物丢給她呢!
白蓉憋了一肚子話不知該怎麽問,在兩人吃得差不多後,淩霄主動收拾桌面,“吃完去把手臉洗一洗,換件衣裳,一會兒出門走走。”
是要出去招攬生意嗎?擔心淩霄可能哪根筋不對,也可能中邪,白蓉完全不敢遲疑地把剩下的食物塞進嘴裏,以手刀沖鋒的速度到後院打水洗臉。
白蓉換了一套方便趕路的裝束。這四年來,那些端莊一點的長裙,只有新年和中秋時她會穿着跟他上翡翠山莊拜年和祝壽,淩霄也從沒說什麽。
本以為要工作的白蓉跟着淩霄爬了城北的小山,山上有一座廟,她跟着淩霄廟前廟後拜了一圈,也沒見到他向誰招攬生意,心想難不成真是上來拜拜的嗎?
她索性趁淩霄去買東西時,丢了點香油錢一平時她是沒那麽大方,但前天祁楓夫婦打賞了不少一接着求了兩個平安符,淩霄手上拿着兩杯楊梅汁折回來時,她有些腼腆地把其中一個平安符拿給他,“……順便求的!”
淩霄有些訝異地看着她別扭地盯着地板,一手拿平安符給他的模樣,有些忍俊不住地接過,然後把手上另一杯楊梅汁給她,“這也是順便買的。”
下了山後,淩霄又帶着她繞到運河邊的市集,買甜點或小零嘴。不知是有意還無意,當年他帶着雪影走過的地方,今天又走了一遍,就只差後山那棟樹屋……
其實樹屋他也八年沒去了,因為不想觸景傷情,恐怕都塌得差不多了吧?
想想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白蓉都在他身邊四年了,要是這些行為能讓她想起些什麽,也早該想起了。
不論八年前她為何那麽對他,只怕在知道她早就打算豁出性命執行任務時,他就已經原諒她了。如今他滿心糾結的是,即便如此,他應該對失憶的她出手嗎?
其實這四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才是治愈他內心所有不諒解與不滿的最大力量,他從一個拎着酒壺,追着鼻間和腦海裏的幻覺浪跡天涯,癡狂到不管今夕是何夕的瘋癫流浪漢,變成現在滴酒不沾,改喝老人茶,早出晚歸認真解決別人煩惱的“淩大俠”,全是因為她。
有她在的青陽城,有她在的家,原來那麽踏實又滿足,滿足到當他意識到原來他們背後有着難以預測的危機時,才會讓他又陷入郁結當中。
兩人坐在城牆上看着夕陽時,淩霄才道:“我過幾天要上天京,回來時應該六月底了,你好好看家,這段時間你就住到山莊裏,偶爾下山打掃,別遭賊偷了就行。”
淩霄過去也不是不曾自個兒出門解決案子,但大多會讓白蓉在鄰近城缜接應他,這回她一聽到是自己從沒去過的天京,雙眼一亮,淩霄卻接着要她看家,讓她有些失落。
若是以前,讓她“看家”,她心裏也許會默默地覺得溫暖,覺得開心。淩霄那樣理所當然地給了她一個家,她幾乎要忘了自己曾經一無所有。
可是他不在的家,哪有意思?
她扭捏了半晌,仍是道:“嗯……你要去那麽久,一定有很多不方便,我可以到附近找個地方幫你打點一些瑣事。”
以前她就喜歡當跟屁蟲,聽到他去熱鬧的、沒去過的地方就想跟,可惜這回牽扯到他們月獠族的世仇,而且還是害她失蹤并且失憶的敵人,淩霄根本不可能讓她接近危險。
“這次的工作比較危險,你去只會扯後腿。”他直截了當地道,“乖乖待在家裏別亂跑,否則等我回來,扣你一年薪饷!”
“……”她的薪饷根本從來沒領過好嗎?
淩霄出發前往天京的第十天,白蓉仍是每天下山來打掃店鋪,只不過鋪子挂上了“公休至六月底”的招牌,然後每天掃完地,她就坐在淩霄的位子上長籲短嘆。
從青陽城到天京,正常趕路的行程是十天,老板現在應該已經到天京了吧?
淩曦這接應人會請他吃好料的吧?好羨慕啊……
原來沒有人晚她,沒有人欺負她的日子也挺悶的。
大概只有吃飯時她心情會好一點。
原本她想不如趁這機會再去找小胖奶奶好了,不過又擔心淩霄有消息,只好乖乖等門。
砰砰砰!敲門聲傳來時,她正無聊到練習用上唇和鼻尖頂着毛筆鬼畫符。
該不會是看不懂字的文盲吧?白蓉咕哝着去開門,“都說了公休到六月底啊!”打開大門,白蓉首先聞到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饴糖香味,然後便看到小胖那張有些腼眺的臉。
“小胖!”白蓉立刻四下張望,“奶奶呢?”這小鬼怎麽跑來了?她拉開大門讓小胖進屋。
“奶奶讓我上天京找爹娘之前,先來給你和淩大俠送點謝禮,哪!”小胖胸前背着自己的行囊,背後背着用布包包好的饴糖和肉幹、腌菜幹,這些全部加起來将近他個子的兩倍高。
白蓉有些訝異,他背着這麽多饴糖和肉幹,就為了送給他們?“你怎麽來的?路上有好好吃嗎?”
小胖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子,“我搭村長的順風車來的。我可沒有偷吃奶奶要給你們的肉幹和饴糖!因為你們留了好多錢,奶奶說不能一直白拿你的錢。”
“那不是我的錢。”是那個錢多到沒處花的土豪靠爺族的錢。
白蓉倒了杯水給小胖,看他應該自上路後就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你搭村長的車,要上天京嗎?”
“村長只到青陽城,上天京我會自己走。”
“你去天京做啥?”
“奶奶做了幾件夏裳和棉襖,讓我給爹娘送去。”
“……”白蓉不知為什麽心裏又是一陣酸酸的,“你搭了多久的車?晚上睡哪?吃飯呢?”
小胖覺得白蓉有些啰嗦,但她畢竟救過他的命,對他和奶奶也極好,還是乖乖回答,“睡車上,村長的車大着,奶奶有給我幹糧!”畢竟他沒錢住客棧,村長他們打尖時,就請客棧讓他跟驢車一起待在車廄裏,雖然蚊子多了點,不過可以遮風避雨就好。
“你要不要留下來住兩天?反正這裏到天京,用走的可要走很久……”白蓉說到這兒,突然靈光一閃,“對了,你雇用我帶你上天京吧!”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啊!
“我沒錢……”
“你有饴糖啊!以後請我吃免錢饴糖就行了,我看好你成為天下第一的饴糖大師!”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什麽天下第一的饴糖大師!不過,只是以後請她吃饴糖的話,倒是沒什麽問題。“你要怎麽送我上天京?”
“包在我身上!”白蓉豪氣地拍了拍胸脯,“不過你得先休息兩天,然後啊……”
然後,白蓉燒了熱水,要小胖先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幹淨,接着帶他上翡翠山莊去蹭飯,吃飽了在山莊裏閑逛時,不小心撞上了祁楓和淩南煙夫婦,兩老聽說小胖身上半毛錢都沒有,要走路上天京找爹娘給他們送棉襖,心裏那個感動和同情啊……
然後白蓉和小胖天京行的旅費,包括驢車,就到手了,還附帶一個非常不靠譜的路癡保镖淩隆,而帶路的,是唯一住過天京——三歲以前——的小胖。
這世上應該沒有任何隊伍比他們更需要擔心到不到得了目的地了,但白蓉不知為何信心爆滿啊!
老板——我來啦!哈哈哈哈……
“哈啾!”淩霄在馬車上打了個噴嚏,覺得背脊竄上一股寒意,掀開車簾,外頭是天京最熱鬧的金碧大道,每當秋冬之際,兩旁參天的百年銀杏樹一起轉黃時,就能夠明白金碧大道之所以名喚金碧大道的原因之一。
足足能容納八駕四騎馬車并排的寬敞大道,兩旁滿是攤上無奇不有的攤商,左邊是大運河,河岸邊栉比鱗次的塌房,又稱河房,是天京寸土寸金的産物,多半是商家租借來做生意,有糜爛的銷金窟,也有老百姓一日所需的各色商鋪;右手邊則是蓋了五六層樓高,二三樓還開放走廊供行人游賞,租金相對高一點的店鋪,除此之外,達官貴人争奇門豔的馬車,甚至運河上走江湖的貨舫,富人們的畫舫,無一不讓人感受到這座金陵第一大城讓人嘆為觀止的繁華與生命力。
“怎麽,家裏有人念你了?”一身冰纨織金錦袍,頭戴玉冠,手搖白扇的淩曦打趣道。
像這樣一個地道的貴族公子爺,和雖然富可敵國,穿着卻随興的淩霄站在一起,一路上定然會引來不少側目,所以兩人大清早就約在距離天京遠一點的寺廟,淩霄上了車後,車駕會一路回到昭寧公主府。
淩霄只是睨了堂弟一眼,被他這麽一說,他心裏也有些擔心了。
“怎麽沒把小白蓉帶上?我也好久沒見她了。”雖然不住一起,但淩曦一眼就明白堂哥心裏最放不下的挂念。
當年都瘋了一樣的四海飄浪,要是還不清楚,兄弟豈不是白當的嗎?
淩霄這回看向堂弟的眼神隐隐透露防備,“過年不是才見過的嗎?”這小子還包了個大紅包給白蓉,讓她樂呵呵地把這小子當財神爺,每天噓寒問暖的,他回天京後她還想寫信給他哩!
只是問候一句都不行?淩曦對這老醋桶有點沒轍,忍着笑意道:“她沒來,你就心不在焉,怎麽辦得好事呢?”
淩霄被說得臉頰一紅,只得低聲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太複雜,我不希望她牽扯進來……”
“放心吧,具體的情形,蘭先生都告訴我了。”
八年前被瓦西裏廢去武功,蘭玺不再是紫劍殿殿主,奉任蒼夜之命留在天京,表面上是頗具規模的貿易商行老板,實際上是月狩宮的眼線,不只盯住藏浪山莊,蘭玺經營的商行與會館能及時搜集天京重要情報,也提供月狩宮到金陵來執行任務的探子完整的支持。
“提供黑冰的賣主,是一個人稱何老板的男人。這個何老板突然出現在天京的商界,很快地掌握了一批重要人脈,然而不管是這些人脈,或整個天京,對我和蘭先生都太過熟悉,所以我們打算讓你去接近他,試探他的底細,雖然會花上不少時間,不過一切我和蘭先生會安排好。”
白蓉一行二人,終究還是到了天牙、。
只不過花了兩倍多的時間,他們到達天京時,已經六月十五。
“這就是天京啊!”白蓉嗅了嗅空氣,她聞到各種味道,其中當然包括了好吃的味道。
淩隆撫着肚子,“肚子好餓啊,阿曦家在哪?”去找堂弟蹭飯吃。
只有小胖一臉淡定。
他的兩個旅伴,據說一個是保镖,一個則負責把他帶到天京,然而保镖是路癡,帶他到天京的是個不時有脫序行徑的糖癡,這二十多天的旅程,他覺得自己已經經歷了二十年啊!
“都怪阿隆,我們浪費了好多時間,老板不知道有沒有捎信回青陽城?他工作還順利嗎?會不會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白蓉擔心見不到淩霄,開始碎碎念,“說不定他正在天京某處孤立無援地等着我們呢!”
且不說淩大俠比他們更不可能孤立無援,小胖敢肯定這兩個家夥繼續這麽漫不經心下去,才真有可能會落得孤立無援。
小胖正想提醒他們倆別走散了,卻發現方才還走在身邊的淩隆已經不見蹤影,“隆大俠呢?”他心目中第一位威風凜凜的淩大俠是淩霄,淩隆雖然也很強,但他還是決定他的淩大俠只有淩霄。
“啊?”正碎碎念的白蓉回過神,四下張望,果然找不着淩隆的身影。她煩躁地搔了搔腦袋,眼前最要緊的是把小胖送到他爹娘身邊,然後找到淩霄,“不管他了,反正都到了天京,這裏滿街都是食物,餓不死他的,咱們先找你爹娘要緊!”
小胖也不想這麽沒義氣,但是他們三人當中,天黑之後落單最危險的,第一個是他,第二個是白蓉,怎麽樣都輪不到淩隆,找到他父母後白蓉還得找到淩霄,他也不想耽擱她的時間,便答應了。
小胖照着奶奶給的地址,來到了清平胡同的大雜院,在老舊而彎彎繞繞的巷弄裏,除了看起來像當地居民的老弱婦孺,還不尋常地擠滿了一群穿着短褂,露出粗壯臂膀的大漢,小胖心裏已經有些警戒,少了根筋的白蓉卻迳自往胡同裏鑽,“借問一下,胡一把是不是住這兒啊?”
她一開口,所有穿短褂的男人都朝她看了過來,大雜院深處走出一個穿着藏青長袍的中年男人,“誰找胡一把?”
“他兒子!”白蓉邀功似地道,小胖默默看向他們來時的巷口……
慘了!完全被那些短褂大漢給堵住了!
“原來這衰鬼還有兒子?”中年男人眼裏閃過一絲冷笑,不懷好意地走向白蓉身後的小胖,“是這小鬼嗎?瞧你大老遠的來找你爹,可真是辛苦了。”他一手按住小胖的背,不容拒絕地推着小胖走進大雜院,“你應該很久沒見你爹了吧?一定很想念他。”
“大叔,您哪位啊?”白蓉也跟着小胖進了大雜院,這才發現整個大雜院所有的門戶緊閉,只有一個畏首畏尾的男人被這群大漢團團包圍。
“你又是胡一把的什麽人?”中年男人看向一身男子裝束的白蓉。
“我不認識他,但我認識他娘!”白蓉笑嘻嘻地道。
那畏首畏尾的男子擡起頭,看見白蓉和小胖,立刻道:“什麽娘?什麽兒子?我沒有兒子,這兩個人我不認識!”
白蓉愣了好半晌,才看向小胖,“小胖,你爹是哪一個?”
小胖的視線在被包圍的胡一把身上轉了一圈,又若無其事掃過院子裏其它大漢,再看向白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不過奶奶說,我爹長得英俊潇灑,風流倜傥,我瞧這裏沒有這樣的人,咱們還是換地方找吧!”
“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白蓉的視線轉過每一個男人的臉,然後擰起眉,“小胖啊,你奶奶的眼睛不好,猩猩都能看做美男子,我看她應該有點誇大了。”
她拉着小胖走到角落,指着其中一名穿短褂,虎背熊腰的大漢,“我看這位大哥就跟你長得挺像的,你看那個身形,那個臉蛋啊,八成就是你那多年不見的爹了吧?”
小胖看着這名大漢半晌,搖頭,“不,俺爹還更帥一點。”
“那這一個呢?”白蓉又拉着他到另一邊,“我看這位大叔望着你的眼神,流露出了渴望,這一定就是你爹了!”
小胖又裝模作樣看了白蓉指的男人好半晌,“奶奶說,俺爹屁股上有塊胎記!”
“我屁股上沒胎記!不信的話我脫褲子給你們看!”胡一把立刻道,“你到底是哪來的野孩子亂認爹?該不會是想要錢吧?老子沒有錢,滾!”
“哼!想不到你是這麽狼心狗肺的家夥,小胖,咱們走!”白蓉立刻拉着小胖要離開,中年男人卻比了個手勢,那群大漢立刻上前将他們倆團團包圍。
“裝什麽傻呢!不管你們是胡一把的誰,今天都別想離開!”
白蓉沒等中年男人把話說完,抱住小胖,擡腳踹開離她最近的大漢,完全沒有收斂任何力地道将人踹飛到牆上,然後飒地一聲躍上了屋頂。
“追!別讓他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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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